滄溪集 (林泳)/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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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滄溪集
卷十二
作者:林泳
1708年
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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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仲和昌協○庚申[编辑]

垂示數節亦自好,第其或援古賢、或泛論者,似未齊整。然此數節,元非大義所關,亦何足深致力耶?狎懽一節,立意固自不泛,但在兩賢分上,如此分疏,却損體貌。只以栗老之經綸器業自結明主,牛翁之出處謹嚴一生難進,此豈倚負幽陰而求進取者之意?敷衍爲言,則雖似泛然,却無瑣細計較之病,未知如何?適對客,不能卽報,燈下略草。不備。

狎懽一節,雖不及改,其中宣廟下敎,恐不須援据,以其無甚關係處,不宜援尊也。如何如何?

金仲和乙丑[编辑]

不意眷翰遠及於深山極峽之中,非相念之至,寧有是耶?哀感無已。書辭又極鄭重,罙荷勤意。但辱詢之義,甚非愚昧之所宜得聞者,是爲愧懼耳。洊禍不死,尙存餘喘,冥頑極矣,更何可言?中間一病幾死,辛勤治療,今少得間。但其証情深痼,有難祛根者,已分爲廢人矣,命也奈何?此間棲息,本非久計,來歲春間,一家欲皆南下故里,而但故里亦無安穩可歇泊處,或欲因居於峽中,而生理艱難,亦殊未易爲也。言之猥瑣,旣皆蒙念問,故及之耳。

至於世道之憂,淺劣何敢與聞?但其說病證,來示已極精當矣。若其救之之術,亦嘗試念及,而實未得其方耳。奈何?此非一家事,淪胥之敗,行且共之,苟有一得之可言,寧敢有隱耶?無以副遠書下問之盛心,第劇慙恨也。然念醫者之治病,旣知病證所在,則治之之道,亦不外是矣。今來示亦旣知之矣,此必自其成釁離析處,凍解春融,無復痕跡,末流方得安帖爾。未知此尙有可望否?

其次朝廷之上,容之如河海,鎭之如山嶽,燭理如明鏡,而物無遁情;持重如匀弩,而動必得宜,則亦尙可以救得一半矣。下此而在吾人分上,則雖亦不無可勉之義,而愚恐其得力愈難也。不審明見以爲如何?蓋其所可勉者,則吾人平日意思恬靜,議論平正,雖處衝風激浪之際,必無推助波瀾之事。愚雖鄙暗,固不待見今書而知之也。

但恐誠心或未懇至,力量或未堅確,雖有所見,或未能盡行其志,卒未必大爲斯世重輕耳。僭及如此,無乃謬耶?蓋觀自古忠賢遭値末世,其憂時傷俗之意,有汲汲如狂,切切如痛恙者。吾輩旣無此本領,而其見於出處言議之間者,亦每不能毅然擔荷,以一身去就爭之,故所存雖善,亦不濟事。此病在愚昧者,乃尤其痼症,向來數年在朝,眞無片善可紀,至今不勝其愧悔。而如吾人則雖未必然,然亦不可不屢省而加厲也,未知如何?吾人旣益勉其所可勉者,又以此意,處於家庭師席之間,則其亦必有深益而天下陰受其賜矣。以此而言,吾人於世道之責,又當任其八九分矣。妄論及此,尤覺惶惕。未知如何如何?伏乞覽過,幸卽丙之。

昨因人聞出佐北幕,盛年遠遊,未必不佳,但竊伏想遠離君親,必深有不易爲懷者,殊切奉念。承書有日,久苦無便,適憑入洛之行,略此申謝,而偶値紛宂,草草不得盡意,蓋恐後難値便而北程又遽啓也。同甫兄久不得信息,未知一向安穩否?便忙,故不得拜侯也。

金仲和丁卯[编辑]

山間歲改,忽奉千里情緘,浣慰何可言也?書中多少示諭,皆承悉。區區微志,來諭旣先得之,殆無復可言矣。要之,二李友傳言,旣有端緖,右相陳白,自是好意,外人不知,雖有云云,弟豈不知右相意乎?大槪右相平日奬與過重,今此陳白,必自以爲爲國薦人,而不但爲弟一身地者。然其惓惓於弟身之意,亦可見矣。外人驟聞,雖或疑訝,此亦未必不出於近時朝著疑阻之餘習,雖有外言百端,弟豈不知其好意乎?

蓋此孤露之餘,不欲復爲仕進之計者,實非一端。而此事亦一緊要節拍,今蒙君相先自開釋,早晩一番造朝,以承聖主之至恩,不可已。來諭之義,旣已銘之心腑矣。但所謂非一端者,未嘗向人合而言之,蓋爲去就之義,旣未及畢露於君父之前,則不當輕就人前切切言之。故親故朋儕之間,姑未有盡知鄙意者,成卿同甫雖皆知我,而其所知者,各得一端亦以此耳。

今示傾倒如此,弟亦何可不爲之磬竭也?大抵前日從宦,實皆因父母敦勸。禍罰餘生,今旣無此,只爲一身榮祿,復起從仕,實無所樂,亦有不忍處:一也。疾病大勢,雖與頃年有間,病根尙在,時復發作,强勉供職,必至添重。性命所關,亦不得不自恤:二也。近來時勢又異於頃年,隨衆浮沈,非其所安,欲爲挽救,力又不任。其勢必至於顚沛,無益國事,徒自取困:三也。數行缺此事之不安:四也。自量才力,實無救時手段,惟恬退守拙,尙或可勉。舍其所可勉,强其所不能,將必自誤其一生,每念斯義,惟恐入山之不深:五也。此外曲折,又難遽數,而辭受卑尊之嫌,旣不敢視爲細故。又時聞朝論薦引,又極過情,益令人驚心。凡此無非難進之關限,此皆實情語,非有外飾。以兄淸明,必能孚鑑矣。最其中第五節乃鄙意甚所重難處,而不知者未必不將作歇後看矣。

成卿氏平生以古義相與,故獨知弟意所重,特在於此耳。其外一家親戚則知弟情事之不忍,近處慣見者則知弟疾病之難强,在朝憂世者則知弟以時勢爲難,其或問及於此事者,亦知弟於此亦有不安意,如二李友是已。君輔去春相訪,夜話及此,同甫想因君輔而得之也。今日親知間所知各異者,由不曾合而言之如此故耳。如何如何?

其不及畢露於章疏者,喪除後初疏,則未暇遽悉鄙悃,故只言病狀;頃日第二陳疏,則適在進擢之初,故病狀之外,又略及辭受卑尊之嫌而已。凡玆微意所存,本欲次第陳暴者,皆不及自達矣,意外此一事,徑被他人發白。此因弟遲頓,過於濡忍之罪也。奈何奈何?今謂此一事,全非弟意之所在,則是固非盡知弟意者;若謂此事開釋,更無他難進之意,則尤爲不相知之甚者矣。此後人事,雖或不免於一遭往來,畢竟唯有退守此東岡耳。如何如何?前此竊意吾人於親知間,謀忠出力,或非所長。今奉來書,肝膽輸瀉,指示詳悉,表裏殫盡,無復餘蘊,乃知前此相知猶有未至。自今所望於警益者,尤覺倍切,終始推誠,力加鐫誨,俾此乖蹤卒無大過,乃又區區之深望也。未知如何?

先忌皆在今月,明日强病作故里行,還期當淹旬望。必欲奉報盛意而去,燈下楷眼潦草如此,所懷猶有不能究宣者,臨紙顧益耿耿耳。惟千萬默諒而更敎之。伏惟爲時自重,益膺新休。

金仲和[编辑]

伏承申賜手覆,具審縷縷示意,感刻不可名言。第聞以兒痘爲撓,仰慮深矣。想今已順經也。弟頃還故里,遭門內喪戚,悲傷勞動,因添舊痾,歸山累日,委頓不振,私悶如何?諸諭眞是千里對面也。大槪高明所以告趙叔者固極是,趙叔所言亦誠然。到今右台申白,旣明備,大府閤下一言之力,尤不啻千匀。自此天鑑洞照,無復餘蘊,豈獨區區一身之私幸哉?亦可見今日朝廷之上,公議不泯有如此者,令人贊喜尤不自已。高明與趙叔爲弟忻快之意,亦可想矣。

近得趙叔書,亟稱高明風義款篤,而此叔相知之深、相愛之切,亦信非今世之所易得也。但因此一節,早晩一番趨謝,以承聖朝之好意,則前書誨諭固當,弟亦藏之心矣。至如出而做事,不可則止者,趙叔之言,恐未易承當耳。弟今出去,做得何事?激昂論議,區畫世務,非但自知不及,人亦不以此見期。惟章句講說,泛知者或誤假借,而此事亦大有未然。向來侍講,曾何裨補?不過徒有枝蔓詞說,而憂患之餘,荒廢尤甚,昔之枝詞蔓說,今亦無可辦者,以此而往,何事可做?又安有可不可之可論者耶?

高明旣於前日鄙書之言,知其非虛假,則此義當亦默符於言外也。前書所謂第五節,蓋已包此意,而來諭又以爲「此非但某一人之所當念」。此似然矣,亦未也。吾人才分,固自非我輩人,此且不論,只此痼疾遠蟄,其事勢豈不有異?而況自古衡茅之賤,喬木之家,雖同道君子,不妨顯晦之相殊,今尤何可同也?或出或處,歸適其分而已。

弟所自悼者,抱病窮山,齒髮已凋,朋遊邈然,提挈無人,心日放而業日隳。政使終身隱伏,其終無自脩之實事,已可知也。此何足以醻平生之志,慰相期之意哉?誠可悲矣。奈何奈何?惟其所望於吾高明者,比前益加切焉。蓋以前此奉知者,只特在於文雅恬靖而已。近因鄙事,益知風義之篤擔當之力,實非但爲塊然自守者。若推此意,凡於事所當爲者,用力擔當,期以了辦乃已,則世間緊要事,其大者亦復幾何?開誠博謀,以次整頓,亦豈眞有不可爲之時耶?慕用之深,不覺及此。不審高明以爲如何?正此憊臥,忽聞有邑便,蹶起草此,只擧大意,若微細曲折可反覆者,似多遺落耳。諒之。

金仲和戊辰[编辑]

仙府淸風,居然是大家舊物,更添氷玉交映於前後,似此一段奇事,世豈可復得?彼幾世幾公,尙只是俗間指點耳。如何如何?前冬鳧舃臨行,特枉遠訊於湖山千里之外,此意勤矣,感佩何勝?但愧久不得奉報也。此中病免西行,春作南還,在於微分,若粗諧偶,而顧何足遠浼淸聽耶?前書爲政之問,亦及迂淺,一何過耶?且想淸淨以臨之,弦誦以興之。此在吾人自可優爲,爲政風流,其不在玆耶?又何可他求哉?如何如何?所索別語,當初承書日,偶有戲作,今已不着題矣,然且錄去。一粲何如?今晩方擧家出峽,屬有小宂,不能盡所欲言。只希雅諒。

金仲和己巳[编辑]

禍變之初,路次奉慰,隨衆草草,私懷怛傷,益不能自已。後來流聞信息,錯愕難憑。竊伏窮遐,第劇悲鬱,最晩始得伏審襄奉先兆,無復他虞,而僉哀相挈,已入峽。矯首北望,且慰且悵,殆不可爲喩也。仍念其地乃疇昔隨侍周旋之所也,事今至此,觸境崩心,尤何以自堪?至於饘粥調度,雖若未暇爲念者,而祭祀奉養之際,必亦有觖然於孝心者。區區徒切奉慮而已。

嶺東之計,何爲中輟耶?豈以地益荒遠,有難遽往者?早晩若有意轉入薄莊,更不須相問,直可如前所告爲之也。禍故流徙,所處非常,伏想志意感厲,亦宜有萬萬出尋常者。窹寐想望,何可容言?深求大道之原,獨立塵世之表,日新成德,垂之千載,使斯文有托,家聲益重。此今日僉哀所宜沫血而交脩者。眷眷深衷,唯以此奉期。不審僉哀以爲如何?疾病沈痼,索居無朋友之助。今雖欲收拾晩景,補復前非,力已不逮矣。柰何柰何?久欲奉一書通問,因循未果,適方値便,略脩此送芝洞要津傳,想不至浮沈也。天氣向寒,唯祈僉哀孝履各自支安。不宣。

金仲和庚午[编辑]

去歲冬間,伏承哀惠覆札,披誦襲藏,迄今銘佩。久苦目疾,幾於盲廢,或時强勉作得一書,輒至數日疼痛不聊。以此闕然,不復得通問訊,其爲恨鬱,何可盡喩?日月易得,初朞奄過,此歲又已向晏。伏惟僉哀對時摧慕氣力何如?區區傾仰慕想,蓋無一日之或疎也。若以人事之曠絶,則雖哀明恕,未必能諒此懸誠矣。春間,爲小兒子避村痘,來依務安居舍仲許,比故里益南近海耳。貧病棲遑中,又値無前大侵,生意索然,殆難自堪,而此猶是常患。最可悶者,目疾耳,看書及數板,作字僅一紙,其患立至。書疏閑事,廢之尙可,獨抱遺經,無復窺班之望,此爲可深悲也。柰何柰何?

傳聞圻峽年事頗登,未知哀苦困厄之中,能無艱食之添憂耶?季舅作宰其間,定而弟聞亦往來,似亦爲慰意處耳。每想號慕之暇,昆弟相勉,切劘進益,當有日新而未已者。此意期祝,豈有極乎?顧此病廢荒墜,已分作海曲一閑氓,無可憑藉沾丐餘馥。此又可恨也。若道里稍近,雖惰棄已甚,豈不能時時往從於寂寞,以寫此戀結耶?相望邈然,後期未卜,臨紙秪增悽黯也。病眼方苦眵澁,適値舍弟北還,念此信便不可每逢,不計添傷,作意布此,所欲言者,不能盡究。千萬只祝加護寒節,慰此遐想。

復白仲哀座下。前者伏蒙不鄙,申賜別幅,開示日間進學條貫,至爲明備,慰幸之切。經歲如新,每一披玩,輒增敬歎。門下敎人讀書居敬之意,正是如此,而當時及門諸人,除一二高第弟子外,鮮能如此用功,今以書札言語考之,可見也。吾人今日信筆自道之語,乃無一字一句不相吻合於兩先生之遺旨,極令人歎尙無已。且辱垂念,令亦從事於收束檢制處,雖知無堪,敢不深念?所恨志力不强,疾病已痼,將無以副此勤意,秪自悼歎耳。

精義書,平生求見而不可得,曾聞市亦無鬻之者,吾人何從得之乎?豈亦天將畀斯文之意歟?此間目病已劇,全不得看書,只將《庸》、《學》兩書,時時諷誦,自慰窮陋而已。相去杳然,無復奉討之期,而病廢如許,書札亦不能自盡其意,臨紙只增悲悵。柰何柰何?

金仲和壬申[编辑]

頃年承惠覆書,極荷縷縷開示之至意。其間實不無佩服省念處,而痼廢彌甚,稽謝至今。間想禮服已闋,情事莫慰,且聞旁尊相國遽復捐館,亦終無一字奉問。每念之,自覺頑如石木,非復生人之理,可知尊懷見訝之久,今當已置相忘之域矣。而顧此寸心耿耿,雖更十年阻絶,亦當如一日也,高明善恕,或亦默會於意表耶?卽日初寒,伏惟窮居深峽,侍學凡百何如?區區第劇懸仰。舊患腹心之疾,今夏來似稍減歇,只緣眼病依舊作苦,尙不得看書,以是爲撓耳。前書收束檢制之諭,非不欲奉以周旋,而終是舊習難變,訖無新功少異於前日,孤負勤誨,愧歎何言?

舊看《延平答問》,頗知愛好,比來時復略閱,雖其文句之間,尙多有未通處,觀其大旨,無非切要本原處,親切體認着實持養之事,而其所稱洒落處,雖非言說意想之所可及,因其開示之切,亦不無依俙可向望者,百載之下,尙令人有身世兩忘一意深求之意。蓋其廣大閎博,雖不逮於《全書》,而究發微蘊,的傳宗旨,便使人自會近裏,無向外走作之弊,則顧益有力焉。雖以摧頹之甚,亦不無一念興慕之時,而疾病懶緩,殆不堪鞭策少進矣。不審高明於此一書,尋常見得以爲如何?恨不得相從講習於寂寞之濱耳。大凡儒者擔當世敎,接引廣而著述富,豈不是本分事業?然以本末之序言之,亦須先就此本領上,端的自信,無毫髮不瑩徹處,然後可推於事業,此自然之序也。本末兼盡則至矣,與其本輕而末重,不若本立而末或未備也。此意未知如何?言之及此,亦非欲以此較量他人短長,只欲認取自家路陌於脚下,而如其不誤,亦欲與吾人同勉前途耳。如何如何?

向來讀《論語》,想今循序已及諸經。中間所得所詣又如何?其詳固難得盡聞,獨乞垂示大端要意,以幸寡陋。此間亦曾略讀《論語》,草草涉獵,尙未卒業,其滅裂可知。文字亦未能記得,況進於此者耶?只自慨然也。

趙叔成卿一慟之後,三年已過,每一念及,忽忽有難狀之情。向人眞誠、觀物深功,從今以後,豈復有斯人哉?獨恨昏愚之極,死生交際之間,實多未能盡分處,此尤可悲歎。前書稱道,殊愜人意,讀之尤增感念也。朴君重繪甫前冬患痘奄忽,想已聞而悲之。此亦曾見一訪,而未有從容之分,聞其才高,殊可惜耳。梁君韜晦不出,尙未及識面也。此因前書所及,略奉覆爾。其他所欲言者,作字稍久,恐眼病添苦,不能盡意書之,而然多言亦豈盡意?唯在默諒。千萬只祝深自保重,慰此遐誠。

李同甫喜朝○庚戌[编辑]

伏承正月十一日哀覆札,捧讀以還,悲慰交至。伏問卽日春暖,哀侍奉氣力何似?區區者不任慮憂之私。前書有方收集遺墨之諭,聞之,不覺失聲太息以悲,蓋悲先生之宏言崇議,若水涌而風發者,今旣不可得聞,而只有零星紙上語而已也。雖然,舍此何以傳於後世?固所宜盡心也。謂哀年沖氣弱,遽遭凶變,當自救自護之不給,乃能汲汲然圖所以不朽先德者,先生可謂有後矣。

所有片言隻紙,謹已一一檢看,而大抵皆尋常寒暄之札,或時有小小論辨,亦多後來改定者,似不合輕以收錄,故姑留之。蓋讀書見理,不能究到有疑處,故無以發意而受誨也,追而思之,益深悲恨。此今日安放之痛,所以特甚於諸人也。所錄上三絶,卽乙巳之秋,先生手書贈者也。今其本在此,而慮有浮沈,謄取以呈耳。適此遠來,不能效力於校讎之役,尤恨恨。春末若未果行,秋初當以爲期耳。萬萬便遽心亂,不能展盡。

李同甫[编辑]

承哀覆札,已閱月交時,而所不卽奉疏上謝者,蓋有待焉。今事有不然者,待又何爲?只得遠譚而已。於先生門下,嘗竊以爲受知最深,亦哀左右之所識也,而迨先生之棄後學,獨不能自列於二三子之後,以粗效區區之情禮,則亦人也,志豈嘗少安乎?前月之晦,正欲一行,適有親癠,遂不果爲。今十五日則已戒徒理裝,行具已備,不意有必生大病之候,精力昏憒萎苶,若不終日。雖不苦痛,𤺌情非細,苟强以登道,恐有大患,故竟又不免中止。蓋前月晦以前,所以無報書者,以晦間欲作行也,以後至今亦無之者,以今日欲作行也。所謂有待,其詳如此,而之前後心事,哀可默察而垂憐也。使蚤得自盡於情文,則今日只有安放之痛而已,豈復有如許種種悲鬱耶?

遺札之索,亦宜聞命卽呈,而迷惑不敏,致累煩勤諭,尤踧踖不自安也。所示多取之說,亦自是本欲袖進矣,忽有賤疾,遽停行計於一日之內,勢旣窘急,身又憊頓,末由謄出以上,幸少加寬假,勿遽罪尤。若病稍間,當尋便謄送耳。黃筆五柄、陳玄三丁,遠助書寫之需,領留如何?神昏手戰,言雜而筆麤。悚甚悚甚。

李同甫辛亥[编辑]

前月念後,舍兄家有奴僕傳痛之患,舍兄挈家眷,往避于北洞家以稍隔一墻而遠,遂苟爲徼幸觀望之計,閉戶若藏逃者,于玆旬有餘日矣。此際兩辱手誨,而來价錯傳於舍兄家守家人,守家人又錯認當傳於舍兄,而不知當傳於也,兩書皆誤達於舍兄所,久而後乃得領焉。以此尙稽然無報謝,想哀必以爲鬱也。示諭縷縷,備悉至意。此事是何等事,乃不自盡其心,必待哀苦辭勤告而後爲之耶?顧前後每爲事勢拘牽,節節推延,以至今日,雖其心實有所不敢頃刻忘者,而乃若其跡則無以異於規避之人,誠且恨且愧,無以爲諭。

當初與朴丈相議,必欲於前月晦間始下手者,以之室婦適有身,當以前月分娩,故欲少須過産事後,卽議相聚。不意延月不産,而又種種雜病,無日無之,舍兄又不在此所,醫藥救療,更無人可主管。故向拜朴丈而告之,朴丈所謂有事故者,蓋必指此而言也。卽今亦病憂非細。而或恐如此拖過,挨到念晦,而旣産之後,又未必無醫藥看護之事,則是此身閑歇,未易以時月期也。不但哀兄企待之日苦,亦之心無一時可自安也,決意以今日出往城南朴丈許,必欲刻期用力。而度此昏鈍後生,何能措一辭於其間也?唯以與觀先生述作,纂次成卷,爲至願幸,而又哀前後眷眷之敎,不敢不副也,故掃萬進往。但恐未卒業前,或拘於私事而有中止之患也。近日連奉書辭,皆明白懇惻,語意俱到,今日儕流中所不易得,實不勝敬服愛悅之私耳。恃厚輒發僭言。惶悚惶悚。

李同甫[编辑]

入城僅一月,得哀書幾已盈篋,此固有爲而然,然其鄭重之至意,又可感也。文集卷數,未斷手前,不可的知其幾冊,而大約不下六七冊。蓋詩卷或多不取,而書疏之類,或以辭取,或以意取,或以關於事蹟取,雖其間不無删節之處,而要之,取者多耳。是以卷數自然至此,非故爲務多也。初晩之作,體格果似不同。朴丈初意,亦欲分別爲卷矣,但詩卷再三加取,而將亦不過一卷。若於其中分別,如正集別集之類,則似不成模樣。更俟他日哀兄之來聚,斟酌決斷耳。書尺中,語涉於煩者,其無可取,則固已置之,其辭意可取也,則姑加點抄,亦在與哀更商量耳。無由面悉區區,第增嚮往。不宣。

李同甫[编辑]

白。日月曾未幾何,先生之棄後學,已三載而再朞之祀過矣。撫念平昔,恍然如昨,而一慟之外,萬事無及,端居永懷,但有涕淚被面。伏惟尊兄孝心純至,追慕莫逮,益何以自勝?區區不任憂戀。道路驅馳,廑免顚踣,歸侍親側,凡百粗安,誠荷念曁。但讀書爲學,終未有着實規模,病懶相仍,作輟無常,恐如此因循,遂枉了一生也。

近日每念吾輩問學,不無零碎見解,只是本領未立,故氣象終是淺小,恐卒不能擔荷大事。若但守此塗轍,雖終身慕聖賢而讀經書,豈能有身親入道之日也?所謂達曉行不入門者,不幸將近之矣,且爲之奈何?近日所憂懼,未嘗不在此事,竟亦不能大變革,徒日倀倀而已。此事固切己病痛,雖如尊兄資質高而年力盛者,亦不可不熟察也。試以其意反求身心,有得,莫惜垂敎。若能竭誠盡知,痛相切磋,竟左右提挈,俱入於賢人君子之域,則豈非先生平日所深望於後人者耶?餘非遠書可悉。只冀尊兄侍奉氣力支安。不宣。

李同甫[编辑]

家禍荐酷,疊遭叔父、幼妹喪,慘戚稠仍,摧痛難堪。卽日特蒙兄慈遠賜書問,辭意勤懇,慰諭備至,仰認眷情,不任感服。喪威之餘,疾病交作,雖無大段苦痛,足以妨工害事者,則隨續不絶,怠緩之人,益復頹塌,切悶切悶。示諭縷縷,極有奮勵之意,此見尊兄求道之勇、進學之誠。苟推此心,何往不濟?旣歎艶高志,不能自已,而疲劣亦頗知警,至幸至幸。至於提撕箴儆之責,決非如損友輩所敢承當,雖感不外之至意,實無可告之新語,慙恨慙恨。奈何?大槪此道理,旣布在聖賢方冊,分明歷落,而吾之一心又足以管攝賅載,則不患無可求之處,不患無可爲之資矣,只要當人實去究察,實去服行,究察未盡,方好講評;服行未純,方好攻砭。若只將零碎意見,遽立話頭,相與爲觀美而已,則又何取焉?所以不敢容易其對者,固不能,亦不爲也。惟明者察焉而無怪其疎愚也。

嘗謂尊兄天資旣高,趨向亦正,若又能遠大立心,而不滿於小得,不急於速成;眞實下功,而不奪於俗習,不騖於虛聲,則久久自當日高月遠,而有未易量者。要須辦得此一着,方可謂爲己學問矣。未知於雅意云何?尊先先生行蹟文字,前此每以難於苟作之意,累累奉告,今復見索,極可悶迫。雖欲不避妄作之嫌,而强爲草定,見識文理,實難排布作一篇文字。奈何奈何?朴丈釋服之日亦近矣,姑且待之,無乃可乎?承與朴丈得遂一款,令人馳想不自勝。來書所謂洛中大議論大是非者,果何事耶?因書示及顚末,仍竝示尊兄所見,以幸孤陋。如何如何?萬萬不宣。

深衣布財,已辦得一件,而乃積年所經營者,今爲兄更圖甚難。且兄所示製法,似不背古意而便於今用,欲求取俗間稍廣布。如兄示製呈,不知果滿兄意,而世之識禮君子亦以爲當然否也?愚意深衣取義,初不在布幅闊狹,隨人肥細,以爲寬窄,亦無不可。先儒諸說,頗亦可稽,但自《禮記註疏》,以至《家禮儀節》,皆言衣身七尺二寸、下齊一丈四尺强。彼亦非不知人身有大小不同,而每每指的爲言,如有定法,不可移易,又何也?兄須更入思量,明以見敎。縱古法自有定限,不如兄示之隨便,今日略倣古法之大者,而兼酌時宜,取便己身,無乃亦自好耶?兄指寸與身長及踝樣,因便送來,則或可周旋矣。衣身裁法,當從丘氏脩起之說耶?兄必有聞,幸示及。

李同甫壬子[编辑]

前月因便,附呈一札,竊計已獲關照也。玆者便中,伏奉手帖,具審向來溽暑,侍學增迪,開慰亡量。示諭切切,足見賢兄所以自警之深,豈之瞽言,有助於其間?自是高明日征月邁之勇如此耳。旣感奮責勵,如是其密切,則其見於日用語默動靜應接思學之間者,必將有大異於前日。恨不得周旋座下,日受觀感之益也。科業雖或妨功,苟自家眞實見得此理之不容暫離、此志之不可少懈,則自當竝行而不悖。伏想左右於此,其必有獨得而日勉者矣。抑之庸鈍,自明者觀之,當有無限合矯警處,而終靳於一言,何也?豈愚頑不敏,怠於請益,故無以來直諒之誨而然也?愧悔難勝。切望自此惠書痛加規刺,勿令陷於大過也。此是朋友常事,幸無爲謙挹,而推誠力誨。至祝至祝。

自前月半間,來在郡西深山,朝夕儻佯,有足樂者,獨恨不得與吾同甫共之也。深衣布,依示送呈計。計李叔小紙頗有理,今日儕友中,禮學當推此叔,不知能一向加工否?兄亦常常力勸,俾勿放墜,必期於深造,至佳至佳。蓋人之爲學,亦須從資質明處、工夫多處,終始着力,方有成就。自十哲以下,已有此意,不可徒務於博雜,而竟使無實得也。未知於兄意如何?但今示小紙雖有理,恐難遽從。鄙意每到此等事,稍近於創新,便覺退㥘,自是腐儒常態,又無足怪也。萬萬臨便忙草,不成倫序。只冀進德自重。

李同甫[编辑]

古人云「逃空虛者,聞人足音跫然而喜」,況故人情牘辭意鄭重,若對面語者哉?此間慰倒可想。承悉方看《大學》,多有疑晦,此亦好消息。然不審所疑晦處果何義?殊用菀菀。向嘗勸吾兄有疑,可以書論辨。此意非偶然,兄何終不見採?對面則以言論辨,阻面則以書論辨,自是朋友常事,何嫌何憚而不爲之乎?且心有所疑而不能指的時,若以言語文字,欲爲形容,則必有窒礙說不去處。此際正好更加玩索,當有不待問而自悟者矣,且彼此從容思索,相爲反覆,則亦勝於悤悤面話,說不盡也。如何如何?但自未會疑,不能請問,而專責於兄,亦可謂責人厚而責己薄,又可愧也。弟方讀《近思》,而大槪依俙領略則有之矣,顧未有眞疑實得耳。不宣。

李同甫[编辑]

卽日不審兄進學佳勝?傃慰區區。前承長牋辱復,深荷不遺邇言之盛意。苟推此心,何往不濟?但鄙言粗率,別無的實深意,只觀其大意而去取之可矣,恐不須尋覓一事以當之也,如此又却淺迫,無久遠滋味矣。然弟亦因此有自省處。鄙性昏緩,每遇事,常有儱侗之病,殊無明白剖決之勇。此病尤爲害事,切欲痛加矯治,而未知所以用力也。蓋須極其明白剖析之功,而又自歉然,更有餘地,方可以隨分自立,而又有進步處矣,固自竝行而不悖也。然此只是安排意思也,實無沛然見諸行事之實,皆虛談也。奈何?來書盛稱僕,若將謂可與責善者,不敢當不敢當。然亦其素心之所願學也,敢不終始自勉?但自無進脩之實,其勉於人者,終歸一轍,亦何益乎?各須自去着功,日新又新,乃成己成物底第一方法,其外皆枝葉耳。未知如何?

李同甫[编辑]

昨回示鄙文改處,皆與愚慮相契,「廣博」一節,當待奉議改定矣。「整肅刻厲,內外如一」者,固勝於初但「內外如一」,不但語勢歇後,且謂氣勢稍別於「內外如一」者,則是於先德,無乃有表裏不相應之嫌乎?今欲更改云「內外整肅,嚴苦刻厲」,則如何?「嚴苦」二字出朱子羅先生語耳。本非可觀之文,如此反復,有若一字不肯苟下者然,還可愧笑,旣發其端,不得不如此耳。愚竊有妄見,事至微細,而不敢默然。向看兄所服,雖曰古制,先輩固多常服,但恐宜於長者而不宜於少年,宜於靜處而不宜於在城接人之時,又頗華美,尤爲不稱,未可暫脫以俟後耶?雖知出於嗜古之癖,自古有實心人不肯汲汲於此等向外之事。未知如何?無乃見以爲流俗卑汙之論耶?

李同甫[编辑]

卽奉誨帖,辭意諄悉,良慰。第審以瘡患,不免惱撓,慮念萬萬。但邵子之言曰:「眼前憂撓大於山,亦是人間常式事。」鄙人每當疾苦憂惱之時,默念此意,則頗覺心胸豁落,小小氣血之病,區區事物之變,皆不能爲吾患。吾兄於此,暫加意焉。如何?

看來諭,太似蹙切,弟亦曾經傷虎者,故不避僭率而輒獻所有,亦未知果合正理也。敍文改處,謹悉雅旨。異時相見,豈無可更商量者?今姑置之可也。前呈小紙,雖出愚忠,鄙人眼目甚狹,何敢自以爲必是?殆同瞽者之論色,意必見笑於高明,今荷開納慰撫至此,深歎盛意之出俗輩萬萬。又知賢者小物必謹,初非偶然爲者,愧服愧服。鄙人當初意思,只是俗見握算,曾不料議論之博、考據之詳,已如此也。但卽今兄所當服,若非道袍,卽常着表衣,自是本色,恐不須必造此服而服之。蓋非以常服爲得禮之正,而特以此爲非禮而不當服也。

竊望吾兄崇本實略浮華,專務向裏用工耳。兄若果辦得此心,自當無暇於此事矣。且此若如深衣,則鄙人未必發此言,蓋雖云古制,若與聖賢所造經傳所載比較,則豈不有間乎?鄙言極似庸俗,而其意則竊欲自附於先進之從,非敢以今之君子爲服非禮之服也。大槪雖小事,旣發議論,故不得不終始其說,彼此初非有一毫固必之意,則可相諒也。「長吁永慨」之諭,三覆𢥠然。以兄之年富才高,猶有此歎,況如鄙人旣忝有一日之長,而頓拙怠嬾,最出人下者乎?古人云「輩將若之何」,正謂此耳。不宣。

李同甫[编辑]

辱報書,具悉日間動靜,殊慰阻戀。示諭云云,此恐是矜持已甚,思索過苦,氣血精神,俱未舒暢,遂生此病痛。雖古人,方其爲學未熟時,亦豈無如此時節?今日此病,似非惡消息。若遂懲此,輒復放廢姑息,則後日稍欲勉强時,此病依舊發出來,不識高明於此,又當作如何方便耶?

程子之言曰:「亦須且自此去,到德盛後,自然左右逢其原。」愚嘗愛此一語,以爲後生處心用工之標準,無以易此者。未知於左右意合否?但此病固賢於悠泛怠荒如某輩人之爲,然終是過當,恐非可久之道。愚嘗思得其受病來歷,想是平日工夫未能專一,放倒時,一向放倒,到有意思親書冊檢身心,則又却不免欲速,前有悔咎剋責之念,後有希覬功效之望,輾轉膠擾,舍置不去,則此心遂無復有寬快公平處矣。如此則安得不生病痛乎?此意雖似勤苦,而其本出於懶惰;雖似善念,而其實只是私意。如使從初用功無怠忽間斷,立心不急迫躁擾,則自然功程純熟,意思愉快,而無許多苦撓矣。

大抵人生爲學,只有兩途,居敬、窮理二者而已。居敬非作氣努力之事,只是自心自省,存在當體之謂也。窮理亦不可馳心玄妙,用意强探,只是面前事物,見成說話,虛心推究,以俟其自得耳。論其用工節度,俱各有平平正正端的恰好處,誠不可執捉扭捏,至於動氣而生病也。又況自家所以爲學之意,本是從天理性分上發來,其事至大,其心至公,豈可以私意計較安排於其間,以害大公之體耶?如此,以學養心反害心矣。古之聖賢,雖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血戰痛會,奮發刻苦,若其心下,必當虛靜舒泰,而無蹙切勞擾之病矣。蓋人心至虛至明,惟其虛也,故能明。若用力過度而至於動氣,則便不虛不明而病亦生耳。此於治心養氣,豈不交有所害乎?

今日受病來歷,竊恐其或在於是,然蒙陋何敢質言以爲必然?亦在賢者加意自反而已。於頃年,亦嘗有此患矣,仍遂作輟無常,竟至迷復,至今恨悔莫及。故於左右之言,竊有感焉,輒此縷縷,不覺其言之支離也,僭易僭易。然非恃吾友假借之厚下問之勤,雖愚無識,亦不爲此妄發矣。幸寬恕勿咎。不宣。

李同甫[编辑]

卽問侍學佳勝?昨來所說,却是誤賢者,愧悔莫及。講學雖云資朋友論難,然義理大體切要處,必自家實用工夫得之,方爲實得,有滋味可久遠,不可只就口耳上探討。況又與地醜德齊,或不如己人,强爲論難,則寧有所益乎?願賢者自此益專用心於內,大作工夫,必期有以自得也。至如零碎文義相往復,亦不妨,豈不愈於閑辭說?然非所汲汲矣。兄久不採弟言,寧以此哉?

今如讀《大學》,則先覺旣以此爲入德之門,兄須至誠一意求其門,方是正法。此外都是閑事。聞古人之言曰:「聖人之道,患不得其門耳,得其門,無遠之不可到。」今日果能得其門,其至於聖賢也,可冀矣。豈非人生一大懽樂事耶?若每每披閱,略綽而已,則恐非大有爲之道。如何如何?有美味於此,今番看了,嗟嘆欲食,又不肯食,待後了,後番看了,嗟嘆欲食,又不肯食,又待後了,如此拖延,幾時是知味時節?吾輩讀聖賢書正類此,不可不深察而勇改也。不審以爲如何?臨便悤悤。不宣。

李同甫[编辑]

昨書所諭「前日議論有些不同」者,豈在於末後復雪一款邪?當時說話間,頗有臨時杜撰,競辨取勝之病,雖弟亦不無愧悔之念,宜兄之見悶而欲有以捄拔也。鄙人本意則不過以爲復雪乃今世第一義,士苟以天德王道自任,無論難易久近,固當以此爲標準究竟法,而然其立心,必極其惻怛誠實,而不可有一毫虛僞夸大之念;其做事,必極其周詳謹重,而不可有一毫輕率嘗試之擧。鄙人本意如此而已矣。

至如立朝告君,則雖不必初面便告,亦不須曲爲隱諱,必待時至機動而後告之,前日鄙見於此處,果有未瑩。想兄已能覰破,甚幸甚幸。所謂告之者,亦不過以誠實謹重爲言,初無別法也,所謂不必初面便告者,亦只是從容有漸之道耳,非謂初面則必不可告也。但自無格君爲國之手段,此最切迫,正今日之所大懼。然其自治之法,尤不可不近裏着己,求變氣質,稍有悠泛騖外之弊,則終不濟事,其脩己治人,易陷於自欺欺人之域。此當相與日勉而不令有苟焉者也。未知兄意以爲如何?

李同甫癸丑[编辑]

今日果啓行否?昨蒙令陳所懷,效古人贈言之義,此意甚盛。顧之空疎凡卑,明者所洞照,從游累歲,肺肝盡露,此豈有一言半辭可相開發者?昨者相守半日,意非不欲自竭,竟逡巡泯默而歸,誠無實而可繼也。吾友不諒此,乃欲辱徵瞽言,吾友不恥下問之意儘好,何敢當?非惟不敢當,亦不能當耳。今若以數行無味語,聊爲塞責,實恐無益於賢者,而徒取妄言之罪矣。是以竟不敢勉强爲之,非直爲客宂疾憂所牽奪也。

且念以吾友聰明年力,何事不可做?而旣發軔正路,又方得大老而爲依歸,則顧此謬說之有無,又何足爲輕重耶?只願吾友益務以遠大自期,而勿使世俗淺近小成苟足向外爲名之念一毫留乎方寸,奮發大志,洗濯舊見,心中若有自誓曰「此行必勇革舊質」云爾,則自當有受敎進步之地矣。之愚陋,旣無他見,亦不欲他及,只願吾友益加意於此處耳。且念受學,固以立志虛心爲第一務,然又須以實見自信爲究竟法。今之學者非自用己意,則必有强信之病,自用者,聞長者說話,都不入心思量,强信者,只恃長者說話固應合理,不復致意玩索,必冀有以自得也,二者皆不濟事。今旣虛心請益,則自用之患,非所慮也,而又恐不免有强信處耳。亦願賢者之細察而審問也。不然則目前雖似快活,而終不干自家實事,其能不受變於異說者幾希矣。僭易及此,殊愧率爾。然此非別出意見,敢希贈言之事,只是因吾友所已知者而加勉焉,以效其愚耳。雖忙迫草次,不成說話,儻賢者不以辭害意而採其或中者,則亦或有補於萬一矣。惶悚惶悚。

因從者之行,竊有感焉。蓋自稚孩時,卽聞吾國有尤菴先生,當時豈能知道德文章之如何?惟聞其爲當世賢人,固已欲委身請敎,而自無向善之實心,因循不果。其後經涉患難,益不欲與人干涉,雖先生長者之門,亦不欲輒呈身上謁,故至今未遂一識,世間事寧不慨痛?每見人從諸先生長者所來,未嘗不問其儀容言語擧止之間,以慰向往之空心矣。今吾友往焉,尤令人有動於懷也。今往,若能虛心遜志,熟問深悟,歸而以身示之,則所以自慰素心者,又當如何哉?斯拱而俟之耳。萬萬曉起走草,不成狀。長途善往還勉旃。所聞誨語,必用冊子仔細錄來,千萬千萬。

李同甫[编辑]

謹問卽辰,侍履何似?仰傃仰傃。念先忌已迫數日,想旣離丈席而歸家坐齋,如始計也。未知久從長者,意味事業,能與向時有別否?此事至闊遠,固不須切切商較於時日之間,然若其悠悠地過去,每無顯然進益之時,則豈不可懼?下梢必未免自誑誑人,寧不枉了一生乎?近來念及此事,使人氣悶。奈何?最是思索未得一箇蹊逕,持守尤未有端的湊泊處,所以茫茫浩浩,若無涯畔耳。切欲與如兄者共勉此業,而鄙資朽鈍,鼓作不起。如兄又似太夙成了,議論見趣,覺少餘地,似有妨於虛遜沈潛底功夫。此與一事上零碎病痛不同,切願深加意也。此意雖似淺近,兄若着實採納,必大得力於精進深造之際矣。未知如何?見人說話,才有隨人低昂之意,便不是誠心。願兄勿以愚言而忽之。率意布此,又似無端。幷惟諒之。

近聞有以閔家變禮,白上請罪者云。未知終如何出場云耶?此事似非爲禮文得失而發,令人駭歎。當初定議諸丈必不自安,寧有疏辨之擧耶?願略示破,以解菀慮。昔覽先集甲辰封事,或疑有過當處,到今乃覺其甚有功於士林也。此紙似煩,勿留。

李同甫[编辑]

病嬾相成,益復放廢,一眠,通宵至朝,尙未自覺,却被來札喚醒,足想此間氣象也。披復辭旨,又發向前之志,其警昏惰深矣。自念於此事中間,實有屢奮屢躓,自他人觀之,其奮亦躓,固不足道,然其自驗則實頻有向前之念而不誣矣。卽今已同敗軍之將,踰時閱月,亦未見些子意氣之發,雖發,蓋極微,旋發旋消矣。本原如此,更何所望?古人所謂「頻復不已,遂至迷復」者,已躬蹈之矣。將何顔面,敢發規警之語,厭然若有己而求人者乎?第願尊兄深以病拙覆轍爲至戒,因此發端,更勿退轉,則區區效愚,猶可爲三人之一師矣。朱子滕珙曰「專一悠久爲成,二三間斷爲敗」,此話嘗留意否?退陶亦以此接引學者,不敢作第二義矣。萬萬紙窄姑此。

李同甫甲寅[编辑]

旱熱比苦,不審侍況何似?仰傃仰傃。頃承手帖,卽當奉報,困惙因循,殊愧稽緩。向日情言,雖微來諭,固不敢妄有傳說,況勤敎至此者耶?法語一章所論,儘精詳,無可更評。但不提撮諸說大旨,考論得失,而只從句讀文字上,指摘爲言,故取舍之際,主意不明,此差未滿人意耳。竊詳聖言本意,當初似只謂人情通患,莫不易於從悅而改繹爲難,苟不改繹,雖聖人亦無可奈何耳。若夫初不從悅者,則世固有其人,不害在此章陳戒之外也。其曰「猶之可也」、其曰「不足責」者,乃楊氏陳氏自以其意推衍,其抑揚雖殊,其非直指正解則同也。但楊氏之說,深明不能改繹之害,抑揚之間,聖人垂戒之意,因益明白,可謂善發餘蘊,而說則雖若本於南軒「肆惡無忌」之言,於此章垂戒之意,反覺歇後,緩了一分氣力矣。就二說而擇其深切於經旨者爲正,則當以說爲誤,無疑也。且在平人學者分上,率多不能改繹之患,而考其要歸,實與初不從悅者無異,而亦或甚焉。則老先生深味說,直指誤,而特擧詢後生者,其意又似不泛矣,恐不可只講文義而便道了得他也。不識兄意又以爲如何?

初欲少補盛論之所不及,言不明瑩,只成繁宂,幸恕其愚而斥示其謬也。李氏圖書,幷荷轉示之至意。其圖第三,頗契人意,殊幸殊幸,亦有一二可商量者,但未窺作者用意深處,不欲輕有論說耳。來紙及書圖倂還呈。與往復,只是零碎文句間作數行問答耳,實不足傳看,故不爲搜上矣。姑不宣。

李同甫[编辑]

朝往不遇,悵懷迨深,卽拜手帖,傾慰實切。所諭曲折,纔於朴丈許,略聞其槪,蒙此書示,良荷不外。此事事體至大且重,誠有不敢率爾爲者。但念若諉以事體之重大,而華儒祀典,全不擧論則已。今旣提出數先生而論請,則其外當升而不升、當去而不去者,似須一體論請,方爲正當。雖不一一枚請,只請釐正祀典,俟該部稟裁,徐論其得失當否,亦似有序。愚見姑如此,而重大之事,不可輕着,雖事理自正,亦須更加審處。如何如何?乍聞《月沙集》中,已有此論,其外先輩亦有論說,鄙人皆未之見。兄則想詳考矣,須詳檢前言,深思歸宿,善爲之善爲之。喪慘中心昏,不一一。

李同甫[编辑]

鄙行再昨果已到家。意欲卽造奉展多少,惟是前書見屬之意,有非取次酬報者,方欲悉心竭慮,更俟明誨,亦粗效願忠之志。而乍到宂擾,憊懶亦甚,有不及也,忽蒙先問,慰愧交至。近世朋友道漸不逮古,雖非以勢利相合者,亦常有忌諱瞻顧之私,有意不敢盡言,見過不能痛斥,相熟相同,幾無異於世俗顔面之交,嘗病之。昨奉示諭,其所以規警懦質,指示迷塗者,意皆切至,不惟自幸自喜,意其或者古之朋友忠告善道之事,可復見於今日。其爲感嘆,有非言說所能形容也。

蓋懦弱姑息之病,鄙人常時點檢,亦多有自覺處,切欲大作工夫,痛加矯革,庶幾不負吾友勤懇戒告之意。更望隨事,勿看顔情,極力賜誨,雖有厭苦嫌怒之時,亦須直言痛辨,期相救拔,如何?自料似不至含憾於攻過之朋友耳。出處之說亦當,但此則似未盡悉鄙意,從當面討曲折也。大槪一出一處,大體已定,而其間存心處己之際,有少不同,可以言語從容反復,不須汲汲更煩文字辨說。故姑徐之,亦非欲苟且含護也。至於自道己志自發己病者,足見感奮之切、省察之精。更須精察於日用動靜隱顯之際,以驗己志之誠不誠,又更感厲此志,以爲日用省察之根本,則不待他求而自當有端的用心處矣。大要爲學,急須先正志趨,志趨誠正而用功專篤,則期以久遠,自當有到處。但恐名雖學聖,而不能深究聖賢氣象心事,眞有感發悅慕之端,而只把作一箇好說話。則其實不過以時俗見聞、自家聰明所得,認爲至善大道矣。

古之學聖求道之士,其厲志甚遠,其用心至深,恐不如是之淺易也。吾友果眞有學聖之願,何不於聖人所作《六經》及後來大賢所述《四書》中,虛心耐煩,至誠一意,深究而實體之,以俟其自得乎?隨其資質功力,當必有所得,由是而盡一生之力以學之。則天之或誘其衷,俾與聞於斯道之一二,儻庶幾可望也。不然,正如馳心千里之外,恐終無可到之望也。雖然,亦是不好學之人,何能知其向方乎?如此說話,只益誕妄之罪。然其中不無所見,故如是傾倒,蓋只是無隱之義耳。如何如何?僭悚僭悚。近日愚意此箇學問,非有至誠,不能做,唯「誠」之一字,可以成己,可以成物。此外必無簡捷新妙之蹊逕,徹上徹下,不過如此耳。來奚立促,亂草不式。

李同甫[编辑]

再昨弟往而兄不在,兄書昨枉而弟又出他,人事乖忤可嘆。卽惟兄學履增重。昨書示意備悉。疾苦旣如此,其不能專力於問學勢也。吾人幸免世患,必有天禍,可謂無所逃矣。何窮厄之一至此哉?雖然,「窮且益堅」四字,此今日第一欛柄。若當此時,摧沮銷縮,仍不復振起,則向來問學,眞是要名希世之資,豈不內愧?亦何以自白於天下後世也?切望益自奮厲,雖有些少疾病宂故,作氣擺脫,推向前去,闇然而日自新焉,則吾道幸矣。固知兄言出於謙遜,弟願兄雖謙辭,亦勿爲如此退托耳。言旣退托,則內雖不然,竊恐其久久汩沒,內外便合也。但弟未免放倒,何以勸人?不宣。

李同甫[编辑]

昨於勞罷之餘,特賜臨顧,慰感何可言?秪恨悤卒,不成穩語也。卽問夜來侍學何如?弟今晩當啓行,別無所事,自然擾擾,不得往敍多少,尤切悵然耳。身病實關性命,固當汲汲醫治,至於心智昏弱病痛,尤爲此生大大患害,而身疾則千里而求醫,心病則半生已自棄矣,豈非重外而輕內者哉?兄豈有一服淸涼散可一洗腐儒塵土腸乎?斯引領而俟之耳。千萬何能究?只祝躬蹈大方,以慰同心。謹此拜別。

李同甫乙卯[编辑]

示諭備悉。以愚觀之,恐近於三思而失也。今日學士大夫可望以擔當世道者誰歟?且所謂擔當世道,非必有官位者之事,其曰「吾儕」,其曰「世道自任」,似皆指斯文中人,恐不可歸之於斂手引退之學士大夫也。未知如何?但前見答草,又太呶呶,更稍簡約爲佳,主意則恐前見爲得來書意也。蓋此中必待立朝士夫,方可辭闢,則今日引退之學士大夫固當其責。若以空言詎詖說,何與於官位之有無?亦何間於其身之進退乎?其責在於任道君子而已。

抑愚意又有一見。此正朱子所謂「怒室色市,彼亦何嘗有定見」者也,其意不過以偏黨忌克之私,欲售其功名利達之計。此之所慕,彼卽慢之;此之所主,彼卽奴之,以立異自高而已。此豈足與之較是非曲直,而便以明天理闢異端之事自任耶?觀朱夫子每以象山之學爲世道憂,而未嘗與林栗胡紘韓侂胄輩較是非曲直,則亦可見聖賢用意之權度矣。如此則今日此事,未論學士大夫與斯文中人,恐皆不須苦苦以辭闢爲大事,其要在於正己而已。孟子謂「惟天吏則可以伐之」,今之所憂,只恐在我之道,有未盡善耳。彼之無據,恐無難闢之患矣。愚見如此。亦未知如何也?

李同甫[编辑]

遠役關心,勞擾度日,忽拜手翰,灑然一暢。「靜有簡書之味,出有登臨之適,則人生此外,當復何求?雖有董役之苦、傷時之感,亦何至病吾樂耶」,令人歆羨,直欲疾走相從,而恨不得也。

此間經營,尙未就緖,然計已決矣。要在開旬望間,可出東門耳。自此分飛落落,當有如來敎者,雖欲相守切磋,上成父師之志,下醻平生之願,詎可得耶?俯仰悲悵,殆不自勝。第人事之翻覆離合,亦何可預料?或者終能耰耕於寬閑之野、寂寞之濱,而帶經講劘於丘壟之間,亦不可謂無是理也。所示記文,從當留意,但近日宂務纏綿,志慮傯傯,恐未易速辦耳。兄在閑界,正好著述,我之此行,兄豈可無一言?幸作序相送,以激懦慵如何?後請而祈先施,無乃見罪?悚悚笑笑。不宣。

李同甫[编辑]

上候近日果如何?賤臣竊伏海濱,第有區區憂煎耳。松山半夜情話,殆不能忘。

弟奉老深入,幸免他虞,而身病亦不加苦,此非始望所及。但乍到,凡事茫然,穀價甚騰,魚産絶貴,無以爲事育之資,頗悶人耳。然自是窮人常患,豈獨嶺海之外然耶?只得忍過今冬,則開歲當漸勝,以此定心耳。

西嶺參天,氷雪嵯峨;滄海濤聲,終夜撼耳,寂寞之濱,誰與晤語?懷仰同人,尤不自聊。往來甚難,會合未易,惟有書疏反覆,可慰此抱。然若只通動靜如此而已,則亦何足深慰?必有日新之功,可起索居之偸惰,始爲有益也。如何如何?回便忙發,草草不究懷。姑惟兄照諒。

李同甫[编辑]

此來數日,有歸便,草草附書,計關照已久。卽日伏惟靜履安勝?馳念誠難忘。

奉老遠寓,凡百粗適,殊荷勤念。蓋諸事漸成頭緖,目下調度,頓勝京裏,上下安樂,別無愁苦之事,良幸。固知捲入爲第一難事,來此後經營,猶爲第二難事,果如所料也。

吾人近日讀何書?作何工夫?竊想閑居所造,必益精深,因風諭及,慰此窮陋,千萬之望也。此間方讀《孟子》,兼看《朱書》,不無一二警省處,頗爲家務所汩,竟未有接續親切之功也。大槪日前爲學,未免浮泛,却於立本處,無端的可據之實,雖有一事半解偶不背於道者,猶是鐵中之金,追思愧悔,不知所以自拔也。

所欲言者甚多,此乃下南鄕便多,作諸親書倦乏。不宣。所冀進學加愛以副遠誠。謹拜狀。

近得蓬山消息否?每誦「君命在此,一步不敢違」之語,使人灑然也。

李同甫丙辰[编辑]

昨夕始得去臘旬日書,具審向來侍奉爲學之詳,慰豁幾不減面討矣。信後歲新,伏惟素履增吉?侍遣如昨,但自去秋一病後,氣血猶未完復,雖處靜界,不能盡力於素業,每深憐悼也。

承諭讀誦次第,極慰所望。蓋「書須成誦」,乃橫渠法門,而朱子晩年,又力爲學者言之,亟稱其切實有據者也。聖賢之言,必須熟誦在心,方能漸識其味而可施之行事矣。不然,幾何其不爲茫然無據者耶?此似拙法而其實甚要,吾友果能勉强不怠,久遠,其所得可易量耶?

蓋到誦得熟時,固已略得其大槪意趣矣。更能會之以心,驗之於事,不但爲誦說而已。則其所以浸灌本源,變易心術者,又豈俟他求也?吾友自言:「雖勤於此,亦何益於本源親切之功?」此固謙辭,似亦不及深得此味也。雖然,亦豈可如此而已?持敬之方,先儒言之已詳,吾輩非不知之,但皆因循,不能果決下手。此非難爲,只是惰懶不肯爲也。自此常加警省,勿令昏惰,則求仁爲學,莫要於此。此又豈非今日吾輩之所當交儆而各盡者乎?

凡此說話,亦實未能行得,但方有意焉。故不敢不與吾人共之,非兄,固不敢出也。兄亦深察此意,講習行持之間,苟有所得,勿惜開示,以起窮陋之思。如何如何?千萬千萬。

時事轉艱,直使人凜凜,只欲浮海長往,更不聞世間震盪翻覆事而不可得也。空乏之嘆,固是吾人本色,然聞之,亦甚惻然也。此間亦須倂力作農,可保百口之無飢,而平生疎脫,又此善病,恐不能提摠勤督以望其有秋也。知與仲和相守,遐想講劘之樂,不覺心情之飛馳也。病懶如此,而平居無朝夕觀感之益。此何能有所就乎?第切欽嘆而已。

近得朴丈兩度書,聞洪峽之計又不遂,方將移寓釜淵云,去就棲屑,甚可念也。奈何奈何?情貺煎藥,深荷老老之至意,無以爲謝。適逢風便,草草回報。只冀力學成就美質,慰此千里企望之誠。

李同甫[编辑]

居海上久,機隨境靜,世間事百不掛意,獨違勝己、闕警益之恨亡窮,此雖與顧慕名利不同,得無爲離世獨立者所笑?抑自不害於中庸之依耶?未可知也。

頃者郡守行及舍弟歸時,續承兄手帖之惠,辭皆盈紙亹亹,若對面輸瀉,其於欣感,殆不自已。此時嚴寒,伏惟兄侍奉起居增福?向來病憂事宂,想已休歇,三冬讀書,所得如何?《四子》已畢業,轉讀《詩經》,次序固宜,今只有熟複致精一段事,爲可着力耳。

自夏讀此經,因農家多事,兼有築室之役,重以身病心懶,僅讀到正小雅。而近來釋書又已月餘,向前所讀,已茫然如不讀,只此章句課程之間,間斷怠忽已如許。況其他耶?略知此學下手蹊逕久矣,時有所試,常苦不接續,無復奈何?只欲與如同甫者相守靜處,盡除外事,一味相觀相規,過得數年,庶有少進而何可得也?

近事蒙示破,良荷勤意,其間是非,不欲掛口頭也。騷屑每歲有之,然早晩必有一搶,明者之憂,固是固是。萬一此來,敢不共其飢飽?但主客同飢無益,甚欲爲兄營一薄業。或有可乘之機,定不敢忘也。病伏不盡素懷。只此。

李同甫[编辑]

本期再昨相過,牽於細故,遲了兩日,致兄不能留待,乃弟之過,恨悔不可言。來叩衡門,館宇闃然,夜宿前村,無與晤言。此中情境,何待言而後知耶?

此行踰嶺,還期未可以時月卜,實有多少面討之事,切欲停待返駕,而前途恐阻雪,或親庭必亦苦待,行意甚忙,不容少宿留。奈何奈何?只與季方相對嗟咄而已。

初到入兄室,見記誦箚疑之錄,怳如面接。但恨太草草耳。讀書以成誦爲貴,窮理以會疑爲要。此兩事皆甚切於爲學,益勤無廢,乃故人之深望也。此外不能一一。忙草只此。謹奉別。

李同甫戊午[编辑]

客歲於回便,謹承兄手覆連紙累牘,款款如面語,其慰離索可知。卽日春歸,伏惟兄侍奉萬福,學業日新?

弟奉老粗遣,而遠客嶺外適四年矣,老人鄕思日切。一二兄弟亦各散在,未有合幷之期,不敢懷久留計,而惟是不得可歸之處,每以爲悶。頃日舍伯書來,勸以出居藍浦,親旨已決,期在中秋矣。若住東郊有難,可以東歸,無事時自可與兄相從,兼與原城相近,實爲好事,事固多不如意者,謂之何哉?

東西南北無往而非脩身爲學之所,此義非不知也。數年汩汩於耕田結廬之事矣,棲息稍定,又舍而之他。不知何時能得安閑境界,作專靜工夫也?今日實無專一之味,兄書中每作此。想兄亦不能深知我形勢力量耶?前夏讀《詩》,今猶未畢。只此亦可得其滅裂之狀也。

近事曲折及家事,殊荷詳示。崔公擧措至此,極可駭歎。兄之愍惻傷嘆而不得不絶者,似甚得宜也。其人於我,亦有屈輩行,辱與講論之事矣,今聞此擧措,爲之嗟惜,數日不寧也。一生苦心窮經,下梢爲此悖謬不美之擧,人固難知。學又可易言耶?

錄示三說,別紙奉報,幸爲精勘回敎。亦不敢保無差誤也。箚疑文字,承許垂示,不任佇仰。玄江丈前有一書,望傳致。蓬山消息近如何?凡有聞見議論,不妨泛及知。兄筆翰如流,想不爲勞,故敢煩。千萬臨便草草。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