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溪集 (林泳)/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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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滄溪集
卷十一
作者:林泳
1708年
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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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汝和錫鼎○戊午[编辑]

海上窮處,離索之嘆日深,忽因郡中,得拜手札之問,慰豁何可言?去冬戾洛,雖嘗暫奉顔采,繼以謀一日之款,竟不能成,心每恨之。想兄亦不能不介然也。區區近況,奉老粗安,而唯是舊患腹心之疾,至今未瘳,元氣日耗,外感數侵,平居憊頓,素業盡廢。自料前面人事,不過爲山野一間漢而止耳,每念夙昔相期之意,徒切慨歎。

今承求見講明語,使人大慙,不知所以奉對也。吾人一出一處,本其立心,豈願如此?弟旣困於積病,實無所修,兄亦當此時,得自樹立已難。況望其展布所蘊,能有益於斯世耶?愚慮及此,每不唯自悲,亦不能不爲兄惜焉。不審兄意以爲如何?然晦齋翁直廬不寐之功、退陶先生求外靜修之樂,以兄高明,今必不忘,後亦可勉。此可慰相愛者慕仰之思矣。不審吾友又謂如何?憑便忙草,千萬不能盡。

崔汝和辛酉[编辑]

迷愚謬妄,自取狼狽,違去君親,屛伏荒野,重以疾疢喪慘,殊有不可堪者,日夕憂傷,未知所屆。此際忽承哀兄特枉手書,慰問繾綣,誨示切至。自非平日愛予之甚篤,何能於號慕之暇,垂念及此乎?故舊之情、朋友之義,殆可謂兩極其至矣,三復敬歎,不獨私感而已也。

至於區區近日行止,來諭見責以無意義。此則似未深察鄙劣前後處身之節度也。記昔初決科後,嘗讀退陶高峯論出處書,始知於長往不返、有進無退之外,中間又自有低頭退步之一路,區區之心蓋竊庶幾焉。而去年已來,感激恩寵,因仍數歲,幾爲盡忘初心者。今因褫職之暇,優游閑地乃其素計然也,豈是全無意思者耶?或謂悻悻於一言之不售,則又甚非弟意也。

蓋若如兄言進可以資聖主典學之功,究平生開濟之志,則報主恩慰親望,身安義得,皆在是矣,弟亦何苦而不爲哉?只恐竊祿尸位,愈久而愈不免於孤恩負寵,而重爲父母羞辱耳。如此者似不至於全無意義,而但於私計,果極有不便者。向來老人之入洛,蓋爲湖中亦客土,而舍兄官滿將歸,一家形勢有難孤寄,故遂決居洛之計耳。其時亦固知弟之未必能長係官而在京也。

家間本計,雖自如此,違離累月,定省久曠。此其情事之切迫,不待言而可諭也。初意殿最當得居下,果爾,入城省覲,可以自在。謂於私計,無甚難便矣。事會參差,謂當居下者居中,而居中亦旣蕩滌,又自史局連有促召之啓,若不入京供仕,則省覲亦不可得爲矣。狼狽到此,實未知轉身之路也。

前日陳疏,固略以素心爲言,而一二長老亦有知鄙之素心者,今雖欲變計更進,又有不掩言之愧。雖如貫之輩,亦以爲今難遽復進,其說誠然。哀兄雖敎以善其後,善後之策,實未易也。爲之奈何?昨來呈狀史局,乞遞都廳甚懇,若以史事方急而違召已久,果從所請,則無官之時,猶可不離於親側,今日之計,有此而已。未知如何如何?早晩到城,便當委訪,從容展盡,今不能盡所欲言。惟千萬加護孝履,慰此向仰。

崔汝和甲子[编辑]

意外營便,褫承所惠九月三日書,披玩再三,慰荷可言?仍審向來起居神相,區區尤切傾遡。罪弟頑喘不絶,奄及歲晏,萬事靡逮,一味哀苦,尙復何道?前時身患旣略向安,日寒以來,又復作孼,昨間腹中塊氣忽大動,幾危而僅蘇。自此似終爲廢疾人矣。奈何?來書深戒徑情,罪弟非敢然也。自發病之後,益不能企及禮制,唯以養疾求生爲意。然而不免於沈痼者,直是虛薄素甚耳。

至於讀覽收拾之功,更無復可相報者,只自悲憐而已。去冬欲看禮書,因病卽止,洊禍之餘,心神耗散,直至夏秋,全不能把卷。近日始頗繙閱故書,而着意用心,則輒至動疾,故必擇其閑漫無可玩索之文字,以爲遮眼慰意之資。書冊間事,其鹵莽已如此,其他又何說耶?

此中兼無朋友規警,唯覺悔吝之日滋,此生已矣。只恨前日身無大病、出有良益之時,不早努力也。亦復奈何?此外世事,皆無所關心,亦不欲容喙,獨念吾人博學精識,非啻傑出於流輩間,今日造辟陳謨,必不草草。此身雖窮毒濱死,實以平日荷國恩已深,而於吾人,相慕極不淺,故區區期望之意,誠不能食息置也。

從來多聞之士論古事則盡知,而語時務則或疎,不難於汎論庶政,而難於得其要而亟從事焉。古之人臣思當時致治之方,不得其要,至於寢食不安。今若有意於尊主救時,豈可不自勉先明諸心耶?先明乎此,而不以淺俗譽毁經其心,不以閑雜酬應分其力,潛思積誠,獨立必行,則當庶有益於斯世斯民。此區區深所期仰於吾人者。不審兄意以爲如何?

如罪弟者數年立朝,浮沈取容,卒無一事少效義分,到今追思慙惶,殆不欲生。而乃以此等語,有所奉祝,尤極可愧,而其實欲以其身之自悼而莫及者,冀見懲於同人而願益加意焉者也。想聰明必垂矜恕矣。千萬難盡。唯祈爲時加重。

崔汝和乙丑[编辑]

中心之好,久益難忘,僻居憂哀,自致間闊,此意悵仰,何可言?非兄時惠遠書,訪問死生,當無異於異代相望者矣。十月初所惠書,今旬間始得承拜。欲卽奉報,又無便,迄未就意,適聞邑中有便,忙作此入送,不知其果及付否?而亦不知其幾時可呈徹也。書疏之一來一往,其阻滯如此,浩歎奈何?

承向時方住江上,收拾書冊有靜趣,未委近日尙留連否?除旨續降,去就之際,何以處之?竊伏傳聞經筵,方進講《易經》。未知果否?此時吾人爲論思長官,此豈非一大幸會?區區畎畝之所仰望,誠有所甚切,顧恐末路嶢崎,或有作魔於好事者,第深懸念也。頑命,又見歲事之將窮,祥期漸迫,只隔一朔,情理哀隕,益難形喩。奈何奈何?號慕之暇,疾病少間,則時或拈取《庸》、《學》、《近思》、《通書》等書,或讀或誦,聊以寓意,要是不立課程,隨意所欲,意到則爲之,氣倦則輒止,或至累日不開卷。閑漫如許,寧復有望於進益也?不過以此自慰窮寂耳,然於其間,或幸有會意處,却恨吾人相去之遠,不得共討論也。禮書亦時繙閱,疑晦尤多。此非面承指畫,未易開益。向風傾想,尤何可已?

昔歲在堂后,見有小冊號爲《補藝》者,想成書已久。此等書雖使得見,非請學則難通。況今得見亦難矣,只歎前日竝游之時,自怠於請益,將至於枉了一生爾。令胤書來相問,情藹而文蔚,極令人賞愛不能已也。所寄貺筆墨,適及欲乏之際,卽磨濡以寫此矣。千萬難盡,姑此上謝。

崔汝和丙寅[编辑]

向者兄有萬里往還,弟訖無一書相問,雖以兄之相信,亦未必不相訝也。春初卽當變除之節,又有家內危病,哀遑憂撓,不暇他念。中夏以後,則舊患當暑益苦,弛廢增甚,遂闕然至今,而若其懷想之深,實不能一日去于心也。旣知見信,而又疑相訝,乃有此覼縷,亦可笑也。比日秋涼,伏惟兄起居沖裕。曩日之事,國恥無前,凡在聽聞,莫不痛激。想兄身涉其境,目擊其狀,尤何以忍耐?弱國羞辱,節節難堪,環顧其中,憂虞轉極,自强之義,更無可論,此事至痛。奈何奈何?似聞臺章未已,計益不安。然因此而可少湔國恥,則兄輩雖遭百謫,豈不好哉?但恐非循本之論,而不足慰中外憤菀之人心耳。謂之奈何?此非病蟄者所宜及,臨書不覺自露,幸恕而秘之。

弟孤露餘生,本擬畢命於松楸之側矣。病軀褊性,非在靜寂之地,若不能支吾,謂此間深峽,應接差簡,不比南鄕之鬧熱。故遂決意卜築於鎭安馬耳峯下,四面雲巒頗愜人意。但孑然孤寄,慰懷之事全無,而旅瑣之中,艱窘百態,殊亦可憫。旣已定居,皆任之耳。記得頃年曾與大叔會兄家,兄有晩境卜隣相從之語,弟與大友皆樂聞之。只今追念,恍若隔世事,殘生詎可得此幸會?祗自悵望太息,幾於隕涕也。結髮定交,於今廿載,窮驩夷險,閱歷已多,中心之好,轉益難忘,而邈處南北,光景易邁,前途幾何?後會難期。念之心苦,不如放懷山水書史間,相忘以道術也。如何如何?

區區行止、向來情事,皆兄所究知,今後之事,兄應默諒,不煩遠書之盡及也。未涯面討,唯時惠德音,旣欲放懷,而又乞德音。此又可笑也。近日想不在京。未知方在何處?或更出露梁江上,復享靜趣耶?貫之行中,有聲息否?亦不曾一書問之,不知渠亦能相信不訝也?適値入京官便,作意把筆,又不知止。都希諒照。令胤日益長進否?念不能歇也。

崔汝和丁卯[编辑]

前日臨便,草草作報,不能盡所欲言。送書後顧益耿悵,人至又辱兄惠牘,欣審邇日兄侍奉仕履神相,慰豁難勝。弟意外復叨除命,惶隕一倍。奈何?來諭縷縷,益見相念之深。弟性柔緩,本無矯激之意,前後蒙恩至此,豈不欲一行肅謝?只緣病狀情勢量己度時,皆有所甚難,不得不更搆辭疏。而其間措語又有未易稱停者,益恨相去之遠,無由奉議也。

春曹雖曰閑局,從前屛蟄之餘,乃以此時無端冒進,豈不可異?旣去之後,得外閑養,固不可必。雖果得之,以弟病懶,亦豈能堪?不如守此東岡。不審兄意又以爲如何?一再疏狀,如果得遞則幸矣。若其未然,又當奈何?此在臨時更思而處之,亦冀吾兄終有以見敎也。

本以近臣,久違禁闥,係戀之私,何待言知?至於一二親知如吾兄輩契闊旣久,亦豈無一番合倂之願哉?迷滯之見,亦固有早晩一行之意,而疾病摧縮,每覺退步之念尤切,其勢似只如此休了也。世道時憂,言不可盡。所恃吾人在朝,弟雖供仕,寧有別樣意見出於兄規模之外哉?或出或處,各隨事勢之所安,而友道切磋,竊欲相期於歲寒。想兄意亦豈異也?

近日閑中,偶閱先輩文集,其於一代朋儕間,風誼之篤、唱酬之盛,令人興起於百歲之下,而近日此風廢已久矣。追思向來游學之日,弟尤懶緩,益不能自勉於斯義。今坐窮山,但有慨恨。貫之公獻輩能數過從否?世間事須臾變遷,努力相勉,無令貽悔於過時之後,亦是一事。此意非獨朋儕間私義,亦未必不有益於公家事耳。紙長筆滑,隨意及之,可爲一二親知道,未可與外人言也。

記得頃答貫友書中,有「書札不必數數,只要各副夙昔相期」之語。此亦臨書浪道語,其實亦自有不然者。無由面剖,祇覺神馳,所懷今亦不可究。唯祈爲時加重以副區區。

崔汝和壬申[编辑]

去歲六月,兄在府時所惠書,幷文房諸具,八月間已獲承拜矣,過朞稽報,良愧遲緩。然病懶人事,兄應諒之也。卽日新秋,伏惟兄侍奉起居神相萬福。弟春來舊患增深,比一兩月,幸稍安矣。間遭同閈從兄之喪,時未經葬事,悲慘不可言。向來轉徙經年,今已還棲舊里。窘乏之憂,亦非荒歲之比,但以目病不得看書爲撓耳。

前書垂示著述梗槪,雖未及獲睹成書,已可想其規模條貫,良不草草矣。寡陋者因此亦不無興慕之意。只《四子》數卷書,尙未能誦習其句讀,顧何足與論於著書之事哉?唯其心所欲爲者,自《四子》以往,隨其所讀,或錄其疑處,以資質問;或識其淺見,以備遺忘耳。此亦全不及下手,而目病如許,恐無復可爲之時。悼歎奈何?然常時恬然,亦不知其可爲悼歎矣,及得來示,始有反顧之意。此其受賜亦不少矣。

仍記兄弱冠時,已見有《補藝》書名。想後來撰定必多,不但今所示二經解而已,願更詳示諸書篇目,使弟益有所感奮,如何?幸以病間無死,或得少勉於前途,亦未可知也。吾人已無當世意,唯此一事乃今日可着力處。弟以學無所得,常有退托之意,加之病懶,尤憚於寫述,終恐此事未易如意。唯兄高才絶人,用功有素,願益加意,大有所發明,以慰吾徒之望。如何如何?

因竊料之,以兄博識妙解,其於文義器數之間,據今所見,固應多所闡發而有益於後學矣。至於深契聖蘊,洞徹無疑,形於動靜,見之行事,則恐兄猶不能自信也。此豈非今日尤當加意處耶?凡經傳文字,非但同異肯綮處,方爲疑難。雖常談易言,纔不能實見其理,沛然由之,則必其間尙有信不及處而然耳,是亦疑難也。此等處尤宜玩索,不審兄意亦謂然否?

且世間凡下不逮之人,每以道爲高遠難知,不可幾及者,則誠誤矣。高明之士,見解容易,其弊或至於低看道理,遂以世俗常情例事,亦認爲至理體段,則其去道亦遠矣。如兄聰明特異,往時竊瞯,亦時有此意解,今欲兄更加深省。亦未知如何?大抵求之古書,察之日用,益深沈益切實,壹置身於規矩繩約之中,自意念細微處,無不痛加點檢而洒濯焉,如是玩養數三歲間,以兄之才,其所詣尤豈易測哉?以此載之簡編,其光明俊偉傳信來世,當益無憾。未知如何?

無所效愛,輒以游心懸度之言,欲贊高明盛業之萬一,想不滿大方家一笑。奈何奈何?適値便,方念欲修謝書,昨鄕人吳鎭岑來見,言得見兄於京第,頗傳起居靜適狀。因此起意强疾略此,已覺眼疼加苦矣。久不作朋友往還書,臨忙筆澁,莫究所蘊,都在默諒。

別紙[编辑]

全篇分類,則終覺太泛而無味。且使兄苦心精義,幾成剗地沈淪,亦甚可惜。只就其中,思量首尾,更起一箇義例,令前後詳略略相通貫。大抵莫太分劈,務從渾完;莫太删移,要多存舊,必期整齊完全,益無憾於傳布來世。如何如何?小冊疑義,乍看亦多好處。弟苦目病,幸而得間,亦欲一讀此書。儻有零碎見處,敢不隨加記錄,以備采擇耶?窮鄕艱於醫藥,久病因循,亦不能銳意療治,只恐眼明無期耳。奈何?

崔汝和甲戌[编辑]

伏承哀札,憑審哀候支安,仰慰區區。誨諭縷縷,謹悉至意,非哀兄,何以及此?感莊千萬。時事大變,遠近聳聽,無疆之憂實倍前時。雖瘖聾跛躄,亦宜合心竭力,庶幾爲懲前善後之圖。此意眷眷,何可形喩?

弟早晩除命,固意有之,至於倉卒旋轉之際,特蒙恩擢,誠是慮外。分義惶感,曷有其極?只緣病狀,實無起動之勢,已具疏乞免,未知處分如何,殊不自安也。向後凡事,雖難預定,但弟病實非如頃歲赴都時,比半日程省掃,亦未自力,千里往來,不亦難哉?且從前往來,悔吝空多,雖知偏枯非義,罪罰可虞,而寧欲固守一隅,庶有歸宿處耳。此意疏中未敢遽及,而私情相語,不覺盡傾也。

弟雖沈痼留落,自分如此,然憂時體國之意,亦豈少異於在朝夙夜之人哉?儻有鄕曲聞見或可少裨於新化之萬一者,亦當密布於相信如吾兄者,冀或轉聞於諸公間。想兄雖在憂服之中,亦應未忍恝然於斯義也。如何如何?小冊固欲依完,而方置枕頭,病間時每復披覽。而今擬錄留禮說新義、曆算要領。幸少遲之,必無散佚也。千萬書不盡意。

申公獻○壬戌[编辑]

自兄東出,此心益覺東馳。想今方在蓬萊第幾峯頭耶?集兄諸人左右提挈尋眞之趣,又不寂寥,益覺艶羨矣。弟汩沒風塵,晨夕奔忙,誰知昔時海山主人耶?第自慨然而已。昨日往候竹洞,幸大都安穩。只是池臺闃然,令人不禁依黯也。洛中事無非俗說,不敢遠浼於已洗之耳。唯是楊山丈方此赴闕陳章,自上優送食物柴炭,頗有傾注之意,此爲近時强意事。第未知向後結局定如何耳。方當赴衙此吏告行,裁書不得奉一句詩,可想塵土之滿襟矣。餘難書悉。只祈歸途萬重。

申公獻[编辑]

別來已周月,一念傃戀,頃於便中,得承兄惠覆。滿紙縷縷,如得一場穩話,極以爲慰。仍復自念弟若無兄,幾不免爲聾瞽人矣。

近事甚慰公議,不意數三臺諫能辦此一大着。世道良幸。但重令之文雅該洽,實爲可惜。今此妄發,自其所見如此,未必有深意於其間,一番相規之後,更勿爲過重之攻擊乃可。大凡處事,才有過當,則人心厭苦而不服矣。今以一二新進主張時論,而若有不服人心之事,則其何能有濟乎?此宜詳加商確,俾無遺失也。兄雖不在言職,想必與聞,故及之。未知如何?

銀臺新除,旣已解免,則卽今兄便爲閑人耶?兄之初意固好,然卽今時勢,與頃日不啻頓異,旣非長往之士,身方在京。此後或有除命,時復供職,隨分自力,似亦無妨。未知如何?要之,或仕或止之間,惟是親近書冊,檢飭身心之功,誠不可一日忽忘。弟在前從仕時,不能留意於此,以致百事悠泛,素志都喪,追思甚可悔恨也。

館職辭免,雖不得請,諸處殿最自當居下中,庶可得時月之閑,良以自幸。前頭去就,雖難預定,而親年漸高,離側漸難,非有大段不得已之形勢,則只得長在膝下耳。然此意獨兄知之,不必煩人也。楊山丈海西之計,當何以爲之耶?違失師友,杜門空山,有疑無可質,有心無可語。此亦非好事,然且奈何?自餘所懷,臨便遽草,不能一二。只望善自保重。

申公獻癸亥[编辑]

頃纔承送藥時惠書,今日又拜惠書,備悉縷縷之示,不勝驚憂。蓋自論以後,固知駭機之早晩必發,不意數月之內,時事潰裂,乃至於是。痛歎痛歎。朴士安眞可謂壞事者。當初廟議固爲未善矣,大禮已完,尤相已歸,何可提起以惹鬧端?其所中止者,稍有解事之意,是則可恕矣。然其事發之後,兄輩若稍加裁抑,略論以罷推之罰,庶幾朝廷士林不遽至於如此之域。意謂貫之必作此見,兄輩皆不出此,豈以橫潰已極,無復和合之勢,故其趣舍之際,不得不如此耶?莫非時運所關,謂之何哉?自今危厲之端,罔有紀極,不知終當稅駕於何地。只自仰屋悲吁耳。

未知卽今姑留京第耶?其已歸東郊或石湖否耶?向來儕友議論風采,殊有可觀,亦無深長之慮、設施之才,此猶爲未滿。兄須於閑中,且忘外至之禍患,益加問學之新功,終有以慰此從前相望之意。如何如何?自餘臨行悤撓。不備。

申公獻[编辑]

前日書,憂撓中草草修上,不知作何說話也。宗社生靈,至幸至慶,玉體今已平復。區區頌祝,曷可形言?想兄輩亦應留參賀班,不去尋初服矣。向時尤翁必入洛,玄丈亦當來,未知逢着於何處?或有對破之事耶?世事潰裂,今已無可望。區區淺慮尙以爲士林根本之地,若得盡掃芥滯,訢合無間,則向下波流自漸妥帖,國事猶或可爲也。未知兄意亦以爲然否?不然,方來之憂,誠不知所稅駕也。

傳聞廟議頗以海防爲憂。未知此有苗脈而然者耶?從前過慮,每在於此,萬一有此,國家公私之憂,更何可勝言?奈何奈何?病困哀傷中,把筆亦無意矣。念値便之未易,强起倚枕,艱草奉此。千萬不備。

申公獻甲子[编辑]

禍厄窮苦,潛伏深峽,去京國,已若隔世。況於關東更遠數百里之外哉?今日獨坐,忽復念及兄邊,憧憧久之。萬萬意外,專价忽至,急披情緘,細讀諸諭。傾慰之意,何可以紙墨盡喩?而審視發書之日,廑四五日矣,忽又不覺山川之緬邈,怳然如獲面晤。此慰益如何也?仍審攬轡以來,巡候增重。諸諭曲折,大槪皆强人意,又令人慰幸無已。

罪弟頑喘,經夏不死,實非意慮之所及。諸証雖皆未易猝祛,然積漸將理,庶有回蘇之望矣。每以峽中醫藥之難爲悶,所惠藥物,乃及此際,而又知經營鳩得之際,不免費慮,銜戢尤難勝也。丸劑卽爲服之,參苓亦當製服,深幸不已。

南土大旱,振古所無。今雖得雨,已無可救之勢,而雨意尙且漠然,公私焦慮,曷有其極?寄寓客土,上奉饋奠,一家眷聚餘六十人,百爾忖量,斷無存活之勢,極可悶。奈何?湖南伯於前後禍患之際,極有故舊之情,殊非世間面交之比。此則可感,而至於客土聊賴之道,不當煩溷於官人。故時時請糶之外,彼此別無可相及者耳。

玄丈上游之計旣不遂。未知將復仍居於東郊耶?此中京便亦極罕,久不聞動息,殊以爲菀。兩間事,實是斯文之陽九,浩歎隱憂,無說可開。而玄丈處於中間,必尤有難處之曲折,爲之奉念,益不可忘。兩友時得從容,固是嶺外一段勝事。雖有世人之嘵嘵,亦且奈何?

金倅所坐,未知何事,據法循理,無所容私。則公論所在,人心自服,豈可徒爲一時形跡之小嫌而苟且放過耶?兄之處此,必已審矣。大抵旬宣之職,最以黜陟爲大關節,若於此盡公致明,則不啻過半矣。來示極有振肅之意,此實有關於世道,非獨爲嶺民幸也。但記數五年前客遊通川之日,頗聞風土利病。蓋本路從前旣無一定之經制,故州縣取民之規,邑邑不同,其間極有苟簡不成事體者。此等宜一整理,從長定式。而此難容易下手,蓋恐有末梢難處之患。

要在巡行之時,詳問於各邑守宰,或更延訪士民,悉知其弊源所在及救弊之策而後,方可下手爲之也。未知如何?且海邑進上物種,或有非今日所産者,此類若詳問知而請於朝,以本路所産加定,而移定於所産之他路,則亦爲便民之一事。此等利害,亦須推類講究,俾嶺海疲氓得蒙一分之實惠。豈非吾人愛人濟物之一端耶?便告忙,千萬難盡,姑此奉謝。

申公獻乙丑[编辑]

歲翻後,訖未聞消息,方切瞻菀,意外忽因官便,獲承前月所惠覆札,具審多少示意,極用慰豁。第中間一書,尙未承拜,必是浮沈矣。嘆咄奈何?卽日向熱,想惟侍奉仕履萬福。承審已行委禽之禮,感舊之懷,固人情所必至。未知聘宅是何家耶?積慶之餘,贊內得賢,實關家道之大端,無任仰賀之至。

時事節節乖舛,更無收拾之望。天實爲之,謂之何哉?吾人踽踽情境,何待言知?但雖欲出,如兄家形勢,遠出爲難。此亦恐非上計。隨分自靖,任眞晏如,則亦何所處而不自適耶?貫之尙無書,和友之極言,亦無驗耶?渠情本疎,亦不足深怪也。湖南方伯,誰當代者?此難預定,亦不須預知,不覺偶及之也。燈下略草,不成說。唯冀諒照。

申公獻[编辑]

意外邑便傳致惠札,披審盛熱侍履神相,慰沃不可勝。示意備悉,弟言豈必盡當?世路紛紛,此間雖或有聞,十分僅得其一二,以此而言,愚慮必太歇後矣。然政使驚天大事,迫在面前,吾只當從容閑暇以待之,豈可隨俗鼓作耶?此義恐或不誤也。

吾人雖有職事之嬰,想是閑地,旣無疾恙爲撓,計必多看書之時,恨不得聞之也。君子無不知也,當務之爲急。吾人出身事主,官秩亦已不卑,世務時事,尤當深究。昔魏相好觀便宜故事,卒爲名相,趙汝愚編次前世名臣奏議,皆有定論,雖其設施未究,亦不爲凡俗宰相矣。近世標榜士流流俗,每只以論議趣舍爲區別而已,至於謀國之術、匡時之策,彼此皆一揆耳。此豈可不自勉?愚願吾人之亦早加意於此也。不審兄意以爲如何?

如《宣公奏議》、《自警編》、《宋名臣錄》等書及吾東栗谷文字皆所當熟考。若果着力於此數書,務致實用,不爲泛看,則似必有所得矣。更願留意。如罪弟固已無復世意,病隙,雖或以書冊遮眼,亦不專在此等書。且緣心虛氣短,一日親近書冊,則輒有數日呻吟之患,每每如斯而無倖免之時。故不得不捐書絶學,作一閑遊之人。自爲如此,而乃以勉人,誠可愧矣。然其愛祝之微誠,亦可以少垂諒也。餘非書疏可悉,姑此奉謝。

申公獻[编辑]

近事蒙示破,殊荷勤意。保合之說,大意固好。但怪何不與儕友有公心者通融商量,務得至當,而獨數三人私相結議,有若曲會,使有識傍觀而不肯混入耶?此意兄宜與和令輩從容論說,俾得卒成其好意也。

退休之計,固知雅志,而第恐事勢有未易遂者。且當時議一切乖激之際,尙旣忍過,則今見保合之未善,遂決退於此時。亦未知其果當?而不知者或歸以專務矯激乖張之名,此豈兄本心之所在耶?須深念善處爲妙。

所論洪臺數語,亦甚的中,無偏倚鼓作之病,甚以爲慰。凡事每如此,庶可不失本心初見也。然士林本根之地,漸無復合之勢,朝士之各尊所主者,其勢亦必漸益分背,殆非區區瑣力所可彌縫。不知諸公於此,何以爲計?寧且置此於度外,一任其人之所趨,而惟朝廷用捨彈論,必可否相濟,毋使彼此有憤惋不平之擧,則尙或可救其一半耶?和令輩必無自外於吾人,更得開懷盡言,共濟時事。如何如何?

從前未嘗輒及外事,今不覺煩說及此。此亦畎畝之憂漸切而然爾。諒之秘之,至仰至仰。至於俗間疑忌臆度之說,正不必掛意,除非目見耳聞之事,皆難輕信。不審以爲如何?

申公獻[编辑]

頃者傳聞兄以色憂,至於蒙恩特遞,極用驚慮,而無便不得附候,第切憧憧。近日家姪自洛還,槪審歸侍以來奉護萬安,區區慰賀,不容名言。世路日益艱險,外官雖重任,却是閑界。一入都下,雖不供職,日間應接,無非機栝陷井,兄雖簡重,不應遽有疎脫,然區區奉念之意則未嘗不切也。

近時間事,尤爲世道之一大壞症,使人直欲塞耳而無聞。想兄意豈異也?世之簡賢附勢,公肆醜詆於尼山者,固無謂矣。一邊矯枉之論,又或不念前日公私推重之義,輒以惡言侮語,施之元老達尊,則亦甚不韙矣。此等處宜深加意,雖私室燕語,不可忽也。不審兄意以爲如何?固知兄必無是矣,猶且云云者,欲兄默識此意,庶以救末流不知裁之弊也。如何如何?

藩臬之任,卽具廟堂之體,軍民庶政,無不總括。一番經歷,自知如何?兄雖還朝,似未必遽當要劇,得以其暇,深考前世理亂大體、名臣論建行事,以爲充廣知見之地,則其益豈淺淺哉?弟禍罰以來,精力大耗,近者始於疾病之隙,時或繙閱書籍,而掩卷輒忘,了無所益。悲歎奈何?峽中靜寂,絶不聞閑是非,此則好矣。但全無聊賴之勢,雖還南鄕,亦有此患,不知漂漂者竟當止泊於何處也。要之,早晩唯以依近松楸爲歸宿之所矣。相見無期,臨紙悵然。惟祝色憂勿藥,所履百福。

申公獻丙寅[编辑]

五月移家,仍値大熱,撓宂之餘,憊病尤苦,每欲通候,訖此遷就。頃者新倅行中,忽承兄惠翰,備審縷縷示意,如對面語,傾慰曷極?比日老炎尙熾,未委兄侍奉仕履何如?區區瞻傃,何日可忘?弟名雖定居,而旣無聊賴之資,常有孤寂之愁,恐亦不能爲久計。唯其靜便,頗宜病懶,凡京外閑是非,絶不入耳畔,此差爲幸耳。

承示諭,只自長吁。國家羞辱極矣,自强禦侮之策,旣不可得聞,而臺閣紛紜,竟亦不得要領,尤無以少慰中外人心之拂鬱。奈何奈何?兄雖不在言地,位望非輕,想益有不能恝然於斯者矣。弟旣褫憲職,今夏居中,進塗差狹,因此捱過時月,亦是一助。但聞筵席提起,至於再次,極令人愧窘。未知陳達之意,將欲何爲?萬一轉輾,或致別擧,則益無致身之路矣。或言赴次第,當歸於弟,此言誠然,則狼狽無比。此極可慮耳。

要之,病勢、情勢皆已無供世之望,而外間攛掇,非一二道,自我應之,亦難得宜。甚恨孤陋無商確之益,謂之奈何?舍兄今方赴召,而入洛後亦無情義相信、論議相通之處,想兄必以待弟之心相待,此頗可慰耳。適聞兄行過山外,扶病出迎於路次,而紛擾中逢別極悤悤,獨歸深峽,情緖亦難言。撥忙略草,不能盡意。

申公獻[编辑]

頃修覆,將附舍兄行,適紛撓中有未及事者,不得附送。其後一値去便,又因病憂方深,而便亦猝往,亦不克寓一書,便去之後,追念耿耿,數日不釋也。大槪久處荒僻,憂患耗傷,書疏往復,本非難事,亦似重難,每至延拖,非眞知此心之交際,則未必不以爲相忘也。抑無乃阻闊旣久,亦自不免於日遠月忘而自至於緩忽耶?此亦不可知也。

秋已閱月,伏惟此時兄起居萬安。因見小報,兄已遞國子。未知方做何官?坐此窮山,聞外事極罕,而近因道路傳說,聞李學士一疏後,雷威太過,殊駭遠聽,極令人憂悶。卽今內訌外辱,天怒民怨,無一事可恃,獨以聖明在上,過失不聞,爲仰恃之地,忽聞此擧,憂迫罔喩。兄之褫職,亦緣干與此事耶?今日仕宦,實無着手之處,唯有退藏終身不出,乃爲僅可之計。而此亦不易辦,殊可慮耳。千萬忙草。不備。

申公獻[编辑]

舍弟歸時,承拜令惠書及藥物,頃日又承惠書藥物於褫中,今又因遞示西伯書,復承書問。蓋未及朞月,而三奉遠書,其爲感慰,何可言耶?中間一書,尤荷勤示。

時事固不與聞,而所謂彼此唯以不生事爲第一道理者,可發一笑。此雖非第一道理,然果能如此相忍,非有大段不可放過之事,務以和平寬簡爲主,待得數年之後,釁瑕漸泯,流言漸息,情志漸通,風習稍定,乃更稍稍整理,似或一道。

近日之事,元無現成規模,浮沈起伏,皆不可預料,不知其意如何耳。貫友處身,未知何說驗否?而但其或善或否,皆係其人之事。而傍觀者臆逆論說,殆亦太勞,近世一弊習也。不審以爲如何?

申公獻丁卯[编辑]

所論近事,良慰鄙懷。弟固意玄丈於此,必有參酌之見,果信然矣。吾兄外亦有如此知之者耶?兩友,想其意亦應略符。但恐一切峻激之論,未必不以此爲苟簡而不快也。觀今世道,實無擔當鎭定之望,但得自家心事,不至偏倚,不至差誤,亦是幸事。如何如何?

趙叔之意,每勸以匪躬徇國之義,以臣子職分憂愛微誠言之,此義固爲正當,如弟所處,却似退托自便。而但此力量才具,如此蔑蔑,前者尸素之愧,已有明驗。今雖進去,有何裨益於國事乎?若只欲旅進旅退,則亦何時不可?如不欲尸素,則量己度分,實有萬萬不可堪者,亦非故姑爲退托也。信筆縷縷,未知如何?

吾人事勢,旣異於弟,惟以當官遇事,隨分盡職,爲安身立命之地,以此報國,以此處世,亦豈不慊乎?何必以決去爲通義也?十三經,得之固好,不得亦無妨。卽今隨身書冊,亦不能看讀,向日之請,亦是貪多喜新之一病耳。子三近數相從否?家兄求外,自是本計,因見善辭,俾得遂初,終不能無望於吾人耳。

申公獻[编辑]

前便去時,病昏忙迫,草草寫數字以送,至今耿悵,如不作書。近日來便,又承兄縷縷書,感愧交切。示意謹悉。玄丈書中指誨,亦與來示略符,其他親識及一家諸議,大略無不如此。弟亦豈無此念哉?但弟前日所謂早晩欲一就謝者,只爲蹤跡太乖,分義難安,欲因病間,暫爲往來之意耳。蓋雖軍職,自有肅謝之例,此不必待新除而可爲也。只緣痼疾無愉快之時,無端起動,亦殊未易,故因循未果,訖至於此耳。

至於此職,則雖云外官,責任甚重,決非如弟迂疎不經事者所敢當。而一就之後,亦難卽棄歸,其與一行略伸分義之初意,豈不大相遠哉?雖無緊病,亦難出矣。況今適有實病,極爲非細,沈綿數月,尙未離枕席。近有小兒危症,强疾救視,仍復添傷,遂成寒疾,頭疼虛汗,終日昏沈,而自頃癨亂之後,或食物非宜,或寒氣少入腹中,牽痛非常。卽今亦方忍痛以坐。以此病勢,萬無當寒起動之路,故迎新人馬數昨來到,而決不可久留等待,玆令盡爲還去矣。

頃上辭疏,若旣得請則大善,若或未然,勢須再三申懇,期於必遞而後已。若見廟堂人,更須懇及添傷增病,決難上來之意,俾速變通,以便公私,如何?强草姑此,後當更有書也。餘祈愼寒自愛。

前書所詢,略不奉答,蓋因病中昏塞,而亦是不欲干涉之意也。然兄我間全無皁白,心甚不安,故略及之,幸覽過卽毁也。顧此屛伏,聞見實未詳備,而只據所聞言之。彼其語意,固未知其正當,而但自上聽言之道,寧於恢弘,不可摧折若是,豈不有妨於後日之言路耶?兄旣在言職,或因疏章,或因入對,善爲辭說,必期救解,如何?辭語間最宜斟酌,無使壓重於一邊乃好耳。

申公獻戊辰[编辑]

途間書想已關照。近得舍弟書報,伏審慈闈患候一向沈篤,區區仰慮,何可形言?弟今番不成行,甚愧吾人相周旋之至意,而分義人事,皆甚觖然,令人慨悵,數日不釋也。大槪病勢日勢,旣皆難及於因山,故反復思量,遂至停行。而其間懲前慮後,亦不無一端微意,亦非遠書之所可盡也。時事一變,中外欣想,世道之責,只係於兄輩數人。公私憂念,食息可忘?絶偏倚盡公正,戒急迫尙寬舒,似爲今日儕友之所宜共勉者,未知兄意以爲如何?

吳貫之道一○癸亥[编辑]

悲哀病困,不復外念,凡親舊書問,往往數月不能答。忽聞兄遠出,渺然東望,不勝慨悵。遂作此付京褫,不知果免浮沈否?而嶺外寂寞,見此亦必有落落之感矣。兄常言仕宦必以顚沛爲期,今日之事,果符所期,在兄固應處之甚適。但吾儕受國恩已深,只恐聖朝不宜有此擧措,以是憂傷,寢食不能安。奈何?

荒陬下邑,雖遠京輦,海山風土,不比瘴鄕,亦可見吾君尙念帷幄之舊。此尤臣子不覺感泣處。計程此時,想須到官,未知諸況如何?兄素喜縱適,少强勉之工,又每簡忽細故,不耐勤苦。此等處,今宜動心加戒。切望斷麴糱遠聲樂,收拾舊學,更務玩養,以培壅根本。至於米鹽ㆍ文簿之煩宂、吏蠹ㆍ民隱之瑣細,皆須一一致詳,究見本末,庶他日還朝,孚誠之積,報效之實,頓進一格,則乃區區之望也。

如弟者數年叨竊恩榮,當官處事,訖無寸善可以少答聖眷,又於其間,乍爲出沒,自諉以進退之節,而終只爲持祿保位之人,追思可愧。到今却恨兄當時規責之言,猶有所未甚痛切也。禍罰以來,心思苦淡,自不無一二感奮懲艾之端,而此只隨境變遷之意想耳,亦豈有毫髮移易於本分氣質耶?數日後,將爲展掃行,當留過數月以歸。其間南北相望,幾二千里,嗣音益無路矣。千萬燈前潦草。不備。

吳貫之乙丑[编辑]

區區訴哀申謝,已具原幅矣,而來書惓惓,有情朋之意,故復以此奉報。罪逆窮極,一朞之內,洊遭大禍,此在泛交,猶宜矜惻。而兄久不相問,初謂兄習氣疎脫,所處亦絶遠,容有未遑矣。至於經年之後,始恨兄於故舊之誼太薄,而亦自愧平日所以交之者大有所未至也。今承手疏,備悉辭意,此心始釋然矣。第審兄遭令伯氏喪,仍想嶺外聞凶,爲之驚念不已。

癸亥歲末,以氣逆之症,猝然昏窒,症情進退,幾至死域。洊禍之後,益無生理,辛勤醫治,專意求活,今已得大勢差安矣。而偏枯已甚,虛汗常流,齒落髮白,多忘善驚,氣貌精力,頓覺非昔。此生已矣!已分爲病廢之人,寧有工夫可及於舊業?只自悲歎而已。

然於苦寂之中,或念舊事,則怛然怵然,不勝內愧處甚多。自訟之餘,又恨當時朋友亦無痛戒告者,而其間稍惠苦言者,乃不勝其追感。此則似是人窮反本之端緖耳。但此志力更無振奮矯治之望,其將日淪於庸惡而已。奈何奈何?

兄旣官閑少事,謂必有新功於職務之外,今乃有不能自力之諭,亦可歎也。此豈但離索之致哉?嘗瞯兄似少自知不足之意,恐此爲不能自力之病根耳。未知如何?南北杳然,嗣音更未易,臨紙不覺縷縷。統希深諒。餘不復宣。

吳貫之戊辰[编辑]

前日庶從弟南還,袖傳兄書。披讀,甚慰阻懷。近間想惟仕履增重,馳念何可忘?弟抱病久蟄之中,忽有此補郡新命,炎程上去,雖非所堪,此職又不赴,分義益未安,故計欲强病一行。殘生不死,復入脩門下,見親戚朋儕於積歲分離之餘,令人已不禁悲喜之交中。而專城便近,歲時得助家祭,猶可少慰不洎之至恨耶?言及於此,想兄亦必爲之動心也。相見不遠,許多都俟面討。

嘗觀在朝名宦之士出補州縣,仍爲長往之計則甚好;或有在野之人先從外職,漸爲復進之階則甚不好。大槪義可進則進,何必假此自作迂回耶?弟今赴此職,蓋欲因此一伸從前欲一謝恩之計,雖甚庸下,亦實無寅緣更進之意。以兄之明,固當知我此意也。自少讀書慕善事,行年四十,訖無一事可觀,唯欲量分知止,庶幾爲晩境稍安閑人。此知心親朋所當相助得成者,吾兄在銓之時,弟更無他慮矣。相恃如此,更宜深諒也。

吳貫之己巳[编辑]

一別,歲已一周矣。中間世事又無所不有,而相望落落,音墨亦難通,阻懷千萬,如何可言?只自向風馳神而已也。玆者鄕間舍妹家以推奴事,送人治下,而婦女輩亦知兄我爲親朋,欲得弟書,藉官力於兄,事所可爲者,幸留念如何?因此得通一番信息,此爲幸事也。

歲行盡。此際兄眠食何如?居官爲政之暇,念時憂國之意,不言而可相喩矣。弟粗安里閭,僅支貧病,而索居窮廬,感慨之意頗多,安得與兄促席數晝夜,展此幽襟耶?此意非止爲尋常相慕而已,蓋有無限合劇論者,而南北杳然,後期未卜,念之良可於悒。書札固難以盡人意,而此後交期,唯托於此等往復。若於此草草放過,當復何待乎?

弟近日竊自感奮,而欲求助於千里外吾人者甚切矣。弟稟質庸懦,乏邁往之韻;觸事含糊,無決烈之氣。況今年衰病痼,志力日頹,尤豈有進步之望?而但念資雖鄙暗,尙不無善端之或開;學雖鹵莽,亦早有大意之略窺,誠不忍以中歲荒墜之故,遂終於自棄也。

記昔年十一二時,見《大學或問》中有「一塵之或起或伏,一息之或呼或吸,無非此理」之語,當時意甚欣然。雖不知指何爲理,而亦能知時時處處,必皆有理之意。及後十八歲時,始見《朱子大全》書,感悟處殊多,實嘗有意於求仁盡心之學矣。若使其時,因其開明之緖,專一下功,積累充廣,則於今亦庶有所成矣。不幸數年之後,因循悠泛,日怠月弛,不復有精進之功程,而亡何繼之以出入名利之塗,則浮沈俯仰之際,盡喪初心,無復餘地。其間大小尤悔,何可勝道?

向來以憂哀疾疢,雖有數年之居間,而汩沒宂病,其實亦未能有自反遂初之事,出處雖殊,其自失則一也。其中稍似不失其故步者,唯不汲汲於仕宦一節而已。然亦雜以計較之私,殊無洒落之意,遠不能追淡成之高風,近不能學退翁之靜功,畢竟乍往忽來,亦徒爲可笑之蹤跡,尙何言哉?

去歲南還,逆旅夜宿,偶發深省,達曙不寐。自此感奮,至今不敢全然遺忘,若言其梗槪端緖,則本心之德,庶欲存之於動靜酬酢之際;衆理之妙,庶欲窮之於書策事物之間,庶幾其不負宿昔之志矣。然而俄頃之內,一念之發,偏倚滯泥,瑣細卑陋,凡不出於性命之正而有害於心德者,不勝其潛熾,實未能痛察而盡絶之也。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所知者至淺且少,所未知者至深且多,而探索易倦,精力難强,實未知所以少進於昭明也。加以索居,無講習之益,疾病又數敗意,其亦幾何不遂至於依前荒墜也?前時悠泛,尙謂來日猶多,到今年力已迫衰邁,非復少壯之足恃,於是不勉,又復蹉過,則眞無復後圖之可覬矣。此尤可深懼者。志願空勞,獨學無助,其有望於遠近朋友之提挈者,寧有旣乎?而就中所望於吾兄者爲尤切,以兄見處之透、與人之忠,必能推誠實攻,別有所開益也。弟雖自謂已悔前失,而猶有不能盡知者;雖自謂欲勉前途,而亦尙有未能自保者,更望兄深思極言,痛與救拔。如何如何?

弟今日豈敢復有他山之拒人也?吾兄近日工夫意趣,亦望詳賜開示,是亦相誨之一道也。弟雖我躬不閱,而所以爲兄謀者,亦念之熟矣,欲倂及之。未知如何?兄之聰明才氣過絶今人,世所共知,而其淸疎寡欲惻怛愛人之美意,尤弟所深知而敬服者。惟其如此,十餘年來立朝風議,固多可稱,而儕流之相慕悅,亦非苟而已。則斯亦豈他人之所及哉?

雖然,本兄之少日窮經求道踔遠凌高之志,亦何嘗止於此而已也?嘗聞兄今日之見解談辯,大抵多得於少日之思索,而亦嘗聞有着道服危坐之功矣。則弟雖未及獲交於兄之少日,而當時所以自期待者,亦可想而知之矣。豈不欲明理正心,爲成德眞儒?豈不欲尊主庇民,爲太平賢佐?誠使其時,益加充拓,厚自完養,卓然有所成就而後,或出或處,隨宜爲之,則其德學之純備,事業之光大,豈但爲今日之吾兄哉?

惟其早出世路,旋處要津,末俗多事,機變滿前,而一時儕流之間,又無勝己之畏友相熟相同,樂放縱而憚拘檢,不知不覺,長客氣而起爭心。論其究竟歸宿,則上不能格君而定國,下不能善俗而保民,內無以酬初志,外無以服衆心矣。雖以才識之加人,氣調之不俗,其進而撫世,風力擔當,固非弟輩之所彷彿,而若以道德君子之事言之,則亦槪乎其未也。百步五十步,同歸於曳兵,則殆所謂「賢愚之分,固無以大相遠」者,豈不亦可惜乎?弟以蔽錮之甚,尙能頗覺昨非,以兄天機超脫,豈其獨無回光之照,而眞以旣往者爲盡美也哉?世事嬗變,使吾人得處於八九分淸涼界中,更不與世相干涉,安知天意不以是玉成吾人耶?自此住足,收拾晩暮,其所至,亦何可量也?吾儕俱是老境人。若果有意,此時不可失,此事不可緩也。不審兄意以爲如何?

此事亦無他,只在以前日窮經求道之心爲心,而益加之篤實悠久之功而已。無曰已知而必益求其所未知。無曰已能而必益勉其所未能。寡欲之操,必充之於所未寡;愛人之端,必達之於所不愛。聰明才氣,不敢自恃,而必虛心屈己,以集衆善,退然自反於規矩繩約之中,超然自拔於俗尙聲勢之表。由是而道日益明,德日益尊,則出而當事,可以爲斯世斯民之福;處而講道,可以繼先正淵源之統。是於求道之初心,不亦慊乎哉?

吾兄若果有意於此,則愚意《大學》一書,旣眞是入道門戶,而又吾兄少日所嘗熟複而深思者。請自今必更着力溫習,每於公務稍閑之頃、淸朝靜夜之間,反復諷誦,親切體當。凡其書之所言巨細始終,必皆責成於吾身,常默識明德體段於日用云爲之中。而又須密察何者是氣質之累,何者是物欲之私,隨時隨處,勿忘此意,則其於道,亦庶乎立其大者矣。而格致誠正,皆做實功,愛惡偏處,尤深警省,以至有己求人,無己非人,至公無私,休休有容之旨趣意味,必益加意三復而實得於己,則此似爲今日進修之要本,而諸經群史前日所未及用工者,亦無不循序而漸及焉。則以兄之才,何所不至?正不患年數之不足也。愚慮如此。未知如何如何?

弟自去年來,舊患腹痛之外,又添目疾,最妨於看書,日間只得諷誦舊書而已,不復能窺見生面文字,至於書札人事,亦幾全廢。今日臨書,不覺傾寫至此,兩目皆疼,殊不可忍,業已開端,不得不畢其說,過此後當作數日苦痛矣。須諒此苦心誠款,非出於偶然而已也。吾儕世號爲親朋,雖婦孺,亦旣聞之矣,而仔細追省,則前日之交蓋甚淺也。朋友居一於五倫,又在責善輔仁之地,而乃或不能以至誠相與,猶存乎彼我之蓬心,則尙何足與議於適道哉?而今而後,弟誠不敢不勉,兄亦不可不加念也。如何如何?千萬艱草只此。只冀加護歲寒,慰此遐想。

吳貫之壬申[编辑]

積雪凝寒,嶺外亦同此耶?此際兄官居氣味何如?遙遡區區。弟窮病粗保,年來目疾甚非輕,坐此百事益多放廢,以是撓悶耳。鄕里李生素相親熟,因事進境下,欲得弟書先容。問其所幹,別無可煩官力者,只爲遐鄕孤蹤,欲籍官府一眄之重,以生光自大於臧獲間耳,不難之請,幸留意如何?往者己巳冬間兄在淸風時,嘗値此等便人,自力奉一書,略有所披露,其人適道病,其書竟不達而空還,仍置之箱篋間矣。今竝附呈,亦惟視至。

弟今日亦發視一過,其所自勵者,尙殊散緩,無端的下手之實意,而自省年來所行,昏惰日甚,尤悔山積,其有愧於此書之言,又不可勝數矣。奈何奈何?尙冀吾兄憐而敎之,庶幾前途或賴鞭策少進耳。自治疎鹵如此,其何能爲人謀耶?其所奉規於吾兄,其言宜益可笑,然其大意欲兄更立初心,一變近轍,直從事於舊學功程者,實亦非偶然而已。兄在今日,尙宜加念。未知如何如何?

淸風之政,流聞可喜,想今宦業到底益茂。但雖高才美器,若無學問栽培之力,或難保其始終日新,恐亦不可不加意於本原工夫也。如何如何?比又備聞京鄕間爲兄謗議頗多。其他鄙陋,不滿一哂,至於酒過,每聞,輒意或有之也。荒思廢業,長傲失儀,皆從此出,若欲爲學,當先除此,若非爲學,亦難除此。到今弟意尤欲兄亟從此下工夫,不可以古今名流亦多此過爲自恕之地。自古第一等人曾無患此者,且古人遠度高致,必不如兄之頻頻生過也。切須自今痛戒之,如何?方慮眼患復作,不能極意覼縷。統希兄默諒言表耳。餘不宣。

吳貫之癸酉[编辑]

去臘廿八日,李生歸傳兄答書,弟時患紅疫,正當發斑之初。壯熱昏昏中,蹶起一覽,書中旨意,猶頗略識其梗槪,至於一劍兩段語,再三誦味。其後數日,病益劇,精神似夢非夢,不省人出入,而一念醒覺,則還復念此語,如是者蓋累日。病間以來,又未嘗不拳拳於斯矣,只誦其語,未辦其功,此爲孤負至誨耳,愧歎罔喩。

趙成卿逝後,耳畔久絶切劘之忠言,得兄如此,甚慰寡陋。第兄書說到弟病痛處,尙似有斟酌不信筆之意,書末又有太鶻突之諭。此則弟固當自反處。自今弟當痛戒於訑訑,兄宜益盡其諤諤也。如何如何?

卽者專人至,又承兄惠札,此意良勤,亞於命駕,令人不覺千里之遠。仍審兄政履平安,尤切欣瀉。弟患紅疫極重,幾死僅蘇,弟病纔蘇,小兒子亦重痛,舍兄長孫成人者因此患,奄至夭逝。弟大病之餘,憂慮驚戚,寧免添傷耶?卽今餘證反復作苦,熱氣升降,精神眩昏,少有思慮,頭腦輒至大痛,其去蘇完之域,尙杳然矣。以此凡書冊勞心之事,皆姑不敢爲,唯收拾心念。專一安靜之功,本亦有益於調病,蓋或有意焉,而常時全無功程,猝然欲爲,反涉勞擾,害心尤多。今只悠悠閑過日子,而悠悠閑過之中,却有無限病痛悔吝,出沒於其間,亦可悶也。

此後値便未易。前書所諭初欲子細磨礱,庶有相益於彼此者,弟今精力實不能辦此,只略報大意。未知如何?蓋溫理舊學及戒酒二事乃弟前後所深望於兄者,兄書雖開示甚詳,亦足令人感慨,而要之,畢竟歸宿,殊無一撥圖新之意,此甚可恨,亦可惜也。少時心疾,暮境官務,固應有妨於進學,然古人於此,旣有隨分用功之明訓,兄亦已深味之矣。兄何不反躬自勉而直自甘於可罪耶?戒酒本亦非爲目前弭謗計,則莫管他人處心如何,只爲自家身心,除此切患,不亦宜乎?

兄書尙多憤俗之意,殊欠自治之勇,極令人觖望。此事至難,弟雖迂愚,何曾以此望於人人?獨以兄明識,尙庶可爲,故期仰之意實深,兄今不然,弟尙何望哉?抑意兄見處煞高,每事常有不爲則已,爲則必當極盡之意。此意固好,而因此或有全不加意之處,則亦未爲得也。今於此二事,無乃亦以爲學問不做則已,做則必要到極;戒酒不戒則已,戒則必要痛絶,而且知到極痛絶,誠有未易言者,故不肯爲苟然唯諾於尺牘片言之間耶?竊揣兄意,似必如此。未知果然否?若然則此亦兄過人處,但恐如此,反涉遲疑,終成擔閣耳。苟加一日之功,亦有一日之益,如是斷置,循循積累,無亦可乎?弟意尙不能無望也,就中須先辦得志學之誠,酒亦可止。前書嘗告云「若欲爲學,當先除此」,今思之,亦似倒說耳。如何如何?

「爭心」、「客氣」,見謂深文,正氣公心,自信頗篤。此等處亦是眞情之發,儘有可商量者,此說話猝難盡,唯願兄之早加意於溫理一事也。傳曰「學然後知不足」,豈欺我哉?上蔡云「未知學者,欲上人之心,無時而忘」,此上蔡實經歷語,此便是爭心,常人誰能免此?而如兄氣高辭快,與人言,常主於屈人,而未嘗屈於人。此其間寧能無當屈不屈而未免於爭心者耶?

子路不對葉公,或以爲「葉公不知孔子名德,故子路不對」,李延平曰:「若如此看,仲尼之徒渾是客氣。」不對非甚使氣之事,而先儒之言如此,今人言語作爲,其出於眞氣者幾何?弱者無氣,剛者客氣,爲人所陵者其氣常歉,爲衆所推者其氣常盈。且酒亦令人氣粗,粗與盈皆客也,非眞也。必也退然自斂於道義繩墨之中,而富貴貧賤威武不能淫移屈,方是眞氣。以此言之,客氣之云,在兄尙當有自點檢者,未可便認爲深文也。

至於矯過之弊,其爲闒宂可羞,或甚於此弟之卑弱,其敢不自警省耶?若曰正氣公心,則想兄意亦只據近似者言之耳,若推其極而言其眞狀,則決非草草可當者。以兄之明,豈不知之乎?却思今此弟言,頗似《一綱十目疏》,唯在急先留意於進學一綱耳,若其間戒其所當戒,勉其所當勉,特其條目也。未知兄意又以爲如何?

誨諭弟病痛,皆是切中之語,感服無已。如曰「明不足以燭理,義不足以勝私」,正是本領病痛。昏弱之資,雖略有意於矯治,必無大段變化之理,悲歎奈何?來諭「或」字太剩,其亦過於相恕矣,而猶似有不敢盡之意,此又弟之所慙悼也。奈何奈何?進不能挺然擔當,則旣往莫及,退不能超然忘却,則當爲加省而深治也。所慮流弊,果非本心之所及,而半世行藏,已自逼眞,亦何待於流弊耶?汗顔之餘,還復一笑。要非面語從容,不能盡此底蘊也。

大槪能如兄言,果有方寸中一劍兩段之工夫,則凡私意害道者,弟自覺察,則卽自治之,人有言之者,則因人言而亦卽自治之。一克之後,更不萌作,則所謂私意,雖曰千條萬端,亦豈無銷鑠淨盡之時?本心自當澄澈,病痛自當減去,而無愧之樂,足以忘死矣。奈此昏弱之甚,凡於忿懥嗜欲之發、榮名財利之念,非但當機,每患難克,或雖暫似放下,終必依舊發作?是其初實未嘗放下也。此處旣無眞實工夫,則常時讀書檢身,雖勤何爲?亦只是向外事耳。

況私意未克,亦無讀書檢身能勤之理,不過爲悠泛度日而已。名雖居閑,實無所爲,果何益乎?然賴兄一言,近日自訟之意,稍若加切於前,朋友講勉之益,誠不可誣也。更望吾兄自治之餘,時復垂惠警誨,俾弟亦終獲免於汙下小人之歸,如何?至祝至祝。寫至此,腦疼殊苦,來人亦告忙。止此不宣。病餘書辭,尤多未暢。唯諒其大意,不以辭害,如何?姑奉此上覆。

惠寄先集一件,拜受珍感,不知所謝。兄家正學淵源如此,兄之自待,固不可與他人比,而人之望之,宜亦自別於凡人矣。如何如何?辱酬二絶,朋情藹然,令人三復慨悵,而病思荒落,不得更屬和,良可恨也。朴汝吉謫中長逝,悲慘可言?吾儕交游本甚寂寥,年來已多凋喪,存者亦落落晨星矣。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