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溪集 (林泳)/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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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滄溪集
卷二十一
作者:林泳
1708年
卷二十二

讀書箚錄[编辑]

《大學》[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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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書」。此大學似謂學問之學;「古者大學」,此大學似謂學校之學。

「蓋自」、「則旣」、「莫不」。此數語皆語助歇後之字。然亦所以深明此理。蓋自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性。則便見天之生人,卽與以性。曰自、曰則旣,則所謂合下便具者可見矣;曰莫不,則見人人皆具,初無豐嗇之殊矣。朱子嘗云「實理在虛字中」,嘗驗之誠然。此等處最不可放過。

新安說。拘泥而無所發明。此節當深究「自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之意。若夫六經言性之始,與此序本《書》意與否,更不須說,更不須理會。程子所謂「似此學問,徒費心力」者,正此類之謂也。

「或不能齊」、「不能皆知而全之」。人之氣質,固是不齊,不必言或,而必言或者,理旣齊一,則氣亦當齊一。故必言或不能齊。又言不能皆全,似有惜其不齊而憫其不能全之意。

「天必命之」。此命是在賦生之初,是在德成之後。生知之聖,賦生之初,德已成矣,更無次序。若反之之聖賢,則謂德成之後,天乃命之可也。蓋天命去就之際,先覺有以時日分別者,不必謂已定於賦生之初也。天命之謂性,此所謂命,亦性耶?命則一樣皆天之所使然者。但彼以人物稟受而言,此以大德必受而言。彼爲心之德,此爲德之致,所指則不同矣。然此天命,亦非性外之理,智以知之,仁以體之,性具萬理,此則其一理也。聖人理世立言,皆天命也,不及是而强爲之,皆私意也。世無聖人,則其責在賢者,責在矣而不勉焉,則亦爲棄天命者矣。

「繼天立極」。繼天者,天旣與人以性,而不能使人皆全其性,聖王治敎,使復其性,是乃繼天。繼者,繼其所不及也。或曰「繼天,繼承天之使己治敎億兆之命也」,前說勝。立極者,如云建極,言自作標準於萬民也。或曰「極卽理也。立極,如所謂立人極者」,後說與繼天前說相通,但似稍巧耳。更詳之。

「莫不有學」、「入小學」、「入大學」。此「學」字皆學校之學,蓋學之處也。

朱子說「聖賢坯樸」。坯,陶器未成者;樸,凡治物未精者。蓋言雖未精熟,體段已具也。

番易說「度數之節文」。「書字之體可以見心畫」。「文名物之謂」。此三語皆可疑。後二說尤恐未然。

勿軒說「朱子獨以《白虎通》爲斷」。《保傅》篇年數亦與《白虎通》同,非獨以《白虎通》爲斷也。

「無不學」。以學校之設,如此其廣也。「無不有以,盡其力」,以敎之之術如此,而其所以爲敎者,又如此也。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故知性分之所固有;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倫之外,故知職分之所當爲而各俛焉,以盡其力。

曰「無不學」、曰「無不有以」、曰「各」者,見當時之人無不然也。「俛」之一字,其義可玩。俛是俯首之謂。蓋專心下工,不顧四方之意。

「治隆」、「俗美」。自一人身心以至萬方黎庶無不治者,而治皆臻極,則其治隆矣。五品、百姓無不極其親順,則其俗美矣。治所以化其俗者,俗乃化於治者,是以有上下之別。

「因小學之成功」。《大學》首言格致,是乃因乎小學之功。若不因小學之功,格致已前,須更有說話。

「其書雖存,而知者鮮矣」。孟子之後,程子之前,蓋未有知此書者,知可易言耶?今因《章句》訓釋之詳,知之差易矣,然豈所謂知者耶?須是實見得,方始是知。已上初年所錄。

「大」。

擧天下之學,莫有大於此。

「學」。

未知而求知,未能而求能。

「書」。

聖之經,賢之傳。

「古者」。

三代

「大學」。

學《大學》之所。

「敎人」。

敎與學只一般。自師言之則爲敎,自弟子言之則爲學。

「法」。

規模節目,皆是法。

「蓋自」「民」。

天降下民,《書》語;天降生民,《楊子》語。萬物之生,皆天理自然生生也,故屬之天。自天言之,故曰降。

「則旣」、「莫不」。

自天之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性,蓋纔生得民,便已賦與此性,非有頃刻先後也。

「與」。

天本具此理,及其生物,便卽具此理,是類付與之也。

「仁義禮智」。

仁與義對,禮與智對,如有四面,非一直排列者。一念惻隱,固是仁;一事斷制,固是義。然仁民愛物,如天地之大,春陽之溫,是乃仁之全體;精義入神,一介不取予,千駟萬鍾亦不顧,是爲義之盡處。旣曰仁義,則須竝包大小,蘊奧在其中。禮智亦然。自一念恭敬,以至郊天祭地家鄕邦國,無不得其序;自一事是非,以至天人性命萬物萬事,無不盡其理,方是禮智。

「性」。

性是心之理。不言心而直言性,言性則心自在其中。

「然」。

然者,雖如此而又有他說之意也。言天降生民,雖與之此性,而又有氣質不齊之患也。

「其」。

其者,指生民而言。

「氣質之稟」。

氣質者,擧其人全體而言。外之形貌氣象,內之精神心術,無非氣質,而若其所以不能知性之所有而全之,則似專主內而言。

「或」。

寬辭。

「不能齊」。

齊者,與誰齊乎?中人以下,地醜德齊,非齊之謂也。此所謂齊,乃謂不能皆至淸至粹如一也。

「性之所有」。

一理渾然,本自完全,萬物皆備,無少不足。知則知之全,全則體之全,始終知行,莫非全體。已上末年所錄。

或問:「仁義禮智是性,溫和慈愛之類是情。如朱子說,則以溫和慈愛言仁,可乎?」

曰:「旣云仁是箇溫和慈愛底道理,則非直以溫和慈愛爲仁,謂溫和慈愛底道理乃仁也,與所謂愛之理者,辭有詳略,而意則一也。性不容說,故聖賢言性,多卽其發見處,以明其體之亦然,蓋推顯而知微也。若直以溫和慈愛爲仁,謂性中眞有溫和慈愛之意,則固昧於性情理氣之際矣。又或徒知性之未發,理之無形,而便謂未發之頃,此理之體,謾無可別,則亦全不識性理矣。」

旣是溫和慈愛底道理,則其道理雖無形象,亦自有溫和慈愛之體段,所謂體段,說得未甚分明。如言氣象意思,此處極難言。蓋實有氣象意思,而其氣象却非有形迹之氣象,其意思亦非有知覺之意思,故只得云體段。此當輕看而深識也。乃理之所以虛而實,所以無極而太極,所以沖漠無眹而萬象森然已具者。若於此看得未完,則便爲釋老之見矣。吾道、異端所分處,其原却只在此,學者其致思焉。

雲峯所引朱子釋仁義之說至矣,無容更議。至若釋禮之說,本是泛說平鋪之禮,如禮儀三百ㆍ威儀三千、殷禮ㆍ夏禮之類,乃可以此言之。若以此言性之禮,則微有未盡。

夫禮之平鋪於事物之間者,固具於心而非性外之物,雖非此禮之外,別有所謂性之禮者。但所謂性之禮,實與仁義智竝列而爲心之理,是乃指人心之能合禮者而命其理曰禮。此其名義,蓋主性情而立言,欲釋此者,當先知此意而後,其命辭可無差也。

今乃以泛說平鋪之禮者當之,則非不可爲禮之正釋,顧不切於孟子所指人心之禮矣。自孟子以前,無以禮言性者,從上聖賢所說禮字,皆是平鋪之禮,所授受復禮之禮,亦是言平鋪者。至孟子以禮言性,則乃主於心而言其理之能合禮者耳,後賢說話纔說是仁義禮智,便爲性之禮。若釋此禮,便當以孟子所指之意爲說,若只如泛說平鋪之禮,則於性情意味,終不親切矣。

至於「智」字之釋,雖自謂取朱子之意以補之,而朱子以此釋知識之知則有之矣,未嘗以此釋性之智。所謂心之神明正是說心之精爽靈覺耳,是氣而非理也,情而非性也。以此爲智之釋,起頭已差矣。其下所引鄱陽說亦未精。若曰「涵天理」,則涵者是心,亦不是性矣。大抵此段釋智,視上文釋禮,所差尤大矣。

然則禮與智,旣無朱子之明釋,而雲峯之差又如此,終如何釋之耶?似當曰:「禮者,心之節,理之著;智者,心之別,理之貞。」然且將上條朱子說,深玩而實驗之,則仁義禮智之體用名義,庶乎可以自得之,亦不必別爲訓釋也。

或問:「氣質分知行,是果不可易之理,而亦朱子之本旨耶?今考《或問》,旣曰『惟人之生,得其氣之正且通者。』,則正所以行,通所以知,是知行皆以氣言矣。又曰:『其所賦之質,淸者智而濁者愚,美者賢而惡者不肖。』是則知行皆以質言矣,初未嘗以氣屬知、以質屬行如陳氏之說也。若氣專主知,質專主行,爲不可易之理,朱子於此,豈不分別言之也!曰然則氣質固不可以知行分矣。但朱子之論偏正通塞則以氣言之,論淸濁美惡則以質言之,是則果有分別耶?」

曰:「朱子固曰:『氣是那初稟底,質是成這模樣了底。』以此推之,先言氣,後言質,其言之次序,不可謂無分別也。大抵陰陽五行氣質交運而人物形神資之以生。氣是二五之氣,質是二五之質。故人有是形,四支五臟血肉筋骨具焉,是乃二五之質;人有是神,健順仁義禮智之體用性情備焉,是乃二五之氣。若夫人之所以知此性全此性者,皆此二五之神者爲之,皆氣也。」已上中年所錄。

「明德」。只是本心善情,今愚夫愚婦,亦皆有之。但爲氣稟物慾所拘蔽,故發見甚罕,一似無之耳。血氣、私情、名利、俗心,皆物慾也。凡人念慮,大槪皆在此,先當猛省而痛舍之。念慮雖不在此,而其知見之昏明、志氣之强弱、度量之寬窄、本領之粹䮕,人各有一定之分限,是乃氣稟也。此當明理而克治之,此最切要點檢處。

「定」、「靜」、「安」、「慮」。國朝先輩多以分配於誠、正、修。而自慮以上,皆是知之效驗,今若分配於誠、正、修,則未見其爲知之效驗,且「慮」字尤無下落處。《章句》斷自意誠,明言是得止之序,雖百世不可易也。

但念學問之方,只是一塗,綱領、條目不容二致。而知止、能得之間,言知之效驗節次如此之詳,至論條目,則格致之後,意誠便爲得其止,何也?竊謂學問之方,知與行而已。然能知則自然能行者,一義也;雖知而必勉於行者,又一義也。

綱領主言知止之在先,故詳著知之效驗,以爲纔知止,則自能定靜安慮而便會能得,此所謂能知則自然能行之義也。條目歷言逐節之加工,故格致之後,必務誠意。誠意是行不是知,則意誠自當爲得其止之序矣。此所謂雖知而必勉於行之義也。

此二義者固相須而不相悖,則綱領、條目雖各有主,而初無二致也。且綱領雖主言纔知止,便會能得之意,而必詳著四者之節次,則雖是知之效驗,而亦與誠正修功程意味默相關涉。但爲此專歸重於知止,彼則歷言逐節工夫,故同中有異耳。

蓋定、靜、安則皆有賴於知止,而自然而然者也。誠、正、修乃其逐節工夫到後,各其效然也。且「慮」字在定、靜、安之後,則正是知之效驗,臨事得力處。以此尤見四者皆主於知之效驗耳。此與逐節加工者不同矣。

條目雖歷言逐節工夫,而格致兩節自爲一章,卓然獨冠於諸章之首,而不相參涉,則亦可見知止一節,足與下節相當,便分知行於其間也。下章誠意雖亦不與他章參涉,然此又就行之中,表出其尤切要者,以見諸節之皆籍乎此耳,與此知行大界分意亦少異矣。如此則格致之當屬知止,意誠以下,便當屬能得,自曉然矣。

夫旣專欲發明知止在先之義,則雖知旣知之後,亦容有節次工夫,而重在知止,故逐節宜有工夫處,不言工夫而皆以知之效驗言之耳。旣欲發明逐節加工之義,則雖知知止之效,自當通下諸節,而重在逐節加工,故知止效驗自當著見處,不言效驗而卽以行處工夫言之耳。然則綱領、條目,雖各有主,而其義未嘗不相通矣。

獨「慮」字其爲知止效驗則明矣。若就條目觀之,未見有下落處,而槪以知行界分言之,只當在知止一節內。若以綱領、條目相通之義,推而言之,則「慮」字正「察」字之意。

蓋「察」字雖似屬知,而不是格致時工夫,乃格致後,以格致時所知,就事物更加審證之工夫也。其意正與得「慮」字相同,而誠、正、修三章章句皆用「察」字,以至平天下章,亦舍「察」字不得。則「慮」字下落,亦當如此,當寓於知止之後、自修之首,而其義則兼包下諸節矣。蓋格致之時,自誠意以下至於平天下之道理,無不窮至,而到誠意處,更以所窮之理,省察而誠之;到正心處,更以所窮之理,省察而正之,以至治國平天下,亦莫不然。此正「慮」字工夫。

但綱領只以效驗言之,故只當屬知。此以工夫翻看,則當在自修之首耳。誠意一章旣是行邊工夫,本當與下節相連爲文,而獨爲一章,亦如格致章者,豈非以省察之意兼可通用於諸節故耶?果爾則「慮」字之當得「察」字,益明白矣。其下落亦可知矣。此一段末年所錄。

格致到貫通處,方是知天。未知天時,記得此,又忘彼;得其一,失其二。旣知天後,事理便都定。人之爲學,必到此境界,方可自信,方可自樂。未到此境界,終是暗中模索耳。

「緝熙敬止」。似已發知止、能得之端。

「切磋琢磨」。爲學之事備矣。切琢是裁物成形者,此是初學事。以大體言之,凡人倫物理、治己治人之大經大法,皆識其梗槪而擔當踐履,方可謂之成形。就此加工,益致其精,是乃所謂磋磨者耳。以一事言之,其精粗先後之序,亦無不如此。初學須先立粗底家計,體段略具,然後方可就上致精入神。

處幽如顯,在背如面,常將自家身心,如在千萬人中衆所屬目處,無毫髮苟簡,方是欲誠其意者。如此然後,庶幾光明。

一念二念,莫非意也,誠之又誠,善斯純矣。朱子曰:「念念相承,無敢有少間斷。」此誠意之究終法也。

誠之至與不至,便當於心目之間驗之。誠則心目爲一,不誠則視而不見矣。心口心事亦然。

意有不誠,是自家故如此;心有不正,是力量打不過。所以有私罪公罪之別耳。已上庚午所錄。

「心有所忿懥」。無問有事時無事時,有所偏係者,皆可謂有。但雖是應接時事,偏係之病,却在心術。若泛然以過分過時者,同謂之有,誠不分曉。詳味「有」字,只是心中有之之意,恐非言過也。

「不得其正」。有所之病,雖通在於有事無事之時,然其受病地位,却只是心術上病痛也。蓋心術偏係,應接乖繆,雖皆可謂不得其正,但上言心術偏係,而中間下一「則」字,其下亦只云心術不得其正而已,便如重複解釋之文而無節次。不如指應接乖繆而言,爲明白分曉也。

「喜怒憂懼」。若當喜而喜,喜過則已,當怒而怒,怒過則止者,何可謂之有哉?必是不中節者然後,可謂之有也。所謂不中節者,如喜當一分,而喜之二分;怒當一分,而怒之二分,是過分者也。喜可休矣,而猶不休;怒可息矣,而猶不息者,是過時者也。過時者,固爲之有;過分者,亦謂之有。過時者,方謂之有,而過分者,不謂之有。所謂正心,只說得一邊也。

或問:「所謂『應之,旣或不能無失』者,過分者也;『且又不能不與俱往』者,過時者也。此皆動上病痛,而心所以不得其正者也。是則所謂心有所喜怒憂懼則不得其正者,言心若有此不當有之喜怒,則便爲不得其正,而自此應接,無一得其正矣。曰然則朱子說中,多言體不虛而用不得其正之病,詳其語意,似以有所喜怒爲體不虛,不得其正爲用。不得其正,是其說豈不精切而可守耶?」

曰:「心若無四者病痛,則其體虛而其用自正矣。今旣有四者之病,則其體固不虛,而其用之行,亦必不得其正,此事理固然。但未知朱子之意,果以過分喜怒,不入於有所之中,而有所忿懥等,只指事過留滯者耶?且未知果以不得其正,只爲應物時不得其正,而當下過分過時之喜怒,則不謂之不得其正耶?蓋有所之病,過時者爲多;不正之患,應事處尤切,則朱子之分體用立論,亦不害其丁寧也。」

「或不能不失其正」。如此委曲,何意?此對上「一有之」而言。蓋專以或不能不失其正,爲慾動情勝以後事,則只言慾動情勝之時,便已不得其正,何至謂或不能不失耶?以此推之,似對上文一有之而言,蓋包慾動情勝而言也。

徽庵謂正心工夫,就動上用力則可也,謂旣誠、正、修矣,始有誠復之明者,千萬不是。蓋雖就動上治其病,若病去則動靜皆安矣。安有此心之體猶未立而可以爲心正者乎?

平天下章。與以上諸章類例不合。蓋八章言齊家在修其身,則全章以修身爲主;九章言治國在齊其家,則又以齊家爲主,此例也。而至於平天下,則所謂在治其國者,不過因其緖而益推之而已。故其下所說,只言推之之道,而更不言此謂平天下在治其國。

蓋此爲卒章,不比他章之前所未詳,可詳於後者矣。且以事理推之,天下之於國,只有遠近大小之異,而別無異義,此與身之於家、家之於國,有物我親疎之不同,而其先後之序,有不可少紊者異矣。

若於平天下章,又力言平天下,必先治國之意而已,則不但平天下之道,更無可見之處,其爲言亦不過爲先近小之說而已,豈不與前章相疊而爲無味之歸乎?

且他章則上言不正其心則無以修身之實,蓋就心與身相接處言之也;下言不修其身則無以齊家之實,蓋就身與家相接處言之也。

若此章則不過卽前章孝悌慈而言之,後更無相接處,其文勢宜如此耳。已上初年所錄。

絜矩中,理財用人爲治平第一要道,歷代興亡皆由於此。士大夫立朝論議,當以此爲第一義。不待立朝論議,只居家居鄕,亦當以輕財樂善親仁遠佞爲行身大法。

《中庸》[编辑]

序中人心、道心之說,旣略知之矣。但人心不曰人欲,是朱子發新義處,於學者工夫極緊切。蓋就「危」字上,知其未流於人欲,令學者就此卞別持守,其義極精矣。但古今聖賢工夫說話皆就天理、人欲分界處,辨別持守而已,未嘗一言更提起人心。此又何也?

孟子好色、好貨之對獨近之。此是偶一方便,非通論宗旨者。且以本語推之,惟精惟一用於理欲分界處,則爲明白的確;用於人心分界處,則亦稍費力。想議論,未便至此微密。且人心只作軀殼知覺看,却於事物上,只爭毫髮幾微之功,反若有所未該者。無乃程子道心天理、人心人欲之訓,自爲簡易至當者耶?當更思之。

道心、人心,當先認得「道」字、「人」字。道者是天地固有之理,亘古今貫物我,大中而至正者也,道心則本於道而與道爲一者也。人者是各人血肉之氣,飢飽寒煖,人人之所各專而非有關於別人者,人心則生於氣而各專其私者也。欲知道心人心之梗槪,則公私大小之間,卽可驗其分界也。

人心、人欲只一路,而有淺深之分耳。人心雖生於形氣,而不違於道理者也;人欲則因人心而漸熾,已違於道理者也。人心人欲之分,只看違道與不違道如何耳。已上末年所錄。

中庸,對過與不及而言,異端、流俗便是。

《或問》第八板二家說所謂「無容私焉」、「率之而已」者,蓋祖程子「我無加損」之意。而所以有病者,程子則以此意言修道之敎,故無病而有功,二家則以此意言率性之道,故有病而無功。

喜怒哀樂四者,人心之用也,修己以此,治人亦以此。循理而中節則善,徇欲而不中節則惡,理與欲之間,何以辨之?大而公者爲理,小而私者爲欲,只一「公」字最盡。故聖門敎學,以求仁爲主,公愛爲仁也。

智、仁、勇三達德,天下之善盡之矣。然非故以此爲善而襲外而取之,此心固有之。只持守之則存,擴充之則大,大而化之則聖。

明生於不得不措,誠始於不欺暗室,明、誠二關至爲切要。心身、家國、天下,不過隨處照顧充廣而已,豈不至簡?豈不至近?

人能明善,內之性情,外之事物,無不明矣。及當意慮感發之際,內反諸性情,察其爲仁乎、爲義乎、爲禮智乎,抑爲物欲之私累乎、氣質之偏見乎,一一辨別,充此絶彼。外驗諸事物,察其爲自然之中乎、其過乎、其不及乎,表裏參驗,各盡其分。是所謂誠之也。意只是念慮,雖未涉於事爲,而事爲本於念慮,則於此亦可察其中與過不及也。

極其大而盡其小,此日用間不可闕一者。然必極其大而後,小者可盡。窮理力行,無不皆然,一念喚醒,大綱盡擧然後,千條萬別,摠在裏許,而知可精而行可備矣。修德凝道之大端,意蓋如此,是故必仁而後能義。

《大學》之明,包行言;《中庸》之誠,包知言。行有未至,非明也,擇乎中庸,不能期月守,則道不明矣。知有未盡,非誠也,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人莫不飮食一節,疑當在第五章下,蓋一句爲章之可疑,旣如谿谷之說矣。而第四章本旣分言不明不行之弊,則其下不應獨設不明之喩。且五章若只言「不行矣夫」,則集註所謂由不明故不行者,乃是得於言外之義也。今以不應獨設之喩,移置一句之下,則不待得於言外而其義自曉然矣。且與第七章擧不明之端者,文字體勢,吻然相合,此愚所以深恐其必然也。此意若質於定著章句之日,則未必不蒙印可,而今不可及矣。

抑雖不移置此節,而於此節之解,未嘗單擧不明爲言,一如本節之旨,而直曰是以有過不及之弊,於五章之解,又發由不明故不行之義,則不待移置而義理則獨先得之矣。雖其文字終若未甚精順,亦不至大段妨礙耶。

之大知,正以其不自用,而註中末端,更歸重於在我之權度,語若不相應。豈以必歸重於在我者而後,方可說向知之所以無過不及故耶?

鬼神章下註番陽說,全不察一章文義大旨,而倪氏攻之,亦不明快,殊悶人也。

二十八章章首三言愚好自用,賤好自專,生今好反古。爲一章大旨,而下文節節應之。朱子說見於第四段小註者,乃正意也。一段小註兩家之說,必以好反古道一言,合上二言爲說,未可曉耳。

第五段夫子之言,於禮言說,於禮言學者,若有分別。豈禮無可考,故不得學,而只以義理推言而謂之說耶?《論語》竝皆言說,雖若本無分別者,但《論語》於,一例言其不足徵,而此則有分別,似不可以彼而例此也。

二十九章首段之意,似是謂王天下之道,此三事爲重,必須寡過矣乎耳。蓋寡過卽善,而下文不謬、不悖、無疑、不惑皆寡過之驗也,上下文勢甚通透。但寡過雖聖賢之所勉,而於此言之,似淺。章句不以此爲解,寧以此故耶?

余觀谿谷張公《漫筆》,其致疑於《中庸章句》者三。其中一疑,余亦固疑之而又有說焉。第一章修道之敎,張公以脩爲脩明、脩治之脩,而疑章句以品節釋脩者,爲欠親切;以敎爲戒懼、謹獨、致中和之事,而疑章句以禮樂刑政釋敎者,爲緩而向外,此其一疑也。

夫脩明、脩治亦可爲脩字之釋。但脩明者,脩其昏而使之明之謂也。脩治者,凡脩不善而善、脩不正而正之類皆是也。脩明之脩,施之《大學》自明之處則得矣,施之此則不着矣。修治之修,施之修身脩辭之類則當矣,施之此則亦泛而不切矣。

蓋此所謂道,中而已矣。品節者,乃所以著其中而裁人物之有過不及者耳。然則品節之云,其於此脩道之釋,豈不甚親切乎?若以修明、修治釋之,則無以見夫裁制之義,而於道之中,反欠親切,且又有一義。程子謂:「自天命以至於敎,我無加損焉。」此誠至言也。

《章句》所謂品節者,是固循天理之自然,理所當隆,從而隆之;理所當殺,從而殺之,皆因理爲品節而於道初無加損者矣。今若曰「修明脩治」,則是道爲不明可治之物,而必待乎修之治之也,此其爲病,又不但欠親切而已。

若所謂敎者,是乃聖人本天道理人物之大經大法耳,禮樂刑政,正其目也,初非遽指夫學者工夫而言也。雖學者工夫,若論其全體,則理之所存,皆所當學,雖當先急而後緩,不可置緩者於學之外也;雖當本內而及外,不可以在外者爲非學也。夫嫌禮樂之差緩而病刑政之在外,謂非修道之事者,其於言學,亦微有厭煩喜約之病,而已不能無偏矣。況此敎者,初非言學者之工夫,乃聖人立敎之事,則禮樂刑政之屬,無非是也,緩急內外,尤非所可論也。蓋敎爲聖敎而不爲學者事,不待深求而可知也,只觀其字義,可決矣。旣知敎之爲聖敎,則又何致疑於禮樂刑政之釋哉!戒懼、謹獨、致中和,始是學者之事,而乃由敎而入之工夫也。此下缺。

《論》、《孟》讀法讀書當如此。不如此,雖讀,如不讀。[编辑]

第一條小註輔氏說「皆出吾口」、「皆出吾心」。兩「出」字上,當有「若」字。

陳氏說「識聖人之心體,方知所以用處」。此言恐無依據,未易下手。學者當察言考迹,以求其用然後,庶乎其有以識其體矣。

第四條朱子說「一日多看得數段」。「多」字宜更考本錄。若本錄如此,則似是多看則數段之意。且「多見其不知量」之「多」字,以「祗」字讀,或出於此耶?

九條皆程子說,或只稱「又曰」,或別稱「程子」,何也?上三條熟讀深求玩味,涵養之道備矣,讀書之法盡矣。次二條雖亦言熟讀切己之意,而又以一場話說及言語解着爲戒,則上三條主於開示,下二條重在警戒。所以其間別稱程子以更端也。

或問一條,因人欲揀緊處而戒其不浹洽,雖同是戒辭,而亦與通共垂戒者有別矣。且因或問而答之,故別稱程子,亦未可知也。

其次三條則或是泛論言語之別,或是善讀之效,或是不善讀之病,不害爲同節耳。

序說楊氏說。門旣指其兩語之病矣。其言率性,亦與《中庸》註不同。

《論語》[编辑]

《學而》道千乘章[编辑]

蓋爲國之道盡於此。凡事小心謹愼,務盡道理,乃所謂敬。凡處一事,不敢慢忽,不敢怠惰,不敢置一毫私意,竭其心思,稽諸古訓,參之群議,審始而慮終,擧大而該小,必令純粹完全得天下之正理,則事無違理,擧無敗事矣。古之聖王平治之道,惟此而已。後世小康,亦莫不由此而致之。但有出入駁雜之不同。故或始謹而終肆,或得此而失彼,其所謂謹之得之者,亦不能盡其心而極其善。所以其治不能及古聖王,皆敬事不純之過也。若肆無忌憚而全不能敬者,亡國敗家,理所必至。此理昭然,貫徹古今。聖人當時只平說如此,推以證之,無所不合,理實故也。

所謂信、所謂節用、所謂愛人、所謂使民以時,雖各是一事,而實此敬者,通行其間。惟敬能信,不敬則持心苟且,處事輕忽,必不能信矣。惟敬能節用,不敬則放辟奢侈,必不能節用矣。惟敬能愛人,不敬則私意熾盛,一膜之外,視如胡越,必不能愛人矣。惟敬能使民以時,不敬則作事無常,何以能使民以時乎?胡氏所謂『五者皆以敬爲主』者,誠可謂得其要矣。

然聖人不只言敬而必言信,不只言敬信而必言節用愛人使民以時者,聖人見理至精密,不似後人容易疎略,只以一句大言,包籠將去。故必箇箇精言,旣言敬事,而又見信又要道,不得不別言。旣言敬信,而又見節用愛人,尤是治國日用最大底事,故又不得不別言。旣言節用愛人,而又見使民以時,尤是愛人中最緊要事,故又不得不別言。自然如有物節次迫逐,故必盡言乃已。於此可見旣敬,又不可不更加意於信;旣信,又不可不更照管於節用;旣節用,又不可不更敦篤於愛人;旣愛人,又不可不致謹於使民以時。

因此反思,將言治國之道,不暇及他而首言敬事,則可見敬事者爲最初根本。繼敬事而卽言信,則可見信爲節用愛人使民之本。繼信而卽言節用,則可見節用爲愛人使民之本。繼節用而卽言愛人,則可見愛人爲使民以時之本矣。朱子所謂「五者反復相因」者,非求於言意之表也,聖言之中,自具此意,朱子就其中推出耳。所謂「旣如此,又不可不如此,能如此,方能如此」者,本末相因之意盡矣。常人之言,爲賢者設,則衆人不能及;爲衆人言,則賢者非所屑。此則衆人可行,賢人可行,聖人亦不過行此,程子所謂「上下皆通」者,可謂善觀聖言矣。

且如近世條目、疏箚之類,必因上節工夫,下文方是無弊,聖人之言,又不如此。如敬事而信,誰人不可行,何時不可爲?如節用而愛人,如使民以時,固是相承而言。然只此節用,只此愛人,只此使民以時,不問前後如何,只行此一事,亦皆有益。平鋪放着,其用無方,其味無窮。此亦豈聖人揣摩計較而爲之者?直是心理一同,言卽是理,故如此也。

或疑不先言窮理明善之功,只言敬事,徒然敬事,亦豈能盡其事之宜耶。曰:「推本言之,固當以學問明理爲本。然只言敬事,亦無所不包。人能敬事,則必欲務盡道理。若明知道理如此,則依其所明,戰戰兢兢,做到盡處,若未明焉,則當稽古博詢,先事豫講,不容但已。只言敬事,其意亦無不包,而卽今便可下手,無迂遠之弊,尤約而盡矣。」

弟子入孝出悌章[编辑]

蓋爲弟子之職盡於此。其輕重次第,自然可見,而其不可偏廢之意,亦甚切至,學者終身佩服可也。

總而言之,孝悌、謹信、汎愛、親仁爲重,而學文爲輕。就重者,更分言之,則孝悌是人道之本,爲重之重者,謹信乃持身之大方,故次之,汎愛、親仁,爲接人之要法,故又次之。重者固在所急,輕者亦當竝進而不容偏廢。所謂輕者,比上所說,稍輕而已,世間萬事,寧有重於此數事者耶?上六事細看,雖自有輕重之序,固皆日用躬行之實事,聖言初無分別。若學文則旣言有餘力,方始學之,則固有間隔,其輕重之際,所宜深察,而稍有一分餘力,卽當學文,不可緩忽也。學者今當逐日隨處,常切自省,孝當如何,悌當如何,謹信當如何,汎愛、親仁當如何。如以孝言,則朝當省,昏當定;冬當溫,夏當淨,飮食衣服居處,當致安適,敎令當力行,侍奉當盡懽,有過當諫,有疾,當極其醫療之道,凡爲親之事,當舍萬事而先爲之。其他亦當依此照察,目下有當爲之事,則急宜勉爲。如旣無目前更致力處,卽當修業博文稽古,以進其學問。學問進,則上數事,自當益敦,上數事,必先致力無憾,學問之際,意方快足而有長進通達之益矣。最要時習不懈。

大抵此章所說至要,而備《小學ㆍ明倫》《敬身》、《大學》明明德之功程也,學者宜盡心焉。五倫不及君臣夫婦,則方爲弟子言,故不及成人之道歟?然孝可移忠,悌可事長,汎愛親仁可以使衆,修身謹信可以正家,則成人之道已具於此矣。

子夏賢賢章[编辑]

欲充得子夏此言,其要只在忠信,忠信方是盡吾之心。如賢賢而不能如好好色,事親而不能竭其力,事君而不能致其身,交朋友而不能有信,皆吾心有所不盡,須是逐事盡心。人之不能盡心,皆因私意相參,亦是見不徹,故私意得以相參。

學者常思我旣發心爲道,天下萬物無如道義之可欲,而彼賢者先得我心之同然,德業言行皆可師法,我之愛慕,曷可有極?我若不如好好色之欲必得,則是簡賢也,以此自勉,則賢賢有誠矣。常思人子事親,其力所能,皆所當爲,能而不爲,便非人子,以此自省而自竭,則事親有誠矣。常思出身事君,旣已委質許國,平時當盡匪躬之節,見危當效授命之義,若有一毫徇私圖利之念,爲一身地,則卽是不忠不義,何以立於天壤之間?以此自警,則事君有誠矣。常思朋友之道,責善輔仁,各宜自盡。若置形迹徇顔面,徒爲文具之辭,不吐中心之誠,彼有何益,我有何義?如此苟交,畢竟將欲何求?以此自勵,則交朋友有誠矣。此皆求以盡心之事,雖非本文正意,學者今日卽便以此自力,則心自此盡,誠自此立矣。

曾子愼終章[编辑]

如此章所說,雖是人道之大節,然行之有時,施之有所。若能於孝悌、忠信、謹言、敬事等事,常有學習之功,此等義理自當湊合矣。

子禽問於子貢章[编辑]

子禽問求之與之,子貢若答以求之,則聖人未嘗求之也;若答以與之,則時君非無緣而與之也。

惟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則便見聖人盛德至善,自然使人尊服而自得聞其政也。初非有求之之意,亦非無緣而自致也者,自分明矣,子貢可謂善言矣。然非深察聖人接應之際,德容之盛、感化之妙者,不能道得此語也。大抵稱人,必善觀而後能善言矣。

溫良恭儉讓[编辑]

自是聖人德容,渾然完粹,不容人力。學者勉學,則必須將此題目,時時省察於日用言貌氣象之間,用力漸深漸細,此德此容,自然漸近聖人。最要時習不間斷。若無時習之功,末世凡人淺俗麤浮之氣象,終無由變化,何緣有此德容乎?

五者之中,恭、儉尤有依據,切於持守。身心莊敬而處事有節制,則本心和厚平易,謙遜之德,方能自在,此又切要之義,不可不知。勉學五者而不萌一毫求人知之意,又是言外意,尤不可不知也。

父在觀志章[编辑]

此一章有兩截意,上二句是一截,言觀人之法;下二句是一截,言孝之道。然於上句,可見父在子不可直遂其志之意,是孝之道亦在其中矣。下句可見如此,便是孝子;不如此,便非孝子,是亦未始不爲觀人之法也。

所謂父在觀志,蓋父子雖至親,性情未必皆同。若父所行所敎,在子意有不當,則固當熟諫,熟諫而不聽,則勢須曲從。觀人者只考其行而不觀其志,則或失人矣。但又有一義,子意知其不當,則必須盡幾諫之道,不得已然後,方且曲從可也。若不能諫,惟知從令而已,亦將何以觀其志哉?

有子禮之用和爲貴章[编辑]

禮是天理節文,學者之事,必以禮爲歸宿。禮自一身以至家鄕邦朝萬事萬物,莫不有秩然之界分,學者都要理會,隨處踐履。直內方外,成己成物,皆自此做。

若不據禮爲主,雖有向善之心,鮮能立定,因仍苟且之間,所行多出於私意,學必以執禮爲主。禮之繁文碎節,雖難卒乍盡究,其大綱急務,如《小學》、《家禮》所載者,必須時加思繹,常在胸中,日用行事,必務遵依。其間事勢拘掣,不能直行者,雖不能卽行,亦不可忽忘,尤須念念服膺,終必有可行之理,雖終不能行,在我之義理,終不泯沒矣。其屬自己,卽今便可下手者,則不可頃刻遲疑。

禮之體,大抵主敬,其用,雖以和爲貴,始學當主於嚴敬。嚴敬熟時,不患不和。若先有意於和,則所謂和者,多雜俗情私意而非眞和也。

君子食無求飽章[编辑]

此章說得學者用心用功,極其親切,其要處尤在用心上。若無此志,下面事終做不得。

子貢貧而無諂章[编辑]

此不惟貧富之間,凡位勢高下交際俯仰之間,皆可驗察。纔有一分陪奉之意,便是諂;纔有一分簡忽之念,便是驕。常人之情,能免此者極寡,若未免此,雖有醇行高材,終爲俗物矣。

無諂無驕,切不可容易看,學者當從此立脚。然能樂而好禮,則無諂無驕,又不足言。蓋無諂無驕,是就貧富上着力;樂而好禮,是就本原處用功。自家胸中,實有所樂,實有所好,則自當超然於事物,貧不知貧,富不知富,豈復有諂驕之患耶?此又勝於就貧富上省察加工。

然工夫未至,則諂驕之病,依然故有,乘間而發,若自恃其方從事於樂與好禮之功而不復密察焉,則反不免爲諂驕之常人矣。

學者固當以無諂無驕,常加察治,而其本原工夫,日新不懈,漸有眞樂,則內外交修而德可成也。已上丁巳所錄。

十六章要旨[编辑]

悅、樂、不慍,成己成物,處常處變,體用備矣。學習,其本也。

孝悌,仁之本。

巧令,人之害。

忠信,所以進德;傳習,所以任道。

治國之要,敬信立政,政貴節愛,愛必時使,治道備矣。小而一邑,大而天下,亦莫不然。言治之要,莫備於此。

弟子之職,孝悌,本也;謹信,要也。汎愛親仁,接人之則;餘力學文,進學之方也。言學之要,亦莫備於此。

孝親忠君,行之本;賢賢信友,學之要。

重威,表也;忠信,裏也。擇交則取於人者精矣,改過則治於己者勇矣。

溫良,樂之和;恭儉,禮之節,讓則盛德不居之事。

愼終追遠,厚道也。

三年無改,孝心也。

嚴泰和節,全體中正。

言行交際,謹始慮終。

不求安飽,敏愼就正,學之本末該矣。

無諂無驕,樂而好禮,德之淺深見矣。

不患人之不己知,爲己之學也,患不知人,格物之要也。

《爲政》攻乎異端章[编辑]

「異端不待專治,而已足爲害,必取說以專治爲訓,何也?」

曰:「『攻』字自有專治之義。今依字義以究聖言之本旨,則蓋專治者,分明有害。若泛覽博觀而已,則其害之有無淺深,尙難斷定。聖人之言,據其重者,言其必然之害,故以專治者爲戒,理似然也。然學者若因此,又以略去理會爲無害而欲爲之則亦誤矣。此隨語生解而不知聖言之本旨者也。故小註朱子說又戒之,此亦聖人言外意也。」

「斯害也,何害也?」

曰:「害於其心,害於其事,害於其政,畢竟害己害人,害國害天下害正道,無往而不爲害也。」

「范氏旣曰『攻,專治也』,則意已明矣。又引木石金玉之工而爲言,何也?

曰:「攻本是攻擊之攻,今欲說作治意,故其言不得不詳,而必引古書爲據也。」

曰:「『治木石金玉之工,謂之攻』云者,若以『工』字當『攻』字,何也?」

曰:「泛看文勢,固如此矣,而其實以『治』字當『攻』字也。若曰工之治木石金玉,謂之攻云爾。」

《八佾》第三章[编辑]

人苟無德,不能行禮用樂。雖或强而爲之,亦虛文而已,其於禮樂之實,終亦無如之何也。說只說得後段意。

四章[编辑]

說祭喪是泛論,禮喪是直解。說「始諸飮食」,言主於飮食。

五章[编辑]

說「盡其道」,說得太重。夷狄之有君,亦豈盡其道乎?蓋雖有其號而無其實,則亦無而已。且此章之旨,雖兼責上下,而責下之意切。

六章[编辑]

知其不可告,智也;安知不可救,仁也。仁、知竝行,類如此。

七章[编辑]

「必也射乎」,《集註》釋之以「惟於射而後有爭」,甚穩當。但「其爭也」語複,上「爭也」似衍。

八章[编辑]

繪事亦事也。人之質美,亦須有着力修治之功。其天資自美者,亦未嘗無自治之功,其能自治者,乃天資之美也。其或天資不美,則尤不可以不加修治之功。若謂必是天資自美者,方可學禮則誤矣。

九章[编辑]

無徵矣,猶可以言其禮,則無徵亦不足爲患矣。小註中雖已分釋,終未曉然矣。豈所謂言者,是言其義之謂歟?蓋曰「之禮若在,則吾可以言其禮義之所以然。而但無可徵,故不得言之」云爾。如此看,未知如何也。

《公治長》甯武子章[编辑]

按:智與愚相對。知爲知慧之知,則愚爲愚迷之愚;知爲知巧之知,則愚爲愚直之愚。今詳此章文勢,則旣以邦無道則愚,爲盡心竭力,不避艱險。然則所謂邦有道則知者,乃爲知巧之知,而集註所稱「無事可見」,正是說得用知用巧,泯默糊塗之狀。

凡言可及、不可及,皆就其善處而分別其淺深難易而言耳。若處有道之世而爲知巧之士,則又何足論其及與不及也哉?

且其下程子說則以能沈晦而免患,釋「愚」字之義,而仍謂比干之類不當愚。則其言愚字,蓋以沈晦自愚言之,與集註自不同,小註諸說,皆比而同之,此又不可曉也。若如集註所謂「盡心竭力,不避艱險」者,則正是比干輩事。程子何以謂不當也?

大槪此章語意泛觀,則邦有道則知者,如有道則見之謂也;邦無道則愚者,如無道則隱之謂也。如此看得,大是簡約。程子沈晦之說,似出於此。而若集註則參以甯武子行事,見其於無道之時,未嘗沈晦自愚而有許多周旋勤勞之事。故因以不避艱險,異於知巧之士之爲,釋「愚」字之義。此於甯武子心迹,可謂襯貼。而但「有道則知」之「知」,推說不去。如前所云,若只取文勢語意之順暢,則以知爲發舒自見,愚爲韜晦無爲,似乎得矣。而參以事蹟,又有不相應副處,未知當如何看也。

小註中朱子說以比干武子一體說。如此則程子說非耶?

武子無事可見,是說其知處否,說其可及處否?似是說其知之可及,如此則所謂其知可及,太無意味。蓋曰其知可及者,非謂其知之淺也。

《雍也》第一章[编辑]

敬、簡,分說是一意,連說是一意。旣敬了又須簡,分說也;敬則自然簡,連說也。以事理言之,分說爲周盡;以工夫言之,連說爲有據。程子主連說,朱子主分說。然說兼包連說意。

大槪此章主簡而言。夫子許仲弓南面,本以其寬洪簡重。仲弓之以伯子爲問,亦以其簡,而夫子可其簡,故仲弓因言簡亦有二,居敬以行簡固善,居簡而行簡,無乃不可乎?如此則簡是一章主意,若只連說,却只成敬之效,分說而包連說意言之,恐至當。

要直言簡甚好。心中無物,所以直也,理明則要矣。朱子曰:「敬則心定理明。」自是簡盡之矣。「簡」字驗認,比之「恕」字、「義」字,尤難捉摸。須是見高後,方解簡不可局定求之。然常常留念自驗認,意思亦自別。

第二章[编辑]

「不遷怒,不貳過」是說顔子造詣,蓋克己之效驗。謝氏謂:「顔子所好,乃克己之學。」此言約而有味。

「不遷怒,不貳過」。要其終而言;「怒在物不在己」、「才差失,便能知」,探其本而言。

好學論,先言性,次言情,次言情之蕩而鑿其性,次言約其情而養其性,所謂惟務養性情者是已。此只就性情地頭言之,不分性命血氣之所由來,學者參而驗之可也。

第三章[编辑]

冉子請粟一章,正是泛應曲當處。小註中朱子謂「便是一以貫之處」,蓋泛應曲當,是乃一以貫之者也。此章張子謂:「可見聖人之用財。」約而盡矣。雖有他推見之意,此乃正意。

第五章[编辑]

「日月至焉」。若作或以日至、或以月至說,則文理似順矣。但一月、二月、三月皆可謂以月至。如此則與三月不違者雜矣,當依今說。

「內外賓主」。當云「三月不違者,心在仁內,常居爲主;日月至焉者,心在仁外,雖至,亦賓也」。《或問》以仁在內、仁在外釋之,則仁豈是在外者?「在外爲賓」之說則可矣。但不說「賓」字意分明,賓是「雖至亦賓」之意。若只說在外爲賓,只是逐物外馳之意。

第六章[编辑]

人各有所長,非謂皆如三子之所長也;取長可用,亦非謂皆如三子之可以從政也。是於本文之外,演出一義,言隨其所長,若大若小,無可棄之人也,雖皁隷之賤亦然。

「達固可以從政矣,果與藝亦可以從政乎?」

曰:「亦非全不通事理者,而其所長如此,豈不可以從政也?然達終是勝於果、藝,故饒氏論三子長短,子貢最勝。」

第七章[编辑]

不仕,千古準的。仕不量時度己,皆不當仕而仕者,不可以門諸子自解。

第八、九章伯牛病ㆍ顔子貧[编辑]

病非自致,只可安之以命;貧雖至此,亦當不改其樂。

第十、十一章[编辑]

悅而自畫,則悅非眞悅;儒而爲利,則儒非眞儒。

第十二章[编辑]

行不由徑,今有其人耶?至於不見邑宰,世固有之矣。能知不見之爲可好者,又未之聞也。然則士而能自守,猶可爲也,爲宰而能好人之自守者,爲尤難也。非但爲宰者,凡居上位者,皆所當警省。

第十三章[编辑]

謝氏能去一箇「矜」字,其言此痛切而有味。能去此病,則名利心盡矣。

第十四章[编辑]

衰世好諛悅色,故涉世之徒,鮮不爲巧言令色。世敎衰而民不興行,信哉!

第十五章[编辑]

出不能不由戶,則亦可謂行不能不由道矣。不可如是言之者,出則固無不由戶者,行之犯義悖理而不由道者多矣。氣發理乘之論,於此似欠揀別。

第十六章[编辑]

集註「損有餘,補不足」,自兼文、質而言之,新安謂「文可損益,而質無損益」。然則學者工夫專就文上損益而已耶?損益須兼文、質言之方可。且只曰「損史之有餘,補野之不足」,則文又可損而不可益矣。其論又偏。

第十七章[编辑]

生有生出、生存之分,罔有粗細之別,皆當詳玩。誠實人多久生。罔是不直之意,如可欺可罔之罔,觀朱子粗細之說可見。雙峯滅盡之說,似未然。固是有粗細,本旨似指粗者。推其極則細在其中。

第十八章[编辑]

樂同異,朱子之辨極精妙。與伊川「纔說樂道,便不是顔子」之語默合。

第十九章[编辑]

中人上下是包資質工夫而言。朱子註只云「隨其高下」,得其旨矣。南軒說只曰「中人以下之質」,則專言資質矣。似局定少包含。

第二十一章[编辑]

仁智之理,實得於心,自然與山水之理,融會映發,喜好無窮。此非用功處,只可自驗。

樂山水與動靜樂壽,只是歷言之辭,非以樂山水爲主動靜樂壽釋之也。口訣未詳。

第二十二章[编辑]

「齊亦直以之道爲心而大用力焉可也,何必先變之而後,方可之道耶?」

曰:「其心雖當以之道爲標的,其用力則當先變其切急之弊病而後,可馴致乎道也。正如爲學,須先治氣習偏處,方可以漸進於聖賢高遠之域也。」

第二十三章[编辑]

觚已不觚矣,口訣從說,以「則」字意解之。雖如此爲解,亦當以「觚已不觚,則不爲觚」之意看之。

第二十四章[编辑]

井有人,非眞有人也,是假設或人誑告之言耳。集註「身在井上」以下,又若眞有在井之人者,舊每疑之。今思之,亦就或人誑告之辭而言之耳。誑之者只可使之往救而不能使之入井者,以其理如此故也。若旣見其無人,則可陷不可陷,可罔不可罔,更不須言耳。且必見其無人而後,乃不從之於井,則設令有人,其將從之乎?集註無疑。

第二十五章[编辑]

博文約禮,學者之事備矣。而但謂之「亦可以不畔」者,蓋君子必貴就有道而正焉。雖未能如此,而能博學於文而又約之以禮,則亦可以不畔矣。「亦」字不可泛看。必曰「君子」者,豈亦先有質而後可也歟?

第二十七章[编辑]

「民鮮」句絶,語大簡而意未完。或以「鮮久」爲句者,未知其不可也。《中庸》有「能」字亦然。

第二十八章[编辑]

立與達兼內外、麤細說。如身欲安穩,便使人安穩;身欲亨泰,便使人亨泰,是外也、麤也。心欲樹立,便使人樹立;心欲通達,便使人通達,是內也、細也。能近取譬,程子連上文而通言之,呂氏亦泛稱「於己取之」,而以近而可入爲其效,皆不分別仁恕而言之。集註始分言之,可謂精矣。

然仁與恕只爭自然與不自然、用力與不用力耳,其實一事。故雖分言之,而實未嘗不連上文言之也。

「推此以求修己以安百姓」則當爲一句,言推此以求盡夫修己以安百姓之道也。《論語》說「堯舜病諸」者,此章及修己以安章也。

《述而》第一章[编辑]

信而好古,諸解略略。小註朱子說以爲「旣信古,又好古」而仍復詳說,則固當以此認得矣。但信而好古,謂之「旣信古,又好古」者,文勢似未然,而其下所說,亦不甚分曉耳。

新安以信爲信道,則文勢差順。而但又以信道、好古作一意說,却亦非朱子旣信又好分言之意也。

今味此語,信只是篤信之意,論其所信,則固是道也。蓋旣自信道而又好古也。自信者或不甚留意於稽古,而此則旣自信道而又好古也。

第二章[编辑]

此一章三言,尤當玩味服膺默、識。前說是不言而存諸心也,後說是不言而心解也。言存諸心,則心解在其中;言心解則未說到存諸心矣。蓋記則知而記之也,識則未見其記與不記也。以此言之,後說不但意玄,實亦味短。

南軒說,蓋主後說者。以默爲非言意所可及。默固非言矣,幷意言之,莫太深否?所謂森然於不睹不聞之中者,固是有此理。未知默識云者,果正指此否也。

第三章[编辑]

尹氏說四者,或似戒,或似贊,語若不倫,而大意自好,未足爲病也。苟未能之云者,語勢截斷,却似聖人有未能時,恐不若云聖人猶憂其未能也。

修德屬行,講學屬知。徙義、改不善,又以修德中最緊者言之耳。只如此認得,皆着工夫可矣。新安說,飜得太密,却少眞味。

第四章[编辑]

程子說,發明聖人中和之氣備矣,是釋本文正意。小註朱子說,專以收斂整肅爲主者,是就學者下工夫處言之,故不同耳。

《子罕》第二章[编辑]

黨人之言,有若警砭於聖人者。聖人邇言必察,樂取人以爲善,故因其言而若將以改圖者,此天地河海之量也。因此欲專執一藝,而一藝之中,又欲執其最下者,此謙之至也。集註謂聞人譽己,承之以謙,大意固然矣。然其間曲折包含有如此者,讀者又要細認。集註及尹氏說兩處「然則」,承接似疎,未詳。

第六章[编辑]

「太宰旣以多能爲聖,則夫子何以謂太宰知我乎?」

曰:「夫子誠多能,而太宰知其多能,故曰太宰知我云爾。若多能之不可謂聖,則太宰所不知也,故只言其知我,不謂之知聖也。其下因言我之多能,只緣少賤,而君子之道,本不須多能,則其不可以多能謂聖也,固曉然矣。子貢之答「將聖又多能」,似當作一句說,諺解可疑。」

第七章[编辑]

聖人固有謙言時。然就謙言中,亦有可詳玩者,不徒謙言而已。今以「吾有知乎無知也」,盡作謙言看,則似太不近實而無餘味也。

竊意聖人未應物時,一理渾然而已,未有所知之可言也,故自言之如此。及其酬酢人問,雖於至愚者,輒發動其所問事理之兩端,竭盡以告之。此則泛應曲當之事,而亦可見未應物時,雖不專主於某事某物之知,而其理未始不完具也。蓋人見聖人之應答不窮、無所不知,意其常時預蓄許多知識以待之,而不知其實乃如此其簡易也。故夫子曉之耳。曾見書中,有如此議論,而朱子不以爲然矣。今不能詳記,未得更考,姑記所見以待。

「其兩端」之「其」字,指所問事理而言也,不可泛看。

聖人未應物時,雖不專主一知,而亦有無所不知者存焉。今以其不專主一知而謂之無知,是亦謙辭也。

語上遺下,固非聖人之言;若語下遺上,亦豈聖人之言?此類當互見。且語下遺上,乃凡人之言,無足疑似於竭兩端之言。故獨言此耳。

《衛靈公》第一章[编辑]

固窮,集註謂「固有窮時」,程子謂「固守其窮」,兩說皆通。而前說與所問「亦有窮乎」之意相應,則當以此爲正意矣。但小人之窮斯濫,亦是窮以後事,則是小人亦有窮時也。若徒言君子之固有窮時,而不言君子忍得窮到底之意,則無乃與小人之窮時,不能相異,而下文「斯濫」之義,亦無對應之處耶?

愚意「固」字雖當從前說,而「窮」字似兼有順受其窮忍得到底之意,深味之,似有然者。如此,方與下文「窮斯濫矣」相應。蓋濫,則不安於窮,亦不能久處於窮約也。

第二章[编辑]

曾子隨事實踐,眞積力久;子貢多學能識,功至將得,然後夫子方告以一貫。未造此境,則一貫之旨不可得聞矣。如可聞而知之,聖人豈獨靳於諸弟子哉?

象山語學者,輒詆子貢之學;陽明論洞規,亦譏其止於隨事精察。是皆不考乎夫子之言,只發於二子功深之後之義也。

如此則今日學者之所當務可知已。必先之以隨事實踐、博學多識而後,方可以與聞乎一貫之微旨也。但今讀書,到此等處,將諉以非可遽及而不容講究耶?抑當隨其分限,竭意而求之耶?

愚意深喩了悟,必功深而後可也。至於隨分講究,則凡學者亦不可以不勉。雖其撥轉效驗,必難如功深者之殊絶,而在隨事博學之中,略知有此道理,亦不無所助,各在人所見淺深如何耳。

如克復、敬恕,惟顔子仲弓得聞之。後世學者亦各致力,與此何異哉?抑所謂一貫者,在二子大賢上智分上,固是有此功程節次。若在聖人分上,自初便已如此。雖方隨事實踐,博學多識,而一貫之妙,蓋已洞然於其中矣。若未及二子地位者,又不得不隨分講究於功程未到之前。此亦一義也。

第三章[编辑]

知德之德,似泛指在人之德。而非己有之,不能知在人者,故知德者鮮矣。其歸在於勉進己德也。今觀註意,皆以德之在己者言之。苟自有之,何患不知;如未之有,又何所知?大註猶可看作通言在己在人者,而終亦重在己德。小註則分明說主在己者,此未可曉,更詳之。

第一章至此,何以知其必爲一時之言耶?蓋以此章,旣似爲慍見發,而二章及此章,皆呼名而告之,又皆從於,故知其爲一時之言也。患難之際,開發不倦,如此看,更有味。

第四章[编辑]

「無爲而治」,當與第二篇「爲政以德」參看。

第五章[编辑]

篤敬,篤也,敬也,與篤恭語意不同。南軒謂「敦篤於敬」,似非本旨。

忠信,饒氏以口裏如此說,心下不如此爲不忠;以口裏如此說,驗之事不如此爲不信。仍謂「忠是前一截事,信是後一截事」,此固一義也。然忠信亦只是一事,內則發己而自盡,忠也;外則循物而無違,信也。表裏如一,心口相應,盡己也;是曰是非曰非,循物也。一時間便可驗,非必待驗之於事也。査滓是私欲之未盡去者。此心纔不能與天地同體,便有査滓在其間,當深思克去。

第六章[编辑]

蘧伯玉之謀不對而出則可也。但侯出奔,人立新君,作相,而伯玉遽還,何也?豈侯出奔,與纂弑有間,故伯玉之事不爲過耶?雖然,終恐未盡也。

第八章[编辑]

程子說「實理得之於心自別。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也」。上言實理,固指理之實體而言;下言實理,乃指實見是理而言。此實理上,合有「得」字,語意方完,而今只活看可也。新安謂:「能得實理於心,方能有實見。」此又倒說有實見,方可謂得實理。豈可謂得實理而後,方能有實見耶?此似誤認程子說以下言實理爲上言之效驗而然也。

第九章[编辑]

程子就「爲」字上,發得一義。古人讀書,一字不放過,可法。

第十一章[编辑]

人無遠慮,則不待遠而有憂,憂已在近矣。所謂遠慮,則能備豫之意,自具於其中。

蘇氏說「不可廢」以上,似太奇。小註欲添時之遠近,未知又有何語可當得容足之說也。

第十二章[编辑]

「已矣乎」,絶望之意。集註「歎」字得之,小註「自恐」則差緩耳。

第十三章[编辑]

「竊位」之「位」,似有兩意。一以文仲所居之位言之,一以柳下宜居之位言之。集註所謂不稱者,前意也;盜得者,後意也。未知信否。

第二十五章[编辑]

「史闕文」,班固說最近;「馬借乘」,南軒解差異。

第二十六章[编辑]

巧言、小不忍是通論物情事理,非有彼此之分於其間也。二「亂」字亦然。雲峯謂「亂大謀,彼自亂彼之事」,未詳。

第二十七章[编辑]

「衆惡必察,衆好必察」。此二句便當得《孟子》喬木一章。但喬木章猶有必待國人同辭而後,方察賢否之疑。此又灑然無惹絆處,眞可謂辭約而理備矣。

第二十八章[编辑]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一向如此說,却似道囿於人。集註中「人外無道,道外無人」,發明人道全體,已明白矣。又轉一轉,方說「人心有覺,道體無爲」,又以能否分之,以見主宰之在人也。道非囿於人,而主宰則在乎人,詳味集註,自可曉然。

人能弘道,大槪是勉人自力之意。自下學之初以至聖人之成,能無不是人能弘道也。但念聖人從容中道時,便與雲行雨施、鳶飛魚躍一般,雖是人之事,亦是天之道,更難分別人與道於其間。通融是道也。到此,又當別作解會。小註黃四如說「容受」一義,本文中無此意。

第二十九章[编辑]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濂溪曰:「不改則爲惡矣。」何其異也?夫子深許改過之美,便與無過一視之。故到不改而後,方謂之過,善善之至也。濂溪分別有心、無心之辨,不改則便謂之惡,不復謂之過,惡惡之嚴也。

第三十章[编辑]

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聖人專於思,亦應有如此時。但必自驗其專一如此,不如思學兼進之益,故抑之以無益以敎人耳。蓋聖人雖非思而不學者,然固當有時專於思,則此言亦是實經歷語耳。若只謂特垂語以敎人,則却似全無實事,恐未然也。

第三十一章[编辑]

「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此正吾道門中正法眼藏。今日立心處事,固當如此。但以淺心言之,終似有窒礙處,必如後賢所說「略營生理」,方爲周盡。聖人言語本自包含,未嘗有窒礙處。此處獨如是截斷言之,令人有難行之疑者,何也?聖人言語雖每包含無迫切之辭,而至於富貴、貧賤取舍之間,其辭未嘗不截然,豈以此等處斷截過度,方得其中故耶?今如憂貧謀食,雖十分舍置,猶自有求生之事,終無束手餓死之理,故聖人之訓,不得不如此耶?抑雖全不謀食,生命未盡,必無死理,君子之道,直當全不謀食,纔有一毫營爲,皆涉罪過耶?竊深念之,必如後說,其義方痛快明白,而自家意念,終有信不及打不過處,此當深思得之。耕學抑揚不可。只就耕學上看,凡求利者,未必得利;主義者,亦或有利。此等當推類認得。如是認得,憂貧謀食之意,自當減歇。然亦不可只靠此,須於實理上,見得漸親切高遠,方是自然放得下耳。

第三十二章[编辑]

「知及仁守」、「莊莅動禮」,工夫次第,道德本末。始終表裏,明白備具。自修以此,觀人以此,當服膺勉力者。

第三十三章[编辑]

「小知」、「大受」。大、小皆兼知行、才德言之。

第三十四章[编辑]

此章似更有一說,若曰:「民之鮮入於仁,甚於水火。水火,人雖畏避,猶或有蹈而死者;仁則未見有蹈而死者。是避仁甚於避水火也。」仁雖蹈之,本未必死,對水火言之,故云然也。如此說似可備一義。未知如何。

第三十五章[编辑]

「當仁」之云,玩其辭意,猶曰「至於仁」云爾。程子說中,「善名不可不遜」之義,亦從此推出也。今以以「仁爲己任」釋「當仁」之意,則恐非本旨。未知如何。

第三十九章[编辑]

「道不同,不相爲謀」。非惟不能,亦不可也。道不同而相謀,則所趣者不專矣。

第四十一章[编辑]

子張之問,大意固然,故夫子然之。其言差緩未切,故夫子申之曰:「固相師之道也。」已上末年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