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溪集 (林泳)/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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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滄溪集
卷二十
作者:林泳
1708年
卷二十一

讀書箚錄[编辑]

《周易》[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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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卽理也,以其理之常變易也,故謂之易。上古聖人畫卦示象,本以明理。後聖繫辭,蓋又以推卦玩象,以達其理而已。至於《傳義》,又因所繫之辭,通卦象之理。其要歸使人由註解以知其辭,由辭以考卦象,以會其理,皆所以反諸約也。夫如是,乃可謂潔淨精微之敎矣。

若復因文生義,轉添枝葉,其去道豈不愈遠乎?豈不求明而反晦乎?《傳義》以後爲註解者,蓋多此弊。余又不戒,爲此註解之註解,豈不重爲知德者所厭乎?然余之意非苟爲床屋之說也。《傳義》同異之際、諸家得失之辨,誠有不得已於言者,或有初看可疑而久看無疑者,則有難而有答,以各盡其意,有終可疑者,則有難而無答,以俟知者。

於《傳義》卽然,自輯註以下,不復設難,疑曰疑,誤曰誤,從省而節繁也。傳序不云乎?「善學者求言必自近」。自此講求,去非反是,合於本原,乃余志也。

己未十月五日丙寅書。

《乾卦》[编辑]

《本義》「其辭則文王周公所繫,故繫之」。

難曰:「《周易》之名,所以別於伏羲之易。其卦序與先天、首艮、首坤之法不同,而自別爲一易。蓋文王所定如此,是固可以爲《周易》矣,不但其辭之出於文王周公而爲可繫之也。本義於此遺此一截,何耶?」

答:「序卦、繫辭皆文王爲之,皆易之所以爲《周易》者。但序卦比繫辭,其事爲微,故本義特取其大者而言之歟!」

「以其簡帙重大,故分爲上下兩篇」。

難曰:「竹簡重大之說,本出晁氏而本義從之。雙湖胡氏謂:『經分上下,誠有至理,豈以竹簡重大之故耶?』則其致疑亦似宜爾。但經分上下之理,朱子固嘗亟言,如上經用乾、坤、坎、離爲始終,下經便當用艮、兌、巽、震爲始終及多寡之數,未嘗不均之說,皆可見矣。夫豈不知哉?蓋必以爲本因簡帙重大,分爲上下,而及其分也,又却自有精意妙蘊耳,初非謂全無意義而只取其輕便也。但分經固自文王始,文王時只演卦辭,合上下經,猶不如今經幷爻辭之一篇,則當時簡帙,豈可謂重大哉?蓋胡氏不以竹簡重大爲疑,而疑本義不察分經之有理。以今觀之,分經後可考之理,朱子亦屢言之,固不可疑其不察也。特其竹簡重大之說,非其實耳。且不以簡帙取便之故而分之,則必別有所以分之故矣。而胡氏所論,若不近於事實,亦只據分經以後推言其理耳,却不見其初必分此經爲上下之由矣。未知如何?」

答:「晁氏旣謂『後人妄有上下經之辨』,是全不察分經之理矣。夫旣不察分經之理,則簡帙重大之外,無他可分之事,宜其說之如此。且旣謂後人妄有其辨,則是從卦爻彖辭,旣備後言之耳,其謂之簡帙重大者亦宜。若朱子旣知分經之有其理,而猶乃用晁氏淺略未考之說,誠若可疑矣。分經之始於文王,雖未見朱子之定論,諸儒蓋多言之,蓋文王演《易》,必有其序。孔子《序卦傳》,乃所以發其序卦之義,則是序卦固出於文王矣。文王之序卦也,旣以乾、坤爲始,而坎、離居中,又以咸、恒承坎、離,而未、旣濟爲終,則此其間固自有分界,非混然無分者,是分經亦出於文王矣。文王之時,只有卦辭,其時簡帙不可謂重大者誠然。且文王之序卦分經,必已定於未繫辭之前,固無簡帙重大之理矣。雖或定於旣繫辭之後,其簡帙猶不可謂重大,謂分經由於簡帙之重大者,終恐本義因仍舊說,偶失點檢耳。若其所以分之故,今不可臆決,以意推之,易之象數,本起於兩儀,非但象數也。理無無對,體、用、顯、微,無非兩也。夫自兩儀而加倍,爲四爲八,以至於六十有四,則六十四卦雖多,其實一陰陽而已。今觀伏羲《重卦圖》,自昭然矣。是故邵子推說《先天》亦以姤復爲大分,而無極有象分陰含陽之說,無非玩其分者。文王之易,其序雖異於《先天》,其不可無分對,則與《先天》一理也,此其所以分之故也歟。蓋易畢竟是兩頭底物事,故小而一爻一卦之往來反對,無非兩者,則六十四卦,亦豈無其分而直混然爲一哉?」

臨川吳氏謂「文王演八卦之名,爲六十四」者,與下文《本義》不同,何耶?」

答:「《大傳》只言「庖羲畫八卦」,至於重卦,經傳竝無明文,惟《周禮》有「其別六十有四」之文,朱子引之以爲「便見不是文王重」。旣有卦,卽當有名,故或有以「乾」字爲伏羲之文,「元亨利貞」爲文王之文者,朱子然之,則謂文王演之者無稽矣。當從本義爲正。」

乾元亨利貞[编辑]

傳。

難曰:「康節先天之學,伊川未嘗講,故畫卦重卦之說,未免疎略如此。向非本義繼作,學《易》者幾無以知其原矣。此則旣然矣,其下直以天解乾,次第條理,亦似未明矣。蓋乾只是純陽卦名,健,其義也,天乃其象也。「重乾爲乾」之下,當直以乾健也之意爲解,而繼言其象爲天,然後性情形體專言分言之卞,以次及之,方得其序,今其解如此何耶?且「乾者萬物之始」下,列言「爲天爲陽爲君爲父」,夫乾之爲天乃其取象之定名,固在所言,而上旣言乾天也,則不言而可知,至於爲陽爲君爲父,則恐不須列言於此處。且『利主於正固』,似釋『利』、『貞』二字者,皆所未曉。」

《本義》「於筮得此卦,而六爻皆不變者」。

難曰:「文王之演易也,只繫卦下彖,當時非有六爻之辭也。其考變觀占,必皆於此取決,何但六爻之不變者,始用卦彖哉?如此則六爻有變者,皆無占可考,而惟六爻皆不變者,然後方有所考也。卦彖之爲用,不亦甚罕而爲偏乎?若欲明後來考變之法,則別爲數語,方得明順,恐不當賺連文王爲言也。」

小註程子說第二條「乾、坤毁,則無以見易,須以意明之」。言乾、坤爲易之門戶,毁則幾無以見易矣。然猶當以意明之。蓋乾、坤設毁,無體之易自在也。

張子說「然推本而言,當父母萬物」。言乾之四德,終始萬物,其始也物與之始,其終也物與之終,初不可以先後分。然推本而言,四德固當爲萬物父母。與下朱子說「理便在氣中,兩箇便不相離,若是說時,則有那未涉於氣底」之意相似。但朱子說又更有要就氣上看,以下一轉語視此,蓋周遍而竭盡矣。

《本義》。

難曰:「元亨利貞,傳以四德言,《本義》以大亨而利於正固言。《本義》之言,與孔子程子之言不同,何耶?」

曰:「《本義》以文王本意言六十四卦之彖,雖取義各異,繁簡不一,蓋皆有吉凶亨吝之辭,不如此,無以考其占矣。諸卦皆然,不應獨於乾卦,專言天之四德而無所可否也明矣。《本義》之言,文王之意也。」

曰:「然則孔子豈不知文王之意而乃以四德言耶?」

曰:「此朱子所謂各是發明一理,方蛟峯所謂變例言之者,頗已發其旨矣。蓋非解經之正例,乃後聖自就其辭,推出一大道理耳,非可與權者,未易言也。」

初九潛龍勿用[编辑]

傳。

難曰:「『理無形』止『顯義』者,通言易中取象之意;『乾以龍』止『進退』者,言一卦取象之意。初九在一卦以下,專言此爻取象之意。是其爲說,無所未盡耶?」

曰:「易之卦爻旣設,則象數、事理皆在其中,初無彼此主客於其間。今曰『理無形也,故假象以顯義』,則却似卦爻者本主於明此理而理難明也,故却假彼之象,以形容此理者。如此則有主客彼此矣。且雖取一物爲象,凡天下事物,皆可以類相附,無所不通,亦非以意故相附也。一象揭而萬像森然,亦無彼此主客矣。今曰『以象陽氣消息、聖人進退』,則亦不免於拘矣。且以初九爲始物之端,蓋似承上文乾者萬物之始而言矣。考之此爻,別未見有始物之義,而推之餘爻,更說不去,凡此皆愚之所未曉也。」

小註朱子說「易本因卜筮而有象,因象而有占,占辭中便有道理」。此與易有太極之說甚不同。蓋易有太極,言易之所由起。因有理而有陰陽,因有陰陽而有卦畫,有卦畫而後,言動制器卜筮者,皆有所考焉。此循其本而言者也。就言動制器卜筮中言之,言動制器,雖無《易》,猶可考於他書而爲之。惟卜筮非《易》莫能,故《易》之爲用,惟卜筮爲最切,可知聖人作易精意,其重尤在於卜筮矣。故曰易本因卜筮而有象有占有道理,此主其用而言者,二意固竝行而不悖矣。或曰:「本因卜筮而有象,蓋言因卜筮而揲蓍營卦,然後方有象占道理,非謂作易,本因卜筮而有卦象也。」其說亦通。但恐朱子說,其意未必然耳。

《本義》「陽數九爲老七爲少,老變而少不變,故謂陽爻爲九」。

難曰:「凡爻必取其變數爲名者,何義耶?」

曰:「據本義,似是筮法用九不用七之義,蓋凡筮得陽爻者,皆用老陽,不用少陽,所謂動則觀其變者然也。本義以《易》本爲筮者設,故仍謂謂陽爻爲九者,取其數之變也。但以此爻言之,筮卦之後,爲老爲少,不可豫定,占法取寡,有時而占其不變,亦豈可謂必用老不用少,而凡係陽爻,皆斷以老陽之九耶?且考《易》爻辭,陽爻以陽義言,陰爻以陰義言,初無一處言其陽變爲陰陰變爲陽之義。以此卦言之,純陽之卦,初陽變而爲陰,則有陽極生陰之義,與姤卦之象同矣。以坤卦言之,純陰之卦,初陰變而爲陽,則有陰極生陽之義,與復卦之象同矣。而此爻只爲潛陽之象,却與復之安靜以養微陽之義同;坤初爻只爲生陰之象,却與姤卦柔遇剛之義同,果主其變而言,豈如此哉?此不可曉。無乃《程傳》陽數之盛之說,乃爲平穩而得其本指耶?」

小註朱子說「潛龍勿用,只是戒占者之辭」一段。言「勿用」、「利見大人」之類皆占辭,有占者,然後方可受用。若初九、九二則只是卦爻之名,初無人事,他又安能勿用,安能利見大人乎?其語意如此,但「潛龍」、「見龍在田」,乃初二之象,初非戒占者之辭。今總言之,則要是大綱說也。

雙湖胡氏「六爻取六龍象」,隆山李氏「六爻之象,皆取於龍」,此二說者,到九三爻,皆推不去,與《程傳》「乾以龍爲象」,皆爲可疑。但《彖傳》亦以六龍言,如此說,亦不妨耶?

九二利見大人[编辑]

難曰:「利見大人之義,傳之言此,自無滲漏。《本義》又就其間,改易賓主者,何義耶?且傳於諸爻,必着聖人爲解,固若拘矣。《本義》必以常人爲主,亦不爲懸空說耶?」

曰:「傳文推理造極,故其說固無滲漏,而《本義》必究本旨,故於此爻及九五,皆以爲占者利見龍德之大人也。爻辭本指如此,故旣先說此意,繼又謂『若有見龍之德,爲利見九五在上之大人』,其言無滲漏之中,主意尤分明矣。但必謂「常人不足以當之,故但爲利見此人」,則却似此爻象爲聖人而占爲常人,故但爲見此人之占也。夫占辭之說,初豈分聖人常人而言之哉?只是其象如此,便有萬物共睹大德之意,故占辭然耳。若必謂因常人不足當,故乃爲之辭如此,是亦未免於拘矣。可疑。

小註朱子說「九二有甚麽形影,如何敎見大人」。詳此語意,蓋謂向來人皆謂利見九五在上之大人,則九二只是爻名,本無形影,如何自會見人也。但此說施之不知利見大人爲告占者之辭者則是矣。若旣以人言,則其見在上之大人與見在下之大人,所爭只是彼此賓主之間而已。豈可謂見在上之大人,則非九二所能;而見在下之大人,則能之耶?如「潛龍勿用」,雖占者自當,豈可謂初九自會勿用耶?旣知勿用爲占辭,則自無礙矣。無乃此條所論,亦只謂不知利見爲從占者言之之義者耶?

九三乾乾惕若[编辑]

傳最拘而有迹,小註東萊說所以護翼傳意者,巧曲難通。傳蓋以此卦盡爲聖人事,而此爻皆爲設戒之辭,故推言其義如此也。欲求定論,則朱子所謂「初無聖凡之別。但當着此爻,便用兢惕」者是已。

厚齋說「自大人之外,止言君子,使天下皆可勉而至」。

乾以龍爲象者五,惟二與五處位中正,故其占大亨,非諸爻言君子事,二五獨言聖人事也。此說似拘。

《本義》。

難曰:「惕厲之『厲』,是厲無咎之『厲』耶?」

曰:「非也。下文處危地,乃『厲』也。」

九四或躍在淵[编辑]

傳之意蓋謂或躍不躍,皆在於所安之淵。至《本義》,始解作或躍或在淵之義。今之諺解以一例釋之,似未精察乎此耳。

九五飛龍在天[编辑]

《本義》小註朱子說。其於二五之占盡之矣。前此數條皆不如此之周遍,豈記錄有詳略耶?

上九[编辑]

小註李氏說「乾,陽物也」。「物」字似未妥。

用九[编辑]

《本義》。

難曰:「凡占陽爻,皆用九不用七,而《啓蒙》之法,變者多,則用不變者爲占。如此則又有用七之時矣。是又何義耶?」

答:「胡雲峯以所遇多少言,其說在小註可考。但未知其義果止此而已也。」

小註朱子說「以用九用六爲歐公說」。今按說,只言用九名爻之義,而且及不可不別立一論以釋用九之義而已。至於以用九占乾之六爻皆變者,則出於朱子耳。

《彖傳》[编辑]

《本義》「傳者,孔子所以釋經之辭也」。

難曰:「經無『傳』字,而何以有是言也?」

曰:「《本義》用《古易》,《古易》彖下有『傳』字。蓋元亨利貞乃彖辭,此乃彖之傳也。象亦然,故《本義》又曰:『後凡言傳者倣此。』」

小註朱子說第六條「此物雖存」。未知「此物」何物。似謂一日之氣。

節齋說「卦之辭,卦之斷也」。言卦之辭,乃卦之斷也。雙湖說「以解伏羲卦」。《彖傳》以卦體、卦變、卦義解卦辭則有之,恐無直以解伏羲卦者,更考之。

毅齋說「乾元自會始萬物,坤元自會生萬物」。不當如此逆推而强名之。

丘氏說。泛而不切,且「亦惟」二字可知其所見尙淺處。蘭氏說所謂人只知生於母而不知資始於父。此何足據以爲言,有若常情之所同然者哉?

品物流形[编辑]

「流形」二字,非聖人不能道。往者過,來者續,而脈絡分明,形色無妄,有若流而傳之也。

大明終始[编辑]

大明者,豁然無所不明之謂也。極天極地,徹古徹今,其中一事一物之微、一息一瞬之暫,無不是乾道之終始者,大明則無一之不明矣。終始者,擧終始而竭言也。但謂始終,則只爲自始至終之辭;言終始,則又可見終而復始,循環不窮之義耳。

六位時成[编辑]

傳、《本義》所謂各以時成者,約而能盡,玩「各」之一字,其義已昭然矣。而呂東萊說,首出庶物下小註。尤更仔細,分外明白,未見說,只觀傳、義,亦曾會得此意。但據見在事物推之,不見六位所在,又不見如何是六龍如何會乘,勉强安排,則又成穿鑿,反不如不爲。要是大明終始後,自然見得如此,固難以臆度揣摩而得之也。東萊亦只說得到此,恐未必實見得成實會得乘也。未知如何耳。

大抵聖人大明乾道之終始,則自見六位之各以時成。蓋初之初爲初,初之中爲二,初之終爲三,終之初爲四,終之中爲五,終之終爲上,雖甚微細事物,亦無無終始者。旣有終始,其六位便已自然天成,不假安排。但人心智粗淺,自不見得耳。惟聖人大明終始,故自然見得也。旣見六位之各以時成,則可以時乘六龍而御天矣。蓋六龍所以運乎六位者,在初爲潛,在二爲見是已。乘者,當潛而潛,當見而見是已,御天者,先後合奉之意也。學《易》,要當至此地位,然後方可謂善學。朱子《本義》發明占筮之用,信有切於《易》書矣。然後學遵循,又意《易》之用止於占筮而已,亦淺乎學《易》矣。蓋《易》雖因卜筮而作,其實本原道極,模擬陰陽,天地之理,無不備具,夫豈但爲占筮用而已哉?此孔子贊《易》道之意也。且如此章之言,果能大明終始,自然見得六位時成,則占筮尙安用哉?縱未到此地位,苟能精玩此書,亦可以觀時識象,推理處中,而自不待占筮而可決矣。惟有人謀所不及之大疑,乃可占也。然則《易》雖爲卜筮而作,其用則固不止於卜筮也。必如此章之言,方是能事極功。

小註丘氏說「推言先終後始之義」。似精而實非。如此則聖人所大明者,只在乎下卦之終上卦之始,所謂「陽變而陰,春夏變而秋冬,造化過接處」而已,何以見六位之時成哉?此說與邵子動靜間之說亦不同。蓋邵子則通言一動一靜之間,而其意尤重於靜極復動之際。此則只以陽變而陰處言之,蓋本因下卦終上卦始而立言,不得不如此也。雖邵子說,已不能如經文大明終始之言周遍而竭盡。況說耶?

雲峯說「六位泛指易六虛,六龍專指乾六畫」。此說亦非是。以本文而言,則所謂「大明終始」者,乃大明乾道終始之義。如此則六位是乾之六位,六龍是乾之六陽,不可以泛指易專指乾分之也。若謂乾道是天道,六十四卦無非天道,觸類而長之,則六位、六龍皆可泛通於易矣。雖陰爻無不有變動之義,亦可以龍言,然非本指也。

乾道變化[编辑]

難曰:「《本義》以各正爲得於有生之初,保合爲全於已生之後,而又謂『萬物各得其性命以自全』,是皆從萬物言,而非正言天道也。至下章小註,又謂『自乾道變化,至乃利貞是天』,其不同,何耶?」

曰:「萬物之如此,實亦天道也。且此對下文說聖人言之,爲說天矣。」

小註耿氏說。無所發明,亦有語病。

雲峯說。以變化分配元亨利貞,與朱子說不同,大註「乾道變化,無所不利」,小註「乾道變化,似是再說元亨」,似非《易》之本指。然猶可自爲一義。其言流形、性命、各正、保合之義及以漸而變是之謂和之說,皆牽强杜撰。獨其所謂「太和者陰陽沖和之氣,而乾元資始之理,固在其中」者,爲可取耳。蓋保合有收斂之意,太和便是生育之氣,雖以太和爲元亨,保合爲利貞,似亦可備一說。

毛氏說「變化之餘,各正性命」,如此說便有先後節次,亦可見其玩理未熟。經曰「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又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中間更不分先後,不分天人,徹上徹下,只是乾道。且毛氏以各正性命,爲收斂於冬,此處當玩乾道變化萬物各正之義。若作四時說,非不可說,非本指也。

首出庶物[编辑]

傳。

難曰:「此一節,傳、義雖有詳略之不同,究其歸則不合者鮮矣。惟保合、大和之解絶不同,何耶?」

曰:「保合似是凝聚之意,《本義》以全爲解,言雖不詳,其大義可見矣。若傳之以保爲常存,合爲常和,則以保爲存尙可也,以合爲和,則與所謂大和者辭複而意絮。且保合大和,是乃利貞之義,傳又下『是以』字在中間,却似由其保合也,故能利且貞,亦似非經旨矣。且各正性命,保合大和,雖皆天道之所變化,然各正性命,正是說成之者性也。其下保合大和,亦當爲成之者性以後事,而傳又曰『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者,保合大和也』,又爲繼之者善以上事,亦可疑耳。」

小註東萊說。已論於「六位時成」下,除說外,以上小註中未見有如此痛快者。

朱子說「發時無次第,生時有次第」。下一句未曉。

丘氏說首出庶物,萬國咸寧,此是聖人之利貞。聖人初非以是爲利貞而行之,只是首出物上,萬國皆寧,便有乾道變化,萬物各正之象,故謂聖人之利貞也。丘氏謂「此聖人體乾之利貞」,則失之拘矣。

雲峯說。其言之無病者,皆《本義》所已發,其以首出爲元,而謂「元之所以包四德」,則乃自發之義,而又病於鑿矣。

《象》[编辑]

傳。

難曰:「乾道覆育之象,誠至大矣。然無以見其至健。惟其運轉流行,健而無息,乃至健之體,乾之象也。以天道言之,亦其性情功用之最彰著處,非次等小節也。故孔子曰『惟天爲大,惟則之』,此言大也;《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此言健也。言健豈下於言大?而且此爲乾之象,則言健者尤切也。然而傳之意乃謂至大之象,非聖人莫能體,故姑取行健意,若不足於行健者,何耶?」

曰:「覆育之象,雖至大而無乾義,夫子以天行爲乾象,誠非俯就者。觀程子之意,蓋以天行是乾之一事,不足以盡乾道之大,故爲之說如此。然言乾之象,固莫如天行,蓋至健之象,於是最著,則初非計較聖凡體法之難易,而姑取其次,令人可行也。且有一義,竊識于此。天行固以天體運轉言。然旣言天行,則天道流行,似亦在其中。如人之行步,固可謂人行;人之行履,亦可謂人行。天體運轉,則如人行步之行也;天道流行,如人行履之行也。此主於取象,固以運轉之體爲主,天道流行,與物爲體,亦至著也,則恐亦未可謂非其蘊也。如言天運,體之運轉,固是天運;道之運行,亦天運也。」

《本義》「周公所繫之辭」。以上皆象之經,其下當言「傳者,《古易》象下有「傳」字。孔子所以釋經之辭」,而《彖》下旣言「後凡言傳者倣此」,故不重出。或者不察乎此,往往以《象》爲周公辭云。

「不以人欲害天德之剛,則自彊而不息矣」。

難曰:「如此說,則不以人欲害天德之剛,爲實下手處,而自彊不息,乃其效耳。諸卦用象,皆說實事,未有輒言其效者,恐不若直作實事說也。」

曰:「小註朱子說第五條,正說此意。蓋所以發明自彊不息實下手處,其開示亦切矣。但先言經外意於自彊不息之前,則自彊不息,反爲其效,終可疑耳。」

小註胡安定說。天行里數、人呼吸之數,未知出於何書。而但以其說求之,人之一息,天行八十餘里,則人一晝一夜,有一萬三千六百餘息,天行當爲一百八萬八千餘里,其計之未精矣。若一息,天行六十六里,則大約近之矣。

游廣平說。文王之德之純,未可便謂天行健。若曰「至健無息者,天行也,自彊不息者,君子之法乎天也。若聖人之德之純,則與天合,而亦可謂天行矣」,則庶乎可矣。

陽在下也[编辑]

傳「君子處微」。

難曰:「傳於諸爻,皆說作聖人事。故於初九,則謂聖人側微矣。至此言君子處微,何也?」

曰:「恐是通上下之君子。」

《本義》「陽謂九,下謂潛」。

難曰:「陽謂九,則下爲初矣;下謂潛,則陽爲龍矣。《本義》如此,何耶?」

曰:「恐是互言。」

反復道也[编辑]

小註程子說「三居二體之中,可進可退,故云反復」。竊意乾有乾而又乾之義,故云反復。此以卦體言,雖亦一義,似非正解。

游廣平說。易簡、無事之義,推衍不緊。

進無咎也[编辑]

難曰:「或躍在淵,乃進退未定之象。此專以進言,何也?」

曰:「能審於進退,不自輕如此,則雖進,亦無咎也。蓋《象傳》之釋爻辭也,有推原其象理而言者,初與上是已;有正說其事者,三與五是已;有就其施用而言者,二與此爻是已。」

《本義》。

難曰:「《象》言『進無咎』,而《本義》謂『不必進』,何耶?」

曰:「此乃雖進亦無咎之義,非不可不進之辭。故進雖無咎,不進亦無妨耳。」

天德不可爲首也[编辑]

小註朱子說「非謂天德不可爲首也」。此語與經文正相反,而其義極精,不可泛看,細玩上下文義,則自瞭然矣。蓋天德者,乾剛之道也。乾剛之道,固爲萬物之始,爲始則爲首矣。如此則天德正爲物之首矣,乃天德之本體然也。然乾剛之道,雖本體如此,其用之變,不可純於剛而常爲物首,故又有不可爲首之理,此則天德之用也。

且以君道言,則首出足臨,乃君道之本體,此則天德之可爲首也。然而君道不可自恃其首出足臨之資而有獨御區宇之心,故必貴乎下濟,是乃君道之用,卽天德不可爲首之義也。天德自有兩義,而用九乃陽之變,故於此亦用天德之用耳。朱子說自分明,蓋曰:「非謂天德本不可爲首,謂其用之變,當如此也。」

《文言》[编辑]

難曰:「卦有掛義,爻有效義,彖有斷義,象卽像也,《文言》者何謂耶?」

曰:「此無所稽,恐只是成文之言。」

傳。

難曰:「『發明其義』下,恐宜有『此』字而無之,何耶?」

曰:「上文統言乾、坤,而下只言推乾之道,其間須有『此』字之類,乃更分曉。傳文簡約,往往有如此處耳。」

難曰:「『利者和合於義』,似與經義小異,何耶?」

曰:「此恐是賺連經下文和義說也。《本義》已正之矣。」

小註平菴項氏說。以四德在人者相因爲說固好。然仁義禮智,隨感便發,又自有不相因處。雖不相因,仁之理包含貫通乎義禮智間,亦不害爲一理而四名也。

臨川吳氏說「仁爲元,禮爲亨,義爲利」。已見於經。獨智之爲貞,深玩,似有此意而未有明言矣。吳氏以仁義禮智之配四德爲皆出於後人推廣則誤矣。

君子體仁[编辑]

傳「以仁爲乾之仁,故其釋體仁,有比效」之說。朱子直以仁爲人性之仁,故以體仁爲與體物相似,當以朱子說爲正。東萊進齋則皆從傳意爲說者耳。

游廣平說。以《震》爲長子,爲長人之證,太巧矣。若春之震爲長子,而夏之離爲中子,《兌》、《坎》亦爲長中而必以配秋冬,則此說可通。不然,未可以爲證也。

嘉會合禮[编辑]

小註雷氏說。以嘉美合於中解嘉會,未是。

利物和義[编辑]

傳。

難曰:「自『君子體仁』以下辭義爲一例。體仁、嘉會、利物、貞固爲實下手處,長人、合禮、和義、幹事乃其功效歸趣耳。傳謂『和於義,乃能利物』,則豈不爲倒置經意耶?」

曰:「傳釋上文『利者義之和』,以『和合於義』爲言,則是賺連此段而說者也。其釋此段,又以『和於義乃能利物』爲言,則此又賺連上文而說者也,恐皆非本指。大槪經文此一節內,又自有二節:上一節言四德在人之體段,下一節言君子體行四德之功用,前後襯貼,條理固極分明。但亦只是各就其德,各發其義耳,非如後世訓誥之文,逐字逐句模擬爲言者也。當各隨本指而玩其義,不宜比對湊合,反致互累而相迷也。《本義》此節,尤爲該暢,讀者精察乎此,則其不能無疑於傳文者,自當氷釋矣。」

小註朱子說「覺得他說得糊塗」。程子當初此處,解得不親切。按《程傳》以文義求之,固已不能無疑,如上文所論矣,而此說直就事理上剖析,極精切矣。蓋以義安處爲利,則義外無利,而利與義爲一串物事矣。以利爲和合於義,則是利爲一事,義爲一事,而特以其能和合者爲美也。如此則義外有利矣。夫利固有與義爲對者,乃人自利之私心也,如孟子「何必曰利」之「利」是已。《易》中言利,乃天人事物自然順適之利,與義爲一,非相對者也。

貞固幹事[编辑]

《本義》小註朱子說第二條「嘉會雖是有禮後底事,然這意思却在禮之先」。

竊意禮是天之所秩,嘉會乃君子之所行,故曰「嘉會是有禮後事」。但此所謂嘉會,其意却不指遵禮而言,方說嘉會,未說到禮,故曰「這意思却在禮之先也」。

第五說「仁皆從我發出」。未詳。若曰「萬善皆從我發出」則是矣。然與下句「故無物不在所愛」者,猶未甚切着,未可知也。

「幹如板築之有楨幹」。此與《本義》「幹木之身」不同,當以《本義》爲正,而此又爲一義耳。蓋木身之幹、板築之幹以釋幹事,其義皆通。但木身謂幹,乃天然本有之物名,與板築之幹必待人功造作而後,方有其物有其名者,其先後固有間矣。《本義》先取木身之義,其以此也歟!

胡雲峯說。中外、理用之分,似太規規,恐非本來蘊義也。然蓋皆有意,當更詳察。

君子行此四德[编辑]

小註節齋說。以文飾釋「文言」之「文」,未知果是也。

初九曰潛龍[编辑]

傳。

難曰:「自此以下,傳何以謂用九之道也?」

曰:「此一節只論六爻之道,而不言用九之道,傳以此通謂之用九之道者,似以此矣。而但六爻所論與用九之道都無干涉,恐亦未爲定論也。《本義》小註朱子說第三條『謹信存誠』是裏面工夫,無跡;忠信進德、脩辭居業,外面事,微有跡」。今按:存誠固是裏面工夫,謹信則不可專指爲裏;居業固是外面事,進德則亦不可專指爲外,未詳其義。至於無跡、有跡,則玩其辭,察其用功,誠若有辨耳。」

九二曰[编辑]

《本義》小註朱子說第三條「兩處說箇君德」。此處及下文說學聚、問辨處爲兩處也。

第四條「伊川却說得這箇大人做兩樣」。程子說九二之大人曰「利見九五在上之大人」,便是做兩樣也。

蘭氏說「誠自我有」。語有病,似不若云誠所固有也。隆山說「坤畫一虛則生敬」,《坤》言敬義,乃一之象,卽與《乾》之進德修業渾只是一箇誠者爲對,而奇偶健順之體可見矣。若以虛生敬爲言,則敬固可以虛言,亦可謂實矣。且敬則自虛,豈可謂虛則生敬耶?以此爲《坤》一之象,殊未切當也。

九三曰[编辑]

傳「三居下之上」止「修業而已」。

難曰:「九三重剛而不中,故有乾乾惕厲之象,進德修業乃乾惕之實事也。若曰「君德已著,將何爲哉?惟進德修業而已」,則恐不然矣。」

曰:「君子之進德修業,豈待君德已著,無他所爲而後爲之耶?非但不得經旨,義理亦未安也。」

「不懈而知懼」。

難曰:「此言『乾乾時惕』之義。『乾乾時惕』盡包一節進修之義,傳於此無歸重總要之辭,亦太歇後矣。」

《本義》小註朱子說第二條「忠信進德便是見得修辭立誠底許多道理」。

今按:見後固忠信,以忠信爲見得,未知如何。竊詳其意,亦非謂忠信故能見得也。蓋謂忠信則便見修辭以下道理也,不必可疑耳。

第三條條件、功程。

今按:「忠信進德」、「修辭立誠」爲一時事而無次第,故以條件言;「知至至之」、「知終終之」爲始終事而有次第,故以功程言。

厚齋馮氏說自「君德著於二」以下,迂回而失正意,無可取者。

九四曰[编辑]

傳。

難曰:「傳於此又重釋『或躍在淵』之義,如此其詳,何耶?」

曰:「以解經之常例言之,旣已解釋於爻下,於此不宜重致詳矣。豈爻下解釋疎略,有不滿意者,故於此自發變例,又釋之如此耶?觀於此,益可知諺解解經,非程子意耳。說已見爻下。」

《本義》小註雲峯說「知時」、「知道」、「窮理盡性」。皆牽補之說。

九五曰[编辑]

傳「人之類莫不歸仰,況同德乎!上應於下,下從於上」、「上旣見下,下亦見上」、「上下相見,共成其事」。

難曰:「傳必以同德上下言之者,何耶?」

曰:「對九二而言。蓋謂『九五大人,利見九二大人,故九二大人,亦自利見大人也』。同德者,彼此皆大人也,上者五也,下者二也,其意如此矣。但支離湊合,終欠直截,《本義》益可信矣。」

《本義》小註雲峯說謂「九五只是釋利見」者,太狹小矣。謂「五之飛龍在天,至誠變化」者,亦不可知也。

上九曰[编辑]

《本義》小註臨川說「貴釋九之爲龍」。

今按:九之爲龍,自初已然,豈可皆謂之貴乎?楊誠齋曰:「六龍之首,故曰貴。」其說自當,此則誤矣。

「无民者,純陽無陰也。九三之賢在下而敵體不應,是無輔也」。

今按:《乾卦》純陽,以同德爲應,若以純陽無陰,便謂無民,則雖九五,亦未免於無民也。若以敵體,便謂不應而無輔,則六爻者誰非敵體耶?此義亦當以誠齋說爲正,自四以下皆從九五,故曰無輔。

見龍時舍[编辑]

《本義》小註馮氏說。「時舍」則傳之意,吳氏說乃《本義》意也。

乾元用九[编辑]

難曰:「用九必加乾元,何義耶?」

曰:「以乾元至健至大之道用九者,乃天下之所以治也。雖只言用九,亦可知陽變而陰,剛而能柔之義,必加乾元而後,其全體大用,可見矣。《本義》謂「見與他卦不同」,亦是一義。然其立言義理,似主此,不主彼耳。」

小註隆山說。乾四德專言乾元,乃自《彖辭》已然,非至此而始然,不必於此更添註脚。惟於用九之上,必加「乾元」二字之意,則不可不知,而其說如右矣。所謂乾道之終一元復用者,則益穿鑿矣。蓋此乾元便只是「大哉乾元」之「乾元」,非指乾道終後復用之乾元也。觀隆山之意,蓋以用九在六爻之後,遂推出乾道終後一元復用之義,而細瑣穿鑿,大失本指矣。

朱子說第一條「與上文『見群龍无首吉』,又別作一樣看」。

按:「見群龍無首吉」,只言用九陽變陰剛能柔之義;此言「乾元用九」,則又以見用九本是乾元之用九。以乾元之體性而用九之道,乃爲神化妙用之至,又不但如只言用九之義而已也,故曰「別作一樣看」。然用九則亦只是見群龍無首之用九,特其推言之有廣狹輕重耳,實非有二致也。若謂二者各成一樣,都不相涉則誤矣,非朱子意。

雲峯說「他卦用九,各有所指,《乾》之用九,獨以剛而能柔」。

按:用九之義在他卦,亦可謂剛而能柔,蓋以陽變陰,則剛能柔之道也。但他卦無純陽者,雖五陽之卦,五陽皆變,尙有一陰爲六,未可全以用九之道言之,但當考其所變之爻而已。惟《乾卦》皆變而後,用九之道可言,故《易》必獨於《乾》,言用九者,其義然也。若曰惟《乾》可以言用九之道則可,曰《乾》之用九,獨以剛而能柔,則語有病矣。至於他卦用九,各有所指則近之,如《屯》之用九,則初九、九四、上九是《屯》之用九,無他用九矣,是乃各有所指,而非可以此卦用九,一例推之也。

乾道乃革[编辑]

《本義》小註林氏說「革潛爲躍」。

九四離下而上,是乃變革之義。若以革潛爲言,則此只對初而言也。到九二在田,已是革初之潛矣,豈待九四而始革耶?

亢龍偕極[编辑]

《文言》於《乾》之六爻,內卦以德學言,外卦以時位言,甚分明矣。四之進德,乃追言九三進修之事;五之天德,其意亦以天位言之。小註進齋說必謂「五爻皆有德,上九獨無」,則似是杜撰之見耳。

乾元用九[编辑]

《本義》小註臨川說「釋彖爻七節」。

「七節」,彖一節,六爻各一節。

乾元者始而亨,利貞者性情[编辑]

難曰:「傳言始亨利貞,皆以「不息」爲說,何也?「

曰:「『不息』乃乾之道,旣始則必亨,乃乾之元,而旣始亨而必利貞,乃乾之性情。傳文隨處提掇『不息』之義,蓋以明乾之道,必具始亨利貞而後爲不息,而始亨利貞,乃所以爲乾之不息也。小註程子說謂『元亨者始初發生,大槪一例亨通。及到利貞,便是各正性命』,朱子亦謂『始而亨時,共是一箇性情,到那利貞處,一箇有一箇性情』。以此觀之,四德皆乾之性情,而到利貞,始稱性情,似以各正而一箇有一箇之理爲重矣。然朱子又曰『此性情如言本體,元亨是發用處,利貞是收斂歸本體處』,則又似以收斂歸本體之義爲主矣。要之,前說固是一義,後說似尤勝耳。」

不言所利[编辑]

旣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則自「能以美利」至於「不言所利」,皆乾始之事;其曰「大矣哉」,亦贊乾始之道大也。若如《程傳》以「不言所利」爲「無所不利,非可指名」,則是謂作《易》者不言乾之所利耳。語意中斷,恐非聖言本指。且旣言利天下,則其無所不利者,不待不言所利而可知也。竊意不言所利,正與「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之意相似。夫旣以美利利天下,而又不自言其所利,其收斂靜寂之體,乃所謂貞也。以此推之,《本義》所謂「不言所利者,貞也」者,亦恐是此意。但輯註朱子說不復明言其與《程傳》不同,故泛看,未易知其異耳。若只是《程傳》意,則以此說貞,已不親切。且與或說坤利牝馬者,直是一意,而語相反以成耳。豈宜別加或曰,顯爲兩說哉?

輯註朱子說。皆是《本義》或說之意,旣存或說於《本義》,故言其義如此耳。後考《語類》,朱子此說本是兩條,而輯註合之矣。蓋各是隨問說意,又與反復通論者微不同,若是反復通論,未必不發乾始自不言所利之義也。

又考《語類》一條說「不言所利,明道說云『不有其功,常久而不已者,乾也』,此語說得好」。觀此,則明道之意,正以乾之不有其功,說不言所利,而朱子亦旣稱好,可驗鄙見之偶合。輯註於「利貞性情」下,亦載此條,但割去首句「不言所利」四字,而下文以乾爲貞,故初未覺察耳。

雲峯說「前猶卽四德而二之,此則又合而一之」。其下自「乾元」止「元與亨一也」是二之者也,自「至此」止「元亨利貞之一矣」是合而一之者也。

剛健中正[编辑]

《本義》「天地之間」止「剛柔之別也」。

按:乾之無所不包,只看乾元亨利貞,亦已明矣。然乾本是純陽卦名,而其象爲天,初非不分動靜,而專言統體者,惟其陽也,故能包陰,惟其象爲天也,故能包地。雖以統體言之,一氣統體,對質而言,亦只是陽也。氣之一陰,乃陽中之陰,乾固未嘗不專爲陽也。《本義》本爲疑乾剛無柔者,發此義,故推原乾無不包之義如此矣。而但卽動卽陽,便是統體,便無不包,若因此又疑有統體之乾有分別之乾,則亦非小錯,不可執言而昧旨也。且有一義中正,非剛柔參合之稱,雖純陽無柔,當剛而剛,不偏不倚,豈不是中正?以乾道言之,未論全體。只其一德,豈不是中?豈不是正?或者以乾剛無柔,而疑不得爲中正,則似須先發此義以曉之,《本義》不言,何也?當更思之。

輯註朱子說第一條。以「乾元資始」、「乾道變化」爲乾無所不包之證,而其下有「但自其氣之動而言則爲陽」之說,玩「但」之一字,亦有旣爲陽,則未能無所不包之疑。賴其下又有陽常兼陰一轉語,方得無疑耳。

第二條趙善譽說。徒知乾之屬陽,而不知乾陽無所不包之義,固不可矣。但朱子破其說,只言乾之混淪,却以屬陽爲偏,則亦未可曉。乾屬陽,坤屬陰,兩箇固各爲一邊,而乾陽却統坤陰,故乾又未嘗不混淪也。正如元之列於四德,而又自包括亨利貞耳,豈可以專言者爲是而偏言者爲非?又豈可舍偏言之元而求專言者乎?豈記錄有未盡其精蘊者歟!考《語類》擧說,有「只乾、坤二卦便偏了」一轉語,想說必不滿於乾、坤而病其偏也。朱子安得不深攻耶?輯註刪此一語,便失眼目,可知輯註之難也。

六爻發揮[编辑]

輯註節齋說。未是。六爻旁通蓋謂旣以彖辭直發全卦之義,而六爻又傍通其蘊耳。若以九五爲獨當乾道,而餘五爻爲旁通,則是爲五爻旁通,豈謂六爻哉?九五特其諸爻中最佳者耳。

雲峯說「時乘六龍,爲九五而言」。亦未是。六龍,本謂六陽爻,而時乘者,各隨其時而乘之也,豈專爲九五言乎?

時乘六龍以御天也[编辑]

傳「天之功用著矣,故見雲行雨施,陰陽溥暢」。

詳此段語,分別天與聖人之功用,似頗錯亂。上之乘時當運者,旣是聖人事,其下豈可復謂天之功用?且雲行雨施,但謂之見,亦少意味,「一作曰」則尤爲儱侗。《本義》盡之矣。

輯註朱子說「陽氣流行」止「剛健中正」。此意非止一二見,必全體,然後方可謂之中正乎?當更詳之。

《本義》輯註雲峯說。頗有發明。但以乾之德爲在君子躬行中,乾之功爲在聖人發用內,曰中曰內,無乃有廣此狹彼之病耶?

行而未成[编辑]

《本義》「初九固成德,但其行未可見」。

按:德成則其行亦成矣,行而未成者,德亦未可謂成也。《易》初無指定說,《文言》第二節,言初九,雖以成德言,到此以未成德言之,亦何相妨?《本義》必以成德爲言,何耶?

輯註朱子說。當與《本義》參究。

雙湖說。「見之行」,「見之行事」,與傳所釋「可見者行」不同。且以初九爲德成行立,而但其時位當潛,則與經文傳義尤悖矣。繼又謂「時位未能成其行」,則蓋以此還合於未成之說,而旣曰德成行立,是德已成行已立,豈以其時位當潛,而乃復有未成其行者哉?蓋非經文傳義之意,而別爲一說者也。

學問寬仁[编辑]

難曰:「傳言『聖人未得位,進德修業而已』,則蓋以學、問、寬、仁爲聖人方行之事也。《本義》言『由四者,以成大人之德』,蓋以此四者爲大人已然之事也。二義孰長?」

曰:「若不曾學、問、寬、仁,何以爲大人?當從《本義》。而雖大人,其於此四者,固將終身,豈謂吾德已成而遂輟不爲哉?四者乃聖學成始成終之事,大人之所以爲大人,固本於此,而亦不害其爲大人方行之事也。但經意只是平說大人事,而傳謂『未得位,故進修而已』,以今觀之,未見其以未得位之故爲此進修也。」

輯註游氏說。新巧而非正意。《乾》九二乃君德,豈其有所不盡而必資學問之功者?

進齋說。推說頗善。顧其間多所未盡,大抵依倣揣摩之說,不能的確分明耳。蓋其言學聚、問辨可矣。至其論寬居、仁行,都未親切。所謂『寬以居之』者,蓋欲其心量廣大,着得一理後,又着得一理,以至於包含萬理而無不容也。今曰「自莫非從容中道之妙」,則已說仁行之事,而非復寬居之意矣。所謂『仁以行之』者,蓋仁則無私心,無私心則學問寬居之義理,自然無所閼閡而周遍於日用之間矣。今曰「生生不窮,與天同運」,仁固是生生不窮,固是與天同運。然以此爲仁行之說,覺太闊遠而不緊切耳。

臨川說頗善,但最後一轉語破碎拘泥,非本義也。

九四重剛[编辑]

《本義》。以「重」字爲衍,而以輯註雲峯說觀之,蓋分上下卦而言之,如此則謂九四重剛,亦通。但未知《易》中剛柔以分卦言之者,更有此例否耳。

天且不違[编辑]

輯註程子說第三條。「以『天道虧盈而益謙』及『天道之運』爲通上下,『天且不違』爲直謂形而上者,何也?」

曰:「天道者,天之道也,旣曰天之道,則天非專爲道也,故曰『通上下』。『天且不違』者,只言天而道在其中,天乃道也,故直謂形而上者。」

「其以鬼神爲天地,何也?」

曰:「天旣是道,則鬼神便當得天地,蓋以天爲形而上者,鬼神爲形而下者矣。」

臨川說。天地亦只是氣,謂之「主宰之理」者,非也。

《本義》輯註雲峯說「九二之大人,於道不容不用力,至此則以道爲體,無所容力矣」。此一轉太拘。九二、九五,特時位不同而已,語其德,豈有淺深乎?

《坤》[编辑]

坤元亨利牝馬之貞[编辑]

難曰:「傳、義不同,當何從?」

答:「已見《乾》卦辭。」

輯註平庵項氏說「從一不變,莫牝馬若也」。

按:牝馬本無從一之性,卦辭只取其柔順而健行也。

節齋蔡氏說「坤貞,柔順承從」。

按:坤貞只以柔順承從言,則只見其柔,未見其貞也。若曰柔順堅正,則庶矣乎!

君子有攸往[编辑]

難曰:「傳、義不同,何耶?」

答曰:「傳因《彖傳》而誤,朱子已言之,輯註可考。傳旣攙斷此句,不屬下文。故下文「主利」、「安貞」,皆不從人言之,殊失卦辭本旨矣。」

主利[编辑]

難曰:「傳謂『利萬物則主於坤』,《本義》謂『陽主義,陰主利』。二說當誰從乎?」

答曰:「傳只從坤道言,不及乎占戒,《本義》不取宜矣。但《本義》又以利對義而言之,則又有可疑者。夫利對害言,則爲好意;對義言,則爲不好意。今詳經文言利,初無對義之義,只是無不利、利某事之利也,《本義》亦未可曉。以愚揆之,非但坤有坤之利,乾亦有利,非但陰主利,陽亦有時而主利矣,但利是成就便宜之意。以繼善、成性分陰陽之義推之,則其分固當屬之陰,所以於坤,必曰『主利』也。蓋旣曰『主利』,則與泛言無不利、利某事者意自有別,可知利之分當屬陰,而利之爲義,依舊是對害言之好利也。若以義利分陰陽,則此主利者爲有弊之利,終可疑耳。」

西南止貞吉[编辑]

難曰:「傳、義大異,當何從?」

答曰:「傳言,陰雖不可先陽,又貴乎從陽,亦自爲一理,未可據以爲非。但以文義推之,喪朋終非好辭,得朋爲可喜者,傳以喪朋爲從陽之言者,恐非經旨。當從《本義》爲是。」

輯註朱子說「柔躁不能自守」。

按:卦辭無柔躁之意,而朱子說如此者,蓋因有安貞之戒而發此義也。凡戒皆慮其不能而設也,慮其不能安貞,則其柔躁可知矣。

雲峯說「剛斷」、「斂藏」、「輕淸」、「重濁」。

此因《本義》「陽主義,陰主利」而爲之解者,未見其當也。

總目[编辑]

「經緯表裏」。《河圖》、《洛書》下大註劉氏

未可指一事。且表裏據卦疇已成而言。由其圖書之經緯,所以卦疇相爲表裏。

「曆紀之數」。邵子

似謂五行。

「以五居中」。朱子

其數與位自然,非由於參天而兩地也。且五數居中而不直列焉者,有統五方之象。

「三同二異」。朱子

雲莊劉氏陽動主變之說、雙湖胡氏右旋逆克之說皆好。移向畫卦處看尤好。

「中央之五,固爲五數之象。然則其爲數也,奈何?」朱子

問語未瑩。一圖之數,上文旣詳言之,此又設問,何也?大抵問辭皆緩,答亦似欠精切。

「《洛書》數」。盤澗董氏

若是以一六爲太陽,四九爲太陰則無稽。如以一九爲太陽,四六爲太陰則却妙。但畫卦之序不然,太陽太陰易置則似順。

「陰陽老少互藏其宅」、「縱橫十五迭爲七八九六」。朱子

右兩註皆可疑。

《洛書》固肇其變矣。《河圖》之至於畫卦,亦互換其老少陽則已變矣。胡玉齋已說此意。變者以相克爲用。

「《河圖》之至於畫卦,便合於《洛書》之數,是體而含用矣。若《洛書》之位,只成相克之序,而與《河圖》亦相合者,何歟?」

曰:「《河圖》運行則爲相生,而其位置次序則水火木金土,乃天地之本數也。《洛書》之首北次西南次東次東南次中者爲水火木金土生數之序,次西北次西次東北次南者又爲水火木金成數之序。其無十者,《洛書》主於陽以統陰,故去陰之盡數,以示奇贏偶乏之義。是亦未始不與《河圖》相符也。」

後天說「帝出乎震」。

以下蓋亦據卦位旣定而言,非所以定卦位之說。其所以定卦位如此者,果何據耶?竊意《河圖》五行各居本位,八卦旣畫,以老陰對老陽,少陰對少陽,而爲《伏羲先天卦圖》之序,至文王又以八卦所配五行推之,而又定其位如此。蓋《坎》爲水,故位乎北;《離》爲火,故位乎南;《震》爲木,故位乎東;《巽》亦木也,故居東之次;《兌》爲金,故位乎西;《乾》亦金也,故居西之隅。《震》、《巽》同爲木,《乾》、《兌》同爲金,而必以《震》、《兌》居東西之正,則以《震》、《兌》爲正對,而《乾》、《巽》不可爲正對也。《艮》、《坤》爲土,故《艮》居水木之間,《坤》居火金之間,以土於四行無不爲其根抵也。是其水火金木,各居本方之序,又還與《河圖》吻合矣。惟《河圖》土居中,後天則土居水木之間、火金之間,爲不同者,而畫卦之始,旣虛其中,則固不可復居乎中,其置之水木火金之間者,是乃所以爲中,其理豈不明順,其法豈不簡易哉!至於《否》ㆍ《泰》、《旣濟》ㆍ《未濟》、父母子女之說,恐亦是因其定位而推變生義者,似亦非所以定位之本義。何者?以其巧密而無弘通之意也。若夫五行之分屬八卦,不知自何聖人起,之間,未知何起。而其說必有先儒定論矣。今以意推之,《乾》、《兌》之爲金,本乎老陽;《坎》、《離》之爲水、火,因乎其象;《震》、《巽》之爲木,以雷、風之長養;《艮》、《坤》之爲土,以山、地之本體。此可爲一說,而其義似不止此,當更考。

「長女代母」。

「代母」之義未甚著,似是以母爲代,蓋坤居巽位。

「兌、艮爲偶」

爲偶之義,尤未詳。

「乾、坤之交,自其所已成而反其所由生」。似謂乾、坤旣交之後,自其所已成而又還向其所由生也。蓋其所已成者,乾之於北,坤之於南,其交已成之謂也。其所由生者,乾之自南,坤之自北,本其所由生也。蓋乾、坤旣交之後,又自所交之處,還向本方,坤自南而向北,乾自北而向南也。如此方是乾退西、北坤退西南之故也。玉齋說只是乾、坤相交之義,未詳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