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峿堂集/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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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峿堂集
卷二十一
作者:李象秀
1900年
卷二十二

雜著[编辑]

一半錄[编辑]

余賦性卞急。發之恒傷於暴躁。先人每戒勖之事。已亦常能隨悔而終不能改。由涵養不力而悔之未深也。雖一息將絶。猶能革焉。不愈於已乎。

呂成公得魯論數句。改卞急爲和緩。讀書安用多乎。此有豪傑之資故也。余之不能改者。亦由資質下也。金都正宅義氏嘗爲余言少時性急。家人有過。暴怒失度。後自悟其非。力行矯揉十餘年而變。自是敎子御家。不復有厲聲怒色。余爲之愧服。欲學而未能。

無學而有美性者。能取以補吾之短則是亦我師也。朴士良家至貧。未嘗向人自言。婦病風痺。便旋亦須人。二十年未嘗有嗔恚。禹道原與余隣居。婦不慧。動多敗誤。未嘗見惱怒。此二人者。皆不識書。然賢於我遠矣。余甞曰敎子孫當學金丈。率妻妾當學禹君。處貧苦當學朴君。

曾子臨終所言。只在出辭氣正顔色動容貌。記云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此乃鑄人之模範。爲學之發軔。此而不知務則其學非也。

天地維持以敬。世界率壞於私。

號穪讀書而聞謗不能自反。是與不學者奚異哉。

見人過失。遽加非毁。不思夫身處其地。能保不然乎。孔子曰。見不賢而內自訟也。至於妻子奴僕。尤易於誚責。

聖人以天下爲一家。匹夫不得所。亦爲己耻。八口之家。不能盡通其情。飢寒疾苦。有漠然相忘者。所謂風痺不知痛癢也。

貧而見輕於富。賤而受侮於貴。乃理勢之當然也。吾若置㤪恨。則是以溝瀆而怒人之棄汚也。所患者。貧而無行。賤而無能。以此招辱。正可懼也。

病而不知痛處。是爲難治。生平所行。畧不能自省。性質之偏。行義之闕。衆皆竊指。而吾乃居之不疑。陽陽焉自足。正是病不知痛者也。

我誠爲火焉。則善謗者不能誣以冷。我誠爲冰焉。則善讒者不能毁以熱。凡人之謗。皆有可據之端也。當勉其爲眞火眞冰。外謗非所患也。

心不存。餘無可言。

只見得自家的苦而不見別人的苦。只知得別人的不是而不知得自家的不是。擧天下通病也。生不免於汚下。死必墮於異趣。率由於此。日用十二時。宜用心照察。不可暫放。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聖人蔽之以恕。

人心不可容一事。才有所著則便能種下病根。雖久後必撞觸而發。今日之出。乃前日所入也。此在自身照檢。豈別人所與知乎。

存心省過戒口勤身此四事。宜奉爲終身佩服。冀得盖棺前免有大戾。吾何他求哉。自分駑劣。五十無聞。草亡木卒而已。念之足爲傷痛。然四事只是一事。一事者存心也。只坐此一事不立。百千事無可爲。奈何奈何。

易六十四卦。六爻純吉者謙也。凡卦之三爻。無言吉者。以三爲危地也。惟謙之九三。爲君子終吉。天下之德。莫美於謙。老氏得謙爲保身之符。聖人以謙爲進德之本。矜者謙之反也。存於心爲矜。發於言爲伐。矜從矛伐從戈。皆自傷其身者也。

家人之彖曰。家人利女貞。本義曰。利女貞者。欲先正乎內也。然使女貞者男也。林氏希元曰。所貞雖在女。所以正之者在夫。故初九曰。閑有家。悔亡。有家之始。能防閑之。其悔亡矣。九三曰。家人嗃嗃。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盖治家過嚴。不能無傷。故必悔於嚴厲。然而家道齊肅。人心祗畏。有家之吉。若婦子嘻嘻無度。法度之所由廢。倫理之所由亂。甚則至敗家。然其身不正。令不行於妻子。故曰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上九曰。有孚威如。終吉。必有誠心惻怛而信服於家人。然後行之嚴肅。乃爲治家之至善也。

言忠信行篤敬。自燥髮而熟於口。至自檢其身。則終日言。無非不忠不信。終日行。無非不篤不敬。求其有近似者。十百僅一二。如此而自號爲士。無耻之甚矣。試問俗儒以忠信篤敬之義。則孰不能對。若詰之以言得如何是忠是信。行得如何是篤是敬。則雖白頭老學究。皆囁嚅而不能遽答。其平生讀誦。未嘗毫髮用功於體認也。反躬深思則言行之罅漏敗綻。不勝其蝟起。若不思則都無矣。是渾身瘡疣而自謂完人者矣。

獨處防心。羣居愼口。

愼言當自家庭始。對妻子常慢易之。不加敬謹。故放言不憚。接於人者。卽此習也。所以多失。

聞毁譽而遽爲喜怒者淺人也。知自修者。得譽如病。得謗如藥。過有毫釐則謗必浮於匀石。切勿怒其匀石。自訟其毫釐可也。巷伯詩毛傳極可玩味。

天道至賾。總之屈伸而已。人事至繁。總之是非而已。屈伸相感。是非相交。於是萬變出焉。然屈伸數也。所以然者理也。數非我之所能爲也。理乃我之所當盡者也。故學莫先於明是非。上蔡以求是論窮理。敎人以直捷矣。

明於是非之塗者以上。有無限好事。察於利害之分者以下。有無限不好事。此乃人獸之界關。何以言之也。赤子之始有知也。先通乎利害。稍長乃能辨於是非。若禽獸則惟有利害之見也。是故極察利害。終淪異趣。務精是非。斯謂賢哲。

山谷編戶之子髮始燥。敎之以文字義理則矇然如豚犢也。乃於身軀利害之私。率不敎而喩。通曉其曲折纖細而無所遺。壹似夫生知者。凡人知識。先覺於私。不由勉強。故聖贒憂患後世。明目張膽。語之而不能已者。寧有他哉。去私從善而已。終日談說六經。不知於身心切實處下工夫。學之所以無得也。

人己一軆也。故利人者乃自利也。害人者乃自害也。是道也未始幽遠難見。卽乎眉睫而得之。百姓日用而不知。有可以損人而自利。則莫不攘臂而趨之。彼蒙昧無識者。固其宜也。冠儒冠者何哉。

君子以是非爲利害。故得失有不恤。以善惡爲吉㐫。故禍福有不問。

章邯與楚相距。只有趙高居中。雖擁百萬之衆而終無奈何。岳王誓復中原。功業垂就。只有秦檜在內。事皆瓦解。學者負重名於世。若私欲爲主則終不濟事。平常時得彌縫以過。一遇利害。便見敗闕。不惟自誤。乃至誤世。故爲學而不以去私爲急者。皆苟而已。

百年以來。士大夫功利之毒。淪入骨髓。至有讀破萬卷。位登一品。不知有君父二字。此錢敬忠之言也。其傷時痛切之極。令人流涕。

存心乃能省察固也。然省察方知心之存否。此又似省察居先。然纔知省察則心已在此。竟非二事也。

東人百病生於滯。以其多食也。愚亦云東儒百病生於滯。以其偏隘也。爲山川風氣所局。性質率多壅狹。門戶家庭之論。偏黨師受之旨。膠守先入。牢不可破。故秉大同之心。破一成之見。務以公平正大爲見。消融其鄙陋狹隘之私。然後可議於學也。

順人情。卽順天理。人情天理無二致也。利民生。乃利國計。民生國計非二事也。咈乎人而欲得於天。剝其民而欲益於國者。不知之甚也。

莫易於言而莫不易於行。莫易於責人而莫不易於自責。易者恒欲省察。不暫舍。不易者恒欲勉強。不敢忘。

無生則已。有生則有私。私者形氣之所生。至目瞑乃盡。直是無奈何者。自一身之淪於汚下。極而至於破壞天地。非由他也。古聖賢極費心力。設法垂言。罔非爲此之慮。然天下行私者。有隱身之窩窟。若盜鑄者之爲。所謂獨是也。以爲己獨知而人不知。肆然行其所欲而畏人之見。聖人亦已預爲道破。若云微之顯。誠之不可掩。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無曰不顯。莫予云覯。此皆直飜其窩窟。使其無所自匿。然終莫能止之也。

心者不放則昏。患其放。宜常收回。患其昏。宜常提起。質性沈靜恬淡者。其於操存之功。已爲過半。自恨禀得不純。用力宜加十倍。而終無堅確之操。至今出沒於生死海中。茫無到岸消息。故知天資美者於學問也。原自具七分。其福不少。

書座右云存心若守鷹之眠。時時打攪。檢身如携兒入市。步步回顧。余自二十前後。已知有此事。至今五十之年。求其進步則無有也。都坐無志耳。

朱子易簀前一日。門人入問疾。朱子起坐曰。誤諸君遠來也。道理亦只如此。但相倡率下堅苦工夫。牢固著足。方有進步處。堅苦二字。實千古爲學成功之眞訣。試論許多賢人豪傑。有不從此中得力者乎。吾輩未免爲鄕人。只坐不能喫緊此二言也。知得有這箇道理。而厭苦憚勞。不肎拚死去做。只是悠汎出入。乍進乍退。終無所得也。

天行健誠也。不由勉強。誠之者人道也。人道却由勉強。然惟有自強。非可以仰人也。凡力所不堪心所不欲。而猶黽勉爲之。是謂自強。若樂就平易。厭避艱苦非強也。其行便息了。自非天性好學。孰能不憚其勞。故孔子於乾卦大象。首發此義曰自強不息。此一句並包中人以下至於衆庶。敎以力行跂及之方。朱子臨終。堅固之訓。正是注明自強之義也。

記曰君子嚮道而行。中道而廢。俛焉日有孶孶。不知年數之不足。斃而后已。俛焉者力所不堪。鞠躬俯首之謂。正所以形容自強之狀也。不顧利害。不係毁譽。只管向前去。便至明日命卒。今日生存。也只不輟。直到氣盡乃已。此非等閒苦心堅力所能爲也。

歐陽公作詩文。將草藁貼之壁上。往來塗改。或乃至盡改不存一句。故得詩文如此好。人之改過。當用是法。

徐孤靑起曰。有物於此。握之則碎。舍之則失。心不可硬把捉。硬把捉便生病。急也不得。緩也不得。

徵諸夢寐而多顚倒。是心有不正也。驗之妻子而有違忤。是身有不修也。敬義之功未實。則破綻隨見。彌縫牽架。捉衿而肘見。補東而缺西。反躬照檢則知其咎矣。

衣冠垢汚。是不修身之一端。坐席不正。是不正心之一端。

冠塵不彈。衣綻不縫。束帶昌披。頭髮亂鬆。是氣質之病。或謂其脫俗眞率者誤也。

功夫要理會氣一欵。氣得其平則眞性不鑿。

古者小學敎人。有許多具。皆所以治其氣。治氣卽所以養性情也。故九容九思。爲蒙養最初模範。

日生不窮者人欲也。漢賊不兩立。賊不亡漢室亡。欲不滅人心滅。故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言忠信行篤敬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曾有一毫聰明才智等事乎。故知鳩功集事。必須才智。立本修基。惟有誠朴。

巍巍乎舜禹有天下而不與。學莫先於知性分辨內外。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動作施爲。莫不有其則。則者卽中之所在也。恭愼美行也。無禮則爲病。仁智好德也。有蔽則爲害。學也者。欲損其過而補其不及。以止於其則而已。

道若大路。大路者坦廣平易。使天下夫人可行。所以萬世無弊也。適容徒步而騎乘者碍焉。能受一馬而方軌者窒焉。則此不得爲大路。然則所謂道者可知已。故君子行不貴苟難。爲其可以獨行。不可使天下皆由也。

直不疑償金。劉寬讓牛。論者多其厚德。司馬徽棄蠶。阮裕焚車。衆人歎爲難能。然行此者彼數子而已。非天下萬世所共由也。是其道甚狹。容一馬而不能受方軌者也。不足爲大道也審矣。此皆贒知之過也。以世俗薄惡。卒然有此。故悅其苟難。著爲美談。然不知其用意過重。非能行其所無事也。凡有意者終歸於私。不得爲大中至正之道。

收斂爲居敬之始。危坐箕踞判然不同。然亦自有其則。要令表裏相穪然後可久。何謂表裏相穪也。外軆旣正。內志亦直是也。矜持過嚴。內無以穪則幾於色莊。程伯子坐如泥塑。劉忠定肩背竦直。此正居敬存誠。內外相符。體合自然。非由把捉。昔楊龜山見陸棠律己莊甚。妻之以女。卒爲賊魁。鄭仁弘遠行之餘。三日危坐。畧不自寬。終以㐫首僇死。故如馬上危坐。被衰而寢。余所不能及。亦不欲學之爾。

或曰茅季偉以農夫危坐於衆人箕踞之內。在今俗有不招謗者乎。曰此其天資好。整非有所爲也。故卒爲名士。使其內懷鄙吝。外爲莊嚴。則於郭林宗之明鑑。豈能自遁乎。

怒爲惡德。一作而諸害具。器量淺狹一也。涵養無素二也。速訟招難三也。火烈傷氣四也。事將順成者。反或致逆五也。宿昔含忍者。因怒逬出。喪其前功六也。室家賓友之會。頓失和氣。令在旁者不樂七也。自心鄙瑣。家人所不知。朋友所未及勉者。頃刻發露無餘八也。餘不可述。恒以自省而卒難革。可耻也已。

聖人之怒。在物不在己。怒而非怒也。程子曰。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自非存養省察功深者。不能至於此。故工夫全在於未發。

器小生矜。矜生忮。矜生虛僞。矜生怠惰。矜生輕忽。張子曰。心小則百物皆病。欲救此病。非學何以哉。上蔡所以用數年之功。始得按伏也。

忍爲百病良藥。最於怒爲回生散。然極是難能。盖刃加於心爲忍。此非可堪者也。忍所不能忍。方見眞功。到得熟時。便同自然。先輩處窮約。不改其素。固有出於天資。然什八九皆得力於此。吾人之不及先輩。只是無力。

五味甘緩苦堅。凡虛滑軟弱之病。惟藥之苦者能堅之。故心苦則志堅。形苦則質堅。朱子所謂堅苦是也。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憂患苦之類也。安樂甘之徒也。吾輩久處窮約。惟恐喫苦猶未至。吸三斗醋。灸三斗艾。亦宜蹙鼻咬齒。忍痛耐受。然心力不堅。臨時依舊謀避。却討便安處去了。

耐一難耐事。不動性氣。增一分德量。處一難處事。不失道理。增一分知識。徐參判承輔書此兩聯於冊格脚上。余見之不知何人語。爲尹承旨泰經誦道。以問金參判尙鉉。曰此在臺山文藁中。余方以先山禍變。傷痛憤恨。食息難捨。思有以善處。務自理遣。忽然遇此。便與心契。當服膺勿失之矣。

譬修身莫近於射。身體苟合於度。操弓矢苟合於法。則發而無有不中。其發而有不中者。必其身體有不盡合於度。操弓有不盡合於法也。在此失之毫釐。在彼差以尋丈。故孟子敎之以三自反。自反而無愧。然而有不免者。乃所謂命數也。故君子無終身怨尤。

抑詩視爾友君子一章。正說愼獨之工。語約而義盡。友君子輯顔。卽所謂及見君子。黶然掩其不善也。在室愧屋漏。卽所謂閒居爲不善也。無曰不顯莫予覯。卽所謂人之視己。如見肺肝也。神之格思以下。意愈深微。卽昊天曰明及爾出行之謂也。言明命赫然可畏也。

旣爲人矣。不識廉耻。惟知妻子貨利。其去禽獸者幾希。假使司命以此議罪。則禽獸當從放赦。此人者必不得原何也。彼獸固當爾矣。爲人而可得有此乎。

旣爲文人矣。而存心行己。略無可觀。其去市井者幾希。假使司命以此議罪。則市井當從末减。文人者必不得原何也。彼市井也。固無責爾。讀書而可得有此乎。

旣稱學道矣。而于利害得失好勝行私之等。全無可稱。其去俗儒無學者幾希。假使司命以此議罪。則俗儒當從輕勘。學者必見繩以重法何也。俗儒初不知學。固無責矣。爲學而可得有此乎。况學者懷利賣名。則不惟自誤。誤人必多。不惟自欺。欺人爲甚。爲天下之害。非俗儒可比。故其罪特重。凡責之攸歸。各隨其所處而爲之輕重。所患者世目我讀書之儒。而不謂之市井也。可不瞿然反顧。思有以免於是乎。

凡人終日運動。未嘗自知其有己。若禽蟲動作。直爲氣機所運而不能自知。心不存者去此不甚懸絶。

心無愧怍。霹靂可與同居。志極專精。鬼神亦無不動。寥寥嘿嘿。常知得我存這中。擾擾悤悤。猛省來身在何處。

衆人之過。率由三者。氣也習也欲也。君子於三者之外。又有一過何也。意見之過也。

天地一切造化皆氣也。若寒暑失節。雨暘無度者。是客氣也。人之一切作用皆氣也。若喜怒乖當。愛憎顚倒者。客氣也。然天地雖有差忒。必歸於正。故歲功成。人則不能然。

中人以上。不言命。命在天者也。義在我者也。在天則不可以力求。在我則求之必得。今棄其可求者。全不致意。却就不可求者。斤斤用力。是自家藏內。有明珠而任其拋置。乃登山入海。汲汲焉求覔。豈非愚妄之甚乎。

謹獨然後內省不疚。不疚於心然後有浩然之氣。有浩然之氣然後方樂。

天下惟有一箇道理。更無旁歧。曰正誼明道而已。

梁君聖川曰。凡世間美好者。不宜務欲歸我。我是何人。乃欲獨專美好。此言甚佳。

居室數日不掃。凝塵成堆。田地一歲不治。蕪穢盈目。人心豈有以異乎。一向棄置。不曾照管。將成何物耶。

致知然後不惑。不惑然後樂。愼獨然後無愧。無愧然後樂。樂則可以了生死。學不到樂處。爲未了。

天下本無事。事皆由於不自治。自治盡則天下無事。故一切不可有㤪尤。

舜班師修文德而有苗格。孔子臨民必無訟。然則遠人不服。民之有訟。不由於自治之未盡耶。自此等而下之。雖疋夫治家。一事有失誤。一物有虧闕。皆在己者有未盡。知是則夫何㤪尤之有。

人事盡頭。方謂之命。修人事到九分九釐而敗。猶未可輒委於命何也。這一釐未足。則吾心不能無憾也。

百歲老人之喪。如其救護之術未盡。則人子不當晏然歸之於大限也。今夫閭巷疋庶。痘夭疫亡。漫不殫力。動云莫非命也。惡乎可哉。或曰子未知其二。爲子而遇不賢之父母。爲親而遇不肖之子孫。此乃其人之命也。長平坑卒。特遇武安君。豈偶然而已乎。且委命無疑。猶云痛寃。若云由人。當復如何。是使慈母孝子椎胷叩地。終無已時。無救於死而傷生者繁。曾不慮此乎。噫。此無奈何之說也。知命者必極力於所當爲。吾心毫髮無憾然後。至無可奈何則安之而已。豈此之云乎。爲國者盡養民之道則水旱不能爲災。盡弭兵之道則寇敵不能爲患。不此之務。而餓莩盈野。

城邑丘墟。乃曰運數。故君相不可言命。運命之談盛。則時君弛自強之心。俗士怠自修之行。故數術之流。王政之所宜禁絶也。

天下莫尊於理。莫嚴於義。故理可敬義可畏。

人人能自反。則天下無爭訟矣。

發而中節。此以射相譬則易曉。發發矢也。中中鵠也。中與不中。非在於發後。專在未發時。

聖人純是天理。直似不曾有這形骸。衆人只是一箇我。

子曰。三年學。不志於糓。不易得也。凡人稍有所能。已癢不自在。便以人不知爲慍。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彼具有先幾之智佐伯之才。而窮賤爲傭雇。曾無怨憤希慕之心。樸實用力於所當之職。其貧而樂。素位而行。豈非賢乎。孟子反覆稱其賢。有以矣。衛風曰秉心塞淵。騋牝三千。魯頌曰思無邪。斯馬斯徂。以畜馬之盛。推本於其心思。甚矣詩人之能言也。

只在二分上用功。曰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爲而已。斯二者分內也。外此一切皆分外也。分內者不可毫髮有欠觖。分外者不可毫髮有愛戀。

天命之本然。只是誠而已。人事之當然。只是敬而已。家有雇工忽卧病。農事便闕幾日之功。以此家人齎咨。是從利害起見也。見他無家室妻子之養。病中誰當與他擔憂。極是可憐。如此則從是非起見也。我之農功。一時闕。且從舍置。只憂其病。盡心將護。道理决定如是。而天下之人撞著大小事。只從利害去。無有一箇人從是非作念。可歎。

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道器初無上下。出入無時。心未嘗有出入。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太極初不可以動靜言。要知聖賢立言示人。不得已命辭如此。設立名位。浮屠所謂權實云者是也。

友人金以明曰。試嘗手鋤雜草於菜畦。頃刻有雜念間之。則所事便已不精。

不咎乎表之有曲。而只責夫影之不直。天下所以不安。

手脚有瘡瘇。痛毒雖甚。忮夫悍竪。未嘗自怨自憎其手腳何也。以其己而非人也。聖人以萬物爲一體。純是忠厚惻怛之心。其於天下之人。雖有罪惡。只見可矜。不見可惡。或曰然則聖人有刑殺奈何。曰是如潰癰。鍼瘡决是容不得。故忍痛爲之。雖誅殺無道。而哀傷慘怛之意自在。非如時君世吏一味快斷而已。然則禹思天下之溺由己。湯云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伊尹耻疋夫之不獲。職此故也。况如舜負罪引慝。文王曰天王聖明。忠臣孝子之心。尤可知也。

白頭老學究。有竟不識字者。假如苟且二字。苟訓爲眞實。苟日新是也。且訓爲又。終風且暴是也。然不止於此。俗以事之艱辛僅得者爲苟且。全失字義。苟是胡亂之謂。事不求是。無狀做去也。且是姑息之謂。事不慮終。捱過目前也。是苟且者。卽放肆之異名而怠忽之別號也。國而苟且則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朝不信道。工不信度。無以爲國。家而苟且則男不守義。女不守貞。出納無節。惡儉好奢。何以爲家。士子苟且則必汚辱。農夫苟且則必飢凍。此二字不去。萬事皆隳矣。

火無質。得薪乃見。心無體。緣物方用。

水之無心。幾於道。火之妙用。幾於神。

巨木百圍。當春發榮。自榦而枝。自枝而葉。若是繁密。無一處不到無他。有一箇生氣貫之也。才有貫不及則便枯朽。大山喬嶽。亦只是一段生氣充之。才有隔斷不周則便崩落。爲其腐土故也。人身亦然。血脈克貫通身。一指有隔斷不貫則麻木不仁。人之酬酢日用。要有眞意貫通。徇外爲人之學。終日無非好看。只是非眞。三百三千。也只成得一團虛僞。

人不就身心做工。則百年住世。只合喚做影子。

可耻者貧而無志也。可憂者賤而無能也。貧賤者只學處貧賤之術可也。使貧無志賤無能。則是爲徒貧賤也。然則富不能施。貴不能下。是爲徒富貴。

萬法自我出。萬變自我生。萬福自我作。萬殃自我造。毫無與於人。

內外之分定然後頭腦判。有屋漏之功然後人鬼分。學成大賢。則內外之關。過了已久。不足憂。若愼獨則雖大賢。亦舍不得。

天地以實理生成。人得之爲實心。發於行爲實事。以之問學爲實學。如何容得虛僞。

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此二句。交股說也。三代之學。專用力於動處。故其言敬。皆主容貌威儀而言。敬以直內。制外而安內也。義以方外。由內而裁外也。故曰交股說。程子曰。整齊嚴肅心便一。卽此也。若所謂常惺惺。所謂不容一物。此乃專指心言。異於孔門之言敬也。

心存者其心之出入動靜皆自知。是靜時固靜。動時亦不害爲靜。心不存者其心之出入動靜。皆不能自知。是動時放佚。靜時昏睡。不足謂之靜。故未發是言君子。非衆人所得與也。盖衆人絶無未發境界。雖𩃖時有之。不能自知。倐忽復失。何足喚做未發乎。使衆人或有未發時。則其不偏不倚。與聖人一般矣。故愚謂未發不可謂聖凡皆同。中則不可謂聖凡有異。

釋氏有云心如鏡之體。性如鏡之明。彼認氣爲性。以作用當之。宜其言如是也。心如鏡。知覺如鏡之明。性者其所以明之理也。

記曰非辟之心。無自而入。心在內而言入者。說者謂人心其始有物。探之而出。久則與之俱入。然心無內外。豈有出入。其謂無自而入云者。只是無自而生也。

程子謂太山頂上。已不屬太山。此言道軆之大也。太山至高。疑與天接。然登其頂則仰視太虛。乃知太山不足言。借太山以明道體之大也。故曰堯舜事業。如一點浮雲過太空。堯舜事業。可謂至大。然在道之內。不過如點雲。此言也俗儒驟聞驚疑。乃程子晩年所見。極其高明廣大。特特與人說破者也。是又借堯舜以明道軆。非貶堯舜也。若堯舜之道則與太虛同也。

劉念臺爲有明一代道學之收局。本陽明淵源。始受業於許孚遠。已入東林社。與高攀龍講習。馮從吾首善書院。亦與焉。越中自陽明後。一傳爲王畿。再傳爲周汝登,陶望齡。三傳爲陶奭齡。講學多以因果爲說。純是釋氏之服儒衣。念臺深患之。乃築證人書院。集同志講肄。力挽其弊。專以誠意爲主而歸功於愼獨。

弘光元年南都亡。絶食死。臨終謂門人曰。爲學之要。一誠盡之。而主敬其功也。敬則誠誠則天。若良知之說。鮮不流於禪者。按念臺之學頗正。其於陽明之門。救末流狂瀾。其功亦大。

過失僅爲分寸。訾謗必至尋丈。人只㤪尋丈之過分。而不曾自悔其分寸。故訾謗無時可息。而遂絶改過之路矣。

樂放肆惡拘束。天下之常情也。然天下禍敗。無不由於此。從拘束中得樂。此是眞樂。

不有死功夫。那得生境界。此語甚是。凡世間一切事業。不受一番痛楚。則工夫終不得切實。

天下道理。只有箇中。求適於中。只有箇矩。若恣情任意。究竟成何出塲。

叔季人心。日趨詐僞。燥髮小兒。已能欺人罔上。奴欺主。子弟欺父兄。下吏欺官長。官長欺上司。上司欺朝廷。信義廉耻等語。無可尋講處。世界如是。不知其所底。此必有其故。任咎必有其人。嗚呼可哀也已。

朱子曰。所覺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能所二字。截得理氣。是一而二二而一。

舜察邇言。召公矜細行。畢公勤小物。吾人爲學。常始於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務積小成大。絫銖寸以冀有成。此儒家法門。所以能免於下梢狼狽。若磊落有大志。不拘小節。世間自有此人。吾輩禀質。合下已不能如此。何可妄爲希慕也哉。

有啞者十人。同嘗蜜。各得甜味。雖不能言。而其所知則同也。齊秦燕越之儒。各讀一經而會一席。其理無不同。而但不能言。道合則不言而相契。道不合則多言而愈差。

上蔡或勸謁政府。對曰他安能陶鑄我。其語爽然。

朱子曰。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或乃誤認未發時純是理而無氣。豈有是也。固無無理時節。亦未有無氣時節。

微之顯一言。所包甚廣。夫高深遠大者。皆自卑小淺近積之而成。善惡吉㐫成敗存亡。孰不積微以致之。此實理之本然。衆人忽之而不覺。愼獨者不惟不欺也。正愼乎此也。

萬里跬步之積。萬年刻分之積。知道者其可忽於細行乎。

利害之在己者。照管未悉。不妨或有踈漏。在人者則必須深體其情。爲之遂其所願而避其所惡。是非之在人者。治其大綱。不宜過爲明白。在己者則必須明辨而取舍。不可一毫放過。

朱子曰。人夜中休息。其氣復淸明。曰復淸明。氣之本自淸明可見。

不能知而言病也。知而不能言無傷也。不能行而言病也。行而不能言無傷也。言約而明者。必其能知者也。言簡而當者。必其能行者也。知與行欲其相副。言與知行欲其相合。然知行必要盡十分乃已。若言則止六七分可也。

孟子言性善。程張言本然氣質。萬古開羣蒙也。孟子言求放心。程朱立敬。示我周行也。此二事最有功於天下後世。與聖人開物成務一般。

戒懼當屬靜時工夫。然其實當兼動靜看。盖所聞所覩。能知戒愼。此不消言。不聞不覩。人所易忽。故特據此言之也。自有聞有覩而用戒懼。至於無聞無覩亦如之然後。道不須臾離矣。然則戒懼乃統始終言之也。愼獨則就其中另加着眼也。

不怕功遅。只怕間斷。不怕間斷。只怕覺遲。朱子謂聖賢千言萬語。只要人無間斷。覺其間斷者。正賴省察也。存養之功。省察全是眼目。

朱子曰。事至於過當。便是僞。按僞則非自然。如爲親割股。出於孝心至切。非僞也。然已是過當。故聖人不著以爲法於天下。

事雖屬於天理。用意過中則是人爲也。人爲者僞也。如敎子欲其善天理也。豈容僞哉。然過於責望則乃私意也。故謂之僞。有物必有則。忠孝慈友。亦當止於其則。不可容私。

果熟蔕脫。瘡完痂落。欲一刻預取而不得。

所謂知者。非夢非覺。常在怳惚矇矓之境。未有一孔透明。足以不惑於異說者。所謂行者。非善非惡。常在因循苟且之地。未有一步踏實完朴可據者。所謂執守者。若存若亡。未免顧瞻計較之私。不能一往堅確。不奪於利害禍福。所謂操存者。旋得旋失。未免出入有亡之間。不能一貫動靜。日用中有參前倚衡之効。餘日無幾。一朝溘然。將復何爲。氣之輕也。質之懦也。習之痼也。欲之衆也。數者相因。其病如此。奈何奈何。

人有棄其好箇屋宅。却向人乞寄廡下。或弊廬不庇寒。受了許多窘艱而不悟。又捨前面大路。橫走荊榛。不擇坑塹溝壑。喫了無限危辱而不知。此必狂易喪心者也。平人見之。豈不爭笑。聖賢見之。但見可哀。故不能居仁由義者。孟子再以哀哉歎之。爲天下喚醒如此。可謂老婆心切也。

爲親按摩。心在祭祀。朝班起居。情往讀禮。念雖善亦非也。主一無適爲敬。

天以利爲義。聖人以義爲利。

此世界專從憂患中居住。故聖人作易。敎之以處憂患。至九卦。始說得暢明而困其主也。曰困德之辨也。言遇困而後。德之修與否可驗也。曰困窮而通。言險而說。不失其所亨。身窮而道不窮也。曰困以寡㤪。言不㤪天不尤人。遯世無悶也。然則凡憂患由己者。悔耻恐懼。反身修省。不由己者。安數順理。處險以說。如是而已。曾無用智用術。倖免規避者也。然聖賢有憂患。皆自修無闕。莫之致而至者也。若吾輩什九由己以致之。其於事前一半工夫已觖。若又無事後一半工夫有以追補。則出險將無時矣。

朱子曰。便年八九十歲。覺悟亦當據現在地頭做去。人生在睡夢。惟患不能覺。使其賴天之靈。忽然能覺。則是莫大之福也。雖前頭只餘一日。此一日毋爲放過。不當曰我今有爲。亦何用也。聖賢爲後人一片苦心。炯然可見也。

心之溫然以和仁也。肅然以敬禮也。截然以制義也。寂然以斂智也。溫然者所常不離也。肅然截然者隨時用功也。寂然者三者之所歸宿也。

鳥俛而啄仰而四顧。獸深居而簡出。其慮患也至矣。猶有羅網機穽之禍。人之處斯世。行己出言。不戰兢畏愼而能免者鮮矣。

暴慢者致其恭。狡僞者獻其誠。德如此至矣。吾無德。爲人所欺侮。當如之何哉。但彼雖暴慢而吾不改其恭。彼雖狡僞而吾不改其忠信。如是則人必益以我爲無能而肆其欺侮。爲鄕里所羞。殆無以齒於人矣。然但患我不能盡其恭與忠信而已。誠能恭與忠信。忳忳不變。積久歲月。則有以孚及遠近。人莫有怨惡。而欺侮者息矣。此是自修之拙法。惟知及之而不能力行。是吾憂也。

道在低頭處。學在退步處。

心常要不盈一撮。

公論百年然後定。是非大明。則三尺之童。皆能知之。方其是非未定也。如天之昧爽黯黮。衆人之所眩也。於此時能卓然獨見其是處。不奪於澒洞。是爲眞識。惟此最難。

人所不知者陰也。己獨知者陰中陽也。

朱子曰。著戒謹恐懼四字。已是壓得重了。要之只是畧綽提撕。令自省覺。便是工夫也。答潘子善。盖常常不敢放心。便是戒謹恐懼。若認爲怖畏。則是乃壓得重也。

存養之功。最患間斷。惟能才間斷而旋卽自覺。則便成接續。數數如此。漸得省力。此全仗省察之力。

被大化所驅。如在洪濤巨浪中。立腳不住。瞬息歸盡。亦可悲矣。最要於此時時猛省着眼。免得與蟲鳥同歸。

心固不可舍理而言。然心是衆理所安頓處。若直以心爲理。則是以心爲性。且以氣爲理。何翅謬以千里。

人所共見之過如公罪。己所獨知之過如私罪。戒謹恐懼。通公私而言也。愼獨獨指其私也。寧受人非於顯明。不可有鬼責於幽暗。

人生最可畏者習也。氣質由習而壞。私欲由習而長。上智下愚。萬有一二。不可爲常。若習之相遠則天下皆是也。

出鬼關入陽界。只爭一念頭能飜轉來。這一念旣轉。又最要能緝續不已也。盖於奔馳汩沒之中。瞥然忽有善念。雖盜跖亦未嘗無之。但不能守之。旋又舍失。如石火電光。其乍明者還塞。依舊黑暗世界。故曰因其所發而遂明之者。正指此箇時節也。

本心乍從罅隙中透露。纔如螢火。然此已是全軆也。所以維持此身者心也。所以維持此心者。又何術耶。古者有禮樂之具。纖悉皆備。人終日不離其內。雖有不存焉寡矣。今也一切皆亡。所仗者惟簡編而已。其於收放心也。不亦難乎。故有志爲學者。但務讀書。不知喚惺。則視夫不讀書者。有間矣。終不能有進也。

忠信爲立身之基。謙恭爲行己之本。天下之至德要道也。質美者不學而能之。然習而不察。日用而不知。終不入於室矣。故講學不可以廢。

許多整齊嚴肅。要歸於和而止。不肅則不和。許多憂勤惕厲。要歸於安而止。不惕則不安。

滴滴之水。承以甕盎。終日可以得盈。器若漏則終年不得其盈。綿綿之功有間斷。則甕盎之漏也。

聖人不踰矩。十五志學。事事從矩。不敢從心。至七十乃從心所欲而自中於矩。今衆人縱情妄行者。亦從心所欲也。陽明以心卽是理爲敎。一再傳。流爲猖狂自恣。是亦從心所欲也。其源出於象山。象山乃上蔡淵源。上蔡議論常過高。其害乃至此。射者引弓。分寸有差。則在彼遂差以尋丈。所謂師也有些高。商也有些低。後來却如何。

天地設位。易行其中。程子云只是敬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程子云仁也。必有事焉。程子謂有事於敬。勿忘勿助。程子引鳶魚來說自然。聖賢本意。皆不如此。特一時借之。以發揮此理。亦無不可。讀者最要不執言而迷旨。

天道常止九分。這一分未足者。留爲後來地。造化所最愛惜。不許犯了人多欲。若乘風使船。不得自做主。才犯着一分則必敗。故智者常謹避焉。不惟大人。疋夫之身。各隨其地。莫不有此。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

夔一脚蚿百足。軆不匀也。鯨魚醯鷄。形不匀也。南有無氷。北有不毛。氣不匀也。烏反哺梟食母。性不匀也。

蜉蝣龜鶴。命不匀也。何造化不匀之甚也。其不匀者。氣之萬殊也。理則物各付物。無所欠缺。其極不匀處。正是極匀處。夔不自慊。蚿不自矜。鯨魚不自大。醯鷄不自小。不相凌奪。不相假借。惟人不然。不自安其分。忮克歆羡羞怒怨憾貪戀種種百千其態。而天下不勝多事矣。

由間斷有私意。不是由私意有間斷。私意外寇也。間斷內治闕也。

這金子零零碎碎。湊合得百十片。入於爐中。用火鍛鍊。不知何時打成一片。方可了手。

易假象也。詩假辭也。吉凶動靜。假雜物而喩之。喜怒哀樂。假詠歎而發之。以譬况而不直指。故其覺人也切。若直指則反遠矣。以寄托而不直言。故其感人也深。若直言則反淺矣。此詩易之爲敎。與他經特異。

天道惟有屈伸。自冬至至夏至爲大伸。而其間小屈伸無數焉。夏至至冬至爲大屈。而其間小屈伸無數焉。處其中者莫能有違。國與家一也。興衰治亂休戚苦樂。皆小屈伸也。屈伸之際。常患不能安受。過失多生於此。

反求諸己。歸之至約也。推己及人。達之至博也。

聖人設中字。欲率天下無過不及之弊。然所甚憂者。不在不及而在於過。

凡物之短者。不能強之爲長。惟長者常欲損而節之。具此美德而善用之。方免於失。夫用其德者才也。若仁用以義。直用以婉。嚴用以和。智用以愚。明用以晦。剛用以柔。強用以弱。勇用以怯。辨用以訥。盈用以謙。爲天下成功集事。皆是道也。無才者率情而行。不知用長以短。小則敗事。大則災身。若執天下之樞軸者。其害於世也尤大。至夫無德而任才。又可言耶。

陸象先曰。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故多事。此從治道言也。程子曰。萬變皆在人。其實無一事。此以天道言。雖千萬人吾往。何其勇也。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何其怯也。人無是怯。所以不能有是勇也。

舜之贊禹曰。不矜不伐。原憲疑克伐不行爲仁。而上蔡以矜爲百千病痛。皆其罪過。誠天下之難也。人唯無所長。才有所長。早已此病着於胷。一邊要人之知。一邊要賣弄得售。夫如是故人不知不慍。非成德則不能。而三年學不志於糓。不易得也。然則百里奚飯牛。爵祿不入心。豈非大賢乎。實下手然後知之。只加克治。終爲芟草留根。惟所見者大。自無此病。方始爲拔本塞源。請與同志勉之。

源泉不凍。活水無萍。

海內有疋夫不獲其所。聖人以爲耻。鄰里之闘則閉戶。海內雖遠。吾分內也。隣里雖近。非吾分內也。

持敬法。常惺惺最爲要道。然借禪家旨訣。爲此中工夫。恐流於散禪一路。惟整齊嚴肅上用功。表裏無偏。盖就規矩行去。完固有終也。

言出口時。令自心無有不知。此操存最密之法。然亦最難。

孔門相傳修己治人旨訣。在大學經一章。若其下手功夫。又有所在。戴禮四十九篇之首曰曲禮。曲禮之首曰毋不敬。是三字亦孔門相傳之旨訣也。毋不敬該動靜。儼若思靜之敬。安定辭動之敬。其效必安民。大學之天下平也。與中庸篤恭天下平。論語修己安百姓。一串事也。天下第一大事。有先於此乎。又儼若思未發也。卽繼以安定辭者。豈非已發後言語爲最先務乎。

自八歲入小學以後許多用功。皆理會氣一歀也。

人心之危。其如畜鷄乎。天明出塒。四散行走。未嘗一刻寧息。靈覺所運而不自知也。日入而方已。今此心自睡覺起來。終日放逸。曾無以主之。則念路所及。水火坑穽。何所不至乎。故謂之危。

孩子才能匍匐學步時。若無人照管。則一日之內。顚墜水火刀刃。其可量耶。人心爲狀如此。全仗道心爲主。自人心喚醒。卽爲道心。非有二心也。

不惟理善。氣亦本善。何以言之。凡天下之理無二本故也。理一而氣萬變。故多不善。及七情未發也。氣之浮動者息而還其淸明本色。故此時有善無惡。

風雨已息。陰曀皆斂。則天宇澄凈。日月明朗。此氣之本色也。卽其本善可知。

觀一日中天之氣候之變。盖亦屢矣。人心亦然。然天氣雖屢變。而實皆無妄。人心寒熱飛沉萬狀。妄者十九。所謂學。盖欲去其妄者而已。

自私自矜二件事。百千病皆坐此。人之淪於汚下者。非以它也。若爲學者。不用功去此。則其所謂學。將何爲乎。

理學大明之後。士君子謹守繩墨。一步不敢亂行。動必裁度義理。人鮮越禮。士皆循矩。不亦美哉。然偏重之弊。亦不可勝言何也。拘檢之過。乃成逯速。裁度之過。遂爲瞻顧。見義則計較居先。臨事則趨避爲長。其終至於在高位而不能出一言。見公憤而不敢發一論。依違媕婀。循默容容。久已成風氣。擧世靡然一色。賢者有不能免。其於全身保祿善矣。奈世道民事何哉。

三代論學。無如詩淇澳首章最備。切磋言其講學致知也。琢磨言其進修力行也。瑟僩言其居敬涵養也。赫咺言威儀之所著也。終不可諼。言功效之所被也。瑟嚴密貌。如峻牆深宮。外人莫敢窺。非僻之心。無自入也。僴武毅貌。如大將介冑按劒。望之不敢近前。天君泰然。私意退聽也。

把捉則長廊之柱。愈數而差。不把捉則同安之鍾。未絶已走。此事急也。不得緩也。不得緩急之間。宜有其道。不得其道。故有二者之病。要之主宰未立故也。

天道其猶魚鱗。因自然之勢。有順無逆。

欲安逸快樂。天下之情也。然樂必生於苦。逸必得於勞。不勞之逸。不苦之樂。萬千有一。愚者妄希慕之可得耶。故欲逸必須勞。欲樂必須苦。

人身是天地眞像小草本。

古人形容敬字。如出門如賓承事如祭。多少正大。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較細密。執虛如執盈入虛如有人。愈精矣。此皆不言心而畫得心出。至曰小心翼翼。直指本軆。形容得敬。無以加矣。

人不可以不自大何也。秀出萬物。參爲三才。學至聖人。吾責乃已。宇宙間事。皆我分內。何可自小乎。人不可以不自小何也。天下義理無窮。舜禹有天下而不與。將身放在萬物中。看直得甚麽。何可自大乎。世人乃甘心爲下流。而傲然謂莫己若。大可悶也。

廣大高明精微中庸。道體原來如此。致之盡之極之道之。是人之充他本量而已。絲毫有未至。則於本量便欠缺。

廣大高明精微。皆以中爲歸宿。百行萬善。離中字不得。中爲百行萬善之準極。

程子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儒釋之分。此爲斷案。彼云萬法皆從心生。應現法界性。一切惟心造。此不識心也。以理爲障。欲去之而明心。此不識理也。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乃以作用靈覺爲性。此不識性也。象山拈良知爲話頭。以心爲天理。楊慈湖詩此道原來卽是心。傳習錄心卽理理卽心。此卽心是佛之知見也。古之寇在門外。今也在室中。何以禦之也。

自知之謂明。自勝之謂剛。言人過惡如燭照。而己有瘡疣虧缺。曾不之覺。見己之苦難。不見人之苦難。可謂之明乎。血氣之爭一句話。必欲勝人而屈於物。欲爲之役如奴隷。曾不之耻。可謂之剛乎。

大將統三軍。進退行止。皆在掌握。偏裨吏卒。以將命出千里之遠。無傷也。惟其將不能作主。無所管攝。其軍不亂乎。人心有主宰卓然。則有時上薄天外。獨觀物表。線索在手。操縱惟意。操一操卽在此。惟其無主。則走作橫騖。都不能省。一身乃頹然空軀殼耳。

聖人只是恰充本量底人。不曾毫髮有增益。

自強不息。觀湖南脚夫。可悟矣。擔百十斤擔。必期戾都。論語任重道遠。大學知止也。寸寸前進。厭苦勞倦。勉勉用力。不敢止舍。以誤路程。其勉之非可仰他人。在自己而已。此卽自強不息也。禮記俛焉日有孜孜。此四字注脚。而俛焉又有負重之貌。學者如是。豈有不至。

知止一節。觀遠行歸家。可悟矣。趁歲除歸家。不可以已。此知止而後定也。旣定則假有牽戀拘碍。皆從擺棄。此靜也。在途有風雨暑寒諸苦難。亦不生退悔。此安也。凡屬行裝。照檢不漏。途中作息防患。小心無失。此慮也。然後至家無誤。此得也。學道如行道則皆必至。

命在天義由人。哲人命隨義。學者以命處義。

屈伸消長天道也。天且不能違。聖人壹是法天。而至於立敎。則常欲有治而無亂。有泰而無否。

廣額屠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臨絶時念阿彌陀一聲。罪惡皆消滅。彼言之妄。但取其意而已。盖言人能飜然悔悟。可以去惡爲善。從前罪過有輕减蕩洗之道云爾。是開衆人自新之路。而說得如此張皇。

今人爲學比古人。直是不費力。古人將自家踐歷經驗。件件都說與後人。路徑梯級次序纖悉無遺。今但當依此本子向前去則得爾。所少者一片肯心肎意也。

心學之稱。始於宋末。朱子時無有也。盖禪家單拈心字爲學。學者樂其簡便直捷。祖用其說。是江西之波浪也。至陽明而愈漲。顧亭林嘗斥心學之名。今沉潛於朱門之學。爲一生活計者。乃有以惺惺靈活爲太極。是直以氣爲理。以心爲性也。是不復知心之命於性也。可怪可歎。

一日內。軆無極苦。心無極不堪。得兩盂喫。携書冊起居自在。此便是福分不少。何處更希快活。當念身外我所管內。有多少不得安者。是我欠觖。又必有所事。方不濫享一日之福也。是可憂爾。

天始明。棲鳥才動。農家未作。一兩蟬特來淸引。泠然灑落。頓發人神情。滌胷肺腥葷。非一部絲竹可比也。卽其實用流行。而見其實體呈露。體用一原也。

謂敏學曰。讀書每一徧之頃。自考其心之出入爲幾何。則可驗其走作多少。因此用功於操持。若走作漸减則是得效處。古人用黑白豆治心。其力行如此。

初行者問徑路於居人。爲指與從某至某曲折甚明。瞢然未達。及依其說而去。果皆如所指。方信其人不妄言。讀聖賢言語類此。只聽其辭不濟事。身親踐行。乃知其無一句欺我也。

看書一難。執言迷旨也。論學二難。務守己見也。說理三難。命辭易差也。

格物者。如人自京都往義州千里。行幾日得到也。物格者。義州千里之程。已到盡頭。無復可往。主人而言。主物而言。兩下分劈八字打開可也。然則知至如何。曰自京都至義州。其間所歷山川城邑市里道路。許多向背曲折。吾已目擊而記在心是也。

又如我讀大學書一卷。從頭沒尾。是格物也。大學一冊已盡。無復可讀。是物格也。然後大學一書言辭義旨。吾得了徹無疑。是知至也。或問物理元在極處。豈待人格乃到耶。栗谷曰。如暗室中冊在架衣在桁箱在壁。黑暗不見。不可謂冊衣箱在某處。取燈以照。方見冊衣箱各在其處分明。乃可謂冊在架衣在桁箱在壁也。理非自解到極處。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

大道如新治之御路。中心一線黃土。是爲最中最正。自東自西至此尺數。恰匀無偏。自堯舜至孔子。從那中線上行。一步不曾差。敎天下人皆要就這處作行。伯夷,伊尹,柳下惠。俱在大道上行。而但不能踐中線。只傍着黃土邊際去。楊墨莊列老佛。却從中線始處。脚步偶一差了。遂斜行出大道外。一向蹉走。漸遠於大道。世人從之者甚衆。反成孔路。大道幾無人跡。自然榛塞。孟子獨行之。力詆斜行者。杜絶旁蹊。孟子以後復荒廢。或有大道上行去者。但由之而未必知之。至宋數賢從榛塞中。覔出中線舊路。雖不能步步踏着。而趨向皆黃土上底人。又苦口說明那一路去處。汔今天下大道上。行者雖甚罕。而人皆知此爲正彼爲不正。孟子以下諸賢辛苦用功之力也。

實見得此理。則行之自不容緩。凡行之不力者。知之不眞也。知行先後之序如此。然其用功則無先後何也。遇當格物則格物。遇當誠意則誠意。齊頭幷進。足目俱到。不成曰我致知未了。不暇及此也。至於道已成則知行無分何也。如目視耳聽手握足奔。不思不勉。知卽行行卽知。一事而已。不宜論先後。若王陽明敎初學。便謂知行合一。此大誤也。禪家以運水搬柴。皆是妙用。此說未嘗不然矣。然其搬運也。有當底有不當底。不擇於此。並謂妙用。其害何所不至乎。

始終天地者靜也。萬物本於靜而歸於靜。

易傳寂然不動。至日閉關。洗心退藏。及中庸未發。是靜之氣象時節而未說靜字。始見於大學定靜。禮記人生而靜。至濂溪始以主靜爲法門。程門用靜坐爲旨訣。而恐入於禪。專主居敬爲敎。萬世無弊矣。然朱子答南軒以爲敬字貫動靜。而必以靜爲本。若遂易爲敬則雖若完全。却不見敬之所施有先有後。亦未爲的當也。

衆人靜亦動。聖人動亦靜。平生好動不能耐靜者。皆失却此生者也。

以冷淡家計。作辛苦工夫。

確然醒然卓然聳然泰然。以五者交相用功。始爲主一之學。確然執守貌。不走作也。醒然明覺貌。不昏沈也。此二者統始終工夫也。卓然竪起貌。不放倒也。聳然恐懼貌。不解弛也。此二者又時時另加提掇也。泰然妥定貌。不妄動也。此乃其功效準的也。若得力則五事只是一事。

名園有亭臺水竹之勝。來遊者愛賞不能舍。其主人常處於內。未嘗特爲喜悅。以其固有故也。此安仁利仁之喩也。

世界支拄以戒懼。而壞敗於怠忽。

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威在令外。故當愼其素也。以不我信不我畏。而忿惡其人。不思已矣。

杞人憂天傾。汜恭恐地陷。盖言安不忘危也。常人之情。狃於無事。忽於無憂。而禍常出於意慮之外。明皇奔竄。道君俘虜。此非天傾地陷乎。苟能以傾陷爲憂則不至是矣。豈惟天子。匹夫亦有此理。

大臣懷祿而不肎言。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上下相蒙。熟視時事日乖。而如宿逆旅。明知禍難必起。而只有永歎。相與痛飮於焚屋之下。甘眠於漏舟之中。末世之事。如出一轍。痛矣。

靜中有物。程子以不見見之。朱子非着意非不着意。退溪此未發時涵養也。

射之中不中。專在未發。發則無及矣。情之發如此。言之發尤近之。

無義之仁。墨氏也。無仁之義。楊氏也。釋氏乃兼楊墨而又過之。怨親平等。由兼愛而過之也。絶去人倫。由爲我而過之也。故其賊道也尤大。

讀書最難虛心黜成見。謹依本文平平解其正意令完。若屬派流枝葉者。徐徐別作說。不可攙入以亂正意。朱子解諸經皆如此。以意逆志。無失古人立言本旨可也。若以明德有分數。天命之性謂當作二層。未發前有惡。四端有不中節。使其言之近理。奈非孔子子思孟子本旨何。

戶樞無開闔。以戶之開闔爲開闔。然非樞則戶無以開闔。若謂樞有開闔則不可。是太極之說也。太極無動靜。以陰陽動靜爲動靜。然無太極則陰陽無以動靜。若謂太極有動靜則不可。

朱子曰。理有動靜。故氣有動靜也。若理無動靜。氣何自而有動靜乎。按此非謂理之本有動靜也。言有動靜之理云爾。

呼吸陰陽也。一呼一吸道也。能呼吸神也。

操存如室中明燭。省察則明有所未及。必用此火檢視。

一指之動。一咳之發。自家無不知。乃無滲漏。

誠信字皆從言。知誠信必從言語上得力。未有妄言而誠信者也。司馬公言誠以不妄語爲始。易傳曰修辭立其誠。修辭程子以爲擇言。橫渠以爲立言傳後。爲己爲人一念。是生死路頭。

才存爲人心。乃出門第一步便錯。步步愈差。究竟到甚處。故學不可易言。

顧涇陽言致知要認得人分己分淸楚。於此一是百是。一錯百錯。呂新吾言分外不可添一分。分內不可欠一分。人只是認人分爲己分。故拚死去爭。萬變從此起。讀書最先得此一歀明了乃可。

人在平地。常挾坑穽而行。放心行走。一跌有不可言。

仁者全體不息。張子曰。天體物而不遺。猶仁軆事而無不在。是之謂全軆。學者所以無大小無衆寡。毋敢慢。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是之謂不息。學者所以終食之間。不違仁。

凡欲爲義則若登嶺。用氣力然後至。畏憚者不能。凡欲爲利則如順流。毫不用力若自然。然天下人情。孰肯舍易而就難乎。縱而不爲制。則其禍至於天地飜覆。人類化爲禽獸。聖人多設方法以防之。六經所載皆是也。有志於免爲下流。則必呑辛喫苦。極有不快活不安便。

快與閒二者。是人情之所同願也。然快之爲禍與閒之爲害。有不可悉數。王公至於疋夫一也。

坐席須臾不正。糊窓些子不整。亦性命中事也。故心不安。

大小上下幽顯動靜本末精粗內外人己一理也。故不勤大而忽小。不慕上而厭下。不矜顯而欺幽。不喜靜而惡動。不得本而遺末。不致精而棄粗。不務內而畧外。不先己而後人。於其分殊辨欲明。於其理一知欲透。

無冥冥之修者。無昭昭之明。無十年之志者。無一日之功。

夫惟聖賢以道爲文。其下皆以文托於道。故文與道爲二。朱子謂昌黎倒學。盖因攻文有見於道也。天下能文者亦衆矣。皆終身止於此而已。求其終能窺向上一層去處者。古今可數也。以道爲文尙矣。所冀者因文入道也。

存其心。所以體天行。養其性。所以全天理。故曰事天。

誠仁必有不可暴之色。誠信必有不可欺之色。誠直必有不可屈之色。誠潔必有不可汚之色。誠敬必有不可侮之色。只怕不誠。不怕不應。子曰君子求諸己。

只是無眞龍。眞龍必有雲從。無眞虎。眞虎必有風至。術人以雕龍繪虎。亦能致風雲。君臣朋友感召之理不可誣。只當自盡而已。

九十九皆曉而闕其一。有賤人曉焉。則能就而問之乎。以多問於寡耻也。以貴屈於賤耻也。或闕於一。庸何傷。此其心常在毁譽榮辱門面上作活計。非能爲己也。

杜伯射宣王。齊襄公見彭生爲豕人。立而啼。呂后見如意爲狗。戟其腋。田蚡病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司馬懿疾見王凌擊之。沈約夢齊和帝割其舌。此皆著於史傳。非誣也。因其人平日自疚於心。結成一團不化。及其數窮命盡。神識怳惚。倏然成物形也。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則何有於是乎。

文字之妙。具色聲臭味。萬物無其偶。字形色也。字音聲也。字義臭也。其中意趨則味也。辨其色審其聲通其味。由淺入深。乃得其味。則嗜不能舍矣。

好事當有餘未盡。愼勿留連。至於興闌。去之也果决割斷。傳曰安安而能遷。士相見禮賓出門。主人送之再拜。賓不顧而去。此意極可理會。

性純善。氣亦本善。湛一淸明。其本色也。動而後有萬狀不同。觀心之動靜則非二事也。若云氣之本有善有惡則是二本也。豈原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乎。

陳平能對。不如周勃不能對。人主取舍。則當取勃不取平。此昔年憲宗筵敎也。聖識誠卓然矣。平亦不記錢糓數。與勃無異。只以平說得有理。彌縫其闕。勃却無文。不能口給禦人也。

丙吉問牛喘。是深厚不學人也。當時以爲知大體。此却可笑。宰相何嘗拱默無與。而却云我方理陰陽乎。勿以己長絜人短。勿以己直繩人曲。勿以己美慙人醜。勿以己淸形人濁。勿以己能增人拙。勿以己明發人隱。勿以己高臨人下。

理本諸天命。欲者本無而生於形氣。此身未生。只有天理。除卻此身。則依舊是天理而已。更有何物。聖人一似無此身。

終日獨處不厭靜。終日稠中不厭擾。非其質性之偏。必是中有主宰。

富無財氣。貴無驕氣爲難。貧無寒乞相。窮無隕穫相更難。若學者無固滯意最難。

卒然面斥其短而無怒意。卒然見貶以不情而色自若。於此見識力。

行一善衆共贊服。己無一毫自居心。得一榮衆共豔賀。己無一毫自得心乃可。

性譬則成王周公道心也。制作政令。一切施爲。皆周公爲之。王無與矣。然有王在位。故有周公之攝。公之意卽王意也。公之命卽王命也。天下皆頌周公之功。而終竟歸之於王。如以心爲極。本主宰而不復原於性。則是國無君而可也。國無君而相爲之主。則若皆得周公可矣。萬一如燕子之。國內不大亂乎。

世人以禍福之大者。方喚做報應。不知言一悖招尤。行一失招謗。此卽報應也。食辛涕出。飮冷膓泄。此卽感應也。日用萬爲。何者非報應感應。故當愼其所感。無小大毋敢慢。若其不可知者闕之可也。湯周有後。鄧伯道無兒。以此致疑於天道。天道浩大無窮。萬劫爲晝夜。一人一事有差爽。欲以常情猜測者妄也。

住近大河。不敢妄使一勺水。此理最好。爲天地守財。爲國家節用。爲門戶治產。皆不可忽。

嘗見作豆腐者誤墮一勺烟草灰。全釜所䰞。盡壞不成。喟然曰。人事有如此者。做到九分垂就。忽以一分私欲附之。九分者遂敗。覆餗僨轅而止。若唐之李訓,鄭注謀誅宦官者是也。可以深省。

才念動時明着眼。任情濃處猛回頭。

坐右一聯。奮大威神。須得如吼獅子。絶流注想。莫要看弄胡孫。

機心凈空。漚鳥集掌下食。慈念眞積。猛獸搖尾來馴。此孚及豚魚之理也。聖人豈欺我哉。自家眷屬尙不能見心悅信服。是自我之孚有未及也。如何望它人影從。以此常自憮然。

鍾擊之。一人聽之不爲餘。萬人聽之不爲不足。

日出而吾與之俱明。日入而吾不與之俱昏。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當事偏繫也。與物俱往之病也。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事過留滯也。心中有事之病也。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事未至將迎也。正之之病也。心有此三病。學者通患也。抑又有三病。思逐楊花逐處飛。放逸也。却忘在長沙。昏沈也。忽憶故人天際去。流注想也。此三病。衆人之通患也。然逐物而往。最爲難處。只消一箇喚醒法而已。

程子曰思無邪者誠也。吳氏謂此邪指私欲惡念而言。有理無欲。有善無惡。是爲無邪。以大學則誠意之事。易傳閑邪存其誠。此邪非私惡之謂。內心不二不雜而誠自存。以大學則正心之事也。夫旣無邪思。所思皆善矣。然一念纔起。一念復萌。一念未息。而一念復續。是二也是雜也。非欲非惡。亦謂之邪。此易傳閑邪之邪。非論語無邪之邪也。盖先能絶私欲惡念之邪。然後可治二而且雜之邪。誠意正心。其等豈可躐哉。

假使爲善而必得禍。人之可爲者惟善。况未必得禍乎。使爲惡而皆得福。惡本不可爲。况未必得福乎。君子以善惡爲吉凶。故禍福有所不論。以是非爲利害。故得失有所不恤。

君子不以天廢人。不以命廢義。烏不日黔而黑。鷺不日浴而白。豈不知有此乎。然立心行己。常期爲聖賢。愚不肖者。猶勉之以善。必曰盡其道焉。惡亦可化。非盡迂濶也。衛靈定謚於石槨。元后告祥於沙麓。豈不知有此乎。然五丈原之役。厓山之事。未嘗以命窮數盡而遂去之也。莊周有見於天而無見於人。專明自然。不肯有爲。是率天下以天廢人也。巫史之學。究極命數。以爲莫不前定。匪由人事。是率天下以命廢義也。皆異端害道者也。

當官者。必以林宗躬掃逆旅。叔孫假舘葺垣爲義。擔國事者。必以武侯鞠躬盡瘁爲義。此天命之固然。而人道之當然也。寓形宇內。瞬息歸無。惟一日未去。有一日之事。是何異於當官者乎。仁以爲己任。何下於當國事乎。

志行上方。分福下比。此二句不知所出。完平李公揭之坐右云厲志修行。常耻不及賢於己者。衣食勢位。常思猶多不及我者。然後德業有成而嗜欲自寡。今人乃一切反施之。安得不至於世事日敗乎。

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得朱子說然後其義可了。會者理之簇聚窒碍處。通者其中空隙可入處。典者常也。禮之言理也。徐尋其空隙可通以處其事。使之合宜。是乃常理。非有神奇也。事之轇轕棼錯。不知如何處斷則爲可。然必有天成一路罅縫。可以通行得出者。只是見未到爾。識明者一覽知之。泰然行將去。引庖丁解牛。又極分明。其次則熟思有可得之理。其次詢謀於衆。

惡拘束而樂放肆。衆人之常情也。天下不好事。皆由是出。惡剖析而樂渾全。俗儒之通患也。名理之差誤。率由是作。

不能自謀饔飡而猶嘆民生之日瘁也。言不見信於人而淑世垂敎之志未嘗忘也。才不任抱關擊柝而慨然有司之溺職也。自視亦愚且妄矣。然受上天之賦予。漠然無與乎四海一家萬民一體之義。精思心術。惟在於自私自利。則此其人又何如也。

有人言某也可交。問其訥言否。抑辯給否。若云辯給則不必交也。

圭庭徐公嘗問余曰。不動心者。卒遇親病。亦泰然可乎。余曰。動心者恇怯之謂也。親病憂懼。與恇怯自異。公可之。

凡讀書。首先理會而不可緩者有四焉。曰人己內外之分也。義理公私之辨也。幽顯一致之義也。物我一軆之理也。此四者乃爲學入道大頭腦初門路也。理會有得於心。然後讀六經四子及先賢言語。方能領其意趣。雖學至於道成德立。其發軔專在於此。不然則謂之虛讀書。雖志不欲爲俗儒。盡誦諸經。只成就得一箇文人而止。其於爲己實學。終無得也。

才如刀劒。善用之則以平賊。不善用之則以作賊。君子而無才者有矣。未有小人而無才者也。無德之才。非其福也。八元八凱。曰忠肅恭懿宣慈惠和。曰齊聖廣淵明允篤誠。未有一字涉於才而號爲才子。周十亂孔子穪才。與後之所謂才者異矣。佞人殆利口覆邦家。皆小人之才也。

術人幻眩。遇識其情狀者則不能行。是虛景也。山鬼伎倆有盡。老僧不采無窮。是試魔也。今人世一切嗜好愛戀之物。皆虛影爾。許多驚憂恐怖之境。皆試魔也。我只消一箇明眼看破。則不爲虛影所瞞。必有一段定力耐過。則不被試魔所壞。

無事常若有事。有事能如無事。

有絶倫之識而能謙虛受人。有邁世之氣而能小心謹畏。則此爲七分地位。非其天分之異。則是學問之力。

士要自有一段定識。不以寒暑有改。不以寵辱有動。心不隨境轉。而使境隨心轉。世有斯人。何憚於北面下拜乎。

負性帶氣人。不走任俠一路。則多去爲山林隱遁。學道者最要負性帶氣何也。無性氣則乏骨力。易屈於物。不足以自立。讀書問學。去其性氣之爲病。而得其性氣之爲功。

衆人之過。生於無知。君子之過。生於有識。

忠信爲立心之本。敬愼爲修德之本。謙恭爲行己之本。勤苦爲進學之本。儉約爲治家之本。此五德如人家柴米塩油。闕一不可爲生。

天道惡盈。故人事常要止於九分則能保其久。人恒不知足。必足其一分然後爲快。而盈則必溢。溢則不但减其所溢。乃幷喪其有。此無分於王公士庶人。

漢高祖卧數未央宮屋椽。武帝幸河東而歸坐溫室。此時萬乘之樂。如嚼枯木。明皇自蜀還處南內。李後主揮淚對宮娥。道君被俘在北。爲人世凄凉悲愁之最。乃自向日極得意中。一翻至此。彼深山老釋。麻衣蒲團。折脚鐺中。煑脫粟者。無得無喪。無增無減。故知凡屬張大。不厭約之又約。凡干意氣。不厭損之又損。冷淡辛苦。未是可厭。快樂豪華。未必可欣。曉得此意分明。則自然不至無狀。

誠是實理。敬所以存此理。

日在天上。心在人中。世傳此關漢壽遺曹操書也。天之有晝夜寒暑。生成萬物。專以太陽。辨別萬品形色。專在太陽。無是則天地不成爲天地。故以夜半黑窣窣。爲天正色是也。知此則知人之有此心。不可以頃刻亡之。

思慮未起。鬼神莫窺。一念才動。鬼神先知。袁枚小說。有閨女爲狐怪所攝。每以夜至不能防。女苦之。乃曰東鄰有女。汝何獨來惱我。怪曰嘻。彼無邪念。不敢犯也。女怒曰彼無邪念。偏我有邪念。汝何以知之。怪曰正朝汝與彼同往神廟燒香。遇美貌少年。汝不從轎內窺視心動耶。彼則無是也。於是女乃不能答。此固稗談而有足以警人。一有邪心。輒爲妖鬼所覰。况明命赫然者乎。

火無質。得薪而後成質。心無情。感物乃有情。若其本體則固自在於薪物之先矣。李習之欲去情而復性。聖人敎法。欲去其情之不善者而已。若欲有性無情。則是水欲其不流。火欲其不然也。可乎。亦禪學之見也。

道竪說無間斷。橫說無空缺。此心頃刻不存。則間斷時卽空缺處。

釋徒言地藏菩薩自誓地獄盡空。無一囚然後爲佛。儒家笑之。余謂其言合亦可思。夫大學之敎。豈非欲天下人皆爲聖人而後止耶。士於平日。全無此箇意念則非聖賢心量也。

九十老人病。已無可爲。孝子之心。猶不以大限爲念。皇皇竭其力。至於祈禱誦經無不爲。武侯,文山猶是也。凡士之識道理者。於所當行者。必以是爲心。

孟宗雪中覔笋。王祥剖氷求魚。若有計較勉強之心。絲毫參焉。則無可得之理。於此有大可理會者矣。

間斷畧有五等時。四體才動時也。開口出言時也。乍與外境相觸時也。執事方專時也。念頭初起時也。所以有此者。其責惟在於不覩不聞時功夫不專也。然遇此箇時。急宜瞥然回顧照管。

此心覺則斯存。然指其覺者。便以爲存。不復致力於操之之道。朱子病之。盖專守乎炯炯不昧之功。乃釋氏本心之學。上蔡以常惺惺論敬。亦本出於禪。夾着些病。其派遂爲陸氏。

作人最貴於篤。篤說文馬行遅頓也。馬鈍殊不穪人意。然終無僨敗。僨敗恒出於快馬。人之朴實無謀。多窒於用。然也是有實心所爲。多攧撲不破。今人魯鈍而有實心者可用。若以鈍夾着詐。是棄物也。

石慶擧策數馬畢。擧手曰六馬。此乃篤也。極令人不快活。輕俊者殆不能忍。又李延平欲看壁書。必起至其下。從頭至尾諦視。它人必從坐遙視。一念而了。又喚人屢不應。聲必厲。延平不然。只如初。朱子謂其不爲氣所動。此正涵養之力也。此爲最難。

晴暄者。陰雨之所伏也。歌呼者。哭泣之所胎也。故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

饒你百計虛僞。瞞不過一箇誠實。任他萬般神奇。出不得二字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