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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先生文集/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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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南塘先生文集
卷十五
作者:韓元震
1765年
卷十六

同門往復[编辑]

答沈信夫癸丑[编辑]

高明頃歲有書。言愚以戶布戰陣之說。作爲冊子。將以進御云云。不記其時奉答未答。而答亦未必詳也。其說之如高明所聞者。固傳者之過。而亦有苗脉矣。愚於赴召在京之日。草封事萬餘言。極論天下之大本與當世之急務。急務之中。有安民備豫之目。而安民目中有戶布說。備豫目中有戰陣說。戶布之說。請自卿相以下凡有戶者皆出布。欲捄今日生民倒懸之急。無過於此。而役輕而均。人自無怨。初非難行之事也。戰陣之說。欲變今日之謬制。追復祖宗之舊法。當此北憂之深。所關於備禦者亦切。而本非創新。修擧舊典。亦非難行之事也。朋友見者固多止之。而愚亦自見其說之難行。非特此一二事也。事未行而機徒泄。故遂寢不上而緘封。耿耿則至今未已也。昔栗翁請養兵十萬。西涯沮之。西涯稍號識事務而猶如此。天下事難做。自古如此。况於今日乎。西涯猶知追服其言。而有眞聖人之歎。此西涯猶且困橫之智。而能有所裨補於中興之業者也。今人又豈可望此乎。偶閱舊篋。得高明書。一回披讀。有動於中。竊歎時憂益有甚於往歲。而此策之不可講。又不特如前日之憂其難行而已也。天下事眞不可做矣。爲之慨然。聊以追復。明者覽之。想亦爲之一喟也。

答沈信夫三淵集箚辨[编辑]

題辭極知僭踰。無所逃罪。乃朱子任道之語。由我不晦之云。亦涉自功。殊欠遜讓。刪去爲宜。

淵集詩五常人物禀來同云云。

自孔孟言性。曰各正性命。曰成之者性。曰犬之性牛之性人之性。程傳釋各正之義。語類論各正成性之義。皆以不同言之。皆以不同言。周子太極圖說兩言性字。亦以不同言。朱子之說。見於諸經箋註及大全語類者。其論及五常者。未有一言之言同者。只言性字則或以同言。而若言五常則未有言同者。今淵老之言曰。五常人物禀來同說。自濂溪至晦翁。又曰。五常一理。人物禀同。久矣有定說。而今有異論。不勝紛紛云云。此於孔孟論性處及濂溪晦翁之書。似未見者。可恠可恠。盛辨欠詳。故歷擧言之。

淵集大黃內伏附子。附子內伏大黃。如水火之內外明暗。迭爲換面云云。

盛辨未明。當曰以附子大黃同一理。爲性同則可也。而以附子伏大黃。大黃伏附子。爲性同則不成說。附子雖伏大黃。畢竟附子之性爲主。大黃雖伏附子。畢竟大黃之性爲主。烏在其同乎。如此言之。乃可耳。昔年溫禮諸人以爲陽亦具健順五常。陰亦具健順五常。木亦具健順五常。金亦具健順五常。愚詰之曰。陰陽五行之性果同。則只可以公共立一箇名字。通稱之。何以健順五常兩箇五箇字。分目而各名之耶。答言陽雖具健順五常。而健爲主故以健名。陰雖具健順五常。而順爲主故以順名。五行之各名其性亦然。愚又詰之曰。陽之性健爲主。陰之性順爲主。烏在其同乎。彼不能答。當時對之。不覺失笑。不意淵老之見。亦止如此也。

淵集詩。程書朱訓在。甲是乙非爭。安在程朱後。無勞格致精。

此詩指尤翁也。高明辨之失指矣。尤翁甞言程朱以後義理大明。更無未發之理。學者無難於講明。但當尊信服習。不可別生異見。此盖當時賊鐫倡言排朱。而歸服者衆。故爲此懼而言之耳。非謂程朱以後更無待於講明而人人皆可爲程朱也。尤翁之說。本無可議。而淵老自其祭仲氏農巖之文。以世儒之言易瞎人眼目譏之。而隨處發之。未可曉也。然今觀淵老心性之論。全不解程朱文字。則尤翁於此。果不免爲失言矣。

淵集。洛中有五常之禀。人物有異同底新論。出自權遂菴。鄙輩只信中庸首章註說而不從新論矣。又曰。文理粗通者。誦味因各得所賦之理以下六七字云云。

淵老旣以中庸首章註說爲主。則辨之者亦當就此痛辨之也。當曰鄙輩亦只信中庸首章說。故不從淵老之新論矣。中庸開卷第一義曰率性之謂道。此通人物而言也。禽獸果同人之性。而不同人之道。則是物不能率性也。然則子思通人物而謂之率性者。豈非誣乎。章句曰各得所賦之理。曰各循其性之自然。曰各有當行之路。各得各循各有三言。一串貫來。不可異同看也。今以各得爲同得。已不審各字義。而不知各循各有之不可以同言。不可與各得異義看。則此眞眉睫之不見也。誦味之云。誠至論也。但惜乎只知誦味各得一句。而不知更誦味乎上下數句之語也。

箚辨。尤翁又答或人五行各一之性。氣質耶本然耶之問云云。

所引尤翁說五行各一其性問答當刪。尤翁此說本未明。各一其性。渾然太極。各是一義。而不能剖判言之。又不能於各一其性處。明其爲本然。而遷就於渾然太極處言之。恐無以解問者之惑也。盖五常之性。對太極言。則太極爲一原。五常爲分殊。故太極爲本然之性。而五常爲氣質之性。五常對善惡之性言之。則性善爲一原。善惡爲分殊。故五常爲本然之性。而善惡爲氣質之性。一五常也而或屬本然。或屬氣質。似無定說。上方下比。見其如此。實非無定體也。盖太極超形氣而稱之也。五常因氣質而名之也。善惡雜氣質而言之也。三說備具。方可以說性無礙矣。前輩於此或未勘覈。故語有未明耳。然太極五常善惡。只是一理。而所就而言之。有不同矣。此意又當深究之也。

淵集。爲此異說者。曾見太極圖否。五層圈子。一圓貫之云云。

盛辨亦未着。太極圖以太極爲主。故五層圈子。皆以一圓貫之。至於分殊則未暇及也。圖說言性字。方言分殊曰。五行各一其性。又曰。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朱子釋各一之義曰。五行之生。隨其氣質而所禀不同。所謂各一其性也。又曰。金木水火土。各一其性。則爲仁義禮智信之理。五行各專其一人。則兼備此性而無不善。其釋五性感動則曰。五性之殊。散爲萬事。朱子之說如此者。亦不曾看太極圖乎。圖說三言無極。四言太極。未甞言其不同。兩言性字。曰各曰五。未甞言其同。此太極與性名義之不同也。性有五殊。故謂之五性。太極而曰五太極。則其果成說乎。且謂人有五性則可也。而謂有五太極則其可乎。今將性與太極混看無別。是殆不辨於名義界分。而亦可謂曾見太極圖說乎。

淵集。問牛之耕馬之行。何甞彷彿於人云云。答人亦耕人亦行云云。

盛辨亦未明。夫旣以物之所爲。人亦同之者。爲人性之同於物。則亦將求其人之所爲。物亦同之者而後。方可言物性之同於人矣。不知人之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事。何物能同之乎。人能兼物之所能。以其性之全也。物不能兼人之所能。以其性之偏也。所以言人物之性不同也。

箚辨。具則全云云。

盛辨具則全。今謂具而不全。果成說乎云者。似未悉淵老之意也。淵老之意。盖將孟子註仁義禮智豈物所全。全字。看作全之之意。故曰具而不全。盖曰禀得之初皆全。而發用之時不能全之也云爾。果如是則朱子何不於全字下更着之字。以明其意乎。孟子本語亦何不言犬牛人全其性之不同。而直言犬牛人性之不同耶。此等文義明白處。亦且扭捏驅率。以從己意之所便。不恤人見之不可誣。則殆難與辨矣。

箚辨。各具之太極。比諸統體之太極。則雖有偏全之不同云云。

統體各具。同一太極。太極無非全體。豈復有偏全之不同耶。太極圖註曰。無極之妙。未甞不各具於一物之中。又曰。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此皆以各具言。而何甞以不全言之哉。又於下總論。統體各具之義。合而結之曰。於此尤可以見其全。亦何甞以偏全分別言之耶。蔡君範曾以各具太極。爲分殊之理而非一原。愚甞辨之。高見偶同於彼。宜速改之。

淵集。申命觀問湖儒云云。愚以爲未發只有本然。而氣質惟於發處見之。答湖儒所云未發有本然氣質之兼者。大段固滯。來諭剖判得當。

氣質之說。盛辨固已得之。但申命觀問答一條。最是肯綮處。於此辨得破則他亦不足辨也。彼謂未發之前。只有本然之性而無氣質之性者。是盖以本然氣質爲二性。而以氣質之性。謂有不在之處無有之時矣。性安有二體。而亦安有爲性而有不在之處無有之時耶。試以此思之。則庶乎其有得矣。昔甞屢辨。今不更詳。此中之說。只曰未發之前。專言理曰本然之性。兼言氣曰氣質之性。未甞言有本然氣質二性之幷立而兼言者。彼實以本然氣質爲二性。故聞人旣言本然。又言氣質。則便疑其有本然氣質二性之兼言。可笑可笑。申言發處見之者。謂前已有之而至此方見耶。抑謂前則無之而至此方有而見之耶。有與見不同。今不能剖判有無。而但以見字䑃朧說去。亦見其胷中之不能明决而實未有定見也。剖判得當之稱。不知其何謂也。

箚辨。何必曰情云云。

盛辨曰。何必曰情然後。方可謂智之用者。意雖有在。語却生病。豈有言性之用而不曰情者乎。但淵老將情字。專作理字用矣。知覺與性道器之辨。固是矣。而淵老之言。反益其棼亂已。不若洲老之精切簡當。又因心性之辨而遂作心情之辨。專以情字作理字說。幾於謂理之作用。而謂心情之幷行。如心性之相涵。則其誤益以甚矣。不此之辨。反咎其以情爲性之用。則豈反不爲彼所笑乎。淵老以理氣分心情。而高明又欲以先後分心情。亦未免於誤矣。心以覺之。情乃動焉。若有先後而纔覺便動。實未有先後也。心則貫動靜包始終。而情則只屬動後一截。此心情之辨也。而其在動後則又未有其辨矣。知覺門直之喩。亦未精。不必引以爲說。心之覺。貫動靜包始終。而無不在也。故情之未動。覺已在焉。情之方動。覺之爲也。而情之旣動。覺又在焉。非如門直之只管當門事。而門內門外事却不能管也。高明認覺只爲中間一截事。故有先後之辨。而又有下文覺不可言情之失也。覺自未動前說來。固先於情。而與情有辨。旣覺爲情。則這處更未有先後彼此之辨矣。此義至精。幸更詳之。淵老於旣動之後。又分覺與情而曰。覺非惻隱羞惡恭敬是非。此其爲心性二用之誤。而高明之辨。亦不能相遠矣。樂記言知知。上言體。下言用。亦自未動前說來。以鄙說求之則可通其旨矣。

箚辨。覺不可以言情云云。

盛辨曰。覺不可以言情。又曰。覺與發。分心情猶可也。語皆未安。朱子以知覺爲心之用智之用。則心性之用。其非情耶。朱子曰。覺其爲是非者心也。覺是心而是非則情也。以此爲心情之辨至矣。若泛以覺與發分心情。則覺與發。何以見其有辨耶。

箚辨。三淵引朱子所以是非者性也。知是非而是非之者情也。覺其爲是非者心也一說爲證云云。

淵老一家之論知覺所以爲證者。只在此一書。則於此又當與辨。此書本文曰。所以知是非之理則智也性也。知是非三字中是非二字。卽指事物之是非而非吾心之用也。知之一字。乃言吾心之用。而其理則智也。此一句約言之。則只是曰知之理智也云爾。知之爲智用。此書尤明矣。今去知字。而以事物之是非。翻作吾心之是非。以證智之不爲知之理而爲是非之理。則其於此書之指。果當乎否耶。若是而費辭註解。推爲公案。愚未知其何說也。

箚辨。未發有工夫。是大賢以下之未發云云。

未發前工夫。淵老之言爲是。李仲謙無工夫之說。固失之。而高明之斷以爲大賢以下之事者。又未爲得也。章句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聖人之心。亦只如此而已矣。豈自以爲聖而漠然無警懼之心耶。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煕敬止。聖人之心。純亦不已。儆戒無怠者。此可見矣。

答沈信夫[编辑]

改葬虞

改葬虞說。愚見不悖於高見。可幸可幸。葬畢奠於墓。旣曰奠則當一獻矣。虞祭又不可遂廢。當行於反哭之時。此有朱子說可據矣。語類曰。須告廟而後告墓。方啓墓以葬。葬畢。奠而歸。又告廟。哭而後畢事方穩。行葬。更不必出主。祭告時。却出主於寢。此盖始事。旣告廟。則畢事又當告之。廟中有諸位。則不可哭於廟。自當出主於寢而哭之。旣出主於寢。則又不可以一獻之儀祭之。故曰祭告。而不曰奠告則意可見矣。朱子此說。始終節目咸備。情禮曲盡。雖有他說之不同。當以此爲正矣。語類。或疑神已在廟久矣。何得復虞者。恐是察理未精也。神魂之與體魄。本合爲一體。死而雖分。其相感之理。則未應遽亡也。銅山西崩。靈鍾東應。此理不可誣也。旣葬其體魄。復祭以安其神。揆以神理。參以人情。恐不可已也。朱子答或人之問。以爲便是如此者。恐是一時偶未思量。旣有定論。不當復以此爲拘也。葬畢辭墓。安得不哭。禮止一獻。則祝無所用矣。反哭之虞。當有祝。仍用丘辭。似亦無妨。禮畢終虞。謂禮畢於終虞也。終虞。謂葬終而虞也。

朱先生釋致中義

靜而未至則不得爲未發。故言至字。此一字不可泛看也。中庸或問曰。靜而天理昧。通書註曰。靜而不正故邪。如此之靜。亦可謂未發耶。有如此之靜。故不得不言至字以別之耳。來諭其守不失與無適不然。是乃中和之極云者。看得極字義甚善。而至靜字謂與應物字相對汎稱云則失之矣。盖至靜而中。聖凡無異。而其守不失而極其中。惟聖爲能也。幷以至靜爲聖人事。而衆人無與則亦失之矣。

天下莫能破

莫能破破字。作剖破之破。固是矣。退溪之意。亦未見其必作辨破之破也。來諭小字看作無聲無臭之意。甚誤。大者獨非無聲無臭者乎。大小字只以體段大小而言。章句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二十七章章句曰。極於至大。入於至小。意可見矣。

本生父喪三年內。降服已除。罷繼歸宗者。改制斬衰。長子主喪當否。洛中有遭此。問於陶菴。而陶菴無的答。

此是變禮之大者。何敢輕議。然又是世間所必有之事。則亦所當究也。此等變禮。當看大節目。旣絶於所後父。又不服斬於所生父。則是有父而無所於喪之也。無所於喪之則是無父也。此人倫之大端也。據此則父喪三年之內。罷繼歸宗者。改制斬衰。無可疑矣。若是長子。則改題神主主喪。又無疑矣。女子被出而反者。終是已嫁之女。則旣練而已之。於情於義。無所未安者。不可以此而準之於罷繼之子也。但不知追服之期。當如何裁限也。愚意前日之服。服以傍期。不可仍此而爲親喪也。自追服之日。復計三年而畢喪。似合盡倫之義。未知如何。若計前服。以滿三年之期。則半齊半斬。不成喪制。而亦豈有斬而止服月數者耶。且前服已除。三年垂畢之際。方爲追服者。中間間斷之日已多矣。亦何以接續成喪耶。禮宜從厚。斬又至重。以薄爲禮。恐終未安。然禮所未有。臆斷爲說。僭汰則甚矣。惶恐惶恐。幸更考之。復以見敎。此與伯叔父喪三年內爲後者同。其子前固已服伯叔父之服。然自爲後之日。自當改制斬衰。以盡三年。不可追續前日之服。以短今日之斬也。盖以期三年之喪。不可以相合也。此於前說。似可爲傍證矣。三年內立後者。其子未終喪之前。几筵當撤與否。前輩多疑之。未有定論。愚意人死三年而喪畢。神主入廟。禮之大經。不可違也。几筵雖撤。神主入廟。其子居廬行喪。自當如禮。別處設位。士能言廬於墓所爲好。如此尤善矣。朝夕哭臨。練祥之節。亦哭而行之。但不設祭奠矣。罷繼歸本之禮。恐亦當依此爲之耳。

期服中加冠。祭其几筵時。頭戴草笠。身着衰裳。出於南溪禮說云云。

期喪而冠。大違禮制。旣失大體。求盡小節。眞是緦小功之察也。况本領旣失。則亦無善後之道矣。雖使不得已而犯禮從事。亦當因仍苟且而行之。不必問人。人亦不可曲爲之說矣。曲爲之說。則人將以曲說爲據。而尤易於犯禮矣。從來鄙見如此。故如此等之問。例不敢答矣。

與沈信夫九月[编辑]

前月謝䟽登覽否。秋深霜降。伏惟侍學增勝。孤哀哀苦不死。復有何言。朱子喪中與人書曰。時來墳山。幸與一二朋友。溫繹舊聞。且爾遣日。孤哀時亦往來墳山。而獨來獨往。無人與從。得寬懷抱。此雖德薄。無以及人。亦歎今人之少有志於此學也。朱子又與黃直卿書曰。古之禪宿。有慮其學之無傳。而至於感泣流涕者。不謂今日乃親見此境界也。此之無學可傳者。固無所事於泣涕。然每讀至此。亦不能無慨然者矣。朋友書來。罕有以此事爲言者。獨高明有書。每以學不講爲憂。有得必告。有疑必詢。足見求之切至而爲之不厭也。心竊感歎。思竭愚鈍。仰裨萬一。而目昏心短。倦於修辭。心之精微。又不可以書傳。每一作書。不覺累歎耳。前書所論。果能不悖於理否。其中期服加冠一條。盖爲平日竊悲世人不憚犯禮之大者。而反欲求盡於小節。故言之太快。未暇細思。後更思之。家禮大功。葬後許行冠禮。則來問之疑。固當有之。而追製冠絰。只得如來諭之云矣。盖未冠無冠。旣冠有冠。理當如此耳。服以始制爲斷之說。於此用不得者。來諭誠是。君臣服議遷官從新之說。其義與此不同。不必引以爲說矣。縱不追製冠絰。亦當用俗制孝巾以代吉冠。豈可上加吉冠而下着喪服耶。然無冠着服。終涉苟簡。不成模㨾。追製冠絰。似無可疑矣。冬令已近。有意命駕否。深企。荒迷不次。

答沈信夫十月[编辑]

前往鄙說。皆蒙印可。往往推許太過。鄙說之無失。何能及此。愧幸之餘。又恐其過於相信而緩於點檢也。朋友之間。輕相然諾而不爲異同。後世之弊也。更宜於此存戒。惟士能不然。此愚所以深敬重也。數條見敎。深荷矯非警闕之意。亦見平日議論之不苟於其同也。尤爲感幸。然於愚意終覺其有未安。玆復奉質如左。此外高論。皆得之矣。

章句曰。雖不見聞。亦不敢忽。謂聖人有忽則已。謂聖人亦不忽。則不忽者。豈非工夫耶。但其所以不忽者。與學者不同耳。只見其與學者不同。便謂其聖人元不是不忽者。則豈不流於過高耶。且當未發之時。其所謂工夫者。只是整衣冠尊瞻視。儼然若思而已。纔有一毫着意思勉者。便已涉乎已發而不得爲未發矣。此處元不曾有聖人衆人之不同。此未發之中。所以無聖凡之異也。然則所謂不同者。亦指其前乎此而有素養之德。後乎此而有不失之守。而得其未發。亦不待如學者之提撕警覺喚醒昏惰而後未發也。此卽聖人之不忽。異於衆人者。而方其未發。則其工夫氣像。又無異也。詩書所稱聖人之德。曰兢兢業業。曰慄慄危懼。曰小心翼翼。曰昧爽丕顯。坐而待朝。此皆聖人之實心實事。非假設之言也。聖人之心若此。故能常存不死而天理純矣。夫豈漠然全無所事而能致是哉。一有間斷。則便是走失矣。所謂惟聖罔念作狂者此也。若謂聖人之心。全無敬畏不忽者。而塊然如槁木死灰。則不幾於推聖人而遠之置之於人事之外。而使人不可幾及耶。古人語聖。未甞不引而近之。使人勉思跂及。故孟子曰。堯舜與人同。此語甚實。政好於此見得聖賢爲人之至意。區區讀之。每覺其有警省也。

出繼者於本生親喪。稱以本生考妣。自稱以喪人。只是從俗爲之耳。雖是俗所通行。苟於義有害。則安敢從也。此則似無害於義。故從之耳。五服之喪皆稱喪。則重服皆稱喪人。實無不可。况於本生父母之喪。稱以喪人。何害於義也。生而稱父母。死而稱考妣。只以生死而異稱。非有尊卑親踈傍正之別也。則生而稱伯叔父母伯叔祖父母者。其死稱以伯叔考妣伯叔祖考妣。亦將無不可。况於本生父母之死。稱以本生考妣。又何害於義也。先儒以稱考妣爲非者。盖謂其直稱考妣。無別於正統。如漢宣之爲也。豈謂其上加以殊稱。如伯叔本生等稱。而猶不可稱考妣耶。若謂考妣之稱。異於父母之名。生雖加以父母之稱。死不可加以考妣之稱。非愚之所諭也。大抵書䟽必稱以本生考妣者。不忍全歿父母之稱。而尋常言語書牘之間。又非大義所關。如廟中之稱。故從俗爲之。果未知其何如也。

所詢爲人後者。本生親喪。服雖除。心制未畢之前。爲其所後親。廟不可行時祭。恐當如來諭矣。身居心喪。而行盛服受胙飮福之節。旣有所不可。祭而廢此儀節。亦非所以重四時之正祭也。姑停之似可矣。

爲人後者處於正統私恩之間者。古今議論。多不得其平。嚴正統者。欲絶私恩。狃私恩者。或干大統。皆其失也。義莫嚴於正統。而恩則本於所生。故降其義於私親者。固所以致隆於正統。而伸其恩於所生者。亦所以推致於所後也。薄於所生。而厚於所後者。理之所必無也。其或一托於所後之家。便忘其所生之恩者。縱能盡孝於所後。亦非天理之自然也。上世之人心過於厚。故其失多在於報生。叔世之人心過於薄。故其失多在於忘本。報生之過。猶可以幷隆於正統。而忘本之失。則必至俱薄於所後矣。隨時捄弊之義。又不可膠守一切之論也。

武王崩旣葬。成王冠。當以喪冠冠之。必不以吉冠吉禮行之也。期服加冠。亦以喪冠冠之。則人豈非之哉。世俗以吉冠吉禮行之。故以爲不可引成王事爲證也。

與沈信夫十二月[编辑]

或謂虛靈之心純善。或謂心之虛靈有分數。虛靈之心純善。釋氏本心之學也。心之虛靈有分數。明德有分數之說也。二者皆非也。夫氣之精爽。聚於人而爲虛靈。虛靈卽此心之本體也。朱子答南軒書曰。心之本體。未甞不虛。又曰。復其本體之虛。語類心性門人傑錄曰。虛靈自是心之本體。此則人人所同也。聖人之心。淸氣聚而虛靈。故常覺於理。衆人之心。濁氣聚而虛靈。故常覺於欲。此虛靈所禀之氣。人人不同。而虛靈之心。不能皆善者也。朱子答項平父書曰。聖賢未甞敎人只守此心。却爲氣質之禀。不能無偏。語類氣質門㽦錄曰。命便是告箚。性便是職事。心便是官人。氣質便是官人習尙。或寬或猛。未發卽已發之源。而本領所在處也。故虛靈本體氣禀本色。皆可於未發處見之。未發之時。此心湛然虛明。而其氣禀本色淸濁美惡強弱贏乏之不同者。未甞不在。此未發氣禀之所以有不齊也。未發之時。氣禀本色。雖各自在。其湛然虛明。則無人不同。而卽此湛然虛明。乃是虛靈之本體也。不可謂湛然虛明之外。別有箇虛靈而有分數不相同也。推虛靈所禀之不同。而知未發氣質之不齊。推未發虛明之皆同。而知虛靈本體之皆同。反覆相證。其義可見矣。禪家只見得靈覺之妙。而不知有氣質之雜。故任其流出。都做好了。此是朱子論禪學心本善之語。詳見語類陸氏門賀孫錄二條及釋氏門時擧錄。顚倒作用。猖狂妄行矣。彼以虛靈之心爲純善者。其見正與禪家無毫髮差殊矣。朱門所謂守虛靈之識而昧天理之眞。借儒者之言而文老佛之說者。政謂此爾。其以心之虛靈爲有分數者。其說又歸於以明德爲有分數而爲善惡兼包之物也。善惡兼包。果可以語明德乎。盖虛靈卽氣禀之虛靈。氣禀卽虛靈之氣禀。非有二物也。而虛靈體段。氣禀本色。名言之際。所指不同。故從虛靈而言。則人人皆同。從氣禀而言。則人人不同。其分正在毫釐之間。精以察之。乃可見耳。大抵虛靈雖同。氣禀或異。而虛靈氣禀。元只一物者。只可於未發處看得出。而其取喩又莫近於浩氣明鏡水火之譬。前屢言之。今不復詳。

卽其未發虛明無所揜蔽。而單指其理曰大本之性。因其氣禀本色不齊自在。而兼指其氣曰氣禀之性。此又大本氣禀。非有二性。而只在一處矣。

與沈信夫甲寅三月[编辑]

聖人未發工夫。近得朱子說。其答萬正淳書曰。以乾乾夕惕。爲聖人之事。以戒謹恐懼。爲學者之事。亦恐未然。大抵戒懼惕厲之心則一。而成德初學所至。自不同耳。朱先生此說。其意一與鄙說同。自幸愚見之不至甚悖矣。若曰此所謂戒謹恐懼。非指不覩不聞之時。則又非愚之所知也。未發戒懼。非有思慮之動。只是儼然如有所思。肅然如有所畏而已。此處何以見聖人之不然耶。若必不然。則必其如修養家所謂放神冥寂而後可也。此豈聖人事耶。示諭西溪集。不勝駭惋。此豈止於蝘蜓之嘲龍。鴟鴞之嚇鳳哉。曾見渠思辨錄其釋中庸性道二字。則訓性以明。訓道以行。性若可以訓明而止。則大學言明德明命處。其言明字。已說性命意足。何以復言德命字。孟子言性善。亦但曰善可也。又何必言性字乎。道若可以訓行而止。則下文言道之不行遵道而行。皆作行之不行遵行而行。其可成說哉。如此見解。眞是兒童之不若也。以兒童不若之見。欲立異突過於聖賢之說。其迷騃愚妄。不足辨。亦不足責也。朱子古人也。於渠無恩怨。而猶且立異詆訶是務。則况尤翁之幷時而生。好惡趣舍之不同。屈伸榮辱之相關者。其挾私逞憾。又何足說也。尤翁之見詆於此人。乃見其爲尤翁。若使尤翁而見尊於此人。卽與媚虜之軒。背師之尹。護逆之南,柳。爲一類人矣。何以爲尤翁也。

與沈信夫[编辑]

聖人未發工夫之說。近更思之如何。此不須多言。詩稱文王。不顯亦臨。無射亦保。只此一言。可見聖人之心無時不戒懼。而天理所以常純。人心所以不死也。

與沈信夫四月[编辑]

胡子知言。子思子曰章。盖釋率性之道。而以性道爲有人物之不同。實與章句之旨無異。胡,徐二書。深斥其非。此已可疑。胡書中又言知言,疑義中已論之云。而今考疑義中無此條。又答范伯崇書。悉數知言議論病處六七條。與疑義同。而亦不及此條。此盖於疑義中先論此條之非。後覺其不然而追刪之也。先論後刪。此是初晩之辨。而胡,徐二書。却與先論時同。則其爲初說。亦可見耳。同異攷中詳之。後當塵覽。玆略報之。前日鄙論以爲伯叔父母。亦可稱伯叔考妣者。後更思之。甚不可。母者生我之稱。雖非生我者。苟有父母之道者。皆可稱之。妣者配父之稱。苟非配父者。不可以混稱也。伯妣叔妣。與元妣繼妣之稱相混。伯叔母旣不可稱妣。則伯叔父又不可獨稱考矣。此則考妣之稱。不可以復加於傍尊矣。若本生父母。則大義所關。如廟中所稱者外。常時所稱言語書尺之間。隨俗稱本生考妣。於義無甚害。鄙見姑無異於前矣。

答沈信夫十二月[编辑]

吾輩明德說。與三淵說不同者。吾輩以心統性情。爲明德之訓。三淵只以虛靈不昧。爲明德之訓。而以性情爲明德中所包之物。所爭只在於一兼理言。一專言氣而已也。滄溪說。似與吾輩說無異。而三淵反引以爲己援。未可曉也。滄溪說不甚明白。抑其言雖曰統性情。而其意則實專指虛靈之氣爲明德。如三淵說耶。

與沈信夫乙卯三月[编辑]

示諭讀書課程。足見用心之勤篤。近來朋友少見其有如此。甚慰甚幸。但謂以立說爲事者。此必是箚記也。偶誤以爲立說也。立言與箚記。事面不同。立言者聖人明道之事也。箚記者學者求道之事也。高明今日所事。宜在箚記。而恐未可遽及於立言也。且立言與箚記。無非事也。而着一爲字。便不是。二者本皆隨所見所得而書之。不可着意爲之。一有爲之之意。則便是私意。便不是自然底。而必有強探力索之失。穿鑿傅會之患矣。恐不可以不察也。別紙所示。畧以陋見籤在紙端。而竊觀來說。往往有粗率之失。似亦是前所謂爲字者爲之祟耶。

與沈信夫閏四月[编辑]

前書所論巍黔心性之說。切中其病。剖判甚明。甚慰甚慰。所引姜君之言義理至貴。故人多不知。若皆曉解。烏在至貴云云者。此與老氏知我者少。我爲貴之說。同其意也。旣以人之不知爲貴。則是將以人之皆知爲賤也。貴其不知。賤其皆知。則是又將欲人之不知。而不欲其皆知矣。此政釋老輩自私自利之學。豈吾聖賢之所用心哉。周子以道義爲至貴語。與此相似。而意實不同。彼之言貴。欲人之知其貴而求之也。此之謂貴。幸人之不知而以爲貴也。二者實有公私之判。而推其至也。一可以興邦。一可以喪邦。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謬也。愚之前書。亦言道理精微。人見易差。只下精微字。便見人之所以鮮知。而亦見其不私之意也。夫以知人之所不知能人之所不能自高者。實皆心不公量未洪。而淺之爲丈夫也。若君子之心。則雖不能使人皆知皆能。而未甞不欲其皆知皆能也。姜君之言旣失之。而高明又從而誦之。豈亦未深察於心術隱微之間。公私得失之所由分者耶。學者於此等處。尤宜明着眼目。猛着精神。不宜麤看胡說。自瞞瞞人也。後書別紙全篇儘好。但一物之一原一句。又恐未安。一原之稱。本對萬物而言。若在一物。則不可下一原字矣。萬物一原。如言萬物同原。一字卽同字之意也。若曰一物同原。則果成何等言語耶。且統體太極各具太極。皆以明夫萬物之一原也。不可分作兩一原也。高見於此。恐偶因名言之對說。而不覺其致之一也。高明之學。盖已於義理大體。見得分明。故不免以此自恃。凡於講解。隨意立論。而於其精微曲折處。多未暇深察。往往有易言之失。甚可惜也。愚於高明之言。苟係用心之差析理之失者。雖甚微細。不敢放過。輒必指摘而劇論之。盖其所以相期者至深故也。意雖忠勤。事涉掎摭。固知高明察此至心。而亦不勝惶仄之深也。士能許亦用此例。近作書論數事。亦皆係心術經義之緊要者。自書甚艱。傍無代手。恨不能錄呈也。

見諭語類工夫深喜。一來對討之示。尤令人感幸。弟亦自前年四月。始此工夫。當暑遇眩而廢。其後因循汨沒。以至于今。遂不復開卷。欲待今冬。復續前功。而亦安可必也。歲月易邁。工夫難繼。甚可憂懼。想同此懷矣。

與沈信夫八月[编辑]

自欺說終未明了。久費思索。恐益紛亂。敢畢其說。未知中否。所謂自欺者。乃是意上事。非情上事也。此須先明情意之分然後。方可論自欺之如何也。盖心之初動。有善有惡者情也。情之有不善。固是平日涵養之未至。然至其發時有不自由。所謂不奈他何者。政是此處。若用之於誠意處則不着。自慊自欺。皆自爲之。安得謂不奈他何乎。朱子曰。誠意章。在兩箇自字上用工。○朱子兩自字說見語類。又見大學誠意章小註。知其爲善與惡。而欲爲善以去惡者意也。爲之去之。十分其實者。意之誠而所謂自慊也。不能十分其實者。意之不誠而所謂自欺也。自欺與自慊。政相反而相對。無一毫自欺者是自慊。有一毫不自慊者是自欺。此所謂自欺。只在意上而不在情上者也。不能十分其實。卽是欠分數而存留此不實者。又是容着在。此所以欠分數爲自欺。而容着在。爲自欺第二節事也。語類敬子問答第一說。政與此合。其他不合者。皆非定論也。至於爲不善。無所不至。雖是自欺之所致。然至此而爲大故無狀。則又不可以自欺論也。此意本皆詳著於章句。但讀者未之察耳。章句自欺註曰。知爲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據此則可見自欺之爲善惡以後事。而不在情之初動。有善惡處也。以心有未實釋自欺。則心有未實者。卽欠分數。而容着。此欠分數者爲第二節事。又可見矣。爲善十分。有一分之未實。去惡十分。有一分之未實。卽是欠分數。閒居爲不善註曰。不能實用其力。以至此耳。不能實用其力者。卽自欺也。先言自欺而曰以至此。則可見其由自欺以至此。而非此之爲自欺也。若自欺之根。則知之不至是也。誠意章下註曰。心體之明。有所未盡。則心之所發。必有不能實用其力。而苟焉以自欺者。此言自欺之由於知之不至。則知之不至之爲自欺之根。亦可見矣。大抵語類所論。同異迭出。得失相混。誠難理會。然一以折之於章句。則其合與不合之間。其爲定論與未定。自可定矣。不知就質於章句。而直欲折衷於語類。則宜乎其難明矣。農,淵二丈之說及高明之見。所以有失者。皆坐於情意之分不明。而又不知考證於章句。故愚以是終始言之耳。農巖以惡情之發爲自欺。此認情爲意而失於過高者也。惡情之發。旣爲自欺。去惡未實。又爲自欺。對此而言。則善情之發。不可謂自欺。而爲善未實。方爲自欺。若是則惡邊自欺。乃有二重。而高善邊一層。善邊自欺。只有一重。而低惡邊一層也。此果然乎哉。以此知善惡情也。爲善去惡意也。爲善去惡之有實未實。卽意之誠不誠而自慊自欺之事也。情之發皆中節。乃在涵養工夫至到之後。不可謂意才誠則情無不中也。此所以誠意之後。又有四有所五辟焉之病也。故章句曰。意旣實則心可得而正矣。又曰意誠則眞無惡而實有善矣。所以能存是心。以撿其身。何甞言意旣誠則心便正。身便修云耶。農巖之見。盖以意誠爲學問極功。故其說如此。三淵以欠分數。爲自欺之根。以容着在。爲自欺之萌。以閒居爲不善。爲自欺之榦。是認意爲情而遞低一等也。欠分數。只是意之未實。而乃以爲情之不奈他何者。則是乃認意爲情者也。高明以一念動處一毫不滿爲自欺。而以不奈他何。爲自欺第一節。則其失又同於農說矣。章句釋自欺處曰。知而未實。苟焉以自欺。何甞有不奈他何之意耶。敬子問答第一說。雖與章句合。惟此一句則不合矣。淵說盖以敬子問答第二第三說爲主。而不知章句之已棄其說而復取前說也。蓋朱先生論自欺。其說屢變。以閒居爲不善爲自欺。是最初說也。敬子問答第一說。是一變也。第二第三說。是一變也。章句之說。又是一變也。義理之難精。若是甚哉。高明又分第二第三說爲不同。則考之亦太踈矣。第三說以閒居爲不善爲自欺。而以爲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厭然而著其善。爲好善惡惡之未能盡分者。則此果爲定論耶。幸更詳之。夜來所說未盡未盡字。與未然未是等字不同。蓋謂大體雖是而有所未盡云也。其所謂未盡者。卽如下文所說。而語意歸宿。與前說無異也。高明誤認此未盡字。爲斷置之語。恐亦看文字未密也。大學章句曰。心體之明。有所未盡。未盡字用處如是矣。三淵太極中和說。高明所論。蓋多得之。然於兩家得失。有未盡辨。玆略論之。趙成卿論太極圖。以第一圈爲太極。第二圈以下謂非太極。此則全不識圖象。淵老辨之是矣。而其自爲說。乃以第一圈爲根柢。第二圈爲樞紐則又誤矣。周子立象於前。爲說於下。說以解圖。圖說第一節。是釋圖象第一圈。則第一節註所謂樞紐根柢。卽是言第一圈之爲樞紐根柢也。何可析而言之乎。且第一圈。太極之本體也。而太極在陰陽五行造化之中則爲樞紐。在男女萬物品彙之中則爲根柢。今以第一圈只爲根柢。則是第一圈之爲太極。只得爲男女萬物之主。不能爲陰陽五行之主矣。其可乎。造化在先。品彙在後。故先言樞紐。後言根柢。其義亦精矣。果如淵說。則亦當先言根柢。後言樞紐。不應倒說如此矣。

李仲謙以各具太極爲分殊。而見得分殊之不同。故遂以各具太極。謂亦有偏全大小之不同。其說分殊則是矣。而其言太極則誤矣。三淵亦以各具太極爲分殊。而見得太極之無不同。故遂以分殊之理。謂亦無不同。而只以各具之故。謂之分殊。其說太極則是矣。而其言分殊則誤矣。蓋太極之體渾然皆同。而分殊之理千差萬別。本不可以合論。今二家俱以太極爲分殊。則其見皆誤矣。雖各有一說之得。亦何捄大體之失。而以此相攻。殆未免於同浴而譏裸裎矣。

李仲謙以未發爲無工夫。而不知戒愼恐懼之爲工夫。其說亦誤。三淵辨之是矣。而乃以未發之中。爲有十分八九分之不同。則其誤又甚矣。未發之中。果有此異體。則天下之大本。將不得爲一矣。其可乎。其引語類說。蓋亦未達其旨。語類說。蓋姑以其近於中和者言之。所謂雖不中。亦不遠之意也。非政論子思之旨也。其說末端曰。合喜三分喜四分。合怒三分怒四分。便非和矣。論和如此。則論中可知。此政論子思之旨。而與前說不同矣。淵老於此。蓋未之察耳。三淵所引語類說。卽文蔚錄如人射箭期於中紅心條是也。

與沈信夫乙卯十二月[编辑]

來諭自欺說。大體相契。可幸。其以不奈他何爲自欺事。終覺未安。自欺是由自家底。不奈他何者。是不由自家底。兩事自是不同。何可合而論之哉。自慊自欺。皆自爲之。本非莫之爲而爲者。此須看兩自字。且自欺是意上事。而意是商量計較者。則商量計較處。可謂有不奈他何者乎。若以知之不眞。而致此爲不奈他何。則如小人之陰爲不善而陽欲掩之者。亦由於知之不眞。此亦可謂不奈他何乎。章下註苟焉以自欺。苟焉二字。當着眼看。苟焉者。豈是不奈他何乎。敬子問答第一說。雖與章句合。其後第二第三說。不免復差。則第一說之容有未盡。固無異也。高明於第一說。必求其盡善。故於此一句。亦欲強說合之。此未免有私意也。讀書講義。最忌如此。幸更慮之。尤菴先生撰人墓碣。有所生考妣之語。所生之親。加所生字以別之。則雖稱考妣。亦無害義者。此可見矣。金石文字猶如此。况尋常書牘間乎。尤菴語。見文集贈參贊柳誠吾墓碣。

與沈信夫丙辰二月[编辑]

鬼神說。兼言鬼字者。全以氣言。單言神字者。或以理言。或以氣言。所在不同。惟觀其所指之如何。來諭所引。盖已得之矣。天地間別有神字地位者。其說無稽。何足多辨。近來人心至善之說。人人皆同。豈吾道非耶。抑孟子以後千五百年之間。眞知道者。不過一二人。則知之者之常少。固亦理數之應然者耶。吾輩於此。但當默而識之。以竢來者。不可呶呶與辨。無益於道而徒損心氣矣。

與沈信夫五月[编辑]

自欺是意不誠之事。而朱子以不奈他何。爲自欺事。則朱子之以不奈他何。爲意上事。愚亦已知之矣。但疑其以此言之於意上者。爲未安於義理而不叶於章句耳。來諭以知之未至。爲不奈他何。而以是爲自欺之根者。其說甚是。然譬如盜。盜雖由於無知。遂因以謂盜非自由則亦迂矣。來說又謂自欺二字。一委於不奈他何。而不肯用力克治。則大害義者。又見其見得甚實。此不待一切委之而後如此。一或委之於不奈他何。則便有自恕之意而緩於克治矣。極害事極害事。大抵今來別紙所論甚正。但原書中追書數語。似猶有戀着舊見之意。涵泳久之。自當條暢矣。

伊川欲與父老言。來說大槩得之。然謂父老疑先生心不泰然則誤矣。彼父老者。亦非常人也。豈以色莊而內荏。疑先生耶。若以是疑之。則彼初不與之言矣。盖見先生處危而心不動。心異之而問之。及聞其心存之說。則又以爲心有主而不動。不若無心者初無不動之可言之爲高也。

橫渠無無之說。只以題目觀之。殊未見其有失。則程子所謂不能無過者。未知何指。要當考橫渠本文然後可知耳。來諭所論亦近之。亦未知其必然也。然鄙意當初設問於此段者。盖以程子之言旣予而復奪之。所以予者何說。而所以奪者又何意也。高明只就其所奪者而爲說。似於二夫子立言本末。俱未究見。恐又率爾之爲病也。來說三條大槩如此。似皆出於一時領略之見。殊無深潛玩繹之意。故其有所得者。亦少滋味。愚見偶如此。未知以爲何如。

與沈信夫九月[编辑]

大學因其所發一句。因來諭提醒。亟取章句或問觀之。方覺其前說之非。已於記聞錄改定之矣。大抵朱先生之說。本自明白。從前朦朧看過。幾以此瞞過一生。賴吾兄提諭。得以正其謬。其爲衰拙之幸。如何可言。錄中差謬處定非止此。政望一一檢出示來也。然爲學工夫。本以存養爲君主。而省察爲輔佐。大學先言致知誠意。盖因小學涵養之功而言之耳。非謂聖門工夫。本以省察爲先而存養爲後也。來諭以爲學者工夫先察後存。則恐未免失之矣。且章句所謂所發。盖指其昏蔽之極。一念覺處而言。因其有覺以致其自修之功。卽所謂因其發而明之者。而自修之功。通貫動靜。則又是此一句。幷包動靜工夫而言者也。章句所謂本體之明未甞息。或問所謂介然之頃。一有覺焉者。其指昏蔽之極。一念覺處。不待再看而洒然明白矣。來諭乃以正心之功。因於誠意。爲因其發而明之。則恐於章句或問之旨。又未免少差矣。所對栗翁理氣說。語甚正當。無可疵議。然栗翁之問。其意緊要處。政在兩箇何處字。上句則高明所對盡之矣。下句則更須有一轉語答他問。盖栗翁之意。上句欲聞其一而二之義。下句欲聞其二而一之義。高明所對。只在於一而二。而不及於二而一。此所謂更須有一轉語也。栗翁本語。更諦觀之。如何如何。又竊觀來諭。此非難見一語。又似非眞見者之言。惜乎駟不及舌也。浩然之氣。孟子實有是氣。而猶曰難言。則况此理氣之說。實係道體精微處。尤何可易言耶。栗翁之言。又極其源流本末之異同而問之。則於此而看得到說得着。殆非知道者不能也。恐又未可以易言也。邵子臨歿之言。以爾道我依之說觀之。則盖謂程子所言之事。必不可成。而義理則是。故我亦依其說云也。似是指聖賢行道濟時等事而言。盖邵子知其不可而止者。故其言如此。然無他考證。何敢質言也。

與沈信夫九月[编辑]

前示栗翁理氣說。更詳其語。何處兩句。只是一意。而皆欲聞二物爲一之義也。盖牛翁當日之說。未免偏主於二物。而栗翁之辨。方在於明其爲一。故此一段說。先言理氣之爲一。而後問其爲二之在於何處。盖欲牛翁見其爲二於一處。而不復求之於別有二處也。若欲聞爲二之說。則牛翁之說。政在於是。何待更叩耶。然則高明所對。似於栗翁之意。全未相着。而愚之前說。亦未爲盡得矣。當對曰理氣一也。故卽其一處而見其有異也。見其理自理氣自氣也。非離一處而見其如此也。如是對之。庶或近之。栗翁只請下一轉語。則張皇爲說數十百言。亦恐非其旨也。且旣曰有異。旣曰理自理氣自氣。則此不待更釋其義而知之。况理無形而氣有形。理純善而氣淸濁。此皆沿襲之陳言。人皆能言。此豈栗翁之所欲聞耶。至於所謂昏愚之人。亦有善端之發。以此相濟於主張氣字之大過者則可矣。而以之爲互發二歧之辨則迂矣。尤非栗翁之意所在也。栗翁此說。前來解見其意如是。頃日只就來書看之。偶未覺察而率爾奉對。故未免忘失舊意耳。來諭於理氣實體。亦非有所差。但於栗翁之旨。有未照管矣。

答沈信夫十月[编辑]

示諭鬼神之說。其理至微。自古聖賢所難言者。如僕蒙昧。又何足以及此。然疑而思問則有之矣。請因來諭而質之。夫所謂鬼神者何物也。卽是陰陽之氣之靈也。天地萬物。莫非陰陽之所爲。而古今萬變。又莫非一氣之所行。故陰陽所在。莫非鬼神之所在。而一氣所貫。又莫不有感通之理。此則鬼神之理大體昭然者也。至於祭祀之義。有以有而感有者。有以有而感無者。如天地山川之形。顯然見在者。其神亦見在。而又與我一氣。初無間隔。故以此之有。感彼之有。無有不應矣。至於人死爲鬼。則其形亡矣。其氣散矣。以此之有。感彼之無。固已有幽深難測冥漠難通之慮。然人死氣散。散而至於無。其必有漸。不應頓散而頓無也。方其遊散而未盡散也。固應寄在於天地之間而飄蕩無依。有所遅回顧戀於平日所在之處及其子孫之身矣。聖人有見乎此。不忍使之無歸。於是爲之廟貌。爲之神主。使之憑依於此。萃聚於此。旣知憑依萃聚於此。則又不忍使之餒也。於是又爲祭祀之禮。以時享之。比之天地山川。雖曰以有感無。實亦以有感有也。盖其形雖亡而其氣有存故也。且其祖考之於子孫。精神血脉之相傳。又非特如天地山川與我一氣之泛然者。則其相感相應之理。尤見其實然而無間矣。然人死而久。其氣散盡。終必至於無矣。故廟享之禮。至於四世而不擧焉。盖其意謂至此而無所享之云爾。方其祭也。知其必有享之者。故自無怠慢不虔之意。及其久而不祭也。知其無有享之者。故雖不祭。亦安於心矣。若使方祭而無享之者。聖人必不爲此虛假之事。及其廢祭而猶有神焉。聖人於此。亦必有所處而使之有歸。不能遽以世遠而廢絶之也。聖人行事。一皆誠實惻怛。豈於享先之禮。反有虛僞不情。忽遠無恩之事哉。大抵鬼神之理。至爲幽深。惟聖人爲能通幽明之故。達禮樂之源。深知鬼神之情狀。制爲祭祀之禮。當祭而祭。可止而止。其祭無怠。其止無憾。苟非仁孝誠明之至者。其孰能與於此哉。至於太祖之廟百世不遷者。其人之禀得氣數。自與尋常人不同。生而威德加於一世。死而流澤及於百世。故其精神氣魄之聚者。亦能久而不散。非如尋常人其氣死便散。散便無也。如是而廟享者。雖百世之遠。亦必有享之者。而非虛設之禮也。然此亦比之常人則稍久云爾。亦豈能累百世而長存哉。家國存則祭之。家國亡則不祭。其家國存而祭之。卽其神所在之時也。家國亡而不祭。卽其神不在之時也。其神之在否。特以其家國之存亡。德澤之斬不斬而爲其久近也。若夫尋常人死而旣久。廟毁祭廢者。其氣固已化而無有矣。然以其精神氣脉之遞傳於子孫者而言。則亦可謂其氣常存不滅。而其無子孫者。又無此之可言矣。但其氣本與天地之氣爲一。故天地之氣浩然而日生。則此之氣亦與之浩然而日生矣。此則又不論子孫之有無。而其氣長存矣。朱先生於此。旣以木實比之。又以浩然之氣言之。可謂深知天地之化鬼神之源矣。然語至於此。其理益玄。而祭祀之禮所不及焉。則只可置之於若有若無之間。不可遽擬之於廟享之鬼而欲求其追遠伸孝之道也。若四世之親廟享之神。自有憑依萃聚於廟中者矣。安可近捨其萃聚於此者。而遠求之於天地日生之氣哉。萃之彖曰。萃王假有廟。先王之萃聚祖考之神者。固已在於有廟之時。不待方祭而後萃之也。所謂祭如在者。特於臨祭之時。益致其誠敬。使其萃聚於平日者。至此益有以感格而著顯也。非謂至此而方有其神如在也。若使方祭始。萃祖考之神。而未祭以前。漠然無所關。則先王祭禮。亦應臨時設祭。以致其神。何必預爲其廟貌神主爲哉。朱先生所謂浩然日生者。盖亦因其天人一體古今一氣者而推之。以至於無窮也。非謂在廟之神。亦無可求而必求之於此也。世人不知此意。遂以廟祀之神。亦置之於杳茫難知有無難必之地。而享先之禮。將事之敬。自不免懈意之生。則豈不陷於不仁不誠之過也哉。若聖賢之廟祀百世。非有家國之存子孫之傳者。其神固當只求之於天地日生之氣。然聖賢德澤之在人者無窮。則其祀之無窮。卽理之所當然也。理之所在。氣亦隨之。而又爲廟貌祠版以象之。則雖曰天地日生之氣。其必有萃聚臨顧於此者。而非全爲茫茫蕩蕩。無所據依矣。凡此云云。多出於淺見測度。而詞又支蔓。未必皆中。况鬼神理微。蒙昧難及。適固言之矣。如有未當。更賜反覆。以决久蓄之疑。幸甚幸甚。

與沈信夫十二月[编辑]

示諭綱目抄錄之功。以是爲一時自輔聦明之計則可矣。若欲考類例定規模。以爲成書之比。則恐非其所急也。盖是書乃朱先生因溫公史而筆削之。如孔子因魯史以筆削之也。後人於此。猶恐一辭之不能贊。復有何人敢因是書而筆削之耶。此則義之所不敢也。上下數千百年之事。總在此一書。其筆削權衡。已經朱先生之精義。則詳不可以復詳。略不可以復略矣。若又益從其略。抄節爲數卷冊子。則此果成何㨾史書。而數千百年間治亂得失之大綱大目。亦何以見之耶。此則事之無所補也。數千百年之事。釐爲七十餘篇之書。已甚從簡。而一番看下。不過費了時月之功。此猶厭煩。又求其略。亦見用心之苟簡而無以盡天下之義理也。以義則不敢。以事則無補。以心則苟簡。而弊精勞神。消費日月。爲此不急之務。豈不是爲枉用心力而枉費工夫也耶。古人用心。皆在緊要。恐不如是也。望須亟罷是計。專用心於緊要處。如何如何。雖仰知照。實涉狂率。知罪知罪。

答沈信夫丁巳四月[编辑]

示諭中和二字。中固專指理言。和亦難兼氣看。情是統言氣發而理乘。和是專指所乘之理。道亦是就陰陽中專指其流行之理。不可以其在一陰者爲專言理。而在一陽者爲兼理氣也。理氣雖本無間。分別言之。亦不害其爲各是一物也。

答沈信夫七月[编辑]

示諭虛靈之問。當答曰原於性謂之性。則仁義禮智。皆在其中。而統而言之。又不害專言智矣。天下無性外之物。虛靈獨是何物而不原於性耶。謂虛靈因性而同者。是認理氣爲一。故其辨曰虛靈自虛靈。非因性而虛靈。此以理氣之分而言也。謂虛靈不原於性者。是認氣爲理外之物。故其辨曰原於性。此以氣本於理而言也。言各有指。非故相戾也。且虛靈知覺。只是一物。知覺之原於性。卽虛靈之原於性。不可將虛靈知覺。分作兩截事看也。

答沈信夫九月[编辑]

蒙示虛靈知覺後說分合條。釋意極明備。更無可間矣。所引朱子三書。尤見善讀聖賢之書。其所喜何但止此一義之得也。第愚前書所謂原於性者。但曰原於性而不曰原於仁義禮智者。意却有在。所謂原者。乃是推本上一層之謂也。非當下便是之謂也。以已發未發而言。則已發者原於未發。以在人在天而言。則在人者原於在天。仁義禮智。是理墮氣中以後名。故勉齋曰。仁義禮智。特因人心而立名也。今反以氣之虛靈。謂原於仁義禮智。則名理却有未安。盖氣因理而生。理因氣而名。此二句十字。包含無限道理。故夫子言道器之序。則曰太極生兩儀。先言太極。後言兩儀。其言健順之德。則曰乾健坤順。先言乾坤而後言健順。其義至精矣。謂兩儀原於太極則可。而謂乾坤原於健順則不可。前書因其所問原字而答之。故不得不就原字上說來。而其意却在太極性上矣。今且更詳焉。虛靈之氣。原於太極之理。而理因具於其中。卽是爲仁義禮智也。虛靈之理。旣爲仁義禮智。則其發而爲知覺者。亦只得爲仁義禮智之用。而虛靈之理。統而言之。惟智之名義。可當其專。故知覺之發。統而言之。亦當專爲智之用矣。此其知覺之爲智之用。雖自虛靈說來。已是如此而無可疑矣。大抵古人名心。必以神明虛靈知覺三言。而一般皆是神識之名也。神識之理是謂智。則神明虛靈知覺之理。皆以智言。夫何不可哉。釋氏喜言智性。盖亦有見乎此矣。但釋氏直以神識爲智。而吾儒以神識之理爲智。此其不同也。而儒釋邪正之辨。實在於此矣。近見常夫心說。其爲虛靈氣禀心與明德之辨。極有條理。令人喜慰不已。近日吾道益不振。而賴有兄輩數公問學甚進。或者天意不欲終喪斯文耶。衰病目盲者。庶幾無恨於昏廢歸盡矣。士能昨冬乍面。有多少相勉後。不復相聞。而其進想亦不已矣。

答沈信夫戊午七月[编辑]

承諭留意於史傳得失。甚善甚善。程先生所論窮理三端。惟看史得其二。兼讀書論人。而君子致用之學。多於此得之。儘不可緩也。然世人孰不看史。孰不考其得失。而於已了。無所得者何哉。此盖將古人得失。只作古人得失看。不知反之於己。以師其得而戒其失也。故書自書我自我而不相關矣。高明於此當有異於世人之爲者。則其必有意思識慮長長地新者矣。恨相去之遠。無由就扣其緖論耳。區區竊謂看史之法。固以切己受用爲上。而其看得得失之眞際者。亦自不易矣。大抵代各有得失。人各有得失。而有大體之得失。有一事之得失。大體之得失。治亂興亡之所繫。君子小人之所分。固當先辨一事之得失。治世亦有所失。而亂世亦有所得。君子或有所失。而小人或有所得。皆不可不察也。然得失各還得失。不可以一事之得失而害其大體之得失。又不可以大體之得失而掩其一事之得失也。又有得失之難見者有易見者。易見者固易見。而難見者如武侯不用魏延之計。不諫先主之東征。人以爲失而未必其失也。李伯紀殺宋齊愈。人以爲修郄。而齊愈實有死罪。張德遠殺曲端。人以爲入讒。而端實不可不除。若此類甚多。此須自具一隻眼覷得。不可徒憑前人沿襲之論也。史家所記。亦多有傳聞之失好惡之偏。而不可盡信矣。綱目所記陶威公事。因舊史書之。而舊史之說。多出於庾氏之人。故其所褒貶。與大全所載不同。盡信書不如無書。此亦可見其一二矣。未知高明於此等處看得如何。幸毋惜一二見示。以發蒙蔀也。千里書來。只得死生之問。實非所望於高明者矣。

本朝壬辰亂初。鰲城首建乞援天朝之策。其在灣上。又請從內附之行。人以爲大策至忠。而其實拙謀小忠也。鰲城始建請兵之策。爲梧陰所塞。事急而後方許之。梧陰識慮之深。非一時諸公所及也。然卒以借兵得力。故人以鰲城爲智。梧陰爲不智。此眞以成敗論英䧺也。其時事極有天幸。非借兵之爲得計也。論事得失。至於此等處。政是難見者也。又有一處難解者。楊䧺,荀彧。朱子以前。皆稱大儒王佐。而人不知其非。至朱子綱目。始正其附賊之罪。而其書彧事。似與楊䧺例不同。先生甞以爲係其死於曹操擊孫權至濡須下。所以著彧之罪也。系其死於此。何以見其著其罪也。尤翁亦甞疑之。而又不說破矣。未知高明於此尋常看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