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儉齋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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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儉齋集
卷之二十
作者:金楺
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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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行啓居記乙卯[编辑]

乙卯夏六月。往拜潘南朴丈于畿之楊根。楊去京師百里而遙。在龍門山下深峽中。盖以是月十五日。輕裝而付諸所騎者。發自西江寓舍。時日光初照西山矣。踰大峴餠廛峴。經西小門。出水口門。到馬塲橋。問于行人曰此去楊根。當由何路。行者笑曰道于中梁浦則直路。何爲來此哉。然不可及耳。當從廣津阪上路去。遂如其言度無塩坪。坪盡始得大道。自西江至此。可五十里。復去十里。秣馬于故東陽都尉申翊聖亭榭。時天氣大熱。日炎下爍。四野無風。微草不動。人暍而欲死。馬喘不能進。遂就凉于亭之西松樹下。待日昗而發。行十里到斗尾阪。阪遠亦十餘里。右俯長江。左側高陵。新經潦雨。梯棧崩落。斷石頹埼。牙豁棋錯。下馬而步。猶僵仆不可行矣。乃有一絶曰一縷難通江上途。危巒矗石輒生吁。只緣此去非王事。終日徐行不敢驅。自此行二十里渡龍津。日已沒矣。又行十里到月溪阪。阪遠不及斗尾。險可伯仲。時山月初上。光徹江水。淡靄繞山。凉風微鳴。神與氣謀。淸爽欲飛。又有一絶記之曰黃昏初到月溪陂。每問前行遠近何。月出水光看更好。却怕山窮卽有家。阪盡投宿于酒幕。只有老病三男子。無可爨炊者。乃使僕人作飯。直二更始得食。夜就其房。蚊䗈所侵。滿身皆瘡。十六日昒昕。踰大峴行二十里。始到高來谷。乃朴丈所寓也。谷中又有鄭生元老。卽故相國文翼公奉祀六世孽孫也。而與余相熟者。十七日仍留焉。以日熱不可久留而講學也。故十八日平明。從衙衛峴間途行二十里。還到月溪阪。回望龍門數峰。蒼翠遙揷天際。甚可喜也。恨不能一登。乃賦一絶。以存後期曰。信宿龍門山下峒。歸來却恨不登臨。回看翠峰如挽我。會當乘興九秋深。又行二十里。午偈于盤塘里。又行二十里。展拜于故大司成金老泉墓。又行二十里。秣馬于忘憂里峴松林。又行二十里。自中梁浦入東大門。達于敦義門外伯氏寓。時日正昏。而第四叔父亦來會。遂留一日。以二十日夕。得還江寓。此行固非涉遠乘險。探勝搜奇。可詑於人者。然亦浮世之一小快者。故錄其大槩如此。從余而行者。曰僕人萬智也。

養觀堂記[编辑]

夫人之生也本乎天。而天之道。陰與陽而已。陰之所以粹然而凝。隤然而一者。吾心之靜得之以爲體。陽之所以霅然而開。軋然而播者。吾心之動得之以爲用。苟靜矣而不以道養。夫焉能爲天下之大本。苟動矣而不以道觀。夫焉能爲天下之達道乎。程子之言曰存養於未發之前則可。又曰善觀者却於已發之際觀之。有能得此說而存之。其於正大本行達道也。豈不誠躍如也哉。楺之三從兄金公仲固。禀精明之氣。負特絶之才。敏於爲文。刻之以勤。出入經書。上下班揚。以業擧子。聲名已藉儕流間。將以是取世之功名者。卽如挈右券而責之。旣而戢其氣。負笈而趍于潘南朴先生之門。請學焉。陰陽動靜之義。天理人欲之辨。外內用工之方。無不耳得而心凝。於是慨然以斯道自磨而恥前日之爲也。退而益加力焉。則方之以義。束之以禮。孜孜矻矻。必欲追程朱而躡之。年且富。其進與止。將不可以涯涘者。間復味乎程子之言。而撮其要以顔其堂曰養觀。又請楺文其壁。楺以鄙陋無足以發公之意者。辭不可得。楺聞之。人生而靜。罔有不善。混兮漠兮。莫跡厥倪。及其動也而後。善惡幾焉。若其知無以明之而仁無以實之。則精神外越。形骸內慢。耳目淫於聲色。口鼻奔於臭味。滔蕩乎方寸之間。馳騁於四海之外。所謂善者日以亡而惡者日以滋。昏冥固弊。終不可闢。是以君子戒愼乎其動。思省乎其微。擴其善而充之。撇其惡而遏之。以復於天而一於道。此程子所以欲使學焉者觀之於已發之際者也。雖然不有涵泳於本原之地。虗明乎冲漠之時。而拘拘於已發之後。則是猶决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將不勝其千變萬紾。而卒無以歸乎至善者。是以君子養之於靜。凈之於源。而必有素其蓄焉者。故其靜也深藏乎昭昭之宇。其動也精探乎眇眇之鄕。此又程子所以欲使學焉者養之於未發之前。而亦吾仲固氏所以必合兩說而存之者也。然後動靜弗違。內外相須。用工之方。庶無遺憾。而亦可謂善則天眞得陰陽之義者矣。雖然靜者無形。動者易危。徒欲養之於靜而不知所以將之。則鮮不淪乎空虗無用之域。徒欲觀之於動而不知所以方之。則鮮有免乎揠苗助長之譏。是以靜必以敬養。動必以敬觀。使其靜者不爲黶然銷鑠而必有知覺之理存乎內。使其動者不爲瞢然鶻突而必有和順之意流乎中。由是觀之。敬者豈非養觀之綱紀而向吾所謂以道養以道觀者。亦豈非謂敬乎哉。盡敬之道而大本立達道弘。吾心之靜。卽天之陰。吾心之動。卽天之陽。而天下之善。裒然崪于身矣。請以是復公之請而共與勉焉。『乙卯秋八月己未。淸風金楺記。』

宋君堂壁記己未[编辑]

礪山宋君叔古。甞立五楹之堂於牛谷里中而覆以草。堗其半而虗其半。以爲冬夏之適。然䂓模草創。不免祈寒盛暑之苦。而特叔古安而愛之。若將不以易夫人之廣廈渠屋者然。間又求記於余。其意何哉。盖余甞聞之。君之先祖知樞按使兩公。相繼僦居於此。有遺愛存於鄕人。故其喬木桑梓。已菀然成林。而上下百年之間。鄕之父老。習熟耳目。視兩公子孫如其主。其於叔古可謂舊矣。若使叔古不徒愛其地而念其德。不徒安其室而思有以居之。俾鄕之老者懷其仁而少者畏其義。聞叔古之言而見叔古之行。則莫不悅豫心服而歎曰。甚矣其似也。昔我兩公。亦甞云爾。是則兩公之志而叔古之榮也。其或不然。叔古而出一言行一事。則於是又羣起而議於巷曰。噫其衰矣。兩公之後奚若是。此豈特子孫之恥而已。其貽羞於兩公者。又不可勝言矣。然則叔古之居是鄕也。豈不亦難且重哉。叔古平生。以淸踈淡泊自許。若不經意世事。獨不忘於舊如此。其爲人亦可知已。卽後所稱者。固非其憂。而至於前所稱者則叔古又安可以不勉乎哉。此其所以要余之言也。若夫登堂而望。無高山流水之勝。窈窕𧮰谺之趣。而獨國望諸山。隱然於數十里之外。日出于東。月落于西。而風雨霜雪四時之景。烟嵐雲靄起滅之態。則有如仁者觀之以爲仁。智者觀之以爲智。而亦無往而不可得。今不復云。己未正月旣望。

廣志堂記辛酉[编辑]

人之易慊於小善而不可與入於聖人之大道者。以其志不廣也。苟其志之廣而自期者深。雖道造高明。德至于神化。必不遽以爲慊也。孔子曰假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夫孔子而豈有過哉。特以聖人之志廣大宏濶。常欿然自見其不足。而不見其所有餘。是以終身處於有過之中而不辭。是將自憂之不暇。而况以自慊於志乎。今人不然。有一善則輒憑然自滿。矜以夸諸世。故其志狹陋而不弘。虗憍而不眞焉。欲以此入於道德也難矣。吾友金君叔涵。有志士也。童角時已脫然以文章爲志。旣冠又進於潘南先生之門而學聖人之道。志益勤。卽其志不慊於小善可知也。雖然叔涵之志。固賢於世俗矣。亦能以聖人之志爲志乎。以聖人之志爲志。則夫今日所成就。與世俗異果幾哉。其不慊於斯亦宜矣。然則叔涵所以益廣其志而必欲以聖人之志爲志者。當如何耶。比叔涵治其私第之旁。爲數楹之堂。畜聖人書。其志盖將爲薰道修德之所。而請名與記於余。余於是告之以廣志而記其說。

北行日記戊辰[编辑]

戊辰七月十四日夕。領議政南九萬右議政呂聖齊請對入侍。時以某宗事有所陳達。上震怒辭氣甚厲。兩相卽爲退出待命。上旋下備忘記。南遠竄靈巖。呂遠竄寧邊。余以崔汝和有拿命。故方赴坐於禁府。初更判事分排押去都事。余得靈巖。持卿得寧邊。上命於二更前下直。而遠竄傳旨。政院繳啓。故不得卽捧。三更始下而又有配所定處單子及押去單子。相續啓下之䂓。余卽往當直待之。持卿方入當直矣。上初命留城門出去。余與持卿留闕門下直。時已四更二點矣。上傳敎曰今已夜深。罷漏不遠。待開門卽爲出去可也。當初事勢甚急。當自闕下直出去。不得拜辭於老親。故心甚缺然矣。得此傳敎之後。始下直於堂上。卽到泥峴少遅出去。門已開矣。時南台方待於陶濟洞。

十五日質明發行。到江上則適値江水漲溢。船無待者。渡涉之際。日已過午。南台朝飯於僧房坪。余到果川邑館。主倅睦林儒出見。供饋如儀。未時自果川離發。歷見三峴金生聖任。行到柯山酒幕。逢着李士常武叔韓配周。班荊少話。三友盖將追拜南台矣。酉時到沙川。自京至此六十里也。南台先到酒幕止宿。往拜叔父主及注橋叔主。夕寄宿於直卿家。叔父主及李韓三友追到。同宿可喜。見判禁抵南台書。知有南台慶興府圍籬安置。呂台慶源府圍籬安置之命。尤覺驚惶。

十六日未明。移配關文追到。平明卽回程向北。南台先發。余隨發。朝飯於果川邑館。主倅出見接待。自良才前路午渡漢江。希姪正兒及龜年出見江頭。慰可知也。秣馬於往十里。酉時到斗險川止宿。自沙川至此一百十里也。楊州牧出待如儀。夜申思奭來見。爲拜南台追到者也。

十七日質明離發。主倅崔奎瑞來見。午到抱川邑內。主倅南正重來見。夕宿於永平梁門驛。自斗險川至此八十里也。主倅睦林重及座首李重,吉州牧使閔涵來見。

十八日平明離發。午到豊田驛。鐵原地也。主倅尹敬敎以病不得出待。酉時到金化邑內生昌驛村止宿。自梁門至此九十里也。主倅盧光協褒貶居下。不得出待。狼川縣監尹憲卿,平康縣監李喜朝來待。相逢於逆旅。慰可知也。因徐僉知還。付書京中。夕與平康同宿。

十九日平明離發。午到金城邑內。主倅具志禎適上京不在。夕到昌道驛館止宿。自金化至此九十里也。

二十日平明離發。午到新安驛。淮陽地也。主倅趙宗著來待。夕過菩提砅坂。以舡渡水。到淮陽止宿。自昌道至此九十里也。作書付主倅。使早晩傳致京中。

二十一日未明離發。踰鐵嶺。嶺路雖崎嶇。然不如其名矣。午到高山驛村。因撥便見南子聞書。禁府羅卒李義信拿輸城察訪過去。付書京中。午飯後卽爲離發。過加音如里坪,龍住院川等地。夕到南山驛館止宿。自淮陽至此百里也。安邊主倅兪命一來待。

二十二日平明離發。過元山村。元山在德源海邊而有倉舍。乃北海賈舶所止處云。午到德源邑館少憇。府使李台老出迎。夕宿于文川。自南山至此九十里。郡守吳勣來見。聞主倅將受由上京。故付書家中。

二十三日平明離發。以籃輿渡前灘。午到高原客館。郡守金光遠出迎。午飯後以籃輿渡德池浦。夕到永興止宿。自文川至此九十里。府使尹𧂍出見。

二十四日平明。登館前蓮亭少憇。時蓮花盛發可賞。卽發行以船渡龍興江。度黑石嶺。又船渡金江。午到草原驛。定平地也。府使洪夏明來待。歷訪草原察訪李華鎭。自言是吳二相外派。與吾有族分云。聞有京便。故作書付之。浮于金江。夕宿定平。定平卽高麗邊界也。鎭山名鼻白。國家稱以北嶽者也。自永興至此八十里。府使又來見。

二十五日早朝離發。入咸興地。判官洪萬選來待。下馬打話。渡成川江。江水平流甚濶。其濶勝似漢江。有橋曰萬歲橋。爲潦水所漂去。只餘數間可恨。夕宿咸興。自定平至此五十里。判官又來見。日昏時往見方伯朴泰尙。

二十六日未明離發。到德山驛館。判官延到來見。禁府羅卒李二善拿北靑判官李萬元去。付家書。午飯後踰咸關嶺。嶺可甲乙鐵嶺。而其險過之。蹔歇咸安驛村。洪原地也。縣監李坫來待設小饌。夕宿洪原。自咸興至此一百十里。主倅又來見。

二十七日平明離發。午到平浦中火。南虞候全百祿來見。踰雙樹嶺。夕宿北靑。洪原又來見。自洪原至此百里。審藥柳東成來見。舊識也。

二十八日平明離發。午到居山驛館中火。利城縣監申善浣來見。爲言其家在淳昌。聞其父病方馳歸云。不及發行而㐫問忽至。極爲驚慘。踰彎嶺。李施愛敗兵處。嶺上有侍中㙜。未知緣何得名。㙜臨北海。廣濶無際。暫時登眺。已覺胷次暢豁。夕宿利城縣。縣前數里許臨海。有十里沙汀。靑松簇立。官路穿其中。平直如砥。與持卿並馬馳驟。輝映而至。亦一快也。自北靑至此百里。

二十九日平明離發。中火于谷口驛村。午以藍輿踰磨雲嶺。山勢甚高。路繞山頂。逶迤而上。新經潦水。往往崩落。凜凜然神氣不安。人言磨天比此。綿遠則不及而峻急過之云。端川郡守安烒出待嶺上設小饌。夕舟端川前溪。宿于客館。府吏金承明拿吉州牧使權愈而歸。付京書。自利城至此八十五里。

三十日平明離發。中火于麻谷。午以藍輿踰磨天嶺。其峻急果如人言。嶺上斗起處。名曰元帥㙜。吉州牧使閔涵,城津僉使李太古來待設小饌。夕宿城津。自端川至此一百五里。城津在吉州府之南九十里。磨天嶺一支斗入海中。比入海特起一峯。東向有堂曰朝日軒。軒下平濶可居。方數百步許。忽起一峯孤峻。上下如一。其頂平鋪爲數十步地。有四楹閣曰洗釰亭。又頓伏起峯數節。最高處曰望山。可以望日出故名焉。自此逶迤入海。殆六七里而止焉。試登洗釰亭而望之。前卽望山。山皆靑松被之。下石上土。絶壁列立如畫。後卽朝日堂。山之所自來處也。東北則山脚環海如拱揖狀。湖水注其中。平正如鏡面。濶可方數里。湖邊山下白沙布之。遠望若練帶然。西南則大海茫茫。極目無際。若將掀扶桑而接蓬萊。左右風帆浪舶。出入履舃下。白鷗群飛於袵席之間。令人飄飄有登仙之意。信天下之勝處。恨不置之於近甸通都而得以朝夕焉也。

八月初一日平明離發。中火于臨溟館。牧使又來見。夕宿吉州邑館。牧使及城津僉使又來見。自城津至此九十里。

初二日離發。中火于古站驛村。在德萬戶玄大齡來見。明川府使李彦瓀來待。吉牧又來見。夕宿于明川府。自吉州至此七十里。慶興新延下人上京付家書。

初三日平明發行。以藍輿度鬼門關。關形勢大抵如淮陽之菩提坂而稍寬深。一名雲委院。夕宿于朱村。自明川至此六十里。以鬼門關之險。故不得趲程。鏡城地也。判官洪受漸來待。

初四日日未出發行。中火于永康驛村。夕宿于鏡城。判官又來見。自朱村至此八十里。

初五日早發。與判官同行。至輸城驛村中火。夕度兄弟巖。路下有二石矗立。其大小形體相同故名。頗有泉石之勝。富寧地也。宿于富寧府。府使李漢䧺以釋奠致齋。不爲出見。與鍾城書。自鏡城至此百里。

初六日未明發行。度茂山嶺。嶺雖不甚高峻。茂密䧺深過於磨天。中火于古豐山。會寧地也。府使金汝欽來待。下馬暫見于路左。夕宿于會寧府。與穩城書。與持卿共登東門樓上。豆滿江亘其右。胡山當面而立。府前大川俗號遏木川。卽金太祖卽位處也。自富寧至此一百二十里。

初七日食後發行。午到行營。仍留宿。自會寧至此五十里。穩城府使朴慶後,鍾城府使李東郁皆來會相見。北虞候黃銓亦來見。營之大廳曰永嘯堂。卽金節制宗瑞所建云。堂額三字甚奇壯。未知何人筆。想是金節制同時人如匪懈輩所寫也。

初八日早發行。二十里暫入涪溪書院。與呂相國一行分路。同來萬里。忽此臨歧。別懷可想。踰院嶺姜府使嶺。中火于德明驛村。穩城地也。府使先來待之。夕到阿吾池堡。卽慶興地也。府使辛錫一,萬戶朴廷敏來待。聞府內風日及水泉甚惡。决不可居。故仍留配此地。卽以到配之意馳啓。兼付家書。距府三十里云。自行營至此九十里。

初九日圍籬畢役。阿山萬戶申滿來謁。

初十日南台入圍籬中。余不忍卽別姑留。

十一日早食後。入辭南台。別意黯然。眞可以消魂。中火于乾元堡。慶源地也。權管出謁。阿山萬戶申滿來待。盖舊識也。夕宿慶源府。入見呂台。因撥見家書。喜慰可量。府使南聚星來見。自慶興至此九十里。

十二日食後發行。中火于訓戎鎭。僉使曹廷弼來謁。夕宿于穩城。府使朴休卿令公待之甚欵。與持卿相値。盖留一日以待也。自慶源至此七十五里。

十三日食後。與休卿同行。中火于永達堡。權管朴元楨來謁。夕宿于鍾城。府使李子文令公待之久矣。與休卿,持卿及吾四人同會。誠絶塞難得之奇會也。自穩城至此七十里。

十四日留。北虞候黃銓書問修答。上南台書與呂賢齊書。潼關僉使李先白來見。

十五日食後。與休卿,子文相別。別意可想。中火于防垣。權管崔又華來謁。寄子文書。又憇于高嶺鎭。會寧地也。僉使沈若虗出見。夕宿會寧。府使出待極欵。去鍾城九十里。自慶興以後。連日邊江而行。胡山只在面前。木葉可數。令人慨然有封狼居胥之意。

十六日早食後發行。中火于古豐山。府使送裨問候。夕宿于富寧。府府使李漢䧺出待。

十七日早。因撥得見京書。知以逆獄方設鞫。吾換差典設司。持卿換氷庫。且聞家中平報可喜。中火于輸城。夕到鏡城府。寄宿於東軒。與判官夜話。兵使姜萬碩來見。謫客進士任詡來見。

十八日未明發行。中火于永康。午憇朱村。夕宿明川府。府使出待。

十九日早發。中火于古站。夕到吉州府。府使極待異等。挽止甚力。仍留一日。

二十日留。見京書可慰。

二十一日食後。與主倅同行。中火于臨溟。夕宿城津。僉使來見。

二十二日早食後發行。頗有別懷之惡。踰磨天嶺。中火于磨谷。寄吉牧書。夕宿端川。主倅來見。北靑判官洪受瀗適以同推至此。來見甚欵。招見烈女免賤官婢進士奇𪬦妾一仙饋食。

二十三日早發。中火于谷口。夕宿利城。

二十四日早發。中火于居山。夕宿北靑。判官及虞候審藥來見。

二十五日早發。中火于平浦。夕宿洪原。歷路乍登穿島。觀釣魚獨鮑。本官略設酒饌以待。

二十六日早發。少憇于咸安站。前參奉朱震機來見。中火于德山。夕宿咸興。判官以眉間腫患。不得出見。遂往訪之。仍拜方伯。

二十七日早食後發行。又訪判官。登知樂亭及樂民樓。中火于定平。府使出待。

二十八日中火于草原。與前察訪相晤。夕宿永興。府使出待。

二十九日未明將發行之際。驛長來傳大王大妃昇遐之報而不詳。遂推見關文。果是實傳也。臣民之慟。曷可勝言。移寓鄕廳。措備成服凡具。因撥便付京中書。呂台奴先歸。又付書。付書方伯及咸興判官。

九月初一日。行具告備。食後發行。中火于高原。此後每居別堂。不敢處客館。郡守受由歸家。夕宿文川。郡守受由歸家。

初二日未明發行。朝食于德源。府使出見。洪僉知箕疇追來同行可喜。洪卽隨南台留慶興者。午到南山中火。見安邊使君書。卽答付。夕宿高山。又得府使書答付。

初三日平明發行。中火于淮陽。府使以病不得出見。與持卿暫訪呂台先行者來留此。遂與同行。夕宿新安驛。

初四日未明發行。朝食于昌樂驛。午到金城中火。縣監具志禎在東軒。送人邀之。持卿直往。余亦隨至。夕宿金化。縣監宋光涑出見欵接。黃金川道光謫此處來見。與主倅鼎坐打話。夜深而罷。亦足慰客中之懷。銀溪察訪朱格來見。

初五日成服于客館。仍往見主倅。黃金川又來見。日出後發行。中火于豐田驛。李勛相適過去送言。遂往見之。夕宿梁文。永平新倅不及來。

初六日平明離發。中火于抱川。夕宿楊州。

初七日未明離發。入京詣闕復命。

記北行[编辑]

今年秋。領議政藥泉南公九萬謫慶興府。余以金吾郞押行。前僉使折衝洪箕疇,傔人金鼎讓,僕人義昌,彦蘇從。右議政呂公聖齊謫慶源府。李君彦維持卿押行。公之庶弟前監牧官賢齊,傔人宋之漢與兩僕從。一己丑。一忘其名。從余者曰書吏宋希昌,羅將咸億吉,僕人英哲。而書吏金遠聲,羅將成俊立。從持卿往。七月十四日夜四皷承命。呂公以八月八日辰時到配。南公未時而至。以徑走故也。自京師至慶興府二千九百餘里。慶源亦如之。而所不能者九十里。以九月七日復命。計往還得日凡五十三。南公字雲路。呂公字希天。余盖金楺士直也。戊辰十月二十六日書。

記兄弟巖共話[编辑]

今七月。南相公謫慶興府。呂相公謫慶源府。余與李君彦維持卿。時爲金吾郞。承命分押同行。至鏡城午食已。余辭將先行。南公曰此去有兄弟巖者。頗有水石之勝。幸待我其間。遂前到巖下。見兩石相對矗立。高五六丈。花木雜草被之。巉巖可喜。大川亘其前。深濶淙碧。可以濯纓。余與持卿投石爲戱。又使前導者吹鑼巖上。其聲空籠然。與水聲合。良久乃已。兩公隨至。卸馬坐沙石上。調米食遍餉。從傔啗江瑤柱。南公說平生所見勝處。歷歷可聽。此心飄然已非塵世中思。噫使兩公早識山水之趣。寧復有此行。抑余識矣而尙潦倒末官何耶。今夜在直廬。忽憶此事。悵惘久之。崇禎紀元戊辰陽月二十四日二皷書。

記鐵嶺相戱[编辑]

余與持卿自北路還。行到永興府。聞大行莊烈王后凶問。行中悉屛去華靡。亦不敢居止客舘。時當八月晦。踰鐵嶺。嶺左右霜楓正佳。明㓗如紅錦甚可愛。余亦未免注目。而持卿乃使從者折一枝。手翫稱賞。余顧謂曰繁華之心。尙未了耶。持卿不覺放手盧胡。

雲委院記聞[编辑]

明川鏡城之交。有地曰雲委院。一名鬼門關。入其中如入深井。左右石壁。崎嶇峻急。路繞其腹甚險阨。行者以爲愁。今年余隨南相國過此。或曰此在絶塞。去京師數千里。孤臣遷客固不論。爲官於此者。亦必有去國離家之思。故歸之以惡名耳。使在近京貴游之道。安知不以爲詭奇之觀耶。南相國曰然。鄭相公知和爲方伯時。大集兩府妓樂於此。竟日流連。顧謂參佐曰誰謂鬼門關惡。我殊不覺。此已如此。况置近京貴游子乎。余謂憂樂不必言。士大夫須要匹馬過鬼門關。便可稱名士。彼戚戚以道里爲心。聲樂自遣者。又何足道。路安而心危。孰若心安而路危哉。

記一仙事[编辑]

一仙金姓。端川官妓也。爲人便俐曉事。年十八時奇忠獻爲郡守。子𪬦纔弱冠未娶。悅其容色甚愛之。後數年𪬦旣娶而忠獻解官歸。𪬦臨別。刴髮數叢以留曰以此爲信。無相忘。一仙泣而受而藏之篋。而誓不更事他人。𪬦歸數年擧進士。發奮治經書爲學究。又數年病痞死。一仙在端川。一夕開篋視留髮盡白。心忽驚動。卽馳至京師。𪬦死僅月餘。一仙爲服衰如制。朝夕親莅。跪奠三年如一日。事𪬦父母盡誠無違色。𪬦父母感其行義。列于禮部。命㫌其閭。居數十年老益無依。始歸其鄕。無子。今年秋。余奉使北路。招見饋食。年已七十一。語及𪬦輒悲咽不自勝。余竊嘉其賤隷而有女士行。故略記之。

記金光遠詭邏胡事[编辑]

金光遠北之鍾城人。驍捷善弓馬。下上山峻坂若飛。未甞蹶。用武科爲訓戎僉使。時有土卒潛越伐材。爲邏胡所覺。拘而北。光遠聞之。卽以單騎佩壺酒馳赴之。邏胡數十聚草莽中息。就語之。且曰我訓戎僉使。爲官無狀。縱卒犯法。法當得罪死。願得犯卒而甘心焉而歸死于朝。邏胡固不許。光遠佯爲好顔色。引酒壺酌以進之。邏胡不欲交懽。辭不肯。光遠強之乃可。遂促膝坐。握手且談。且勸之飮。以密觀其色。終難動。光遠卽詭之曰我國之法。上罪𮢶頂死。下罪斫頭死。中罪散髮紡馬尾馳逐。拔頸死。今卒所犯卽中罪。邊氓素愚頑不知法。汝縱不許歸我死。我但願得紡馬尾少馳之。令其知罪。且以警他卒。然後惟汝所欲可乎。邏胡旣不聽歸。難於更違之。遂許諾。光遠所騎駛。卽捽其卒繫髮其尾。爲踴躍困極狀。邏胡環立相指顧爲笑。去數十步武。光遠乃大咜策馬急馳歸。邏胡驚來逐至江。光遠已渡矣。邏胡立江干噪呼。移時乃還。遂得無它云。光遠今爲高原郡守。

鉏隱堂記己巳[编辑]

完山李公季馨。有才不售。退耕於野。作堂曰鉏隱。間來求文於余甚勤。余告之曰夫所爲隱者。貴乎無名也。所爲文者。張其名而示之人也。子將隱矣。焉用名爲。名將無所用。惡乎事其文。今子欲隱其身而爲堂以名之。吾又爲子文而示人。以彰其爲隱。不亦謬乎。古之隱者。或隱於朝市。或隱於山林。而其韜光鏟采。不欲人之知之一也。吾聞子之里多農者。又惡知夫隱世如沮溺者。自伏於耦耕之中而不以告子。子反攬以自名其堂歟。抑子之所爲自名者。無亦欲使人疑其自名之非隱乎。而反以是自晦而爲隱歟。然則其所以示人者。乃所以益人之不知也。子以名其堂而吾爲子文而彰之可也。非謬也。且也陽氣蒸而土膏動。時雨降而春事及。則操銚鎒而席壠畒者。人人皆是也。子獨以隱名何也。噫懷奇蘊玉而人不我知。灌圃治田而自足爲樂。則吾固知子之鉏也異乎人之鉏也。縱子不言。吾安得無言乎。吾亦創於世者也。思自放於農夫之間。將以鉏夷斤欘。從子於寬閑之野。東疇西畮。農謳互答。南隣北村。朋酒相屬。擊壤聖世。樂而忘憂。則子將鉏隱吾乎。吾將鉏隱子乎。雖然天之賦才於吾子也。似非偶然。意必有所用。子雖欲棄世而隱。吾恐世之不舍子也。倘異日投耟而起者。子果無負於斯堂之名乎。其有負乎。是未可知也。姑爲文以記之。

蛾術齋記庚午○代李士秀作[编辑]

金上舍時鼎氏。余丈人行也。作數楹之堂於振威之村社。聚子弟年少者以敎之。而扁之曰蛾術齋。間謂余文其壁。余辭謝不獲。遂誦其所聞以復之曰。人之所禀於天者。初豈有古今之異。賢愚之別也。而今之爲士者。往往不知自反。汩汩於利慾紛敓之間而不得出。雖欲不爲愚不肖。惡可得耶。由是而視古之賢人君子。每欿然退縮。直以爲不可及。非天之降才爾殊。而自居以愚不肖。是賊其身者也。人之少也。雖有出群之才拔萃之質。類不能自奮發。而必賴其父兄長者爲之敎導然後。擴其才充其質。古之所謂家塾黨庠者皆是物也。今之爲父兄者。有子有弟而不知敎導爲何事。其平居之所勉者。不過乎功利之習而已則是賊其子弟者也。夫賊其身賊其子而乃曰古今人不相及。賢不肖有定性者。是豈知道者之言耶。其亦不思甚矣。今金公憂子弟之不學則知敎之矣。憂敎之之無所則作室而居之矣。扁額而誡之矣。其爲術。盖略備矣。獨不知其所以爲敎者何。果在於古人之道耶。如其不然而其所蛾術者。或未免爲詞章擧業之末已則其於古人之道。不啻若背馳而卒歸於愚不肖可知也。愚請言其故。夫詞章擧業。雖與逸居嬉嬉者有間焉。苟無所守而一陷於其中。切切然惟科第是規。則旣得科第。惟美官是希。旣得美官。惟遷秩是冀。旣得遷秩。又出於持祿固寵之術。自少至老。自朝至暮。行利慾之途。凾糞土之中。而卽向所稱禀於天者。始梏之反覆而無復餘存矣。嗚呼可不哀哉。可不懼哉。居是齋者。讀古人之書則敬以致其知。慕古人之行則敬以踐其實。以至於大者立而小者不能奪然後。餘力及於擧業。則其或不背於古人蛾術之義。而父兄子弟庶免於相賊之歸矣。金公思齋先生之後孫也。家庭之學。必猶有存者。其以愚言爲何如。

記卜智謙墓[编辑]

卜智謙,申崇謙,裵洪儒三人。乃高麗開國元勳。事載麗史。其人物功業磊磊落落。固可以照當世澤後嗣。而獨崇謙之後。至今榮盛不替。其餘無聞焉。可勝歎哉。崇謙墓在春川。其子孫世修之。智謙墓在今廣州下道八谷。近被趙相國翼家所占爲族山。余宗兄直卿兄弟。曾訪其處。村人尙能言之。已蕪沒不可識矣。如有好古者。宜更表築之。國朝修輿地勝覽。亦不載。甚矣東方文獻之不足徵也。

記遊天摩山癸酉[编辑]

癸丑之春。余隨先君子在金川之助浦。去天摩一由舍。一日伯氏約余以匹馬遊賞。道邊苟少有水石。處處下馬盤桓。直造朴淵玩瀑。日入投雲興寺寄宿。是夕雨下。禪寮靜閴。佛燈瑩煌。兄弟相對。悄然無聊。忽聞林外似有呼聲。呼僧視之。乃舍弟德甫適出外還。聞吾輩入山。卽馳追之而不及。日暮失路。落叢莽中。正彷徨招喚矣。驚喜延入。時婦翁宋公爲太守。聞之又送人馬厨饌相助。夜深始到。吾輩來時倉卒。齎糧甚少。賴此以濟。明曉雨止。復亟走朴淵。觀雨後瀑布益奇。還寺促食。從寺後上山。山高路阻。不利藍輿。卽舍輿徒步。而險絶處皆有鐵鉤着巖壁間。以度遊人。夕復至朴淵。投石爲戱。觀俗傳李靈幹鞭龍之跡。明日入郡中拜太守歸。是行也吾輩方年少力強。步履如飛。凡峭峰絶巘。人跡所難及處。靡不攀陟。務以窮搜極探爲娛。實平生一快也。追憶此遊。已在二十年前。而中間世故如雲。人事多變。吾兄弟亦已老矣。心懶脚軟。無復濟勝之具。雖欲如昔日之遊。何可得也。癸酉六月十四日霖雨少晴。獨坐南軒。信手作此。

儉齋記庚辰[编辑]

余家南山下。名其竢客之室曰儉。客曰何居。子之名室也。可得聆其說乎。曰然。吾之處是齋也。悠然翛然。與天偕居。甔石無餘粟而不戚容。姍毁四摩而不以動其中。朝夕惟一盂飯一甌茶。蔬菜薧各一器。其産於吾園而不待價而具者。或至二三焉可也。擣珍肝膋之和不列於案。吾食之不亦儉乎。夏葛冬裘須捷縷裂仳倠䫂睢而僅取蔽體。綺縠絺繢綾羅金玉璣珠詭暉異覿襂襹裊娜之飾不以設。吾衣之不亦儉乎。玄琴一張古釰一彘藍硯不坎者一口而弗律隃麋之屬時而致足者不筭。淳于一對竹杖一操几一凭。此又吾器用之儉也。而前三楹樹之地。後三楹承之以礎。而堗若軒其半。以劑凉燠之節。葺以采椽。蒙以茅茨。以戶計者二。以窓計者七。翼其東以受日月之光。其南有庭方丈。雜植以花木環之。迤東有池當軒之下。其大視庭尺有咫。陂陁塌攰。不纍以甃石。而雜草被其岸蓊濛紛郁。中則菡萏萍藻。間出耦立。各效其色。千樹菊石竹萬根。芍藥躑躅枸杞數十叢。楊柳小大凡十餘榦。每當風朝月夕。步屧其間。爽氣颯颯從西山來。吾誠樂之而忘世之紛。名之曰儉。盖志實也。且也吾家貧無資。無以畜書。而借書殆萬卷。聞有異書。萬方聚之而後屬厭。喜爲矯俗之行。不樂於今而妄晞於古。頫而讀仰而思。不得則不敢措。性又嗜文辭。手披口唫。左掇右竊。以澤其言。亥跡古作者榘度。尺尺寸寸。不知其顚之種種乎。而久而愈力而愈侈而愈不慊也。吾以是爲華。而然不若吾儉之多也。故就其多者而命之。嗚呼。儉吉德也。奢凶德也。是故伯禹以惡衣顯。文王以卑宮昌。顔氏子以陋巷名施諸侯。原憲身隱蓬蒿而揚於後世。其視高宮大囿靚粧麗服。翔雲闘日。極一時心志之慾而卒之身滅名磨。爲世人僇者。得失何如也。客曰大哉儉乎。宜子之名是齋也。客退余遂記。以爲儉齋記。

龜山書堂記壬午[编辑]

我國家在百年前。儒風最盛。旣建國學。置明師以待四方游學之士。而下逮州里之間。往往闢堂揭帷。以敎授爲己任者甚衆。故人才蔚興。大爲世道益。近世以來。師生道亡。人諱言學。風習卑卑。日趍於下。而論者乃欲局之以古今人不如則非知言也。前年余適蒙恩守高陽。郡之去王城無五十里。風化所漸濡。不與荒僻等。而卽無論學古談道。其業功令者亦不可多見。則余慨然謀所以倡導之。問鄕先生可爲師表者。衆皆以李君東英對。時李君居郡南龜山。廢擧自養。余乃累書請見。又選郡中子弟年弱冠以上聦俊可敎者。方欲營書室立敎條。爲久遠圖。未及成而余病罷還京口。間者郡士金遠鳴等。以書來曰龜山書堂成矣。堂中法䂓凡十四條。而李先生實主之。皆可遵而行也。此非明府所樂聞乎。願得一言以記之。余發書驚喜。幸余之所未遑而李君卒成之也。旣而章甫之自郡來者。又一口言李君操法䂓甚嚴。環龜山數十里間。咿唔之聲。洋洋盈耳。今之高陽。非前日之高陽也。余於是蹶然作而言曰。儒風興替。果可以古今局之哉。若昔閔杏村純,宋龜峯翼弼諸公。皆郡人也。後先倡導之故。家誦戶絃。有古黨塾之風。今欲問其事而山川漠然。遺跡已泯。士風之頹弊。眞若隨世級夷而不可再回者。李君一朝倡之。而多士風從。駸駸有挽古之勢。推此道也。豈直優於一鄕而已。由一鄕以及一郡。由一郡以及一國。蔑不可者。諸君勉之哉。雖然讀書一也。而心之所存。有義與利之分焉。爲己義也。爲人利也。今之讀書者。苟或止於記誦辭章之習。而不免有爲人之志則謂之勝於全無所業時可也。欲以此引繩比隆於百年以前。有益世道之風則不啻不侔矣。諸君其亦念及於此乎。今觀其所謂十四條者。盖已微發此意於其末矣。余益信李君之賢。已知所擇。而猶必爲言者。將以廣其意。且爲諸君加勉之資。若夫堂之勝塏。負山抱海。雲烟風雨。四時百變。而足以發舒精神。蕩除幽悁者。姑不暇及云。塏一作槩。

游楓嶽記己丑[编辑]

余與李應敎子東。約婚久矣。己丑春。子東出爲襄陽倅。納幣之期在五月初。而余適以私論時相禮書事。大見疑怒。爲㙜諫所姍詆。裭職閑居。遂生周覽海嶽計。約李執義同甫同行。同甫於子東從祖兄也。

四月二十一日壬戌。風而陰。李參判仲剛,朴參奉起甫,黃判書敬之丈,李承旨子賓來別。李生伯說亦將同行。來議行事。子東侄也。夕率四子若魯。出宿大寺洞二子取魯家。

二十二日癸亥晴。以伯說待襄陽人馬仍留。洪注書良臣,宋軍威廷蕃及從弟櫰枋來見。

二十三日甲子晴。午飯而發。道逢子賓。立馬叙別。夕投楊州豊壤靈芝洞同甫家。家侄希魯聞余至。自光陵齋所來待。同甫之甥李生君保亦將同行來會。同甫爲言其亭舍之佳。遂相携赴之。同甫子宗臣曁冠童數人已先往候。投網取魚。以供夕飯。亭名太極。在芝洞二里許。前臨平野。大川抱之。巖石露奇。花木叢籠。主人之言非誇也。希魯辭歸齋所。日沒後還宿芝洞。自京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四日乙丑晴。見日而發。朝飯于板谷崔完城墓村。自芝洞至此凡二十里。同甫以轎行到此。馬弱已難任。遂走其奴至家取他馬。以弱馬與君保換騎。留轎村舍而行。踰馬齒峴過屈雲驛。午飯于大生村。自板谷至此凡四十里。過淸平堤。潛谷甘泉驛。夕投加平郡。俱入見主倅李君基漢。乃訓將之弟。而訓將余之姻家也。設饌供飯。且濟以行資。辭其半焉。兪進士勉基主倅婿也。出見。夜止宿鄕廳。同甫所使取馬奴追及於此。自大生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五日丙寅陰。日未出而發。歷登超然㙜。在郡東南五里許。大山自北而來。凹而復起。突然若人頂。面勢聳拔。上平下峻。大江長川左右襟交於前。環以疊峀。敞以曠野。飄飄有出塵之思。凹處卽路也。沿江阪路二十里。阪盡處爲安保驛。國舅淸風府院君之墓村也。遂朝食于此。自郡至此凡二十五里。襄陽人馬自京追至。乃先走其一人。以報于子東。踰席破嶺。嶺路險峻。春川界也。至新淵江。昭陽江下流也。船小難盡載。遂分三次以濟。坐江干巖上。與同甫論栗谷先生所謂性情統於心。志意統於情之說。及九容理氣之說。未畢而渡江。望見鳳凰㙜。在昭陽江西滸。指異之而行急未暇登。午食于春川府。自安保至此凡四十里。主倅申漢章出見。具饌濟以行資。與同甫皆抵書于方伯李國彦。要主倅致之。盖乞遊山時糧資也。加平人有隨來者告還。作家書托加倅傳送。歷訪聞韶閣。主倅又來會。閣在府衙步武之地鳳儀山下。位置爽塏。依山臨野。江山圍匝。宏濶端直。眞佳境也。又歷登昭陽亭。壁掛淸陰金文正公詩。令人有高山景行之思。

昭陽亭在府治北五里許。背負鳳儀之北麓。巖壑峰巒之勝。近在几案。而狎臨昭陽渡口。前左平野數十里。其外則群山環列。回巧獻奇於亭下。江水淸瀏。毫髮可數。兩涯白沙平鋪。牛頭諸村。屋舍園林。蔚然如畫。淸陰金公甞歷評江湖樓觀之擅名國中者。而以玆亭居前。選勝之士以爲確論。

夕宿泉田村。主倅送人供飯。村居士人柳生明觀來見。曾問字於余者也。自府治至此凡二十里。

二十六日丁卯晴。柳生之父培,兄明謙,高陽人崔生尙重來見。皆舊識也。早發至匍匐阪。韓醫後成以築堰事來留已三箇月矣。下馬立與之語。遂以藍輿過阪。柳生兄弟隨之。至淸平寺洞口。愛其水石。處處下輿。僧言九松亭最奇。亭在歡喜嶺下。遂前進至亭。僧徒設蒲團石壇上以候之。舊有九松。今亡其一。有二層瀑布。雖不甚長。亦可觀。臨溪小酌歷影池。

影池在寺之洞口一里許。水色淨綠。深不浸脛。池之下兩隅築石以堰流。旱澇不見增减爲可異。其側有赤木數株大連抱。麗僧懶翁所植云。寺北芙蓉峰見性菴倒影池中故名。而以余所見。只以其山回地平。無風波靜故耳。無他奇也。

歷見西川水石。又轉六七里登息菴。乃麗人眞樂公李資玄養道處。舊依巖作室。團圓如鵠卵。只得盤兩膝。語見地誌。今之小菴。後人作也。菴後石壁。刻淸平息菴四字。眞樂公筆。菴前溪邊石上。𮢶石作臼凡二所。眞樂公盥盆也。其北巖下有浮屠一坐。眞樂公瘞骨也。鄭尙書斗源爲方伯時。刻石二片記其事。骨初藏石凾。遊客輒發視。沈君仲良之爲府使。惡其褻。始立浮屠。居僧云還寺。則主倅又送人供食。自泉田至此凡二十里。出洞路逢李察訪仲培方入山。乃緣江以行。午食沙田村。自淸平至此凡四十里。過修仁阪。阪路絶險。甚於超然。踰時羅嶺。楊口界也。主倅李猗叔。驪江李相國之弟也。出送炬火數十以迎之。初昏到縣底止鄕廳。主倅出見。設饌供夕飯。自沙田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七日戊辰陰。主倅又供朝食。初欲取富谷路。徑趍藍橋。主倅爲言路阻險。决不可行。遂改計向獜蹄。同甫兩脚脹痛。難於跨馬。乃借轎雇馬以行。入別主倅。踰頭毛嶺。路極崎嶢。內外邃谷四十里。兒子之行。誤向他路。乃先走一力。約相與午食于谷口。而其人迷暗不傳。遂直趍前路。只留兒奴于路左。亦困伏草莾中。旣出谷。獜蹄地也。兒行不至。乃卸坐村前樹陰。正悶欝間。村人言有一乘轎之行。率五六僕馬已過此。盖時兒子乘轎也。遂上馬馳往。纔數十步。果與兒奴遇。渡石串津。午食萬義驛村。村在津邊。自楊口至此凡五十里。渡簡儀津。夕宿獜蹄鄕廳。主倅申載適就拿。猗叔兼察。故傳令供飯。自萬義至此凡四十里。抵書于金友子益。要出洞相叙。益方在雪嶽曲百潭也。

二十八日己巳陰灑雨。朝食而發。歷登合江亭。踰三岐嶺。望見雪嶽。盤屈䧺渾。只在馬頭。且聞瀑布之奇。而行忙不暇訪可恨。嶺下大川。乃曲百潭下流也。水石奇壯。眞所謂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者也。少酌石上。鯈魚數十頭方潑剌游揚殊得意。此亦可以觀仁矣。午食藍橋驛村。自獜蹄至此凡四十里。至葛驛。自藍橋至此凡二十里。驛在曲百洞口。子益書來。病不得出。而驛村只三四家。痘疫方盛。同甫忌之。時子益方在潭上深源寺。欲往與聯枕。而村人又言寺有癘氣。不得已爲肩輿踰嶺計。卽留人馬行橐於驛村。只持一日糧及寢具。且聞襄陽發僧徒待嶺下有日。急走人令進迎之。遂發村人及深源僧來候者。藍橋人隨至者以行。至暖井。襄陽僧已來迎。令同甫書報子東。便上嶺過窓巖立巖等處。窓巖有穴如窓。立巖偶立峻聳。嶺腰有瀑甚奇。問其名曰盜賊淵。問其義曰嶺險而淵深。有盜甞擠人於此而劫其貨。余窃傷以靈境而蒙惡號。類君子抱道而見詆於俗人。故遂改之曰雪淵。言其容。又取昭雪之義也。名其峯曰層玉。像形也。名其洞曰遯世。語德也。

雪淵在彌時嶺之西。自嶺而下僅五六里。源出嶺上。合諸谷之水。有巨巖截其口。川流遇石而大喧𠴈飛注。勢甚壯。高可十丈。受水處爲深淵。淙碧膏渟。來若白虹。去若鳴珮。左右石峯峭拔。洞多奇巖。嶺東西多瀑。此可居二三云。

少坐觀翫。日昏難久留。遂踰嶺。嶺卽名彌時而或稱彌日。俗號烟樹坡。阻峻稱於世。送人禾巖寺呼火。至是寺僧來迎。冒夜踰石人嶺。嶺甚懸急。新經雨道多剝落。令人凜凜心悸。殆二更至寺。杆城地也。自葛驛至此凡五十里。寺東南有巖如積禾狀。寺名以此。其西有水石不甚佳。有僧汝信能談諸處山水。僧日淡富厚。積穀千鍾。聞襄陽人來候元巖驛。驛去寺二十里。送人招之。

二十九日庚午晴。送書於子東。已促食。復以藍輿行。歷入繼祖窟。襄陽地也。有巖覆如屋宇。舊有菴其中。爲火所爇。方新建而未完。東有石㙜。上可坐百人。北偏有巨圓石。僧言是動石。數人推之輒搖。而雖用千百人力亦不加。試之果然。菴之鎭曰天吼山。天欲風。山輒鳴吼調調刁刁。襄之多風以此。踰小峴至神興寺。自禾巖至此凡二十里。寺方以再明設無遮會。近地僧俗多集。午食後往看上下食堂。食堂在神興南十里許。盤陀截谿。橫尋有尺。長倍之。稍殺爲二級。殺處整正若加人功。水行其上如布練焉。奇峯挾之。岝㟧攢蹙。呀然臨下。仰之神慄。緣谿而上。不數三里許至上食堂。大抵一狀。石益奇峰益古。水之流益浸淫廣鋪。同甫評之曰下食堂從容蘊藉。上食堂魁詭傑特。仍以一絶紀之。余亦和之。以其石平廣。若陳筵席。可坐飮食故名。而有刻字。上曰飛仙。下曰卧仙。

子東聞吾輩至。馳迎於此。異鄕奇會。喜可知也。歸寺共宿。子東戒我持論太峻。幾陷禍網。余戱答曰以兄戒我。我果峻耶。相與一噱。

五月初一日辛未晴。朝食而發。少憇降仙驛。自神興至此凡二十里。遂邊海而行。凡海路白沙沒踵。驚濤無風自激。時溢沙岸如白屋然。所騎不習。驚聳辟易。海棠出沙短矮。葉靑花紅。到府底。自降仙至此凡二十里。直送兒子於旅次。余隨同甫諸人偕入衙軒。爲設午饌。壁上有刻板視民如傷四字。大如椽甚奇壯。或云匪懈堂筆。或云麗恭愍王筆。見方伯問書。午後歸旅次。

初二日壬申陰。夕大風。仍留。同甫,子東,伯說,君保皆出見。仍與同登太平樓少酌。樓在客舘前。輪奐頗宏傑而眼界狹束。臨夕還次。權生爕調元遍踏平海以上沿海諸勝。適到此來見。詳言蔚珍聖留窟之奇狀。

初三日癸酉晴而風。曉行納幣禮。答方伯書。朝往見權生午。權生來見。午後行醮禮。權生,宋生某,襄人崔生喜泰亦會。是日爲諸友所迫。困於盃酌。前未有也。夕入見新婦。移止衙軒。

初四日甲戌晴仍留。

初五日乙亥晴。午食後與同甫,伯說,君保往看洛山寺。子東追至。

洛山一名洛伽山。山有五峯。又名五峯山。北天王峯。南南㙜峯。東海望峯。東北北海峯。西未有號。今名以極樂峯。在府治北十五里。局勢天成。窈窕幽深。架閣整楚。丹碧鮮輝。中門南有庭壇。列植柟桐梨檜。名曰梨花亭。東麓外爲觀音窟。窟臨大海而上虗。架屋跨其虗若轎焉。以安觀音小像。海水呑吐窟中。噌吰鞺鞜。每東風急舂。驚浪激石。躍入西窓。枕簟波溢。其南則義相㙜。陡入海中。戴以奇巖。有松數株生其上。登而眺焉。滄溟浩洋。與天爲際。極眼而止。

初六日丙子晴。早起至梨花亭看日出。海際有雲氣。差南處漸明而日輪却從暗中湧出。色正紅。初則上銳下圓如紅傘形。離海一二尺。始充滿。又高一丈許。始光射海波。玲瓏盪溢。夕還衙軒。

初七日丁丑晴。仍留治行。聞子益與仲培來待洛山。得方伯答書。

初八日戊寅。陰而灑雨。朝食後與同甫,君保先發到洛山。聯子益,仲培列坐梨花亭。兩友皆好遊者。劇談嶺東山水。娓娓可聽。向夕以風氣移席賓日軒少酌。子東與伯說繼至。夜同甫以病先歸寂默堂。伯說,君保各趍宿處。子益論我國詩人。以朴訥齋,盧穌齋爲之稱首。而其所推服。多在穌齋。抑黃芝川等夷洪鶴谷矣。昔成東洲之入金剛也。以五月初八。自金化縣衙發。而吾行之發於襄。亦適在是日。千古奇遊。偶合乃爾。

初九日己卯陰而風。蓐食而發。別子益,仲培。歷雙成湖至永郞湖。泛舟沿洄。柳進士雲瑞子東外黨也。追到同行。永郞湖在洛山東北三十里。以沙岸隔海。湖之廣幾二里而長三之。平豁明朗。有一塵不染之態。在人則人欲淨盡。天理昭融之氣像也。有阜自東而西。飮於湖而昂頂隆然。長松羅生其顚。可坐而息焉。巨巖離立水中而拕尾於陸。雪嶽諸峯巍呀縭𥛨。蒼翠蘸湖。巖上刻永朗湖三字。云是尤菴先生筆而易郞以朗。豈有其意歟。

至淸澗亭午飯。杆城地也。自洛山至此凡四十里。亭在海岸。澗水紆餘屈折。掠其右而入海。左有萬景㙜高十餘仞。巖石嵔𡾋而成。登其上可遠望。過凌波島歷見仙遊潭。有深靜幽邃之趣。夕宿杆城郡底。自淸澗至此凡四十里。主倅權益隆入京未還。權與余有世嫌。方伯令助路資而格不行。

初十日庚辰晴。明發而行。歷見花津。朝飯於烈山驛館。自杆城至此凡三十里。午食明波驛。自烈山至此凡二十里。行登後峴。已見金剛。皓然雲表。至鑑湖。村居士人崔挺華,崔琥,崔均見焉。相與泛舟于湖。崔生言將欲爲玄石先生經建書院云。盖先生甞往來於此也。

鑑湖在高城西十里。經緯七八里。水淸澈可鑑。而淺渚側出。萍藻依焉。故魚蟹之族多聚焉。西南見金剛諸峰。西北有九仙峰最近。東南有大山。舊無名。子東名之曰稽山。湖之上九仙之麓。有飛來亭觀魚堂遺址。楊蓬萊士彦之舊築也。

歷見懸鍾巖。巖在海邊阜陵上。形甚詭恠。如覆輦屋。植其一面而搴其三。若懸諸空中焉。內可容數十人。仰見有坎大如盆小如盎者數十窠。下有大石卧波如船。傳者以爲載鍾船所化。語恠不可述。歷小永郞湖。湖之大不及鑑湖而淸麗過之。湖心有小嶼。奇石矗矗。左右石峰圍之。渡南江緣江翠壁如屛。名高山。以舟溯流。登帶湖亭。亭在江岸高處。正對石壁。左有巨港。右有金剛。江山秀色。可坐而狎也。黃昏至海山亭宿焉。自明波至此凡五十五里。海畔沙路布白。馬行其上。戛戛有聲。名曰鳴沙。邊海皆然。高城尤多。

海山亭郡之客館也。擅江山海嶽之勝。東眺大海。海中有七石島。皚然雪色曰七星峰。返照暎之尤奇。西望金剛攢靑繚白。北有巨石如龜者二。鎭亭之左右。前則南江如帶。左有池方數畒。新荷出水。嫰綠可翫。去亭無十步。

十一日辛巳晴而乍風。主倅兪元之與其弟監役立之自京還。次第來見。朝食訖。與主倅兄弟偕往三日浦。泛舟上四仙亭。亭下巖面刻四仙亭。爲申玉爾書八大字。尤菴先生筆也。四仙盖新羅花郞領袖。其徒衆甚多。至三千餘人。故高麗李仁老破閑集。言四仙門徒最盛。而麗興其俗尙不替。則如南崖所寫南石行。亦述郞徒中一人也。今人稱艶若眞仙則過矣。湖西厓刻楊蓬萊所書鏡裡芙蓉三十六。天邊鬟髻萬二千一句。微望可見。而脚疲不能登。主倅設小饌待之。

三日浦在郡東北十許里。海水自東南入。滙而爲湖。幅員幾十里。中有石島。架亭其顚曰四仙亭。長松四株蔭焉。島之四畔。皆詭石翠柯。靑蔓蒙絡其隙。南則平野多植蒼松。蔚然成林。東北則三十六峰環合攢積。夢泉寺在焉。直西北巖上有埋香碑。記沿海諸州埋香之數。元至大二年建。又南崖有丹書述郞徒南石行六字。而郞徒字漫漶不可讀。其餘又爲後人所涴。無復本色。甞見南秋江記述作永。秋江親覩而有此何也。湖於海瀕者。累累可名者亦十數。玆湖也以最特聞。泛舟登亭。幽麗淸絶。若出𡏖埃而遊空虗。

午主倅先還。吾輩與立之同舟。歷訪獅子巖。巖在湖口。遂還海山亭。主倅又設盃酌。欲招琴歌辭之。權生調元又自通川還來見。是日得家信。聞趙惠而凶問慘悼不可言。

十二日壬午晴。早發與同甫歷見主倅。仍朝食於衙軒。子東與伯說,君保追至。余所騎蹇連。乃借馬於主倅。往帶湖亭。立之亦相隨。遂决入海計。駕舟亭下。順流而東。至七星第三峰。卸舟登覽已。復乘舟東見群玉㙜。

七星峰在郡東十五里。海中點綴離列如北斗形。安軸記中所謂浦口山是也。第三者最高而大。渾體皆穹巖白色。特立數千尺。縱橫數百步。上有古松數株如翠盖。西南墮弛稍平。層疊磅礴。自成洞壑。雜草搖綴岸側。岡巒環抱。虗其中而開其東若門焉。海水入之。淙碧淨澈。狀若方塘。其大減百尺。東壁峻峭如列屛焉。坐而翫之。覺有谿山之趣。不知其爲大海也。二漁舟自石門入。叉鰒釣魚。皆在目前。用酒得鰒數十甲。令從僕洗之巖上。將以佐酒。舟盪浪溢。遂失其半。亦一奇也。峰之四外。滄波無際。而金剛雪嶽露面呈奇。橫亘嶛濶。

羣玉㙜在七星峰東海岸。由舟可見。丹壁十餘里。參差出沒。谿壑相繚。戍削高低。峰巒互抱。若立若坐若怒若喜。若俯而視。若側而卧。若花蘂焉。若鎗釰焉。蒸蒸若霞蔚。堆堆若飣列。若人之偶行。若獸之羣遊。斷若卦畫。聯若環合。詭異之形。奇巧之觀。鬼剜神鎪。殆不可以名狀。噫東海之勝。盡於此矣。而海口多風。人亦憚於舟行。罕有至者。故七星羣玉之秘。不甚見於世。余故發之。

下舟馬山漁村。待馬復歸帶湖亭。日已晩矣。急討午飯。仍入山夕宿憇房。俗稱稤庫。乃楡岾寺僧水磑之所。自帶湖至此凡二十里。

十三日癸未晴。蓐食行十五里。至百川橋。奇巖濬壑。應接不暇。乃入山初頭勝觀也。有石碑紀立橋事實。平川申相公文。而我伯氏相國書幷篆者。摩挲舊跡。愴感深矣。僧徒拙於事。職名有換刻處。字畫有誤刪處可歎。遂捨馬以藍輿。登中㙜上㙜。回望海畔諸山。累累若培塿。歷尼岾僧岾盧偆井狗峴獐項峴歡喜嶺。至楡岾寺巨刹也。近寺絶壑。架木度人者凡數處。同甫蒲伏過之。於謹身得矣。從古聖賢從戰戰兢兢上做工夫。吾輩平居亦若臨此壑。何患學不至。寺前山暎樓跨大溪。體制宏傑。寺中像設亦䧺偉。寺後有烏啄泉味甘洌。自憇房至此凡四十里。有僧文眼也者。不閑於文而性醇可愛。常居前導行。午飯後往見船潭。潭在寺後數里許。水石亦奇壯。坐玩移時。巖罅木蓮爛開。摘花泛流。少酌石上。仍向化龍潭。一名笁修窟。峰巒勝於船巖而谿洞遜焉。寺有閔漬所記事蹟。荒誕不欲觀。

十四日甲申晴。朝食行數里。歷大寂菴。有僧天機頗識釋經。寺前有樹類檜。僧徒稱爲桂。明是北關之翼檟也。又行十餘里。歷見七寶菴。菴凡三間而爲獵火所燼矣。占地高爽。奇峰環之。南方頗低。騁望渺然。又行十里踰內水岾。一名鴈門嶺。淮陽地也。嶺上望見衆香城一帶。皓若戴雪。覺爽氣滿懷。石逕犖确。犬牙齟齬。往往千尋之木根絞石罅。淸風時至。披拂生凉。又行十餘里。歷李許㙜妙吉祥菴基。蹔憇佛智菴。穿右麓至摩訶衍午食。自楡岾至此凡四十里而近。行途所見。無不可意。菴在萬峰之中。前有七寶㙜。亦曰天笁㙜。曰聯珠㙜。盖石堆羅立者七而大小不齊。南卽穴望峰。有穴若懸環。傍有石如坐佛。稱曇無竭化身。懶翁常朝夕參拜云。行數里歷見九龍潭。

九龍潭在摩訶前不百步。曰火龍潭船潭龜潭眞珠潭白龍潭碧霞潭碧波潭黑龍潭靑龍潭。其名或紀實。或像形也。皆在一壑六七里之間。揔名曰萬瀑洞。玉峰夾束。奇詭千狀。下則全石爲底。豁然寬平。凡作潭處。若判巨鍾。內深旁廣。水積其中。凝靘沸白。出其餘以行石上。委蛇徐去。遇砩則鏗然戛瑟。時以墜下雷轟轉轂。沙土不留。虫魚之屬無所依。異石離立。高者嵁巖。平者床榻。眞珠潭石刻朱子淸泉白石聊同趣兩句。尤庵筆也。靑龍潭石刻谷雲金公所寫入分天下第一名山六大字。黑龍潭石上有二坎。一刻洗頭盆字。一刻拭巾巖字。世傳觀音盥沐處而不知何人筆也。自黑龍步上普德窟。

普德窟在絶崖層壁之上。築石三十四級以梯之。有小菴。菴西一閣架在空中。以鐵鎖絆之。下臨無地。南承以石柱長丈許。北銅柱凡十九節。節皆數尺許。柝堅材實其腹。次第相沓冒以成。高六七十尺。每風至屋爲之搖。登者凜凜魄𢥠。旣下復過萬瀑洞口。石上刻楊蓬萊蓬萊楓嶽元化洞天八大字。奇筆也。以日暮乍過表訓寺。夕宿正陽寺。寺在山腰。山之面目盡見於此。坐歇惺樓。白月上嶺。與嶽色相映。陰森逈肅。神凄骨冷。寺有眞歇㙜。有六角無梁殿。殿壁所畫佛像精妙。施彩處凸出墳起尤奇。洞玄子摹傳吳道子筆云。

十五日乙酉晴。朝食訖登天逸㙜。復至表訓。見袈裟二領及銅鉢。云是懶翁舊物。有立佛塑像長丈餘。光廟所命造也。子東稱憊落留。似欲獨坐吟詩也。歷見白華菴。菴後有懶翁及休靜,義諶,應機等浮屠。各立碑記其跡。其南路旁巨巖面。刻佛像三軀。言懶翁所爲。其昔則刻五十三佛。言麗人金仝所爲。至鳴淵。水色黝黑沉陰。如有神物居之。邑人禱雨于此。投以狗彘輒應云。又迤南入百川洞玉鏡潭。明鏡㙜立其上。拔地千仞勢甚壯。潭西有廣石。稱業鏡㙜。㙜之南有睥睨袤不滿數十步。僧徒稱地獄門。實乃新羅王子舊城遺址也。歷見地藏菴。到長安寺。山中之大伽藍。而亦新燬於火。舊物殆盡。方謀重建而力不逮。寺前石橋駕溪曰飛虹。壯大過百川橋。橋北有樓。亦名山映。寺門有四天王塑像。極䧺獰。得淮陽倅李季馨書饋。裁答付之。午飯已。歷見神琳菴。老僧豊悅居焉。菴前有靑石塔。刻麗僧懷正記文。還表訓。夕宿摩訶衍。夜千峰鎖白。萬籟俱寂。閉眼靜坐。體認未發時氣像。是日周行幾五十里。

十六日丙戌晴。登七寶㙜。早食後歷見萬灰菴。菴在摩訶東北五里高處。菴前有鳳石。又東北行五里登白雲峰。峰聳拔出雲。峻急難躋。繫獮猴藤於木根。垂其餘以資遊人。攀緣降陟。衆香城當面平看。而羣峰皆在履舃之下。飄然有羽化之意。北厓有白雲菴。子東,伯說獨留萬灰。先尋歸路。余等追及。列坐彌勒㙜。㙜在妙吉祥前。有峻壁墻立。廣可尋常計。滿壁刻曇無竭坐容。壯偉端嚴。其下聚石爲㙜。可坐百許人。㙜下溪石如素氊者數十百步。慢流布練。明媚敞豁。同甫曰此可與萬瀑抗。余謂不然。山之奇在特。水之妙在决。吾誰與。其惟萬瀑乎。當歸羅生磵側。時採甞之。香氣滿口。還至內水岾。嶺之內有小瀑。鄭守夢所謂成潭者似指此也。踰嶺歷登隱仙㙜。㙜甚高。望見十二瀑。盖㙜之西曰九井峯。其上曰白顚。或曰柏田。蒼峰翠壁。攢縐疊積。環周若鐵屛。山上之水。合湊爲瀑。素與寒溪埒勝。而時以旱故水癯。不足於觀。至大寂菴午食。自摩訶周行至此約五十里。自大寂後穿叢薄中行六七里。登佛頂㙜。石峰突兀。揷入雲霄。俯視烟海。山脊有路僅如匹帛廣。左右皆絶壑。如是者數十步。至㙜而絶。絶處成塹。積木枝八九枚作橋度人。目眩神搖。足心生澁。㙜頂有穴。狹而通底。深不可測。自此又行數百步。有一峯可登。比佛頂差低而小。又迤北有博達串嶺。嶺路之險無與伍。嶺之腹有小巖洞。風生其中。余方困暑。逬汗試當其口。爽然思挾纊焉。或輿或步。至松林菴。瀟灑淸絶。菴右有石窟。安石佛三十六軀。中廣可坐。其旁又有小窟。甘泉出焉。前臨大溪。佛頂石壁當面峻削。縹緲半空。不信其登臨處也。夕宿圓通寺。自大寂至此凡二十里。松林有老宿忘其名。隨至此。與之語。頗習佛典。余曰吾儒以敬存心。而汝家以話句持心。狗子無佛性。庭前栢子樹乾屎撅等語。本無意味。而只欲縛定此心於此句。俾無外馳耳。旣專於此。念念窮思。則是曰坐馳。豈云入定。老宿無以辨。論近世高僧曰自淸虗以來。留心名利。非山家法門。淸虛休靜號也。其言儘有見。

十七日丁亥晴。早食踰孝養串嶺。亦艱險。俗傳有律師居圓通。朝夕踰此以養其老母故名。而南秋江記作小人嶺。未詳孰是。登其高處。東望數百里間。邑落棋錯。雲海接天。島嶼在海。若蠅點鏡中。至鉢淵。自圓通至此凡二十里。水石可與神興之食堂相伯仲。而水簾勝之。僧徒馳瀑之戱。亦可賞。巖上又刻楊蓬萊所寫蓬萊島三字。下流有石淵。如鉢貯水。故曰鉢淵。主倅兪元之來。相與歷觀瀑布菴不思議菴。子東憚孝養嶺之險。自圓通走憇房。以馬追到於此。午歸鉢淵寺仍留宿。主倅歸而留供夕食。又得淮陽倅書。夕驟雷雨。

十八日戊子大霧。促食未明而發。至新溪溪秋江記作戒寺洞。寺新羅九王所創而久廢。僧徒方營重竪。役纔始。以藍輿行穹林。缺壑谿路險傾。至玉流洞午食石上。自鉢淵至此凡四十里。方入山而霧始收。羣峰呈面於霧中。纍纍若人行帳中而露其鬟結。

玉流洞在新溪東南二十里毗盧峰之外。劈巨石而爲之洞。故周回數十百步間。不見土膚。旣豁且敞。白色底平。若受繩墨。爲水所磨。故瑩潤膩滑。其北卽九龍淵。淵深水大。自高墜下。如白虹之飮于泉。其南邃谷數十里。莫有窮其源者。甞有好事僧入之。遇異人焉。其水出巍𡾋間。不見蹤跡。與九龍水合入此洞。過此石漫衍四散。若布白幕。行不四五十步。石漸殺水漸急。潨然奔抵。爲卧瀑者十丈。跳珠噴雪。喧撼一壑。瀦爲廣淵。積水淙綠。深不可量。而洞見其底。奇峰環圍。雲興霞蔚。兜鍪釰戟。森然刺天。靑螺翠鬟。拈瑟操琴。江神海鬼。側頭騈足。盖莫得以究其形也。九龍去此十里。而余老不能至。

金剛山一名蓬萊。一名怾怛。一名泹盤。地多靑楓。故又名楓嶽。左海右峽。䧺盤百餘里。有一萬二千峰。稜層皆石。故亦名皆骨。豈鴻蒙肇判。臣浸盪囓。沙土盡滌而石骨獨立歟。由內水岾以西爲內山。以東爲外山。內山無雜樹。赤木側栢木蓮最多。其次松檜。

內山之峰大者。有曰放光㙜。曰迦葉峰。曰圓通峰。曰獅子峰。曰白雲峰。曰萬灰峰。曰須彌峰。曰羅漢峰。曰毘盧峰。曰月出峰。曰圓寂峰。曰衆香城。曰大香爐。曰小香爐。曰靑鶴㙜。曰五賢峰。曰金剛㙜。曰穴望峰。曰望高㙜。曰遮日峰。曰白馬峰。曰國馬峰。曰釋迦峰。曰十王峰。曰地藏峰。曰長鏡峰。曰現佛峰。曰石鷹峰。

外山之峰大者。有曰萬景㙜。曰白顚。曰九井峰。曰佛頂㙜。曰彩雲峰。曰石佛㙜。曰大寂峰。曰金藏峰。曰普門峰。曰彌勒峰。內山之峰。橫跨內外。不可別。故外山則可名者少。

內山之水。其大有三。一出內水岾。與圓寂萬灰諸谷之水。爲萬瀑洞。一出毘盧峰南。與香爐諸谷之水。注萬瀑洞口。一出靈源洞。與望高諸谷之水。爲百川洞。幷會鳴淵。下長安。上合于淮陽水。入縣爲昭陽江上流。入于漢達于西海。

外山之水。其大有六。一自萬景㙜出。爲船潭化龍川。一自九井峰出。爲石門洞。與諸谷之水。會百川橋下。一自彩雲峰出。與諸谷之水爲鉢淵。一自毘盧北出。爲玉流洞。與諸谷之水。會至高城之後川。合百川鉢淵下流。經郡治爲南江。達于東海。一自溫井洞出。會諸谷之水。行不數十里。東入于海。一自鎖嶺出。東支入于海。西支入水入縣。

內山佛宇大者有二。表訓也長安也。自表訓計正陽寺在北二里。其小菴曰靑蓮,天眞,神琳在西一里。白華在南半里。芚道,普德,地藏在東三里。隱迹在東五里。摩訶衍在東北五里。三藏,奇奇在北一里。淨心,開心,養心,安心,天德,萬灰在北五里。中白雲在北八里。圓通,般若,佛智在北十里。船菴在北十五里。成佛在北二十里。自長安計其小菴。曰上觀音,中觀音,觀音,現佛在東一里。松羅在東十五里。靈源在東二十里。長庚在東南一里。彌陀,安養在東北二里。雲地在北二里。極樂在北一里。

外山佛宇大者。惟楡岾耳。其小菴曰興聖,東菴在東一里。淨輪,白蓮在南五里。得道在東南五里。禪淨在西二里。靈寂在西五里。中內院在北三里。大寂在北十里。圓通寺在楡岾北二十里。松林窟在其西二里。東菴在其東一里。鉢淵寺在楡岾北四十里。瀑布菴在其南二里。不思議菴在四里。此其山中可數者。廢攰不論。

還出洞行三十里。至舟巖村止宿。是日約行九十里。十九日己丑晴。曉發行三四里。至甕巖。登路旁山阜見日出。比洛山所見尤分明。朝食雲巖驛村。自舟巖至此凡二十五里。通川地也。兪立之方歸永平來見。村有金愛英者。家有園林。尤菴丈甞自德源移謫長鬐也。以故留此二日。命隷人取石作小㙜納凉。本郡士子今方謀伐石增築。立碑記之云。歷門巖。午食於登道院。自雲巖至此凡二十餘里。遂迤𨓦向海行十里。乘舟駕海。見金幱窟。有巖洞如龍哆口。大可容舟。入其中如在堂宇。上有流石如肺肝如瓔絡。其奧者若加丹㓒。莫究其造化也。欲以舟泊叢石。風起不果。乃以馬行至叢石亭。自登道院至此凡三十餘里。泛舟亭下。周視叢石。主倅沈君廷耉以子病不能來。設盃酌於亭上。

叢石亭在郡東十八里。有長壠軒頭據海。壠之東南岸。皆列石柱以撑之。高皆百尺。柱多六面。離立海中者凡四峰。而峰皆束石柱以成。縱橫竪側於其旁者皆是也。有二亭。一在西一在東。以望叢石焉。

日昏列炬下亭。宿於亭下三里許古彌村崔慶元家。崔是同甫舊識也。季馨亦自淮陽來。與之同枕。主倅又送夕供。

二十日庚寅晴。崔慶元早設酒饌。食後子東携柳生歸襄陽。以方兼察杆城。而銀口魚封進之限迫近故也。還高城之馬。借乘於季馨。與同甫,季馨諸人。轉向歙谷。自古彌至此凡十五里。入見主倅李君斗相。同甫暑病猝劇留邑底。獨與諸友往看侍中㙜。

侍中㙜在縣北六里許。有脩原蜿蜒東入。遇海而止。三面皆湖。前有沙阜長百餘步。高不滿十尺。隔大海。海中七小島羅列環之。西則黃江松栝薈蔚。卵島諸島微茫滄波。北關諸山蒼然天際。雖無奇巒詭石。逈濶平淡。有心自知而口不可言之妙。北有同甫。入海時海湖亭舊址。主倅隨至設饌。數酌而罷。還而午食。與同甫復路。同甫與其侄甥復歸古彌。吾與季馨入通川見主倅。又設饌。止宿邑底。主倅出見。夜小雨。

二十一日辛卯晴。主倅出見。食後同甫病小歇來會。仍發行至龍貢寺。同甫尙不可趲程。遂止宿。午後少雨。主倅來會供食。自通川至此凡三十里。

二十二日壬辰大風。別主倅。早發踰楸池嶺。午食於花川。淮陽地也。自龍貢至此凡四十里。夕到淮陽。主倅爲設盃盤。自花川至此五十里而近。

二十三日癸巳雨。以同甫病仍留。

二十四日甲午。雨仍留。

二十五日乙未雨。朝食後冒雨而發。午食於新安驛村。自淮陽至此凡三十里。又冒雨渡菩提遷江水。夕宿昌道驛村。自新安至此凡四十里。夜大雨。

二十六日丙申或雨或止。朝食而發。午食於金城邑底。自昌道至此凡二十五里。主倅權世恒素昧也。依營牒略濟行饌而不來見。渡南江。夕宿直木驛村。自金城至此十里而遙。

二十七日丁酉雨少歇。朝食而發。至金化邑底。自直木至此凡三十里。主倅許君源出見。略濟行資。供午飯。又以舟渡前川。夕宿豐田驛村。鐵原地也。自金化至此凡四十里。自新安以後。處處阻水。邑倅輒多發村人護渡。

二十八日戊戌晴。曉發行二十里。朝食於狄川嶺底村舍。至永平栢橋。川漲不可渡。遂迂向縣前。以舟渡水。秣馬川南村舍。自狄川至此三十里而近。以大道水深。取近山捷路。而時新經大水。路多剝落難過。同甫從馬陷於澤中。槖載盡沾。至抱川縣前。又川深不可涉。急走人告主倅。卽發丁送轎。日暮始得濟。入見主倅鄭君維升。具小饌。出就鄕廳止宿。主倅又供夕飯。自永平至此凡三十餘里。

二十九日己亥晴。主倅又供朝食。食已同甫與君保歸豐壤。余與伯說向京城。四十日同行。分離逆旅中。黯然之懷難堪。午食於金谷酒幕。楊州地也。自抱川至此凡五十里。歷斗險川樓院水踰峴。自東小門入京。自金谷至京凡五十里。

嗚呼。金剛天下之勝處也。余自少日。寤寐馳想。常願一至其間。而顧爲世故牽掣。莫能得也。今乃白首而始成一遊。豈非幸耶。然且年老氣憊。竟不得窮搜峻陟。以盡其妙則可恨也已。夫山水之樂尙矣。吾夫子登東山登泰山而亟稱於水。朱子亦甞駕風於祝融之峰。而其見於赤牘者則至曰山水之興不可忘。是豈爲景物役哉。必有所取爾也。逮我栗谷先生尤眷懷山水。屢形於言。而牛溪先生之言則曰淸溪白石環繞門前。何益於心神道德哉。斯二言者。若相反而實相發。吾輩今日之遊。樂則樂矣。若徒區區於誇淸闘奇。悅目快心。而不知其眞可樂者。則其於聖賢之樂遠矣。豈二先生意哉。吾可以知所勉戒矣。

水落山二瀑記壬辰[编辑]

前年春。吾與宗之翼仲共走豐壤靈芝洞。訪同甫。仍宿同甫太極亭中。厥明復相與踰一大嶺。過松山南尙書龍翼墓前凡十餘里。至水落山。觀玉流洞瀑。同甫言其上金流洞瀑尤奇。未暇深入。爲存後約。午食瀑下李兵使弘述墓舍。同甫歸芝洞。吾三人歸京。今年夏。同甫送書申前約不已。五月十三日。遂與子賓蓐食。乘雨少霽。出上東門外。伯說先到。少憇路傍村舍待翼仲。同行三十里而遙。徑造玉流。同甫以雨故意吾輩不出不來。卽走書促之。同甫夜至。仍留宿李舍。夜間同甫歷歷言懷尼間變故顚末。聽之失睡。明日同甫子宗臣。其洞人宋君某偕至。以草露不得早行。促食復至瀑上。左右峭壁。壁間往往生矮松古藤。盤陀廣十餘步。長五六十步。偃卧谷口。溪水馳其上爲瀑。瀑落處爲潭。深不能尋丈。鯈魚數十頭方游揚自得。使傔人壅上流。竢其盈科而亟决之。以助瀑勢。復轉石爲雷。其聲振動崖壑。隱隱轟轟。久而後止。右有石㙜上平。南尙書甞作觀瀑亭其上。今亡矣。又自此以筍輿登山。山益高而路益險。行數里。磵側有巨巖。巖下廣爲石室。可容若干人。水積於前。可以濯纓。老楊當其口。多年爲水所嚙。根幹屈曲連蜷。若虬龍然。又三五里。至所謂金流洞者。穹巖倒瀑流。比玉流尤壯。上有佛菴頗蕭灑。居僧僅百指。牓曰雲菴。兩瀑之間無十里。其曰金流曰玉流。石色也。稍西上五里許高處。巖峰卓立。下則淸寒子舊址。前有小泉甘洌。登之望遠云。淸寒遯世好遊。所居多名山澤。思仰高風。爲之太息。壬辰五月旣望。儉翁記。

翠野亭記甲午[编辑]

海州觀察營西直四十里。有所謂石潭者。卽李文成先生遺居也。余少時甞歷謁祠廟。俯仰興感。久而後去之。於路望見。有亭翼然。枕野臨海。意其有可觀。指異之而行忙未暇登也。前年冬。余不安于朝。出守谷山。谷實受治於海營。想象舊遊。庶幾往見。而地在山峽窮處。又無可假事而行者。今年夏。始沿檄至營下。李斯文斗翼。先生之族孫也。訪余於客邸。爲言州有翠野亭者。實先生外舅盧牧使之別墅。而先生所命也。先生愛之。時與門人邑子。講業其中。年久而傾圮不修。以先生之愛之。不忍使遂廢。與同志謀所以繕完。幸今功訖。子盍爲我記之。余聞而異焉。詢其所在。乃余昔所指異而未登者。心益欣然。欲往一登覽。以窮其異。而顧以事又未果焉。則曰亭果何如。曰石潭之鎭。是謂高山。落爲平野。逶迤七八里。見海而昂。高不過尋丈而亭據其上。四通無際。極目而止。凡村烟樹靄。汊魚渚禽。掩舒飛躍。春夏異狀。朝暮變態。魁奇遼敻。窈窕閑曠。而巨浸舂其前。日夜汹汹。蒼濤一望千里。余曰美哉。亭之異如此。而先生之獨以翠野命之何也。噫進而濟世。退而明道。庸詎非先生志乎。昔裵晉公功成而退。名其居曰綠野。今先生愛斯亭如其丙舍。無或有感於晉公者哉。先生顧非晉公之倫。而吾夫子亦甞窃比老彭。安知先生之志不在此也。其不如志則天也。余何忍記爲。雖然余固慕先生者。而心異斯亭。願一見之。亦四十餘年矣。今以文詞幸托名其間。實所榮耀。且欲少償其宿願。遂不終辭而爲之記。

重修栢林亭記[编辑]

海西山水。窮於海州。故其勝絶瑰詭。甲於一路。而觀察使治焉。財富力巨。足以餙館宇辦㙜榭。故游觀之勝。甲於一州。栢林亭獨據其高處。四望無礙。北則首陽之山偃蹇雲際。若高人節士壁立千仞。其南巨浸驚濤。怒浪喧吰砰勃。萬馬赴敵。每山籟海響呑吐軒櫳。虗堂生白。枕簟波溢。故其勝又甲於一營。某甞聞而樂之。願一往觀而無由至焉。前年夏。海西觀察使者缺。海平尹公以前大司諫膺命來莅。其冬某不諧于世。出守谷山。谷於海營爲屬邑。今年四月。公以撽召某。至則乃相與觴于玆亭之上。捐簿書簡禮節。譚故舊如平昔。某旣自喜其幸遂所願。而且得發舒縱觀。以驗前聞。語闌公噫而曰玆亭也。古有其名。而曠不置屋。我先君子之按廉也。寔始經之。其後數十年。我伯氏繩武而再新之。今我復代匱于此。俯仰十餘年間。揀撓瓦缺。朱白漫漶。殆若有竢於世修者。理完之責。其不在我。子其爲我記諸。某辭以文拙。旣歸一月。公又以書來曰功今告訖。子不可以終辭。某窃念公之勤於世修。亭猶如此。况其職業。公於海西盖三世四伯也。世有遺惠。浹于人心。而公以廉約愼肅。遵承舊橅。不勞而化。士頌於庠。民歌於途。使公繇是而進於朝。爲公爲鄕則其能世美也大矣。而肎堂之志。適見於玆亭。某安得無言。若其位置之爽塏。登覽之絶特。觀者自當得之。無待於言云。

海州明倫堂新修記[编辑]

國家承麗氏尙佛之餘。一變陋習。大闡名敎。設太學於國都。置鄕校於列邑。而立明倫堂於其側。以爲明人倫之所。人倫者何謂也。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是已。皇天降衷。人所同得。五者於人。乃其固有。而必曰明之何也。性無不善而氣有淸濁。天叙天秩。有時而昏。昏而不明。將至於蔽也。明之而必有堂焉何也。敎民者不可以家至而戶喩。故必聚而誨之。聚而誨之。不可以無其處。此堂之所以作也。觀斯堂之廢修。亦足以覘世道之汚隆哉。海州之明倫堂。在於鄕校左數步。年久浸圮。瓦雨棟風。鼠穴壁鴟嘯梁。章甫至者咨嗟彷徨。講業無所。觀察使尹公世綏判官李侯成坤。承流宣化。政先五敎。相與捐財重修斯堂。不三朔而丹雘輪奐。㗲然改觀。州之人士奔走歡忻。如未始有。盖堂之宜修久矣。財詘擧嬴。於何藉力。或有方伯而無太守。有太守而無方伯。必也方伯與太守同䂓協謀。留心於明倫而後財可得力可藉。此所以歷累歲而乃成於今日者也。且也斯堂也。始建於弘治己酉。實當我成宗侀治之二十年。再繕於崇禎己巳。又當我仁祖改玉之七年。而今我聖上在宥四十年。政化倫叙。罔不畢闡。而斯堂之修。適當此時。向所謂覘世道之汚隆者。詎不信矣乎。雖然以唐虞之盛。猶憂其五品不遜。而命契敎胄。今之時。固盛矣。亦豈敢曰五品盡遜而無可憂者哉。如憂之。莫若明之而已。明之奈何。寢於斯食於斯。聚群於斯者。師以訓之。友以講之。父子必親。君臣必義。夫婦必別。長幼必序。朋友必信。然後始無媿於斯堂之名矣。噫一自師友之道不立。而士不知學。雖欲明五者之倫。孰從而明之。此尤當今之痼弊。其可不念乎此哉。尹公移書徵記於余曰堂之廢修顚末。不宜無書。余嘉其眷眷於明倫。於是乎言。

九峰書堂重建記丁酉[编辑]

平山府西四十里。有山曰九峰。南溪文純公先生旣遷厝其先大夫校理公之墓。里中士人李君廷碩。與同志謀遂於墓東南一二里許。直磵水上創書堂。以待先生之杖屨。無何遇火而毁。其後先生歿。多士卽其地立書院。以薦芬苾。而閔君采萬,尹君東鳴等。又慨然曰書堂先生之舊也。有不可以終廢。相與就院右若干步。重建四楹三間之制。非深慕先生之道者。何以及此。其亦可尙也已。雖然有志之士。欲有所藏修則書院足矣。何待書堂。而今乃眷眷不忍廢何也。不以其先生之所甞愛故歟。先生之愛之也何也。不以其地僻山靜。有便於講學故歟。然則係念於書堂之末而不求夫講學之本。是果眞知慕先生者乎。嗚呼。先生之所甞講學於平日者。余雖不肖。亦甞親炙而習聞之矣。盖以爲人之所以爲學。非欲其務外而誇美也。將欲其反躬而全善也。其要只在於遏人慾存天理而已。而非知則無以辨之。非行則無以實之。故必也致吾之知。以別其孰爲慾孰爲理而後。果吾之行。以去其慾而就其理。以至人慾凈盡。天理渾全則方可謂之學矣。苟或不然。弊精勞神於尋行數墨之中。寄命騰理於入耳出口之間。甚至坐則箕踞。立則跛倚。羣居以諧謔相加。獨處以猖披自便。所習不過乎計功謀利。所業不出乎應擧干祿。則名雖曰學。而其實學之累也。豈先生所以望於諸君者乎。諸君旣慕先生而悅之矣。登斯堂則愾然若聞其謦欬也。入斯室則竦然若接其顔色也。一言一念一動一止。常若先生之儼臨乎其前。則其心必飭。其身必整。而於學思過半矣。敢以是諗之。

白川郡鄕校移建記[编辑]

盖古者未始有學。民各羣居族聚。慕其爲善而戒其爲惡。至放勛命契爲司徒。敎以五品。此學校之權輿也。三代之際。其制浸備。周衰而微。趙宋以後。天下州縣。盖無無學。而獨我東方僻處海隅。簡陋未大。聖朝龍興。承皇明東漸之化。革羅麗尙佛之陋。環四封靡近遠。皆令置學。其在外者。名曰鄕校。享祀之儀。敎養之法。彬彬有三代之風。於是海之白川郡。亦得以立校。舊在郡東若干步武。中移之郡西雉嶽山下。以其地之不佳也。前年復東移舊址之旁。不閱歲而工告訖。齋宇厨湢。比舊增美。郡之章甫來謁記於余。屢反而愈勤。余遂諾之。且諗之言曰學校之制。莫詳於周。其見於禮者可攷也。自王侯國都。以及州閭鄕黨。莫不有學。而自幼至老。自飮食起居語默。至詩書六藝歌舞祭饗之節。亦莫不敎而習之。其歸要亦不出於五品之遜而已。敎化明而風俗美。不亦宜乎。及至後世。學校設而徒爲文具。敬恭禮讓之行微而記誦詞章之功勝。正義明道之學少而趍榮沒利之習多。敎化之不明。風俗之不美。固其理也。夫道原於天而具於人心。著於事物之間。講而明之則彜倫叙而世以之理。汩而斁之則仁義塞而世以之亂。顧今郡之校信美矣。抑未知其爲敎於斯者。爲義歟利歟。爲禮讓歟詞章歟。苟欲爲利爲詞章也。則家傳而巷授之亦足矣。何事於學校爲哉。噫學校之制。今猶古矣。敎之之術。具在方冊。誠能考諸書而反諸身。務於古而不墜於今。存之於中而推之於外。以至理明而事得。行修而德立。則五品不期遜而自遜。世道不期理而自理。而學校之名。始無愧矣。余將拱而竢焉。斯役也郡守李侯明升實相之。而蕫理之勞則郡士趙相良扈英彬。俱可書也。是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