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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菴集 (安鼎福)/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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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順菴集
卷十三
作者:安鼎福
1900年
卷十四

雜著[编辑]

橡軒隨筆下戶牖雜錄並附[编辑]

東國歷代史[编辑]

高麗金富軾撰三國史記五十卷。有本記雜志年表,列傳。踈畧訛謬。不成史體。本朝鄭麟趾奉敎撰高麗史百三十九卷。有世家,志列傳。世家失於繁冗。志失於脫畧。列傳失於踈漏。比之金氏。頗典實而不能無後人之恨。本朝徐居正,崔溥奉敎撰東國通鑑五十七卷。編年體也。本朝鄭道傳,鄭揔等奉敎撰高麗史。編年體也。凡三十七卷。取列朝實錄,閔漬綱目,李齊賢史略,李穡金鏡錄。撰輯後。又命柳寬,尹維等校讐。又命李克堪等撰高麗史節要。諸書今皆不傳。本朝兪棨撰麗史提綱二十三卷。本朝林象悳撰東史會綱二十四卷。此二書稍簡整而不無訛謬。麗僧無亟,一然撰三國遺事。此專爲諸僧事迹。而王曆篇亦有國事之可言者。盖多荒誕。而通鑑及輿地勝覽多取之。實不足觀也。本朝權近,李詹,河崙等奉敎撰三國史略。李禺作東國史畧。本朝吳澐撰東史纂要十二卷。記事之難。金荷潭時讓日記。其辨駁古人引事之訛謬處。儘多可喜。而其破寂錄云。慵齋叢話。太祖開國。趙胖爲奏聞使。帝書朝鮮二字送之。許荷谷書之於海東野言。趙胖本無奏聞之事。朝鮮二字。韓尙質如京師。奉聖旨而來。以譏成許二公之記事惘昧。此誠然矣。然而趙胖無奏聞之事者。則荷潭亦考之未詳矣。權陽村健元陵碑。太祖卽位。遣知中樞院事趙胖奏聞。更遣韓尙質請國名。則趙胖之爲奏聞使。慵齋不妄矣。前輩有踈漏處。每爲後人覰破。而於此之際。當論其事之訛謬而已。不當輕加忽斥而譏侮之也。右並隨筆。

陽村牧隱行狀。至辛禑時。位至崇品。而不稱辛禑。亦不稱王而皆畧之。豈非欲稱王則犯時諱。稱禑則有不可也耶。雜錄。

退冥二先生年譜[编辑]

退溪年譜。嘉靖癸未。先生遊太學。金河西麟厚贈別云。夫子嶺之秀。李杜文章王趙筆。按河西以庚午生。時年十四。雖夙成。似無入泮相從之理。此條金荷潭時讓卞之云。先生癸巳再遊泮宮。河西贈別。必在是時。年譜成於西崖。非不審詳而有此誤。信乎纂述之難也。余觀南冥年譜云。嘉靖己丑六月。文定王后升位。同月晦日入宮。七月初一日大雪。兩尹相軋。先生因絶仕進之意。據國史及璿源錄。文定入宮。在於丁丑。則此條爽實無疑。又乙巳年下註云。是年李苞等殺直筆史臣安名世。按名世之死在戊申。則此亦誤引。又丁卯年云。八月先生會東洲成先生于伽倻之海印寺。其下註云。去年先生自京南歸。入俗離山。訪大谷成先生。時東洲以邑宰在座。先生初面接話。若舊交。臨別。期以明年八月十五日。會於海印寺云。按東洲以正德丙寅生。嘉靖己未五月卒。此云丁卯。則東洲之喪已久矣。更按壬子年。東洲爲報恩縣監。乙卯棄歸。在官時東洲謁大谷。南冥適來云。此出於許草堂曄所記前言往行錄矣。據此則伽倻之會。似在乙卯丙辰年間也。南冥年譜。成於朴无悶絪,河謙齋弘道,趙澗松任道之手。三公皆嶺中文學士也。事蹟之顯著者爽實如此。信乎纂述之難也。

譜牒多謬[编辑]

譜牒所以明派系辨昭穆。欲其眞實而无妄。若有差誤。則便墜於忝先誣祖之罪。其嚴且重。莫譜牒若也。近來人家修譜成風。而其弊多端。無識之徒。受賂於遐鄕微族。不知來歷之如何。直系於先代有名無后之人。謂之子孫。欲免軍役。其中桀黠者。收人姓字同者之錢。私刊譜牒。廁其名於其間。必系顯祖而後已。誠可痛矣。至於大王子孫功臣子孫。有勿侵軍役之敎。故僞造譜系。稱爲宗室後裔功臣後裔。納賄於宗親府忠勳府用事吏。作文案。受堂上手押以給之。此等奸習當痛懲。然後名分立而軍丁稍紓矣。又有一種無據之事。或作始祖以上荒迷無徵之事。以爲出於某名山巖石中。欲以欺人。無知之輩。或信其誠然。朝家當嚴立科條。倣古氏族志之例而爲之可也。

前輩著述[编辑]

東人鹵莽。雖云讀書而不知前輩著述用工之深。而率多湮沒。後人無從而知之。如經書諺解。始于柳參議崇祖。柳眉菴日記言之矣。盖東俗言語與中國異。故其文義訓解。必以方言釋之。然後可以敎習矣。退溪先生經書釋義。雜引諸家訓義而折衷之。若金繼趙,李克仁,孫暻,李得全,李忠綽,申駱峯,李復古諸說是也。宣祖乙酉以後。設校正廳。集經術之士。論定諺吐。累歲而成。自此以後。諸家訓解皆廢矣。今成均舘四書三經板本。號稱善本。洪正郞𧡺字彦明。南坡尙書之從侄也。與一時宰友善。其人忌其名出己右。白上曰。今經書印本多訛謬。文臣中通經能文者。無出洪某右。請令校正。上允之。洪承命積年考校。豕亥魚魯。悉得歸正。至於字畫之偏傍。無少差謬。余嘗見洪與人書。有曰天祿之役。令人頭白。其用工。盖亦深矣。因此不調。未及陞遷而卒。人皆惜之。此書人至今讀之。而皆不知其出於洪。可勝惜哉。且少微通鑑之盛行于吾東。自壬辰亂後始。亂後書籍蕩然。洪慕堂履祥爲安東府使。刊行于世。而每卷外。別有註解數板以附錄焉。此則慕堂所爲也。今人亦皆不知。故表而出之。

東人所著書[编辑]

我俗蒙學初程。先敎千字文。蕭梁周興嗣所撰也。或敎類合。宣廟朝柳眉菴希春撰。或敎居正。卽徐四佳居正撰。次敎童蒙先習。中廟朝參判咸陽朴世茂撰。次敎十九史略。明初曾先之余進撰。其註解則宣廟命儒臣金晬等撰輯之。又有剪燈新話二卷。明初瞿存齋宗吉所撰小說。而明宗朝判書尹春年及吏文學官林芑註。所謂滄洲。卽春年也。芑頷下有垂肉。故自號垂胡子。卽丙子六臣李塏之外孫也。不敢顯仕而爲學官云。

家禮諺解[编辑]

宗室德信正好禮。取朱子家禮。初終至成服四條。解以國諺。使蒙士愚婦依而從事。金沙溪見而亟稱之。安師傅應昌因以廣之。幷喪祭禮而譯之刊行。今世行本。卽用拙齋申湜所撰也。德信正。世祖王子德源君曙之曾孫。名鸞壽。字文叟。號西谷。性至孝好文學。從朴洲學。洲大奇之。其子孫今居木川。

聦明強記[编辑]

胡致堂寅謫南海。不携一書。作讀史管見三十卷。我朝柳眉菴希春謫鍾城。無一卷書。作續蒙求。其著書俱在被謫之時。而聦明強記。皆千古絶才。

東方書院[编辑]

我東本無書院。中宗辛丑。周愼齋世鵬宰豐基。刱建白雲洞紹修書院。享安文成公裕。後又於海州。建崔文獻公冲書院。皆就所居之鄕也。後來有地名之近似者。亦隨而立院。江陵有丘山驛。故建孔子書院。海州有首陽山。故建夷齊廟。南陽與諸葛亮所居地名同。故建武侯廟。永柔有卧龍巖。故又建諸葛祠。星州有伊川雲谷之名。故建川谷書院。享程朱。茂朱別號朱溪。故希菴蔡參判彭胤爲府使時。建朱子書院。其牽合傅會之義。其果合於禮乎。文勝之弊至此。

讀書[编辑]

書者古聖賢精神心術之運也。古聖賢不能長存而施敎。故必著書垂後。欲使後人由言而尋跡。由跡而推理。是以後儒莫不讀書以求聖賢之意。而不多讀。無以知其義。不博觀。無以通其變。古人曰。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又曰。讀書千遍。其義自見。又曰。舊書不厭百回讀。又曰。擁書萬卷。勝於南面百城。又曰。有不讀五千卷者。不入吾室。古人之於讀書。其多且博。可知矣。余觀東岳李安訥語。有云嘗聞慕齋金安國先生言。讀書必萬遍然後。可以通神。於是取杜律讀一萬三千遍。遂以詩名于世。吳德溪健嘗避癘寓村家。惟取中庸一卷去。讀過萬遍。文理通達。下筆成章。任參判有後少時亦避癘。寓中無書。惟有王勃滕王閣序一篇。亦讀過萬遍。自後騈儷之文。操筆立成。此皆已然之明驗也。以余所聞。明儒得一人。近世得一人。明楊天祥字休徵。惠州人。長而苦學讀書。晝不踰閾。夜不帖席。冬夜以凍水沃足致跛。其讀誦之法。以心對書。以耳聽聲。不求上口。亦不強解。每簡以百遍爲度。當其讀時。雖事至而物來。一切不聞。食寢俱廢。必誦數足後應之。爲文操筆千言。平生無暇日。無書不讀。正德丁丑。成進士。書示友人及諸昆弟曰。予自弱冠。厲志讀書。至今十三年。一年之中。除時節家慶及疾病之日。不過六十日。其三百日。皆誦讀。日不下三簡。一年不下九百簡。十有五年。不下一萬五千簡。方之古人萬卷。僅十之一二。然以近世較之。予猶爲多。昔尙子平勅斷家事。徧遊五嶽。豈能袖之以喩人哉。亦足以自喩而已。遊五嶽則有跋涉之勞。有離曠之憂。勞筋苦骨。曠年閱歲。僅乃徧之。夫五經備天地萬物之理。比之五嶽也。孰大而加之。諸子歷代史百家之言。亦寰中洞天福地也。予讀之每徹一書。心曠神怡。視聽俱新。顧不出戶庭者十餘年。徧之矣。雖不足以喩人。亦足以自喩也。其一卽愼上舍後聃字耳老。號遯窩者也。星湖李先生之門人也。與余爲同門。少時嘗一見。與我論讀書之法。其言曰。聖賢之書。不讀萬遍。不知其義。以鄙事比之。欲伐百圍木。必須以大斧斫之然後。可以下手。聖賢之語。其義理之深奧。豈可以大木較之哉。必須多讀然後。畧知其義。今人不耐讀書。必欲一二看閱。自以爲知。其不可得必矣。是何異於以小鎌子斫大木。不過剝其皮膚而止耳。其時聞其言而喜之。及其沒後。得其示孫兒書一篇。有曰河濱老人。自五六歲讀書。至六十病且死。記平生讀書之數。以示幼孫。余讀中庸最多。萬後不計數。而想不下數千。大學半萬後不計數。而想去萬不遠。書易各數千讀。詩論語孟子各千餘讀。小學百餘讀。禮記春秋左氏傳各五十讀。三傳半之。周禮儀禮孝經各數十讀。二程全書,朱子大全,心經,近思錄,性理大全。終身所閱。其中抄讀百遍或數十遍者有之。沈氏所撰百家類纂數十讀。而其中道德經陰符南華參同則讀至數百。漢魏叢書中。如大戴禮,王氏易例,焦氏京氏易文,申公詩說之類。各數十讀。太史公史記,韓文公昌黎集。抄讀或百遍或數十遍。其外讀不及數十者不記。多讀而單篇小文不記。風攣不成字。強書貽汝。冀汝之克嗣遺業也。余得此二文。錄之以示家塾子弟。又有金柏谷得臣字子公。性糊塗魯質。惟好讀書。晝夜勤讀。凡於古文。不至萬遍不止。尤好伯夷傳。讀至一億一萬八千遍。故名其小齋曰億萬。以文章鳴。孝廟嘗見其龍湖吟一絶。古木寒烟裏。秋山白雨邊。暮江風浪起。漁子急回船之詩曰。無愧唐人。游齋李判書玄錫銘其碣曰。無懷葛天之民。孟郊賈島之詩。行心八十年兮如一日。讀書億萬數兮奇又奇。人謂之實錄。又有鄭東溟斗卿。性坦率無拘檢。讀馬史幾至萬遍。仁孝之際。文章無出其右。余王考受學于權太學士霞溪愈。權公嘗言鄭公之爲人而笑曰。余少時聞鄭公善馬史。挾冊而請受。鄭使讀之。至疑義問之。則鄭曰。君意如何。曰似如此。鄭曰好矣。每問。必以好答之。余屈首讀至終篇。忽不知鄭所在。擧首視之。鄭於室上面張袖而舞。與余目之曰。好哉好哉。書之文義不須知。而惟多讀可矣。因而笑謂曰。書在多讀而能文章。余於此老見之。君輩唯在多讀書耳。今觀二老讀書。實無異昆侖呑棗。然能多讀而成文章。况讀聖賢之書。如二老之用工。則其進豈獨文章而止哉。右並隨筆。

讀書。只求本文上義理。不可徑約而求別義。不可漫衍而爲他說。

看書。不可以不愼。看淫戱小說。不覺有流蕩之意。看山水淸談。不覺有烟霞之想。看兵陣諸說。不覺有武猛之氣。看聖賢經傳。則志平氣和而油然有正大之心。故古人每以雜書爲戒。右並雜錄。

作文作字[编辑]

南秋江見金乖崖。乖崖曰。作文先廣氣。作字先正心。隨筆。

字體以六義求之。思過半矣。雜錄。

守令久任[编辑]

國之本在民。民之休戚在守令。守令之任在所當選。而且近來守令數遞。迎送耗費甚多。姦吏舞弄。小民受害。其弊不貲也。我朝六年之科。誠得其宜。未滿六年。則遭艱外。切勿許遞。如有不能。則大者科罪。小者奪俸。隨輕重爲之。使久其任而後。能者得行其道。而不能者知所懲勵。今則居官者。或厭避而圖遞。或稱病而圖遞。或引小嫌而圖遞。曲循其意而不恤民害。甚不可也。

守宰書簡[编辑]

凡世人作宰。必言前政頹廢倉庫匱乏。未知所以善後之語。人人一般。是以雖眞有是事。見者皆視以循例託辭。不之信也。宋洪邁到當塗日。謝執政書曰。郡雖小而事簡。庫錢倉粟。自可枝梧。得坐嘯道院。誠爲至幸。周益公答云。從前得外郡太守書。未有不以窘冗爲詞。獨創見來緘如此。盖宋時俗態。多如今例也。余嘗監木川縣。與友人書曰。俗弊吏猾而蘇革在我。不必多憂。官况雖薄。婦女輩免朝夕升斗之勞。而食必有肉。此豈在家貌樣耶。正與洪帖相符。書之以示兒孫輩。

氷政[编辑]

丙申。余莅木邑。邑有氷政。時當酷寒。舊例本邑八面。而東西各四面。故如今年西四面爲之。則明年東四面爲之。間年相遞。是年東四面當次。計其道里四五十里。慮多凍死之患。遂雇邑中閑遊民丁八十餘名。厚餽酒食而伐之。日未沒而畢役。因此思之。四面民丁踰千餘人。面任該吏之受賂者必多矣。此後定法。一面當一年之役。八年而一周。民甚便之。後見洪南坡集。其撰丁監司彦璜狀云。公爲仁川府使時。府地有三面。稍遠於官門。每歲伐氷時。除其氷而徵價米。三面民偏苦之。公令通一境輪之。使十年一周。且减其米數。民便之云。古人亦有行者。近來氷政。亦一民弊。而間有守令未免有貪墨之誚。誠可痛也。後又論報監司。仍罷之。

申文忠公叔舟戒守宰詩[编辑]

申文忠公保閑齋集。有贈晉州牧尹同年詩。戒以居官治民之道。其畧曰。漢史循良傳。一一君自知。丈夫苟有志。何事不可爲。自守以淸白。御下以仁威。接客以恭儉。處事以無私。行之以勤謹。畫一無所移。龔黃彼何人。古今寧異時。聖主憂赤子。分憂當念玆。又有詩略曰。蒼髯美丈夫。莫浪作遨頭。幼學卽壯行。要思聲名休。士旣食君祿。亦當憂君憂。臨官欲出治。宜圖百世䂓。推誠保赤子。至愚還得知。民懷與民怨。特在我所爲。寬猛固相濟。有惠須有威。天道亦慘舒。張弛非我私。男兒苟立志。此心終不移。讀此二篇。可見前輩相戒之意如此。宜其致一代之治也。爲宰之道。無過於是矣。我當揭壁以自警。

安應昌政蹟[编辑]

安公字興叔。號愚拙齋。萬曆癸巳生。仁祖朝振武功臣順陽君夢尹之子也。受業于旅軒張先生。以薦授大君師傅。累典郡邑。余觀公所著靑郊墨談。有曰余性踈迂。前後爲吏。不知治法。又未要譽。惟務利民勿擾之道。莅狼川,金化。聚所得米布。補民役。莅義城。大設保民廳。尺寸所得貯此。貿一千五百石糓。又辦四十同綿布。用之於每年刷馬及大同廳大小應役。人吏之支供雜役。莅醴泉。又置義倉。以爲賑民之資。又置益下庫。公私酬應。不責民間。是以在官。雖無贊揚之聲。去後或多過實之譽矣。且在邑時。必先祭忠孝貞烈儒先之墓。窮未能昏喪者。助成之。耆老之無依者。賜食物。立鄕約法。歲行耆老宴以娛之云云。

海州崔牧使[编辑]

海牧洪錫箕撰崔牧使碑曰。麗末紅巾賊東躪。公守首陽城。賊圍益急。從風縱火。城陷。公脫身出至鵂巖。解印投巖下潭。咋指以血書之石。識其所。乃投水。卽至正辛卯二月二十三日也。從公者獨貢生一人。公所畜狗隨死公屍傍。邑人葬公于巖北一里許。隨死人與狗。幷瘞其側。命其潭曰投印。至今四時及諱辰。官吏祭之云。按觀此。崔之節義可尙。而貢生之從死尤未易。狗與陸氏之墮海鷴無異。孰謂畜物無知乎。此事考麗史不見。惜哉。

河國瑞[编辑]

譯官滿浦人河國瑞,穩城人黃連義,義州人丁太奇。同時降虜。而心常在於本國。奴酋之陷遼廣。將入關。國瑞等瞞告我國發兵再來救遼。奴酋卽回軍。知其見瞞。手抉其目。割其舌而殺之。太奇但割鼻。以此中朝得收保關內。其忠可贖前日降虜之罪。而此事湮沒無傳。今見安師傅應昌雜錄而表出之。

將士殉節[编辑]

自古稱田橫五百義士。而於魏諸葛誕麾下數百人被擄。斬一人降一人。而終不屈。皆拱手就列。受戮而不變。難矣哉。我朝光海君己未深河之役。姜弘立軍官平山武人監察崔承烈逃還。來告軍事。有曰慶尙道軍三千人。見弘立投降。皆憤然投江而死。積屍擁流。降倭四百。亦從弘立而去。皆慷慨拔劒。欲斬敵將。弘立潛通于賊酋。蹂躪無遺。此嶺軍與降倭。豈非所謂烈丈夫哉。其激忠義之心。視死如歸者。實無愧于橫客誕士。而三千同心。尤亦異也。

李白沙[编辑]

晉厲公無道。欒書,荀偃執公。召士匄。匄辭。召韓厥。厥辭。二人竟弑公。而不敢以匄厥爲罪。敬其忠直也。秦王欲誅建成等。問於李靖。靖辭。問於李勣。勣辭。王由是重二人。盖君者天也。君雖無道。豈可簒廢。伊霍之事。非人人所可擬也。晉唐四人識見畧同。君臣大分。不可以干犯故也。我朝光海君之廢也。白沙設謀遺戒金瑬等而爲之。故許滄海格高士也。嘗斥呼白沙名。人以爲尤。則答曰。彼不知君臣之分。安可尊之乎。此義定是。然而白沙之賢而豈爲是哉。或曰。金瑬,李貴等。欲爲藉重而爲此言。實無是事。其說似然。

祭白沙文[编辑]

光海君戊午。白沙李公恒福卒于北靑謫所。返葬于抱川縣。五峯李公好閔祭文。但云某年月日。地上延安李某以隻鷄壺酒。遣男景嚴。酹以侑之曰。嗟嗟相公而至斯耶。言禁不盡。身老莫馳。先逝者待巨卿之至。後死者無子龍之推。附奠一酌。萬古長辭。嗚呼哀哉尙饗。此時朝政昏亂。二公皆在罪中。宜其言之不敢盡也。宋高祖時。洪皓歿於謫中。時猶未聞秦檜之死。張子韶來致祭。其文但云維某年月日。具官某謹以淸酌之奠。昭告于某官之靈。嗚呼哀哉。伏惟尙饗。其情旨哀愴。乃過於辭。兩公事。今古一轍。

趙龍洲[编辑]

仁祖朝癸未。趙龍洲絅以典翰。差日本通信副使。及還。贈贐諸物。一無所受。行槖蕭然。惟取一刀珮之。在舟中。謂軍官洪宇亮曰。吾輩此行。可謂秋毫不犯。宇亮曰。小人可謂秋毫不犯。公所珮刀。大於秋毫。龍洲笑。解刀投海中曰。如此則其果秋毫不犯乎。洪曰然。宇亮卽崇禎處士杜谷宇定之弟。判書南坡宇遠之兄也。武科。官至濟牧及水使。性本廉介。日本之行。無一介倭物。肅宗乙亥。與趙公俱選淸白吏。

任城正勤篤[编辑]

世宗朝。宗室任城正。有志藝業。善鼓琴。上曰任城之琴。自有別調。非人所及。其宅在崇禮門外。每日早起踞門閾。迭擧左右手以拊膝。如是者三年。人以爲狂。盖學杖鼓也。旣而傍口弄指。晝夜不止。人有謁者。視而不見。如是者又三年。盖學吹笛也。爲人羸弱。短於弓馬。常以爲恨。每朝携弓矢上山。終日射帿又三年藝成。以能射鳴。此出於李陸靑坡劇談。凡人藝業之不成。由工夫之不篤而然也。爲士者若如任城之用工專篤。何事不做。書以爲勸。

朴敎官孫慶[编辑]

號南野。肅廟癸巳生。居醴泉。有文學薦授職。不赴。誠孝篤至。繼母年纔長一歲。奉養無違。家甚貧。親爨母室。隨節寒熱。秤柴以炊。適其冷暖。壬寅歲。其年七十。龍宮李進士仲章往候之。寓村舍。適於月夜。進候不遇。盖往其田採粟根。將欲爲明日爨親室之地也。而他人之田。一不犯手。此果是東漢篤行孝廉之士也。敎官之弟民慶。英廟朝親功臣某無子。以威勢勒奪爲後。後某以逆誅。上特放民慶。不使連坐。及歸鄕里。閉戶不見人。雖親戚罕覩其面。與其妻結屋于山中。婦爲紡績。夫則梱屨織席。非其力不食。一年剩餘幾百金。以此供兄之貧窶。至於祭祀奉親諸節。身自任之。兄所履麻屨。必月繼之。兄悶之以爲麻屨堅硬。不如藳屨之便。常着藁屨。民慶遂編藁屨以繼之。當此倫斁俗敗之際。而二人者之孝友篤行如是。顧此病廢。恨不生前相面也。其兄則頻於士友間。得聞其文行。而其弟則今於李仲章聞而錄之。以爲取法之地。

李進士光蘭[编辑]

李進士光蘭字聖猗。判官錫仁之子。漢陰文翼公之後。於余爲父執。志操廉潔。固窮安貧。不愧古人。性至孝。事親奉祭。殫其誠意。洞友鄭天與錫夢嘗言。吾弔人多矣。頃弔李進士。其哀毁哭泣之狀。實有不忍見者。時喪過小祥。且年迫六旬。而痛慕之情。無異初喪。盖天生孝子也。平生不以一介取人。家居獻陵傍。有安姓人爲寢郞。偸斫板木。欲掩人口。多以木物賂傍居人。亦以一株遺之。却不受。後事發。安也被謫。其受賂者。官令還納。而超然獨免。人皆服其廉介。晩來貧病益甚。田園蕩然。又無一子傳家。嘗有病。賣冊充藥價。作詩曰。吾生軀殼受父母。先代書籍遺子孫。今日此身生死際。細分輕重不兩存。人生生死有前定。藥餌焉能起死人。徒使靑氊無全物。生前謾作蠧蟲身。竟以窮歿。傷哉。

孝子金貴贊[编辑]

貴贊平康人。年九歲。隨父行乞於平壤市。父病僵仆於道。體直目瞑。無生意。貴贊抱父屍。寄寓道傍崔姓人簷下。時天寒大雨。貴贊藉屍以藳薦。以身翼蔽。抱而同卧。黑夜沉沉。人響永絶。崔哀其苦心。諭曰。爾父已死。幽明路殊。爾且年幼。必死無疑。盍少入室。貴贊號泣不從。經二晝夜。僵屍忽動。瞑目復開。人皆異之。投以飮食。復甦。時御史金尙迪褒啓。旌閭復戶。

薛聦崔致遠[编辑]

薛崔從祀文廟之僭。已有先儒之論。而薛雖元曉之子。能以方言讀九經。訓導後生。則卽是犂牛子之騂角者。何論其所生乎。崔則生乎羅代崇尙異敎之時。專是佞佛。且身爲大臣。見麗祖之將興。上書致意。有鷄林黃葉鵠嶺靑松之句。顯宗以有密贊祖業之功。贈謚褒奬。豈不可羞哉。但其棄官歸隱。遊心物外。晩節差有可觀矣。文章高麗。聲振中華。與唐顧雲爲同年。其送別詩曰。我聞海上三金鰲。金鰲頭戴山高高。山之上兮。珠宮貝闕。山之下兮。千里萬里之洪濤。傍邊一點鷄林碧。鰲山孕秀生奇特。十二乘船渡海來。文章感動中華國。十八橫行戰詞苑。一箭射破金門策。嘗爲高騈書記。其討黃巢檄。有云不惟天下之人。皆思顯戮。抑亦地中之鬼。已議陰誅。巢見之。不覺下床云。晩來有人間之要路通津眼無開處。物外之靑山綠水夢有歸時之句。盖是文章奇高之士。語以儒者之事則否矣。若立祠可也。配聖廟則不其僭乎。

石之珩[编辑]

開城人也。號壽峴。以文章名。其文集所載休世遊一篇。字句棘辣。不能成讀。雖老於文者。殆難下口。必是欺世之作也。雖盤誥之詰屈。豈有是耶。其詩具中郞內挽曰。婦德人難識。徵之別有方。客來看酒食。郞出見衣裳。未卜全身熱。先潛隙月光。魂隨丹旐去。却繞兩兒傍。所謂未卜全身熱者。是古逆人妻夢事也。見于綱目。引用殊覺未安。而南龍翼箕雅選入焉。尤覺一笑。

東人錯引古詩[编辑]

魚叔權稗官雜記。有得意詩曰。久旱逢甘雨。他鄕見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又失意詩曰。寡婦携兒泣。將軍被敵擒。失恩宮女面。下第擧人心。謂明初人作此。已見于容齋隨筆。又云成三問絶命辭云。擧鼓催人命。回首日欲斜。黃泉無一店。今夜宿誰家。此卽明宋濂高弟孫蕢臨刑作而少異。鼉鼓聲正急。西山日又斜。黃泉無客店。今夜宿誰家。又南龍翼箕雅東人某詩。春山路僻問歸樵。爲指前峯石逕遙。僧與白雲還瞑壑。月隨滄海上寒潮。世情老去渾無賴。遊興年來獨未消。回首孤帆又塵迹。踈鍾隔渚夜迢迢。此卽王陽明次杜牧韻。而收入東人詩中。太涉鹵莽。

南冥詩集[编辑]

南冥詩集。多有刪定處。其無題一絶曰。服藥求長年。不如孤竹子。一食西山薇。萬古猶不死。此元人盧處道夷齊採薇詩也。出胡應麟詩藪。上不字作孰。又謾成一絶曰。取舍人情不足誅。寧知雲亦獻深諛。先乘霽日爭南下。却向陰時競北趨。李淸江鯸鯖錄。以此爲茅齋觀雲詩。先作旋。

列聖御製[编辑]

宣祖詩有失題二絶。其一云。來如獵狗去如風。收拾朝鮮一罄空。只有靑山移不得。將來描入畫圖中。必有所指而未詳爲何事。曾觀趙慶男亂中雜錄。宣廟辛丑冬。天使至京。貪婪無厭。一路蕭然。主事詠詩譏之云云。與御製同。趙是當時人。則似無所誤。而此入于御製中。是甚可異。其詞氣太迫切。似非大聖人所製。且宣廟事大至誠。使臣輩雖或有過當之擧。當付度外。豈至于作詩譏之耶。假使趙錄爲誤。而實爲御製此詩。當在禀定去取之間。又載宣廟戱賦儒生詩云。葛巾剩飽漢亭旋。篷蓽呻吟夜敵年。咀嚼敗篇陳腐味。可憐矯首桂花天。此等詩實一時遊戱翰墨之詠。不合載錄。而任事之臣。不復禀裁而去之。惜哉。

書辭過譽[编辑]

今人稱譽過當。其文章則必曰先秦兩漢。詩詞則必曰選詩盛唐。學問則必曰博約兼至。盡性知命。勳業則必曰伊傅周召。譽之者其諂不可言。受譽者其濫又如何哉。柳子厚與杜溫夫書曰。生書抵吾。必曰周孔。周孔安可當也。語人必於其倫。生來柳州。見一刺使。卽周孔之。今去道連謁潮。又得二周孔。去之京。又宜得周孔百千。何吾生胸中。擾擾焉多周孔哉。時劉禹錫在連州。韓退之在潮州。故云道連謁潮。讀此書。可知言語書辭之當稱停也。今觀東人文集。如奉敎批答之文。雖在權兇闒冗之類。動以伊周稱之。恬不知愧。何哉。

科塲假做[编辑]

宇宙間書籍浩繁。四部之秘。二酉之藏。雖號博洽。難以窮詰。是以後世科塲之士。或假做故事。以詒考官者有之。諺傳有人赴試。對四書疑。欲假出先儒氏而難於指定。適見墻壁間有蛇蟠屈。遂做出一先儒。爲石間蛇氏曰云云。宋判書眞明工於科賦。以偶儷精巧稱。嘗得一句曰。同宋玉之悲秋。對句甚難。乃假做故事爲對曰。類越金之懷春。世多傳笑。近世此弊尤甚。有鄭某者泮試殿策問中庸。對曰。廣平游氏曰。中庸天之子也。其下遂以此意敷演說去。遂居魁。上問其出處。對曰。出於類書。其欺君誣賢之罪大矣。拔身之初。詐僞至此。世道士習。誠爲寒心。嘗見小說。明時有士嘗假讀一靜室。室傍有井。井傍有兩梧。而一水當於門前。成化中。赴試京師。丘文莊濬主試。其士因屢屈歎恨。書論尾云。兩梧夾井。一水當門。謂之何哉。謂之何哉。公意謂博學之士。取之。及會宴。呼其士。詢其所自。士以實告。公笑曰。誠故事也。足堪一笑。此士非出於欺詐。而丘公自被欺也。蘇東坡試刑賞忠厚之至論。有曰當堯之時。臯陶爲士。將殺人。臯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考官得之喜甚。他日問其出處。坡笑曰。想當然爾。遂傳爲美談。盖坡文假做。雖無其事。如是立文。未爲不可。與今世之假做故事者不同。

方策[编辑]

版也大曰策。小曰方。龜策傳。謹連其事于左方。日者傳。編于下方。近世文書中。書于左方下方本此。

反汗[编辑]

今人以出令而還收。謂之反汗。出於劉向傳。出令如出汗。汗而不反者也。今出令而反之。是反汗也。

樂石[编辑]

睦景魯祖洙嘗問諸家文集碑誌。多用樂石字。其義未詳。余未能答。後觀史記始皇本記。其刻碣石碑曰。羣臣誦烈。請刻此石。註楊升菴愼曰。請刻此石。今碑文。作刻此樂石。後人不解樂石之義而妄改之。唐封演見聞記云。樂石。謂以泗濱浮磬爲碑也。按然則樂音音樂之樂。

生薑樹頭生[编辑]

邵伯溫曰。先君病革。伊川曰。先生至此。願先生自主張。先君曰。平生學道。然亦無可主張。伊川猶問難不已。先君戱之曰。正叔可謂生薑樹頭生。必是生薑樹頭死也。此語莫知爲何意。近見南冥學記。古有二人初見生薑。一人以爲必樹上生。一人以爲土生。相難不已。主樹生者曰。如果土生。當輸一驢。遂就質于故老。故老云薑是土生之物。卽如約輸驢。又曰。驢雖輸矣。畢竟薑是樹上生者。盖俗語也。而康節戱伊川之執拗不信也。右並隨筆。

自秦以後。尊君卑臣之義益甚。堂陛日隔。下情無由上通矣。然隆盛之朝。其接御朝臣。無異家人。明朝雖尙嚴刻。仁宣二祖時。猶與侍臣坐論。言語之間。多稱以先生。禮待之意。深且厚矣。我朝國初亦然。文宗之在東宮。日與宮僚相接。或夜引燭至直室。呼字與語。故情意相通。而君臣之間。恩義藹然矣。燕山卽位。所爲多不法。惡人視己。舍人沈順門以仰觀被殺。雖反正之後。不能變革。至于今日而云然矣。

漢時籍沒臣民。以其妻女沒爲宮婢。所謂鬼薪白粲之類。在諸司官府。充造作之役。非沒爲宮女也。及唐後沒入掖庭。有才色者。往往得侍人主。此無道之甚者。明朝惟叛逆家男子。給配功臣爲奴爾。我朝乙巳之禍。尹任家婦女。皆服役于鄭順朋之家。淸朝之所羞也。

耿壽昌常平倉。良法也。元時以京師米貴。歲發米數十萬石。减價糶之。自世祖以後。歲一擧行。民多賴以全活。今辛未春。都城米價踊甚。百文至一斗七升。太倉及諸軍倉所積。紅腐相因。若出萬餘石。减價糶之。至秋貿糓以充之。則民國兩便。而宰相不知出此計。徒使累萬都民。幾不免翳桑之鬼。可勝歎哉。

余爲義盈奉事。掌供上。每日聞鷄詣闕。路上乞兒屯聚呼寒。殆不忍聞。及日出見之。間有僵屍橫路。使人見之。寧不惻然。若令五部每契築土室一所。多置禾藳之屬。使之晝則行乞。夜有所歸。必無凍死之弊。而不過爲指顧可行之事矣。主柄者曾莫之恤。而或謂此屬雖死不惜。抑獨何心。

徵租吏日來門前。督責甚急。惟正之貢。豈敢少緩。而今年穡事大斂。人家如磬。看甚憫憐。聞朝家有給灾之令。而民不被一束之惠。何哉。宋王鴻字翼道。出廣輿記。嘗作米囷銘曰。竊人之食。騷然而不寧者鼠也。暴天之物。肆然而不足者虎也。吾暴而不忍爲虎。竊而不忍爲鼠。寧守斯廩。以安吾處。欲爲當世牧民者誦之。經國大典。官方甚繁。今冗官旣盡汰矣。而經用惟日不足。是耗財不徒在於冗官。而在于尾閭之洩矣。

王綱解紐。世亂伊始。僭號窃據者。不一而足。晉書。妖賊王始聚衆。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爲太上皇。兄爲征東將軍。弟爲征西將軍。燕慕容鎭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蒙塵於外。征東征西爲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亡之國耶。行刑者以刀鐶築之。仰視曰。崩卽崩矣。終不改帝號。司馬氏通鑑中。收入此事。有若滑稽。常以爲不滿於意。後來思之。政以記一代之世變。而悼帝號之卑賤耳。今世諺語。亦有類此者。有善相者觀一士人曰。子相貴不可言。當爲皇帝。士人自聞此語。不修行業。遊浪無度。自意皇帝之位不久而至。因以窮餓至死。臨死。謂其妻曰。朕將崩矣。皇后。召太子來。聽遺詔。誠足絶倒。亦可爲世戒。

朝士命杖之法。自唐武后益甚。笞撻公卿。有同奴隷。開元中。刺史楊濬坐贓。上命杖之。丞相裵耀卿上䟽。决杖贖死。恩則甚優。解體受笞。事頗爲辱。止可施之徒隷。不當及於士人。耀卿一言。遂停此法。至宋未嘗及朝士。可謂禮矣。明朝用法刻急。建言忤旨之臣。往往賜杖大庭。或下錦衣衛。鞭笞係累。此豈盛世所宜哉。我朝近世。亦多有此擧。在上者當有量處焉。

右並雜錄。

奴婢法[编辑]

我國奴婢法。天下之至寃也。豈有世世爲賤而錮之無竆者耶。高麗李行儉傳云。行儉爲典法郞。貞和院妃。有寵於王。認民爲隷。民訴典法司。有旨督令斷與貞和。判書金㥠與同僚。欲斷爲隷。行儉死執不可。會疾作在告。㥠等幸其無。卽决之。人有夢利劒自天而下。斮典法官吏。明日㥠疽背死。同僚亦相繼而死。行儉獨免。安軸傳云。公嘗曰。吾平生無可稱。四爲士師。凡民之屈抑爲奴者。必理而良之。我朝義原君。麟坪大君之孫也。嘗遊海西。有一人來見曰。小人祖母以自家東人稱宗室貴者曰自家。婢子。犯過逃亡。今已許多年。而子孫甚繁矣。隱漏不見。罪莫大焉。故敢此進告。願有以處之。義原以本無是事斥之。其人逐日來懇。且進花名記。奴婢成籍。謂之花名。人口幾百餘。公命燒之曰。汝言妄矣。其人不得已而去。及公還京。其人來請陪行。公又不許。其人不敢固請。從後尾至。公行至臨津。聞一士夫家哭聲甚哀。問于沙工。則對以某家日前染癘。合家盡死。只餘年少一婦人。無以斂襲。公爲之慘然。俄而其人輩隨至。公召謂之曰。汝輩旣稱我家奴屬。欲爲免賤。則彼有喪之家。爾可以斂葬否。其人輩欣然從之。發其行中錢五百緡。卽斂四屍。餘錢盡付其家。爲葬祭之需。翌日暮。公至逆旅。夜夢。仁祖大王來告曰。爾有陰德。當生貴子。時公無子。夫人斷産已久。公異之。還家語夢于夫人。夫人夢亦如是。已而果有娠生子。聾啞不慧。公與夫人歎曰。僅生一子。而天病如此。夢中貴人之稱。果虛語也。後麟坪適孫皆被誅。此子入承其祀。卽今安興君也。以此數事觀之。天意亦可見矣。嘗觀推奴之家。雖得累百千金。而畢竟無所歸屬。或絶嗣。或貧乞而死。此可見其爲不義之財無疑矣。夫財者灾也。貨者禍也。以不義得貨財。而其能保有其福乎。爲吾子孫者。宜觀于此。一以從良爲心。無施推覈之政。是實享福裕後之道也。愼之愼之。隨筆。

南草之出。出自日本。二百年前無有也。壬辰倭患以後始有。而未幾遍於天下。其爲草不見經傳。不錄湯液。一妖草也。民間盛種。以爲牟利。有似於唐宋之茶。而其害則深矣。茶則有消食之功。而此草性熱味辛而毒。毒故過吸則眩。又呑火氣。有痰火者。宜其有害也。及其思吸之時。求諸路人而不以爲怪。是無親踈之卞也。求諸婦女而不以爲嫌。是無男女之別也。求諸僕隷而不以爲耻。是無尊卑之分也。由是而威儀損焉。褻狎生焉。小則燒枕褥衣服。大則焚宮室閭里。又使生糓之土。不耕可食之物。而種此無用之草。可勝歎哉。錄雜。

海中大島[编辑]

我國三面環海。島嶼羅列。其不入于圖籍者必多矣。數十年前。遇三陟人。言船漢。漂風四日。泊日本西界。轉附馬島得還。其漂風也。海中有大島。一日半。環廻而去。幾乎泊舟。而風逆。終不得泊。計其里數。其大似與我國地方無異矣。今壬寅。見都尺面居常漢。入嶺東襄陽。隨船漢入海。漂風數日。泊一島。蘆葦滿野。樹木參天。船人凡八名。皆下陸。周走四方一二百里。無人跡。經累日風順後還來。此必三陟人所見者也。近見安師傅應昌雜錄。仁祖朝。黃瀷爲統制使。有一船漂泊。問之則在南方國。國在日本西南二千餘里。無潮汐水云。又言其國本是新羅人。羅將亡。太子率宗族萬餘人。欲拒高麗。不成。入金剛山人多谷。少不能容。與民庶二十餘萬戶。分載入海。至一島居焉。刱名南方國。仍爲二十五國之君。其民皆新羅之裔也。至今不滅云。此或是嶺東船人所遇之島耶。其云無潮汐者。我嶺東之海與日本西海相接者。成一大澤。本無潮汐。則其言相符。可異也。聊記異聞以識之。

日本學者[编辑]

余嘗見倭人童子問詩。有曰天空海濶小茅堂。四序悠悠春意長。却笑淵明無卓識。北窓高卧傲羲皇。後見不知何人所作。蟬谷雜記。有云日本人洛陽伊藤維楨原佐。著童子問。凡百八十條共三冊。號古學先生。其長允鋟子梓。其門人林景范文進。作跋維楨之言曰。儒者之學。最忌暗昧。其論道解經。須是明白端的。若白日在十字街頭作事。一毫瞞人不得方可。切不可附會。不可假借遷就。尤嫌回護以掩其短。又戒粧點以取媚悅。從前諸儒動犯此諸病。非惟有害於論道解經。反大壞人之心術。不可不知云云。此言甚好。此外格言甚多。不意海島之中蠻貊之邦。能有此學問人也。竊觀其三冊所論。大抵推尊孟子。而時疵伊川矣。英宗戊辰通信時。書記有柳姓人。逢和泉人號蘭陵者。有文學。問伊藤氏之學。答曰。伊藤固弊邦豪傑之士。而非吾道故不欲詳之耳。盖伊藤之學。排斥程朱故也。又有藤明遠者。伊藤維楨之徒也。貽書於製述官書記。以中庸爲非子思之書。張皇爲辭。而語不成說。文理未暢云。據此而言。則其學可知也。仁祖癸未。趙龍洲爲通信使。時有林道春號羅山夕顔巷。以儒學稱。官位亦尊。爲民部卿。與龍洲有往復書。其人文詞與識見。雖無可稱道者。而以文學鳴于一國。國中文翰。皆委其手。戊辰信使時。有國子祭酒林信充者。卽道春曾孫也。世執文衡。國書詞翰。皆出其手。道春子恕及靖。皆掌文任。恕子信篤。官弘文院學士。信充。信篤之子也。

佛法入中國[编辑]

韓文公佛骨表云。佛法自後漢時流入中國。又有詩云。佛法入中國。爾來六百年。按後漢書西域傳云。明帝時入中國。而蕭梁劉孝標註世說新語。引劉向列仙傳序曰。歷觀百家之中。以相檢驗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經。卽如此說。則漢成哀之間。已有經矣。漢武故事曰。昆邪殺休屠王來降。得其金人之神。上置之甘泉宮。金人者皆長丈餘。其祭不用牛羊。惟燒香禮拜。上使依其國俗祀之。盖漢武時。其經未行於中國。但以神明祀之。列子周穆王時。西域化人來。浮屠人。善幻多技能。此亦佛類也。又開皇歷代三輔實記云。平帝世。劉向稱余覽典籍。往見有佛經。將知周時久流釋典。秦雖爇除。漢興復出也。又漢武作昆明池。掘得刦灰。東方朔云。可問西域道人。西域道人。佛之徒也。又眞誥云。裵眞人有三十四弟子。十八人學佛道。餘學仙道。陶弘景云。長安中。似已有佛。裵君卽是其事。以此考之。中國之有佛尙矣。退之所云。據正史也。又按何書。漢明帝夢金人長丈餘。頭有光明。飛行殿庭。以問羣臣。傅毅曰。西方有神。名佛。其形丈六尺而黃金色。於是帝遣郞中蔡愔及秦景。使天竺求之。得佛經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幷與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白馬負經。因立白馬寺於洛城雍門西以處之。其經緘于蘭臺石室。又畫像於淸源臺及顯節陵上。自是始傳中國。

稗沙門[编辑]

佛經說僧之無行者曰。譬如麥田中生稗麥。不可分別。田夫謂此稗麥。盡是好麥。後見穟生。乃知非是。如沙門在衆中。似是持戒。施主見時。謂盡是沙門。而彼癡人。實非沙門。是名稗沙門。今世以儒稱者。其免稗沙門者幾何。佛氏之善喩如是。可以知戒。右並隨筆。

六朝沙門見人主。多不致敬。唐初。僧尼受父母及尊者禮拜。高宗詔革其禮。乃正。至胡元之世。而國師法王。至與人主抗禮。我國高麗尊尙佛敎。王必有國師王師。至國初猶然。自中葉儒敎大行。排黜異端。使無所容。緇流道遇士族。必使折節下拜而去。已成風習。可爲後世之所效者也。

丁卯十月十七夜夢。與尹昌喜論鬼神事曰。鬼神聦明正直而一者也。一者實也。實則誠也。無誠則鬼不格。故中庸鬼神章言誠。覺而思之。其言有徵。書以識之。

癘疫。二儀間不正之氣蘊欝而成之者也。故或刑獄煩重。或兵革連仍。或年糓荒歉。皆有以致之矣。其爲氣也分布流注。當之者必病。以其氣之大小而染亦有衆寡。若一國若一方。若一鄕若一家。若一人之不同也。傳染多在于退熱之後。盖惡氣凝着于病人之身。日滿痛盡後熱退。而其未散之氣。又襲人而傳痛。非有鬼而使之然也。

有氣者。必以氣而禦之。焚藥燒朮。爲辟癘之方。以其氣馥烈。故能辟惡氣矣。如人兩家堗烟幷起。此起而東。彼起而西。相合于中間。則不東不西。騰而上焉。以其氣相撑亘故也。嘗觀術書。軍中疫起。取人死屍。積而焚之。疫卽止。又見李民冥建州聞見錄。胡人有疫則必環其里而積柴焚之云。疫氣隨火而散。此言儘有理。後見西士職方外記。有云哥阿島國人盡患疫。有名醫令內外遍擧大火。燒一晝夜。火息而病亦愈。盖疾爲邪氣所侵。火氣猛烈。能盪滌諸邪。邪盡而疾愈。亦至理也云。此與余平日所思相符矣。

鄰里有疫。則俗忌祭祀曰。不可以犯不淨之氣。且焚香設食。爲鬼神之招。是委巷之陋談。非君子所宜言。假使疫信有鬼。鬼不歆非類。何妨於祭吾之先。况疫無鬼乎。又謂焚香引鬼。此又無理之甚者。辟癘焚藥。皆是香屬。盖其淸烈之氣。能禦其氣故也。何獨於祭祀之焚香。獨能引疫鬼乎。祭祀之禮。莫大於焚香降神。其可不行乎。

堯甲辰元載。而至廿一載甲子。入午會初。正當陽明之中。故文物之盛。於斯爲美。至于今乾隆乙丑四千八十二年。漸入陰侵之運。所以世道漸下也。觀先天圖。自子半至午半爲陽。自午半至子半爲陰。午會凡一萬八百年。而五千四百年爲陽會。五千四百年爲陰會。今午會所餘一千三百一十八年。則豈非侵陰之世耶。自此以降。更無興陽之世。可勝歎哉。

古昔之世。陽氣淳厚。人之所禀亦篤實。故不爲陰柔所勝。去惡從善。不須費力。風氣日下。陰氣漸多。雖有向善之士。常爲陰柔之氣所乘。不能養其陽明之善。自非陽剛之君子。其不爲陰所乘者鮮矣。

風氣隨時而開。共工九黎之亂。在陽運休明之世。其猶朝晝之晦冥乎。自今以往。雖爲向陰之世。亦豈無和風惠日于夕陽之時乎。

人生斯世。等是泡幻。堯舜爲上古之聖人。而數其年則不過是四千年前人。以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計之。則堯舜之前。不知其爲幾千萬歲。而許多聖賢名。湮沒不傳。堯舜之後。又不知其爲幾千萬歲。後來之留名。必不過堯舜孔孟程朱若而人矣。其他皆見晛而消矣。鄧禹所謂垂功名於竹帛者。何其陋哉。古人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爲士者當不失自己分內事。免敎虛作百年身而已。名於我何哉。右並雜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