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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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八 弘齋全書
卷七十九
作者:李祘
卷八十

經史講義十六○孟子四○甲辰選。李書九,韓商新。丙午選。鄭晩錫,金祖淳。丁未選。尹永僖,尹光顔,李羲觀等對。[编辑]

孟子之書。是孟子所著耶。抑門人所記耶。司馬遷,趙岐以爲孟子所著。林思愼,韓愈以爲萬章公孫丑之徒所錄。而朱子於序說則以史記爲是。於滕文公篇首章集註則復謂門人不能盡記其辭。二說不同。故後之論者。或主前說或主後說。今攷此書。每章以孟子曰冠之。而當時所見之諸侯如齊宣,梁惠,梁襄,滕定,滕文,魯平之類。皆直書其諡。是列國諸侯之諡。未必皆孟子之所及見。據此則其爲門人所錄。果無疑耶。大抵此書兩漢以前。不甚尊顯。視以諸子。不待壁中之藏。獨免秦炬之焰。故趙岐以爲孟子篇籍得不泯絶。然今以雜見於傳紀者攷之。揚子法言引孟子曰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無意而至者也。桓寬鹽鐵論引孟子曰吾於河廣。知德之至也。周禮大行人註引孟子曰諸侯有王。鮑照河淸頌引孟子曰千載一聖。猶朝暮也。此皆今書之所不載。則其篇𥳑之散軼明矣。而趙氏乃謂得不泯絶者何也。其存廢之沿革。傳授之源流。果可得以歷陳耶。

晩錫對。此書之爲孟子所作爲門人所錄。卽考證家聚訟之一端。而臣則獨以其文氣筆法而斷知其爲孟子所著。今觀七篇所言。其精粹圓活。首尾貫徹。必是陶鑄所成。有非綴緝可就。則其出於一人之手明矣。若夫孟子之稱諸侯之諡。則安知非門人追加。如繫辭子曰左傳趙襄之例也乎。孟子七篇之外。有外篇四卷。至趙岐作註。以爲非孟子眞本而去之。凡傳紀所引孟子之不載於今書者。皆外篇之文也。

子之稱。昉於何時。周禮之子男。有位之稱也。國風之之子。男子之稱也。有德者之稱子。果肇於何人耶。公羊傳引沈子之言而稱之以子沈子。何休註云以子冠氏者。著其爲師也。此書之追加孟子曰。苟出於其徒之手。則何不以子孟子稱之。而只稱孟子耶。

晩錫對。子之稱。周禮以前他無可攷。而蓋古之爲此名者。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至于後世。遂爲男子之美稱。說者謂孔門諸弟以子稱其師。而始爲有德之稱。然當時老子,關尹子之徒。莫不以子稱之。則其非始自孔門明矣。論語家語皆出於孔門。而未嘗有以子冠氏之例。又何必以公羊之例例是書哉。

朱子之註釋四書也。論孟曰集註。庸學曰章句。其或稱集註。或稱章句之義。可得言歟。說者皆謂論孟則集衆說而爲註。故曰集註。庸學則不徒爲註。又從而分章。故曰章句。然論孟每篇篇名之下。必書章句二字。則論孟未始不分章句也。庸學有程張呂侯之說。則庸學未始不集衆說也。義例無異。而命名殊義者何也。

晩錫對。論孟分章。皆因王趙之舊本。至於庸學分章則實是朱子之所刱爲。故章句之稱。在庸學而不在論孟也。以上總論

開卷第一義。從古著書家之所致愼也。歷觀經傳。莫不以一部宗旨。託始于篇首。易之乾坤。書之二典。詩之二南。論語之學。中庸之性。大學之明德。皆是例也。若就此章之中。求其包括一部之宗旨。則當於何處見得耶。

晩錫對。恐當以仁義二字。爲一部宗旨矣。

孟子之至梁。蓋因惠王之卑辭厚幣。而爲答其禮耳。非孟子之自往見也。記其事者。苟欲示孟子之自重。梁王之尊禮。則必當先叙惠王招賢之禮。後言孟子往見之事。而此章乃直稱之曰孟子見梁惠王。有若孟子之先往見之者何也。且孟子至梁之歲。人各異說。或謂先游梁繼至齊。或謂去齊而至梁。當以何說爲是耶。

晩錫對。古文𥳑淨。有以一字含數意者。一篇之首。鄭重稱孟子見梁惠王云爾。則其必有可見之義。讀者自可領會矣。竹書紀年。愼靚王二年。魏惠王卒。其後四年。齊人伐燕取之。又二年燕人畔。史記魏惠王三十五年孟子至梁。後二十三年齊人伐燕。而孟子在齊。二書所紀年數。雖有不同。而其先梁後齊則同。恐當以前說爲正。

叟之稱。見於何書。古之尊敬賢者。必稱以夫子。故齊宣之對孟子。亦以夫子稱之。而梁惠則乃獨稱之以叟者何也。

祖淳對。劉煕釋名云叟者長老之稱。據此則叟之稱。未始不爲尊敬之辭。而惠王之見孟子。感幸其不遠千里而來。故必以叟稱之。所以見憫老之意也。

孟子之歷聘。始于梁惠。則其至梁之時。必當自鄒而往。鄒之距大梁。果止於千里耶。且惠王之初見孟子。必先叙平日景仰之誠。榮幸其來之意。而此不槩見者何也。將欲刪煩就𥳑。撮其肯綮。故他辭則略之。而特將利吾國之問。揭之篇首耶。抑初無他辭。而直說出利吾國之言耶。

祖淳對。鄒梁相距之里數。臣未及詳攷。而大抵鄒與魯壤地相接。則其去大梁。要當在千里左右。經文所謂千里云者。槩稱之辭也。梁王利國之問。發於見賢之初。未免太遽之失。故直以此揭之篇首。而他辭則皆略之。亦可見其微意之所在矣。

聖賢之書。字字有味。無一字無下落。此章亦將有以之亦字。其果脫却不得者耶。若曰不遠千里而來。將有以利吾國云爾。則又何不可之有。而必以亦之一字。揷之兩句之間者。抑別有意義耶。

祖淳對。梁王平日。只欲得功利之徒。以利其國。旣見孟子。便認孟子亦如彼功利之徒。而望其利國。故曰亦將有以利吾國也。

非然也。孟子以命世亞聖之才。任道守義。不見諸侯。當時列國之君。得接其顔色者。蓋幾希矣。今乃千里而來。此固可謂一國之利。而旣見之後。又欲聞利國之術。故曰亦將利吾國。如是看則語尤有味矣。

諸講員皆對。聖敎極爲渾圓矣。

利有義理之利。有利欲之利。易所謂利物和義之利。利用安身之利。皆以義理言者也。論語所謂放於利之利。小人喩於利之利。皆以利欲言者也。梁王利國之問。安知其全出於利欲。而必如是深斥耶。說者謂梁王之失。全在吾國二字。秖求自己一身之利。竝拋大夫士庶之利。故下文以大夫之吾家士庶之吾身。對他吾國二字。而言其交征利之失。此說果如何。假使梁王不曰利吾國。而曰利吾民云爾。則孟子將許之耶。

晩錫對。一吾字已形物我之私。而全昧同天下之心。所指甚狹。所欲非公。雖以民字換他國字。而猶不足謂出於義理之正也。

若專以吾字謂有物我之形。而歸之利欲之心。則亦有所不可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親以及疎。近以推遠。由吾民而至於隣國之民。由隣國而至於天下之民。則亦何不可之有。且孟子之誨人。必因其勢而利導之。如好貨好色好樂好勇之對。莫不委曲婉誘。深得納約自牖之義。而獨於梁王之問。必以何必曰利。逆折而嚴斥之者何也。

晩錫對。齊宣好貨色之問。在於論王政之後。故委曲婉誘。毋使自沮。梁惠利吾國之問。在於見賢者之初。故逆折嚴斥。先格其心。此所以前後所言之不同也。

此云亦有仁義。亦有之亦字。無乃說得太輕耶。夫仁義二字。乃孟子平日自任之宗旨。存天理遏人欲。不外于是。尊王道黜霸術。不外于是。捨此則皆曲徑僻路也。將欲說出仁義。宜下斷然不可易之辭。而今乃以一亦字輕輕引起。有若仁義之外更有他道者然。律以孟子斬釘截鐵之文法。恐不宜如是婉曲。此豈非可疑者耶。

祖淳對。亦有之亦字。是對利字而言者。蓋惠王只知有利。不知更有仁義。故曰亦有仁義而已。觀於而已二字。則可知仁義之外更無他歧矣。

五常之在人。如五行之水火金木。四德之元亨利貞。闕一不可。則何不竝擧該論。而只拈出仁義二者耶。解之者曰擧仁義則禮智自包於其中。如擧陰陽而包五行也。然則禮智之於仁義。必有分屬處。將謂禮屬仁而智屬義耶。抑將謂智屬仁而禮屬義耶。

晩錫對。朱子云禮者仁之著。智者義之藏。觀於此則其所分屬可知矣。

義者裁制之心。而書云以禮制心。則禮未始不屬於義矣。智者是非之心。而傳稱唯仁者能好人惡人。則智未始不屬於仁矣。朱子所謂仁之著義之藏。秖是適然分屬者。而其實則本無一定之則。孟子曰智之實知斯二者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觀乎此則其不可截然分屬。不亦大暢較明耶。

晩錫對。禮智之分屬。果不可過爲界限也。

五常之仁。偏言則爲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未發之前。四德具焉。曰仁義禮智信。而仁無不統。已發之後。四端著焉。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而惻隱之心。無所不通。故孔門敎人。要不外乎仁之一字。未嘗兼擧義字。而至于孟子則開口便說仁義。無一不竝指而對擧者何也。或謂孟子之時。人心漸晦。只說仁字則未易曉得。故必竝擧仁義。此又有不然者。今以論語攷之。凡於諸子問仁。苟其中人以下則必從淺近易曉處告之。而亦未有以義對言者。若以孟子之兼言仁義。爲由於世之漸降。人之易曉。則孔子之答中人以下之問。又何不兼言仁義。使之易曉。而終無一言及之耶。

祖淳對。程子嘗云仲尼只說一箇仁字。孟子開口便說仁義。其功甚多。蓋孟子所言性善養氣之說。皆前聖所未發。朱子所謂前聖不言而不爲少。後聖言之而不爲多者。正謂是也。

仁義二者。專言之則仁與義。各具體用而兩相對待。朱子所謂仁自有仁之體用。義自有義之體用是也。合言之則仁與義互爲體用而交須竝貫。朱子所謂仁義對爲體用是也。此章所言之仁義。當以對待者看耶。抑當以貫通者看耶。

晩錫對。臣意則恐當以對待者看矣。

集註云仁者心之德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仁則言理。義則言事者何也。夫在天曰理。在人曰性。仁義禮智之性。安往非理之所在。而朱子之以事理分屬仁義者。得不幾於二之之嫌耶。且朱子以愛訓仁。而韓子亦曰博愛之謂仁。朱子以宜訓義。而韓子亦曰行而宜之之謂義。均是愛也。均是宜也。而在朱子則瓚享譜承。莫之異辭。在韓子則必羣起而訾之者何也。

祖淳對。集註心之德心之制二句。言仁義之體。愛之理事之宜二句。言仁義之用。而若統觀仁義則仁爲體而義爲用。故仁則言理。義則言事。此可見朱子分金秤出之妙矣。至若韓子之言。擧用而遺體。捨內而求外。則其稱荀揚之語焉不備者。正所以自道也。

苟爲後義而先利。此處單言義何也。如欲省文則何不曰後仁。而必曰後義也。仁固包義。義亦包仁耶。人有恒言。必曰義利。不曰仁利。義則可與利對言。仁則不可與利對言耶。朱子嘗釋仁字曰當理而無私心。私心卽利心也。仁是利之反也。仁豈不可與利對言耶。孟子論舜跖之分曰無他。利與善之間也。善與利旣可對言。則仁是善之長也。仁豈不可與利對言歟。執此以究。孟子此節之不以仁對利言之何歟。

光顔對。以仁對利。固無不可。然仁是體而義是用。學者所以裁制得失。度量可否者。其用莫切於義。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大學曰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皆以義對利。此章之始則兼言仁義者。該體用之全也。旣而單言義者。取功用之切也。非爲省文而然也。

後義而先利者。先義而後利之反也。苟其後義先利則臧否紕繆。理欲倒置。固當菑害竝至。而若有人焉。先義而後利。則其於先此後彼之際。煞有輕重之分。似得本末之序。若是者。雖使聖人見之。固不必深斥耶。

晩錫對。義利二者。如薰蕕冰炭之不相合。無論後義先利。先義後利。一涉於利則便非義理之正也。

此云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親則言遺。君則言後。亦果有分言之意義耶。且上文云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則此以利對仁義而分言之也。此節集註云仁義未嘗不利。則此以仁義合利而貫言之也。註所以釋經。而乃如是逕庭何也。

晩錫對。何必曰利之利。卽以利爲利之利。未嘗不利之利。卽以義爲利之利。然則集註所言。政所以發明經旨。而至於遺後二字。恐當以互文看矣。

尊王黜霸。孟子之道也。繼孔聖明春秋。孟子之事也。則梁惠僭王之號。又何遽從而稱之耶。或據史記魏世家。襄王元年。與諸侯會徐州相王。追尊父惠王爲王之文。以爲孟子至梁之時。惠王未及僭號。而此章所稱之王。卽後人之追加。此又不然。今攷史記惠王立三十六年卒而襄王立。立十六年卒而哀王立。竹書紀年。惠王三十六年改元。改元十六年卒。二說不同。故杜預左傳集解後序是紀年而不從史記。以爲史遷誤以改元之年。屬之後王。據此則會徐州相王。卽惠王之事。而固無待於襄王之追尊也明矣。又豈可謂孟子至梁之時。惠王未及僭號耶。

晩錫對。孟子至梁。在惠王三十五年。而其改元稱王乃在三十六年。則此章所稱之王。爲後人追加也無疑。故史記引此章。皆稱君而不稱王也。

史記謂惠王三十五年孟子至梁。而後儒多非之者。蓋以孟子去梁在襄王初年。溯計惠王三十五年。則前後在梁總爲十八年。不應如是之淹留也。且史記魏世家云襄王五年予秦河西之地。七年魏盡入上郡於秦。與此書所謂西喪地於秦七百里者相合。特史記誤繫之襄王五年。而其實則惠王四十一年也。據此則孟子之見梁王。必在四十一年之後。而其距改元稱王。不知其幾歷年矣。此章所稱之王字。豈非當日之據實直書者耶。

祖淳對。聖敎誠然矣。梁惠之諡則容或有後人追加。而至於章內所稱之王字則必是當日據實之書。蓋旣入其國則不得不因其俗而稱之也。

五畝之宅。集註據漢書之文解作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然滕文公篇所謂井九百畝者。必指成田之實數。而二畝半廬舍之地在於其中。則私田過百畝。公田未滿百畝矣。此豈非可疑者耶。

書九對。聖敎誠然矣。大抵民居之分在田邑。其說可疑。春出冬入則搬運往來。必多煩費。且管子云農夫野處而不暱。則田事雖畢。似無入居國中之理。故詩甫田孔疏以漢書所謂二十畝爲廬舍之說爲誤。據此則民當就其近田可居之地。另占五畝矣。

對曰有之有字。答王問亦有之有。則單指賢者也。集註則曰人皆有此樂何也。

光顔對。集註人君能與人同樂則人皆有此樂以下數句。蓋釋下文人不得則非其上之意。宋儒輔廣誤以集註此句。爲釋經文有字之義。殊失朱子本旨。恐不可從。以上梁惠王

孟子論性不論氣。而於不動心。特說出浩然之氣何歟。是氣何氣。非氣質之氣。非血氣之氣。自是別樣氣歟。夫氣體之充也。人身之本有。而與生俱生者也。而今曰集義所生者何也。生者自無而有之謂。則是未集義之前無是氣。而集義生出之後。始有之歟。集義所以養氣。而曰集義而氣生。則凡物生而後養。而是氣養而後生何歟。道是形而上者。氣是形而下者。凡氣與理。渾融無間。元不相離。故程子曰道亦器器亦道。今是氣配義與道。則配之爲言合也。有若氣與理各在一處。到養成後始合焉者何也。夫有體而後有用。而曰配義與道。則配義是用。配道是體。先言用而後言體。又何也。是氣也。塞乎天地則無限量矣。無限量者心也。而是氣亦無限量何也。抑氣與心。有相通之妙歟。朱子釋此氣字曰天地之正氣。人之所得而生者。其體本如是也。本如是者。言其本自浩然也。是指氣之一源處。最初未分淸濁時而言。然人於有生之初。氣質便分淸濁。意或淸者是氣無虧欠。濁者是氣有虧欠。不待於養與不養。而已有聖凡之別歟。抑旣分淸濁之後。是氣超乎淸濁之外。而浩然自在。初無聖凡之別歟。若曰無聖凡之別則是浩然之氣。與性善無異歟。仲尼之元氣。與孟子之浩氣。無分數歟。或曰浩然之氣。可言於亞聖以下。生知之大聖不可以浩然名。此說何如。若然則浩然之上有極層。而浩然不足以盡氣之本體也。其可乎。或曰浩然之氣。是養成以後之稱。本初之氣。不容得浩然二字。此說又何如。若然則氣本不浩然。而人養之而後浩然。是人之用工。增益於本體之外也。此又說不去處。左右窒礙如此。不知如何看。方爲通透無疑也。是氣孟子自有之。而猶曰難言。則終是形容不得者歟。抑有可以明言者歟。願聞之。

光顔對。程子言孟子不論氣。蓋指其不論氣質之性也。至於浩然之氣。與氣質之氣。煞有間焉。蓋是氣也。不囿於氣質。不流於血氣。亦非捨氣質血氣之氣。而別有所謂氣也。人自有生。便有是氣。但不能擴充則餒而不充。必待集義之工。然後乃復流行。故曰集義所生。非謂本無是氣。而必待養然後始生也。理與氣。本自無間。故集義而氣生。氣又配夫道義。於此愈見其理氣之不相離。豈可謂各在一處。始分終合乎。至於不曰配道與義。而必曰配義與道者。蓋欲其自用而達體也。朱子曰心者氣之精英。氣之靈爽爲心。心之充塞爲氣。心之體無限量。氣之體亦無限量。此所以養氣不外於養心也。又何疑於氣與心之相關乎。程子曰天人一也。浩然之氣乃吾氣也。人得是氣以生。則雖氣質之稟。有淸濁粹駁之不同。而本體則未嘗不浩然也。但由其養與不養而有聖凡之別。其淸而粹者。固鮮虧欠。而苟不得其養則反不免昏塞。其濁而駁者。雖有虧欠。而苟得其養則亦可以擴充。若曰是氣也。超然自在於氣質淸濁之外。初無聖凡之別。則恐無是理。豈可謂與性善無異乎。仲尼之元氣。渾然天成。孟子之浩氣。由於養成。聖賢氣象。於此可見。然若謂聖人分上。不可言浩然二字。而直歸之第二層以下則惡乎可哉。又若謂氣本不浩然。而養成而後始能浩然。則經文曰至大至剛。此言氣之本體也。氣之本體。旣至大至剛。則獨不能浩然乎。大抵浩氣之說。自孟子已難言。則後儒之聽瑩無恠。古人有言曰浩氣須於心得其正時識取。此正學者之所當勉也。

此云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下篇云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端與實之同異。可詳言歟。先儒之言性者。或以五行分配。或以五色分屬。然則此性之體段。果如金木水火土之各一其氣。靑黃赤白黑之各一其色。一箇是仁一箇是義一箇是禮一箇是智一箇是信。而位置較有區別界限。截不相通耶。

晩錫對。先儒有謂四端如繭之有緖。四實如果之有實。觀乎此則端與實之同異。斯可辨矣。性只是渾然一理而已。及夫已發之後。因其著見之端。而知其性之固有。於是有仁義禮智之目。豈於未發之中。有位置界限之可分耶。

王如改諸。集註曰所改者。必指一事而言。然或曰改是改功利之習。若指一事說則小了。此說似然。未知如何。

光顔對。經文。旣曰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是明指一事之諫。非泛言功利之習。集註所釋。恐不可易。以上公孫丑

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三代皆有均田之制矣。唐虞之時。田無定制歟。或言井田之法。自黃帝始。唐虞之時。亦爲井田如殷周歟。此不可考歟。

光顔對。井牧之始於黃帝。自漢儒有此說。然孟子生於周末。其距夏商不遠。若周制則是時王之典。而猶不能詳。止曰此其大略。又曰嘗聞其略。三代已如此。况唐虞以上乎。此等處只當以傳疑之例。處之矣。

集註以井田之制。爲始於商人。然周詩云信彼南山。維禹甸之。畇畇原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據此則周之疆理。卽夏之遺法也。左氏傳云少康之在虞思。有田一成有衆一旅。據此則井牧之制。自少康時已有也。周禮匠人爲溝洫。遂人治野。亦有夫遂溝洫涂澮道川之別。而論語稱禹盡力乎溝洫。虞書稱濬畎澮距川。據此則溝洫之制。自大禹時已有也。集註所謂始於商人者。果何據而知其然耶。

商新對。井田之始於何代。攷之經傳。竝無的據。集註云云。似因孟子七十助之文。而意其始自商人也。

圭田之五十畝。餘夫之二十五畝。或謂當在公田之中。或謂以井田之未有所屬者充之。或謂當取鄕遂之閒田爲之。三說之中。當以何說爲正耶。

商新對。圭田及餘夫之田。皆在公田之內。則其所餘者無幾矣。恐當以後二說爲優。

孔子轍環天下。則可見其心之汲汲於行道。而去就之際。亦多權宜。如欲往公山佛肸之召是也。雖不可以枉尺言之。然律之以孟子不見諸侯之義。或不能無異何也。

書九對。孔子之事權也。孟子之言經也。然權只是經。若以枉尺爲權。孔子亦豈有終身不遇之理也哉。

言語入於聖門四科。聖人非不能辭命也。然至於辯之爲言。是戰國之士掉三寸遊說者之謂。則人何曾比孟子於是歟。孟子之言。是有德者必有言之言。其於王伯義利之辯。如江漢秋陽。十分痛快。與縱橫捭闔之辯。絶不同。而惟其善設譬喩處。或有近似於辯者。故外人不知而稱爲好辯歟。溫公之大儒。猶疑孟子以儀秦之雄。則當時之人固無足說也歟。孟子曰予豈好辯。予不得已也。不得已之云。有若未免於好辯者。孟子直受好辯之目而不辭何歟。

光顔對。孟子之時。邪說肆行。充塞仁義。苟不雄辯明言距詖斥邪。則將何以障其頹援其溺乎。然則好辯之目。孟子不但受而不辭。將惟恐其辯之不多。而曲儒俗士乃以縱橫之習病之。雖以溫公之賢猶不免。此知德者其鮮矣。以上滕文公

道一也。而此曰道二者何也。仁固可以稱道。而不仁亦可以道稱之耶。

書九對。譬如大路小路。雖是小路。亦不可不謂之道矣。

纓。冠系也。孺子未冠者。何以曰濯我纓歟。

羲觀對。凡歌詩中我字。率多託喩。未必作者之自我。恐無可疑。

書曰子惠困窮。又曰惠鮮鰥寡。則惠豈非政歟。湯文之惠。惠是政。子產之惠。惠非政。其故何歟。

光顔對。湯文之惠。爲惠於政法之中。子產之惠。爲惠於政法之外。惠則一也。而自有大小公私之分矣。以上離婁

就湯而說之說字可疑。說者如游說之謂。是談利害也。如湯之伐夏。正大之擧。伊尹勸之。而亦謂之說何歟。且湯初無伐夏之心。而伊尹勸行之歟。若曰湯初無伐夏之心。則書何以有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之語。若曰湯先有伐夏之心。則何以進伊尹於桀。而有五就之事歟。願聞其說。

晩錫對。此說字只是陳義理經權之言。恐不可以游說之說看矣。蓋伐夏之擧。只是奉天行討而已。天命未改則湯無伐夏之心而五進伊尹。天命已改則始有伐夏之擧而聿求元聖。事夏乃湯尹之本心。而伐夏乃湯尹之不幸也。且聿求元聖。與武成旣獲仁人。語意相似。只語其得人之故。非謂預有意於征伐而求之也。

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智是知聖是行。孟子以二事分始終言。而語類以爲本是一件事者何歟。知行二者。如車輪鳥翼。一時齊進。故爲一件事歟。孟子於下文。以射爲喩。而智譬巧聖譬力。則至與中。卽一時事矣。朱子之以始終條理。爲一件事者。其亦以此歟。

晩錫對。智之事聖之事。雖有始終之別。而交修相成。去一不可。如中庸之學問思辨。大學之格致誠正。先後不同。而亦只是一件道理。朱子之意。蓋以此也。以上萬章

犬牛人之性。是本然之性歟。是氣質之性歟。以率性之性論之。犬率犬之性。牛率牛之性。人率人之性。各率其性之自然。則犬牛人之性。似是本然之性。以猶字與歟字觀之。是言不同也。犬不能爲牛之性。牛不能爲犬之性。犬牛不能爲人之性。則犬牛人之性。似是氣質之性。此當作何邊看歟。說者曰孟子論性不論氣。未嘗言氣質之性。何獨於此言氣質之性。此則恐未然。孟子言性善。雖不兼氣說。如云動心忍性之性。四肢之於安逸性也之類。何嘗不言氣質之性歟。或曰孟子只道性善。况方斥告子之認氣爲性。當以本然之性言之。不當又以氣質之性告之。以是知犬牛人之性。非氣質之性。此說何如。

光顔對。觀乎猶字歟字則孟子之意。蓋謂人物之性不同也。夫知覺運動。人與物同。而仁義禮智。人與物異。則孟子此言。固指本然之性。而非氣質之性。然人物之性。所以不同者。亦由於氣質之通塞。則雖以此章爲兼言氣質亦可矣。

華周妻事。左傳禮記皆無之。而此與杞梁妻幷稱何歟。抑其事別有出處歟。

光顔對。先儒謂髡因言杞梁而帶說華周。猶前篇幷稱禹稷之例。此說得之。蓋禹稷同功。故孟子幷稱之。然三過其門。乃禹也非稷也。華周杞梁。同時死事。故齊人幷稱之。然哭夫變俗。乃杞妻也。非華妻也。以上告子

此章首節。集註曰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此以窮理功效言也。孟子之言盡心。不言工夫而只言功效何歟。胡雲峯以爲盡心無工夫。知性有工夫。知是積累用工。盡是大段見功。是以知性盡心。爲兩時事。蒙引非之是矣。然未有無工夫而有功效。知字盡字。皆主功效說。而包工夫在其中。如是看似好。未知如何。

永僖對。盡心知性。皆主功效而包工夫在中。誠如聖敎。臣無容更達矣。

此云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此書字。是指書經一書歟。抑統指載事之書歟。

光顔對。此章本意專爲武成言。而章首二句則統指載事之書。蓋先以泛言引起。乃說出本意者。立言之通例也。以上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