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儉齋集/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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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儉齋集
卷之三十二
作者:金楺

雜著[编辑]

己庚瑣錄己丑庚寅[编辑]

朱子曰國初時事極簡徑。無許多虛文。甞見太祖時樞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簡徑。如蜀中一軍變後申來。乞差人管攝軍馬。樞密院具已經差使及未經差使姓名內。一人姓樊注云樊愛能孫。有一人注此人淸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點下。批四字云只敎他去。後面有卷狀云雜隨四人某甲某乙。又批云只帶兩人去。小底云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騮馬一匹幷鞍轡。小紫騶馬一匹幷鞍轡。又批其下云不須紫騮馬。只騎騶馬去。又乞下銓曹疾速差知州。後面有銓曹擬差狀約。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狀。其兵馬監押纔到時。其知州亦到。簡徑捷速如此。今按簡徑二字。實爲政之大體。孔子以南面許仲弓者。只在於簡重上者此也。後世英雄令行禁止者。亦莫不以簡徑而得之。簡徑則便捷疾矣。且此條可法者二。簡徑一也。具其顚末於一紙公案中。曉然易考二也。今我國家凡有差遣。雖係緊急。動不下一月十日。紀綱之不立。事務之積滯。皆由於此。可勝歎哉。

先王朝先君子爲湖南伯。乃呂相聖齊拿問之代也。七八日內便卽辭朝。今則此事亦不可見矣。

古者大臣進見有案子。令開展文字。指畫利害。仔細商確。六朝時亦然。至趙而廢。奏對之時。頃刻卽退。君臣何由得同心理會。朱子甞在漳州。每有事。集同官商量。皆逡廵悠泛。無敢向前。卽取紙來。朱子先自寫起所見。敎諸同官各隨其見寫出利害。若更有商量。亦只就這上理會。不得推延。故了當甚易。此可爲法。唐時御史彈劾人。多抗聲直數其罪於殿上。又要劾某人。先榜於闕外。直指其名。不許入朝。後來不如此。故朱子以爲雖所言皆是。亦只類譖愬。近來㙜閣論人詭秘叵測。出其不意。汲汲掩擊。惟恐其事之或露。何以爲公論。朱夫子只類譖愬之說。誠着題矣。

古者郊祀宗廟及太子。皆有玉冊。皇后用金冊。宰相貴妃用竹冊。凡宰相宣麻。非是宣與宰相。乃是揚告王庭。令百官皆聽。首則稱道之文。後乃警戒之詞。末乃云主者施行。所謂施行者。行冊拜之禮也。唐以上皆用此禮。宋以後只書麻詞于誥以賜之。不復宣示于庭矣。按人主之職。莫大於論相。必有冊禮而後。其體始重。黜陟亦不容易。而我國則非但不用冊禮。並與麻詞而廢之。事體益輕。殆同於庶僚矣。唯謝恩時吏曹郞傳敎旨。引儀贊禮少異。而凡一品三日內謝恩則亦吏郞傳敎旨。今之拜將尤不重。凡兩局大將之新拜也。牌招詣闕。付與命召命召卽密符也而已。此與兒戱何異。愚謂大臣必復冊禮。大將必有敎書賜節賜鉞等典。然後職責尊嚴而體統立矣。

政府署事之䂓。不可不復。三公權重。然後國事乃可爲也。近來權不在三公而却在於㙜閣。殊非治世之象。靜庵甞謂政化當自政府出。而近日㙜諫多建白政令。非其任也。政府與六曹論議國事。大事啓禀。小事自决。而㙜諫則糾察闕失而已可也云。

我世宗常坐勤政殿。與大臣勵精圖治。黃喜,許稠公退不敢解衣。恐有不時召對也。人君勤於政事。信任大臣如此。安得不治乎。

叔孫通起漢儀。取尊君抑臣者存之。故三代遺風不復振矣。我國君臣之分太嚴。雖大臣不敢仰視。此豈一堂吁咈之意。貞熹王后臨朝。循成此習。至燕山朝。沈順門以仰視被罪。今之俯伏。乃燕山之餘習云。我國人君乘轎非古也。宜復乘輅之禮矣。

朱子甞論建康,臨安兩都形勢云。建康則與中原氣勢相接。北面顧瞻則宗廟父兄生靈塗炭莫不在目。臨安則南北聲迹寢遠。上下宴安。都不覺得外面事。今之以江都爲依歸之地者。正如宋之臨安也。假使敵兵充斥於四方。一片孤島。何能爲控禦之計。况變起倉卒。大駕委棄都城則百萬子女將成魚肉。此與昭烈新野之事有異矣。卽此一欵。已大失君國之道矣。何恢復之可論乎。今之論者。必曰江都之爲保障。自勝國時已然。而此亦不然。勝國時丹兵至則至掘山陵。載之一船輒入保。而率不過一二月而還。且自後西江至江都。不過隔一衣帶水。故其至也易。然終非長久之策也。今自漢陽入江都。其間有孔巖甲串。皆險津也。許多軍馬何能一齊渡越。雖平時且不易。况臨難乎。况當氷澌之節則益致狼狽。終未見其爲得也。而當國者不察。可勝歎哉。愚意爲今計。莫若修築都城。輸江倉之糓於城內。以示必守之計。則民心自固。無臨急蹂躪之患。賊至則約束都民。男女皆緣堞而守。使人各自爲戰。則人人皆爲勁兵矣。必不得已勢屈力弱。則可以講和而緩禍矣。如此則君民俱全而國祚可綿。不亦善乎。或慮三門外民家櫛比。爲賊所據。然自城上臨風縱火。一炬可盡。此兵家所忌也。賊若知兵。必不敢近。不知兵則自送死耳。不足慮也。或謂東邊低平。可以灌水。而此尤不知地勢之論也。都城之勢。多阜陵而少平陸。自東門灌水則自南門出。其何以浸竈産蛙。如趙之晉陽乎。江都則公倉之外。民無盖藏。而都城則公私畜積。計不下數年粮。江都則必須軍兵之守堞。而都城則與民共之。江都則棄宗廟百姓而後可入。而都城則宗社百官子女倉廩不動。江都則利於北敵。不利南冦。而都城則南北賊皆可禦矣。江都則命令所通。惟恃沿海。而都城則南有長江舟楫之利。北有高山長峽之險。脉絡相通。無往不可矣。今欲棄都城而必曰江都者。非愚所知也。『然都城必築雉城然後可守矣。其制詳見下。』

朱子云神宗事事留心。煕寧初闢濶京城至四十餘里。盡修許多兵備。每門作一庫。以備守城。如射法之屬皆造過。但造得太文。軍人剗地不曉。按神宗之失不在事事留心。而却在太文上。今若戒其太文而效其留心則可矣。

宋徽宗因見星變。卽令衛士立仆黨碑云。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來炒。徽宗何畏京如此。無乃已到這裏。不得不爾耶。秦檜死。宋高宗告楊郡王云朕今日始免得膝褌中帶匕首。其畏之可謂甚矣。終不敢易何也。可爲人主用小人之鑑。

秦檜初罷相。與客握手夜話。富季申者言及富公後來去朝廷。使河北被人讒間等事。檜忽掉手入內。客莫知其故。久之乃出。再三謝客。云荷見敎。客亦莫知所謂。扣問。乃答云處相位。元來不當起去。旣再入更不肎去。今之處相位者。被人駁擊。至有推之不去者。眞得東窓之心法矣。

凡做事不可不先察人心。故王安石新法之行。諸公實共謀。雖明道不以爲不是。及後來人情洶洶。明道始勸之以不可做逆人情底事。如今日關東之量田。海西之詳定。皆人情之所不樂。而廟議必欲斷然行之。吾未知其何說也。

天下之事。不先於根本。而必以法制爲務者。其法雖善。未有不敗者也。如商鞅之事可見。况不先其本而徒事於末。則制法之本已差矣。其所謂法者。只得移東就西而已。烏可謂之善乎。

司馬溫公甞言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此言儘有味。

宋靖康時。陳䂓守順昌。先敎市人做泥團作棚閣之。虜人來。一齊放下。滿街泥團。馬陷不能動。古人制敵多用此等小數。不可忽也。愚甞謂宜取明鏡綴甲之胷背。一以助軍容。一以防矢鏃。又多募善泅者作爲一隊。每賊船到海。令持鑿鑿船底。賊軍必亂。今沿海業鮑之類。皆善泅者也。又以鐵作甲。只令背厚而脊稜。隆起四下如鼈裙狀。令人馬踏着滑跌。募壯士被之。手持一斧。遇敵則伏。只仰斫馬足。一騎倒必粘倒數騎。此劉信叔順昌大捷之遺法也。最宜於北虜。

朱子曰政宣間凡危亡亂字皆不得用。安得無後來之禍。

善觀國者如醫者之視脉。必先察道學之興喪。劉彦冲當宋徽欽間。居太學。傳寫伊洛文字。而皆就帳中寫。以當時法禁重也。道學之禁如此。安得不亡乎。我國自明宣以來。道學稍稍復盛。至孝廟尊用尤春兩丈。搢紳大夫亦必以向學爲第一流。世之樂放縱而惡繩檢者甚憚之。物盛而衰。固其理也。近來師友之道先喪。見有稱師稱弟者則人輒譏笑之。朝廷之所進用者。亦多是舊日有世累見排於淸議者。是以俗習大變。簡賢侮聖蔑老凌長之風日滋。其害至於訾議朱子之成書。肆然著書立幟而無所忌。人亦不以爲駭。不知時事當稅駕於何地也。朱子曰時節不好時。首先無了三綱。又曰世界不好。都生得這般人出來。無乃大運氣所繫。難容人力耶噫。

明道先生有賢女。以擇配故卒不嫁。年二十五而死。伊川爲誌其墓。以謂配世俗常人。是使之抱羞辱以沒世。恨其死不恨其未嫁。此固足爲後世不量其子女賢不肖而妄求賢配者法矣。

康節病革。伊川曰至此他人無以致力。先生自主張。康節曰平生學道。固知此矣。然亦無可主張。伊川問難不已。康節曰正叔可謂生薑樹頭生。必是生薑樹頭死也。此盖言伊川太強隘也。與其下面前路徑須令寬之戒同意。

張子韶曰如看唐朝事則若身預其中。人主情性如何。時在朝士大夫。孰爲君子孰爲小人。其處事孰爲當孰爲否。皆令胷次曉然。可以口講指畫。則他日臨事。必過人矣。此可爲年少讀史者之法。

張詠甞語李畋曰子知公事有陰陽否。凡百公事。未着字前屬陽通變由之。已着字後屬陰不可改。此言頗似於太極圖說。朱子亦甞稱之。以爲他曾見陳希夷來也。愚謂未着字前謂之陰亦可。以其靜而未動也。已着字後謂之陽亦可。以其動而可行也。

宋神宗甞與韓維語及功名。維曰聖人功名。因事始見。不可有功名心。愚謂非徒人主爲然。人臣亦當知此。宰相有心於功名。諫官有心於直言。將帥有心於勳業。便是有爲而爲之也。利也非義也。後見甘節問於朱子曰事有合理而有意爲之如何。曰事雖義而心則私。如路好人行之亦是路。賊行之亦是路。合如此者是天理。起計較便不是。此與愚見合。

近來道學不明。風習頹靡。計較利害之心勝。顧惜名義之意少。可勝歎哉。余少時讀孟子。至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未甞不三復激勵。故平生不甚爲死生禍福所動者此也。

伊尹非其道也非其義也。一介不以取人。一介不以與人。祿之以天下不顧也。繫馬千駟不視也。存之於己者如此。故五就桀五就湯而天下不以爲屈。相湯伐桀而天下不以爲貪。放太甲還太甲而天下不以爲疑無他。其所存足以服天下故也。諸葛孔明廢李平誅馬謖而不敢怨。事庸主數十年而主不疑。征伐封拜出於己而人不忌無他。以其至公無欲。足以信於人故也。孟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誠哉言乎。

劉恕字道原。剛直士也。當王安石用事。呼吸成禍福。而恕獨奮厲不顧。直指其事。是曰是非曰非。或面刺安石。至變色如鐵。或稠人廣坐。安石之人滿側。恕議其得失無所隱。惡之者側目。愛之者寒心。至掩耳起避。而恕曾不以爲意。用是困窮而終不悔。聞恕之風者。亦可以立懦矣。陳瓘字瑩中。甞言言滿天下無口過。非謂不言也。但不言人是非長短利害。雖多言無害。此則爲多言害理者之戒。而余之所當法者。尤以瑩中爲貴也。

張子韶曰操守欲正。器局欲大。識見欲遠。愚謂識見遠則器局不患不大。操守不患不正耳。

近歲以來。黨論日痼。局面屢換。上以爵祿爲操縱。下以得失爲欣戚。宰相之敷奏。㙜諫之進言。必先揣摩上意而後敢發。初則猶遷就而爲之說。今則必引上敎爲欛柄而莫之愧。是以君德日亢。士習日頹。諂諛日盛。搢紳大夫惟以持祿保寵爲長筭。而至於民憂國計則非徒不置於心。亦莫敢爲之慮。如此而能免於危亡乎。甞與南相國九萬語及時事。南公曰當今救弊之策安在。余曰上自大臣。下至初入仕。撥置飜局二字於胷中。然後可爲也。南公爲之色動。

宋煕寧中。陳州一日晨起。瓦屋盡有氷文。作花果鳥獸。狀如雲母。陳襄時守淮陽。有請奏祥瑞者。襄云此事當奏。但非瑞耳。但作奏云有此祥異。不敢不奏。識者以爲得體。程珦守磁州。城中瓦屋及濠水上氷凘。盤屈成花草之狀。奇恠駭目。郡官皆以爲嘉瑞。請以上聞。珦曰石晉之末有此。朝廷豈不惡之。衆皆服。二公事雖異而心則同。程公尤有據。

宋朝名臣言行錄中。呂夷簡,張方平,王安石等之並列終可疑。以邢恕事觀之則必有意義。而後人不能知耳。

自儒賢凋喪。復雪大義。更不聞於世。深可痛恨。崔完城鳴吉倡和降虜之罪。萬世必討之奸。而謚爲文忠。將何以示天下。昔與張丈善冲氏論此。以爲居㙜閣者必所改正。張丈曰古有是例否。余曰宋時夏竦賜謚文正。劉敞上䟽言竦行不應法。遂改謚文莊。今完城之行不應法。何啻夏竦。張丈曰完城之出力擔當。使宗社不墟。豈不足爲忠耶。余曰自古未有不亡之國。若只以宗社之苟存爲忠。則國君死社稷之義何居。况我國上有天子。何可以存社稷爲正而已。完城若爲忠則如金淸陰不得爲忠耶。淸陰爲忠則完城之不可爲忠明矣。張丈曰君與漢卿家世誼甚厚。何爲此過激之論耶。余曰大義所在。亦當滅親。况世誼乎。張丈默然。漢卿崔丈後亮氏之表德。完城之子也。

癸未朝家設釐正廳。以昌慶宮刑曹直房爲衙門。堂上則李判書濡,閔判書鎭厚,兪參判集一。郞廳則李應敎晩成,李應敎觀命,金正郞鎭華,李經歷萬鍾,洪都事以徵。余以庶尹亦參焉。廳之設也。初欲變通簽丁之法。以祛兒弱白骨徵布之弊。而堂上便欲事事釐正。多出於意度而未曾身親歷試。故動輒罣碍。眞所謂革一弊而生一弊者也。余頗執己見。不欲詭隨。堂上苦之。余甞言於閔台曰兒弱徵布。白骨徵布。果爲莫大之弊。而然行之已久。民亦習以爲常。比之於疾病則宿疾也。人或有一生抱病而能至八九十者矣。若不得扁華之手而妄欲治其宿病。反傷耗元氣則宿病未祛而新症乘之。一時微感。足以喪𨈬。吾未知諸公之爲扁華。而欲試其未審之藥。竊爲懼之。閔台以吾言爲是。而竟不能從。其時銳意立戶布或口錢之法。以除丁布之弊。余曰此則决不可創立。先王之政。莫大於均賦。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也。今人富者田連阡陌而或不滿八口。貧者丐貸以活而多産子女。或過數三十口。富者出布出錢甚少。貧者以大戶出布計口出錢則此豈均賦之道乎。且井田什一則尙矣。如唐太宗之租庸調三法。最近於古。而尙先以均田爲務。使民十六而受田。六十而還田。天下無不受田之人。故人得以此應賦而無甚富甚貧之嘆。今也無分田之制而只討戶布口錢則布錢安從出乎。且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先王之法。亦不出此三者。而今也田稅則固有稅米稅豆。而所謂大同者。實兼庸調。又於此外。加設戶布或口錢則不亦疊徵而爲無名之賦乎。甞以此言于徐相國文重,李參判世載。李至考見唐鑑然後始信余言矣。未久余出爲富平。

王安石秉政。劉摯,楊繪以諫官。上䟽論新法。下司農寺。司農條件詰難。有旨分析。摯奏曰臣有言責。采士民之說。敷告於陛下。是臣之職也。今有司駁奏。遽令分析。是使之較是非爭勝負。交口相直。無乃辱陛下耳目之任哉。按近來㙜閣之言。多出私意捏誣。故有時發問於㙜官。而然以摯言推之則終未知其得體也。

呂本中盛言忍之一字衆妙之門。世之處患難者。尤所當知。

朱子與廖德明論死生鬼神之理。極明白痛快。而槩曰理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已。按此言盡之矣。然若以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者言之。則氣聚理亦聚焉。氣散理亦散焉。盖聚散者氣也。所以聚散者理也。無聚之理則氣亦不聚。無散之理則氣亦不散。而氣之聚處。便見有聚之理。氣之散處。便見有散之理。而朱子曰精神魂魄有知有覺者。皆氣之所爲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初不爲聚散而有無也。愚謂其所以以聚散而有無者亦理也。若理無聚散則氣何自而有聚散乎。

朱子曰理有動靜。故氣有動靜。若理無動靜則氣何自而有動靜。且以目前論之。仁便是動。義便是靜。此又何關於氣乎。按此仁義以太極圖中正仁義。分動靜體用而言之耳。若統論五性則仁義豈可以分動靜看。此等處須要詳密。切不可麁着眼。如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亦敬是體義是用。

朱子曰一念不存。也是間斷。一事有差。也是間斷。按存是存於善。差是差於惡。惡亦非必大段惡事也。纔過本分便是惡。如方讀書而却念着作事。心便不存。如方主治賦而却又賺着聽訟。事便有差。故先儒以敬爲存心作事之本。而以主一無適爲敬者此也。

程子曰纔思便是已發。故涵養於未發之前則可。而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李延平之敎人則令於靜中體認未發時氣像。似與程子此意不同。無乃體認字輕。求字重故歟。然才欲體認則便爲思。旣是有思則將何以體認於未發時耶。朱子答呂子約書曰今欲於頃刻之存。遽加察識。以求其寂然者則吾恐夫寂然之體。未必可識。而所謂察識者。乃所以速其遷動而流於紛擾急迫之中也。此則與程子之言同一意也。然察識體認。淺深不同。而黃士毅問於朱子曰先生謂講論固不可無。須是自去體認。如何是體認。曰體認是把那聽得底。自去心裡。重複思繹過。此體認字却又重。

朱子答杜良仲曰五行之神。神是理之發用而乘氣而出入者。故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爲言者也。來諭却將神字全作氣言則又誤耳。此語宜細究之。

朱子答劉叔文書曰未有此氣。已有此性。氣有不存。性却常存。雖其方在氣中。然氣自氣性自性。亦自不相夾襍。此性字專以理字看始得。氣有不存。性却常存一句。亦宜活看。

宋末道學之禁極嚴。朱子門人亦或有改名他師。以學爲諱者。其後眞西山,魏鶴山之徒稍稍振之而猶未盛。元初如吳草廬之門。來學山中者常不下千數百人。韓擇字從善。其卒也門人爲制緦服者百餘人。顔文節本名伯顔。一名師聖字宗道。四方來學者千餘人。師生之盛。至於如此。此所以啓皇明之治也。方今道學不明。尤以師友爲戒。盖出於懷尼之事也。若非在上者主張振作。吾思道學之名遂絶也。

胡長孺元至大中爲寧海主簿。縣有銅巖。惡少年狙伺其間。恒出抄道。爲過客患。長孺僞衣商人服。令蒼頭負貨以從。陰戒騶卒十人躡其後。長孺至。巖中人果突出要之。長孺方遜辭間。騶卒俄集。皆成擒。盡逮其黨寘於法。又民有荷溺器糞田者。偶觸軍卒衣。卒抶傷民。且碎器而去。竟不知主名。民來訴。長孺陽怒其誣。械于市。俾左右潛偵之。向抶者過焉。戰手稱快。遂執詣所隷。杖而責其器。又羣嫗聚浮屠禳祈。一嫗亡其衣訟之。長孺以麥置羣嫗合掌中。令繞佛誦書如初。長孺閉目扣齒作集神狀曰吾使神監之。盜衣者行數周麥當芽。一嫗屢開掌自視。遂指縛之。還所竊衣。又有奸獄。屢問不服。長孺夜伏吏案下。黎明出奸者訊之。辭愈堅。長孺佯謂令長曰聞國家有詔。盍迎之。叱卒縛奸者東西楹。遂空縣而出。庭無一人。奸者乃相謂曰事至此。死亦無承。行將自解矣。語畢案下吏躍而出。奸者驚。叩頭服。又民有弟質珠步搖於兄者。兄妻愛之。紿以亡於盜。屢訟不獲。往告長孺。長孺曰爾非吾民也。叱去之。未幾治盜。長孺嗾盜誣民兄受步搖爲贓。逮兄赴官辨不置。長孺曰爾家信有是。何謂誣耶。兄蒼黃曰有固有之。乃弟所質者。趣取驗之。呼示其弟。遂歸焉。此皆權謀小數。習於狙詐者。而史稱長孺學於余學古。學古師王夢松。夢松師葉味道。味道卽朱子弟子也。淵源旣正。爲人光明宏偉。專務本心之學云。似未免溢美。且長孺仕於宋。至福寧州倅。而後仕於元。大節亦無足觀。

朱子甞論儒釋邪正之異曰爲吾學者。深拒力排。未甞求合於彼。而爲彼學者支辭蔓說。惟恐見絶於我。是於其心疑有所不安矣。今日名義之說。毁經之辨。頗似於此矣。然或以爲陷穽。或以爲詆誣則亦釋老之罪人也。

北溪陳氏謂人生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氣。理與氣合。所以虗靈。栗谷先生非之曰理氣元不相離。非有合也。沙溪又敷衍之曰理氣元不相離。本混融而無間。若如陳氏之說則人物未生時。理氣相離。至其生育人物時。始與之相合。如陰陽男女之爲。其可乎。按朱子甞答劉叔文曰理與氣。此决是二物。但在物看則二物渾淪。不可分開各在一處。然不害二物之各爲一物也。若在理上看則雖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物而已。未甞實有是物也。以朱子此說觀之。則理氣决是二物。旣是二物則謂之合。有何不可乎。太極圖說曰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朱子亦曰人之所以生。理與氣合而已。此合字陳說之所本而作也。盖有是理然後有是氣。有是氣然後是理。可見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此所謂理氣元不相離者也。而旣曰不相離則其非一物亦可知矣。故論理氣者。二之則不是。一之則不可。樂渾合惡分析之病。朱子亦甞言之。學者不可不察也。

鄭松江與栗谷論九容。松江曰九容理也非氣也。栗谷曰九容發動。是氣非理也。按程子曰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楊伯子問於朱子曰何者是德性。朱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言忠信行篤敬之類。都是德。勉齋黃氏論有物有則曰有此等物。便有此當然之則。如耳聦目明手恭足重之類。以此推之則松江之說似長。但九容每句各有上下截二義。栗谷主上截而言。松江主下截而言。沙溪以爲栗谷松江之言意各有在。兩行不悖。

朱子曰情是會做底。意是去百般計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後用。又曰性者卽天理也。萬物禀而受之。無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發。情者心之所動。志者心之所之。比於情意尤重。又曰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經營往來底。那志底脚。觀此則心性情志意之義。可以體認矣。栗谷曰意則是情之發出後。因緣計較者。志則是指一處直趍向者。意陰而志陽也。然則性情統於心而志意又統於情者也。按統於情三字似未安。夫性情固有動靜體用之別。而心是賅那動靜體用者。故可以統言。而至於情志意則雖有淺深之別。是固一物也。特隨所指而異名耳。恐不可以統於情言。如理性道以在天而言則謂之理。以禀受而言則謂之性。以當行而言則謂之道。而本非二物也。今若曰性道統於理者也云則可乎。恐是記錄之差。姑記所疑。以俟質問。

思慮又是意底脚。思却趲往窮究底。慮却反復量度底。以張子志公而意私。志陽而意陰之義論之則思似志慮似意。

沙溪曰思與志相近。但志則大而思則小。念慮則思之屬而慮有虞度之意。按此釋慮字頗精。而思與志似別。恐不可以大小分之而已也。

潛室陳氏曰心居性情之間。向裡卽是性。向外卽是情。心居二者之間而統之。之間二字極可疑。潛室親見朱子而有此差何也。

沙溪曰退溪云七情氣發而理乘之。四端理發而氣隨之。退溪之病。專在於理發二字云。此言精矣。而其下却曰理之乘氣而氣不隨理者。豈不較然乎云則又未安。夫命之者理也。聽命者氣也則謂之氣隨理未爲不可。盖退溪四七之辨。當在於氣發理發上。而不在於理乘氣隨上故耳。

李澤堂植云趙靜庵經筵講義。說出氣字病痛極的。按靜庵奏說。極其誠實。無一言流於汗漫。可見其資質之美學問之正。但其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只有仁義禮智之德。天理豈有惡哉。但爲氣質所拘。故乃有差焉。姑息懦弱。仁之差也。暴虐厲猛。義之差也。諂諛過恭。禮之差也。奸譎詭詐。智之差也。此說却可疑。仁義禮智是天理也。天理豈有差哉。若曰仁之端爲惻隱而爲氣所揜則變而爲姑息懦弱。義之端爲羞惡而爲氣所揜則變而爲暴虐厲猛。禮之端爲恭敬而爲氣所揜則變而爲諂諛過恭。智之端爲是非而爲氣所揜則變而爲奸譎詭詐云爾則其或可耶。夫理者豈有他哉。凡物之所以然者是也。洪纖巨細淸濁厚薄。苟有是物則皆有是理。故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

甞見張谿谷集中。有言匪懈書法。天子命刊布天下之語。今見大虗亭崔恒文集。以爲景泰元年春。翰林侍講倪謙黃門給事司馬恂。請受匪懈筆跡而歸。其秋太監尹鳳奉使而來。言二公之歸獻所得書于帝。帝覽而嘉之。卽詔繡梓。俾傳于世。谿谷之言盖本於此。而誠千古異事也。

我國耆老所。自世宗壬子權輿焉。議政柳寬等若干人。相與爲耆英會。以侈君恩。其後不復擧。至成宗癸巳。下旨禮曹。每踏靑重九賜宴于耆老。二品以上年已七十者。而曾爲議政則雖未七十亦與焉。其後或行或廢。而宣祖朝從二品年七十以上。亦許與。故我外五代祖右尹公亦曾參焉。今則文科正二品年七十者始入耆老所。而賜宴之典無聞焉。頃年許議政穆以蔭進。年八十特參云。

丙子之事。崔完城之徒。以屈己存社稷爲主。嗚呼。此何言哉。我國受天子之命。以守土地。則社稷非我之社稷也。與中朝分守州城者何異。若使列城不能效死。而曰我將以全城云則可乎。丙子之事。直是以天子之土地。降虜而圖生耳。烏在其存社稷乎。此完城之罪也。孟子告滕文公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爲也。効死勿去。朱子釋之曰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但當致死守之。不可舍去。此國君死社稷之常法也。所受二字雖不明言此義。已可見不得自私。必效臣節之意也。

余甞問於『金』直卿曰關雎寤寐反側。是文王如此。宮人如此。直卿曰當是文王如此。余曰不然。此詩是妾媵所做。欲得聖女以配君子。故思之至如此。是自形容己意者。故集傳曰詩人性情之正可見。程子曰憂思在於進賢淑。非說於色也。或問於朱子曰此詩是何人作。曰恐是宮中人作。盖宮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未得則哀。旣得則樂。以此觀之。非指文王而言也明矣。若謂文王自欲得好逑。至於輾轉反側則不成義理矣。直卿曰當更思之。

乙卯六月。余自西江往拜玄石丈於楊根邑內。先生問曰君尋常以尹魯西事爲何如。余對曰某後生。實未詳其始末。先生曰方以魯西墓碣事。尤菴與子仁將成大隔。殊可慮也。余曰願聞其說。先生曰我作魯西行狀。只依子仁所草。褒揚太過。尤丈深懷不平。碣文中顯示其意。子仁屢度請改而不快從。子仁抵書於我。多有不遜語。豈非師生間大變乎。余曰尤丈之不滿於魯丈何事。先生曰魯丈於尹希仲事。是非不明。到今希仲如此大狼狽。尤丈之見驗矣。魯丈若在。固當媿服之不暇。此是尤丈之致疑於魯丈者。而子仁作其年譜。乃具載魯丈平日擬抵尤丈書。書中盖戒尤丈持論之過而多有愛惜希仲之語。以此尤丈之疑益深。並與其江都事而非斥之矣。余曰江都事曲折何如。先生曰魯丈自少有名科塲。與趙仲初齊名。其居大學。亦甞上書斥和。及其入江都也。又與金益兼,權順長諸丈。上書都堂。有薪膽卽事。盃酒非時之語。仍自請率儒兵分守城堞矣。及其城陷。權金兩丈殉節。魯丈欲自决。而其叔父尹烇氏以宮僚在江都。乃往見與訣。尹丈謂之曰吾亦當死。而汝則伯氏方在南漢。盍與面訣然後從容就死耶。盖其時八松在圍城中故也。魯丈遂依其言。欲往南漢而虜兵彌滿。道路壅隔。江都諸人勿論貴賤。必得虜傳令然後始許勿阻。魯丈曾與宗室珍原君隣居。故遂詐稱珍原君奴。改名宣福。受虜傳令。着諸氊笠。逢點於虜營而出。及見八松則時日事勢。俱已緩了。仍不復死。平日交游皆非議。不齒士類。至被儒罰。魯丈狼狽下鄕。鄕中親戚亦莫不薄之。魯丈遂轉入錦山峽中。兪武仲亦同居其地。方有盛名。魯丈於窮峽中。益與之親密。朝夕從遊。武仲勸令從愼獨齋問學。仍揄揚於儕流間。尤春兩丈初不釋然。後乃屢會山寺。稍稍許交。又托子仁受學於尤丈。故後被尤丈吹噓甚力。而尤丈心中則未甞忘江都事。但以子仁故地忍之耳。今若與子仁不和則必將盡吐其不平於中者。豈非可慮乎。余曰然則魯西雖有向後道學之美。恐不足以掩其偸生之恥也。先生曰功過似當相準矣。

鄭文翼光弼孫惟吉。曾孫芝衍,昌衍。五代孫太和,致和,知和。六代孫載嵩。皆秉鈞軸。古未有也。

金判書時讓筆談中。我朝父子入相者。鄭林塘惟吉及其子昌衍。洪南陽彦弼及其子暹。兄弟入相者許琮,琛。沈連源,通源也。尹海平斗壽與其子海昌昉亦父子入相。而錄中不記何也。盖此錄作於海昌入相之前也。其後父子入相者。鄭太和,載嵩。閔鼎重,鎭長。金壽恒,昌集。兄弟入相者金尙容,尙憲。壽興,壽恒。鄭太和,致和。尹趾善,趾完。而金尹俱是林塘之自出。尤奇矣。閔煕黯亦兄弟入相。

林塘外裔入相者。又有李左相世白及今李判府濡。林塘卒後百餘年間。內外孫入相並十四人。可謂盛矣。

近世父子秉文衡者。李月沙廷龜,白洲明漢。李澤堂植,畏齋端夏。金文谷壽恒,農巖昌協。金光城萬基與今太學士鎭圭是也。白洲子靑湖一相,畏齋姪畬亦秉文衡。連三世主文。光城與其弟西浦萬重。皆提衡藝苑尤異矣。

金沙溪長生與愼獨齋集父子爲世儒宗。古所罕有也。

唐虞時。民口千三百三十三萬零。周成王時民口千三百七十一萬零。漢平帝時民戶千三百二十三萬零。口五千九百一十九萬零。光武時戶四百二十七萬零。口二千六百四十八萬零。桓帝時戶二千六百七萬零。口五千六百四十八萬零。皇明萬曆中戶一千五百餘萬。口六千五百餘萬。

我國天啓丙寅號牌時。京外男丁九十四萬二千十九。追現十二萬三千八百十五。平安道十六萬二百十九。合一百二十二萬六千一百二十八。

我國平時中外軍額。十八萬零。戶保幷無慮五十萬零。今戊子民戶通八道一百三十七萬八百七十六。口六百八萬三千七百七十五內。男口三百二萬一千六百四十二。

我國田案所付田畓。通八路幷一百二十五萬九千二百九十結二十六負八束內。田爲七十八萬五千一百四十八結九負五束。畓爲四十七萬四千一百四十二結十七負三束。

今己丑時起田畓。幷七十七萬三千九百九十結內。田爲四十七萬二千五百七十九結。畓爲三十萬一千四百十一結。陳與灾幾居其半。盖守令報不以實。廉者市惠於民。貪者以爲封己之資。不過數年。田結將益縮矣。可勝歎哉。

我國都城周回爲九千九百七十五步六千八十一堞也。以今戊子帳籍計之。城中男丁十萬二千九百八十五人。除東西班係職官及老弱。要不下八九萬。古人築城約五六十步置一雉。雉上作樓。以避風雨。置六七人守之。以都城大約一萬步。排立城中男丁。則每步當爲四五人。豈不有餘裕哉。

今己丑見案。軍兵雜色收布之類。大略七萬一千九百七十名。騎兵收布二十一萬七千九百九十一名。合二十八萬九千九百六十一名。約以一名布二疋計之。則爲五十七萬九千九百二十二疋。戰軍訓鍊都監六千三百十六名。禁衛營二萬五百五名。御營廳二萬五千九百三十八名。守禦廳二萬八千三百九十四名。捴戎廳二萬一千四百四十一名。合十萬二千五百九十四名。

江華軍一萬二千一百六十六名。各道束伍十九萬一千七百八十六名。各道水軍一萬七千七百八十一名。各道牙兵十一萬四千八百七十七名。合三十三萬六千六百十名。

乙丙瑣錄乙未丙申[编辑]

玄石先生作爲師吊服加麻議曰。素弁註云弁絰者。如爵弁而素加環絰。絰大如緦之絰。勉齋改用冠註云。按無明文。恐是依爵弁之制也。今按勉齋集。與閩縣學諸友書。言夫子初喪事。而其中謂此中諸事已定。與之略定服制。五服之親。各用古冠服。諸生吊服加麻制。如深衣用冠絰方相稱。諸兄終有駭俗之慮。或者用麻布頭巾耳。觀此則所謂古冠服。卽謂五服之冠也。而其下卽曰用冠絰方相稱。則勉齋改用之冠。正指五服之冠也。先生盖未及見勉齋集故云然耳。然未知其果用功緦中何冠。而勉齋又自言榦持舅甥之服。行師生之義則冠之用緦可見矣。

黃勉齋當朱子之喪。與人書曰率聚同門持服行喪之人。三年之內。不可便散。師之喪若喪父而無服。豈有一哭而散。同常人之理。此議稍定。不惟盡平日師生之情。又得朝夕相與琢磨理義。據此則朱門諸公皆心喪三年可知矣。

老少論之標榜。其始甚微。而其末遂大。今至於滔天襄陵。可勝歎哉。盖庚申更化初。李元禎以吏曹判書特命譴褫。而朴判書士行時以承旨繳奏於筵中。至於涕泣力爭。以此見少於士論。其後爲金判書守夫所劾。其時諸朴方盛。布在顯班。多懷不平。士類中已有云云之說而尙未顯矣。其後林參判泳在玉堂。上䟽侵斥勳臣。而玄石先生尤力言追錄之非。光城是元勳而金益勳亦參追錄。少輩遂攻勳臣。稱以淸論。附者日增。壬戌秋獄。益勳又有兒房密啓事。少輩遂激發峻論。兩司俱請益勳等罪。而大臣金文谷出力救之。閔老峯依違兩間。癸亥尤齋先生被召入京。上䟽略救益勳。於是少輩譁然不快。稍稍語侵而未敢顯言斥之。甲子尼山書札事發。而少論一隊打成一片。老少之間遂大潰。然而文谷老峯以背師之罪。請勿以儒賢待尼山。而少論亦無大家崖異之擧。則尙不敢全舍尤齋。己巳天地翻覆。而少論處身大不及老論。玄石深以爲不是。及甲戌更化。南相當國。柳相爲吏判。士行爲吏參。當差吏議。其時老論則金仲和。少論則徐魯望乃第一人望。而士行皆不取。吳道一以星州牧使入爲吏議。盖吳於向來處身尤無狀而勇於黨論故也。人情多不快。其他政注。率未免偏枯。而南相力救張希載。少論許以深長慮。翕然和附。老論攻以喪失名義而氣力甚弱。於是玄石以左相承召入來。力主名義而老論賴以不孤。自是以後。一進一退。轉輾層加。以至今日而極矣。未知此後稅駕於何地耳。

國家設讀書堂於東湖。儲養年少能文之士。以擬文衡。盖自世宗朝南秀文始。位至緋玉則輟以堂上許仍。自鄭林塘惟吉始。

今蔭途初筮。齋郞敎官。皆擇門地。而宣廟朝趙重峯孽子完堵爲康陵參奉。李栗谷孽子景臨爲敎官。想舊時不甚拘也。

近來黨論日盛。互相訾謫。故用人專取門地。不問賢愚。世道之漸汚。人才之漸衰。多由於此。雖以仁祖朝言之。李蒼石埈門戶最卑而備經極選。孝宗朝李參判惟泰亦起自寒畯。致位淸顯。今雖欲復見此等事。何可得也。

今日軍布之弊。實爲亡國之本。君臣上下每講變通之道。而其說大抵有三。一曰戶布。二曰儒布。三曰口錢。三者均爲以弊救弊。余欲以田結出布。盖每結取一匹。以充養兵之用。而永革身布之法。故甞作軍布變通私議以示人。其以爲可者。權判書有道,李參判君輔,李金溝謙叔若而人。而異議者多。如李承旨同甫,金掌令直卿尤出力攻之矣。余亦不敢自信。今見淸陰集。尹八松煌墓誌中。載丙子春䟽略。有曰一結田賦五斗米一匹布。以爲養兵之資。食不足不患矣。此適與愚說合。古今人意見略相同矣。然一結一匹布。議者尙以加賦持之。况加徵五斗米乎。八松必有說而恨九原難作矣。

李公晦謂由聲色臭味而喜怒哀樂者爲人心。由仁義禮智而喜怒哀樂者爲道心。黃直卿非之。以爲人心發於形氣之私。道心原於性命之正。形氣在我。如耳目鼻口是也。聲色臭味在物。豈得以發於聲色臭味者爲人心乎。朱先生云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今以由聲色臭味而喜怒哀樂則是聖人未免逐於物也。而可乎。人指此身而言也。道指此理而言也。發於此身者則如喜怒哀樂是也。發於此理者則仁義禮智是也。若必謂兼喜怒哀樂而爲道心則理與氣混然而無別矣。今按公晦之說。亦未見其爲大失。盖人心道心。皆指已發而言也。心之發爲情。情之目不過曰喜怒哀樂。喜怒哀樂之由於仁義禮智者曰道心。由於聲色臭味者曰人心。而亦非有兩心也。雖由於聲色臭味而發皆中節則便是道心。然則雖謂之兼喜怒哀樂而爲道心。不亦可乎。兼字亦未安。况聖人亦豈無聲色臭味。旣有聲色臭味則喜怒哀樂不得不由之而生。旣有喜怒哀樂則不謂之人心可乎。聖人未免逐於物之疑。竊恐太過。而但公晦以聲色臭味對仁義禮智則似有不別內外之病。直卿之說。其以此歟。若以耳目口鼻字。代却聲色臭味則似少病矣。抑直卿所謂發於此理者仁義禮智是也者。後人誤看則將以謂認性爲情。亦或命辭之差耳。

勉齋曰天命之性。卽大德之敦化。率性之道。卽小德之川流。惟其大德之敦化。所以語大莫能載。惟其小德之川流。所以語小莫能破。語大莫能載。是萬物統體一太極也。語小莫能破。是一物各具一太極也。此說與朱夫子費隱章註及太極圖解說。精微之間。似少出入。覽者詳之。

勉齋曰天地之間。無獨必有對。以天言之則貧對富貴對賤窮對通泰對否。以人言之則出對處進對退隱對見仕對止。古之人惟義所在。隨遇而安。未甞有所擇也。又曰出處去就。雖是相對。然去與處乃其常。出與就又是偶然之變。今乃以變爲常。以常爲大不幸。殊不可曉。今按上一欵平正明白。而下一欵中常變二字極差牙不順。夫當出而出。當就而就。義之所當。便是常處。如當禹之時。三過其門不入爲常。而居陋巷則爲變。當顔子之時。居陋巷爲常。而三過其門不入則爲變。盖得中爲常。失中爲變。何必以去與處爲常而出與就爲變哉。

戊戌瑣錄[编辑]

南秋江論心之操存。勝似一蠧。

南衮之誣己卯諸賢也。凡事必委諸言官。密入神武門之夜。特拜爲吏曹判書。衮卽退出以開政。再牌招而托病不進。盖欲掩其跡而卒不得自掩。小人情狀古今一也。

近世士夫家遭喪者。皆令祭服匠造製。隨意裁斷。多失禮意。余於前後丁憂。以我國布狹。故令屬幅加領。袂口皆依禮文。人或以爲太執。今見金河西行狀正如此。殊幸鄙見之相合也。

徐花潭集中。有曰粗述獨見。貽朴公頤正許君太輝及諸來游於門者。此論雖辭拙。然見到千聖不盡傳之地頭爾。勿令中失。傳之後學。遍諸華夷。知東方有學者出焉。此語非但近於太誇。亦帶禪佛家氣味。

今年東宮嬪喪。大殿服制。禮官初引世宗朝已行之禮。以大功磨鍊。不久參判朴鳳齡動於禍福以誤禮。引咎上䟽。更以朞年定行。盖用長子服也。此與己亥四種之說異。而無人敢言其非。益思尤齋之確然也。

大臣奏於榻前。請依辛酉壬午兩年之例速行東宮昏禮於練前。上命議于大臣。大臣中尹領樞趾完時被嚴旨。引罪不議。其餘李判府濡,徐判府宗泰,金領相昌集,金判府宇杭,趙右相泰采皆不敢違貳。左相權尙夏在外不獻議。上特令再問。乃曰喪大記則以爲三年不娶。曾前已行之例。有不待練。惟在上裁云。上遂下敎曰廢經行權。自有前例。依此施行。辛酉則爭之者多。壬午則李判書寅燁,金判書鎭圭皆請守禮。而今無一人言者。閔馬父之憂不幸近之矣。權相所引喪記之說亦誤也。此指有子者而言。盖曰三年不娶。達子之情云爾。豈謂無子者。必待三年乎。

一日往拜先生於楊州金村。到中路午飯而達。先生不悅曰吾於少時。拜金淸陰於石室。不欲煩長者。先討午飯於近處然後入謁。淸陰頗以爲缺然。言之不置。盖少者之待長者。不宜如此也。此以下出南溪語錄。

宋質夫歷拜先生於灘上。質夫有風病。發語時口眼先動。先生熟視之曰容貌辭氣。乃德之符。君何不稍自矜持。質夫慙甚面赬。

先生一日謂學者曰賢輩相從。不曾喫緊多少工夫。只是悠悠泛泛。以度日月。且緣俗習所染。羣居只說時事得失。論議是非。却於學問上欠了講討。如此何以濟事。除却此習。專心一志。講究文字。思索義理。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則舊習漸忘而新知漸長。庶於自己身上襯簟得力。不至爲虗過了一生也。

先生曰同春甞言少年不讀人。新到便可知。纔使堅坐。讀得一兩日。聲便嘶了。而今覺得果如此。學者在家。全事悠泛。纔到此後。欲一朝硬着筋力。何以耐過了。此亦無他。只是忍。忍得熟時。自無難堪。某少時多病。不能耐苦。後來凡事只得忍過。若非苦痛。未甞討卧。必到難堪時。略向一伏時憑枕偃息。便覺愉快。大段得力。

尤齋之謫居長鬐也。注解朱子大全。名其草本曰朱子大全問目。以若干卷子。送示先生。其中謂曰當考更考處甚多。先生逐次考據塡還。而有數三文字未得出處。楺卽以淺見仰告。檢之果得。先生謂曰賢記得許多。胷中草木胡亂如此。畢竟濟得甚事。切須勿看雜書。着力於四書。句句字字。使有歸宿則煞有所益。不比如今闘多誇靡。徒占文字間虗名。而無與於自己身上也。楺聞之竦然。退而書紳。

先生生長綺紈。年踰弱冠。卽甘淡泊。居處弊陋。飮食衣服人不可堪而處之泰然。不以動其中。終日危坐看書。無一時半刻怠惰安肆。夏中蚤虱滿室。侍宿者轉輾搔痒。不能安枕。而先生終夜甘眠。鼻息調適。及至位至三事。年過六旬。而未甞一日少變矣。

先生一日擧佛家文字曰。不知見在何書。某以出於法華經對。先生笑曰平生不看雜書。還有些如此窒碍處。然食肉不食馬肝。未爲不知味也。後生好看雜書。則譬如淫聲美色。便被他拿去。可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