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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祖筆記/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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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言:在建康見唐汾州刺史李暹告,開元二十年七月六日,下列銀青光祿大夫守兵部尚書兼中書令集賢殿學士蕭嵩、侍中兼吏部尚書弘文館學士光庭裴不書姓,學士結銜皆在官下,據此則集賢、翰林諸學士結銜在官上始於五代,可信不疑。

宋宰執享有高壽者五人:張鄧公八十六,陳文惠八十二,富鄭公八十一,杜祁公八十,文潞公九十二。此葉少蘊所記,尚有李文定、龐穎公二人,皆未及八十。

《泊宅編》:「歐陽子守滁,作《醉翁亭記》,後四十五年,東坡為大書重刻,改《泉冽而酒甘》為『泉甘而酒冽』,今讀之實勝原句。」此碑予乙丑過滁遊琅邪山見之,搨得數紙。

方勺引劉中壘謂「泥中」、「中露」,衛二邑名,《式微》之詩,蓋二人所作,是為聯句所起。此說甚新,然不知有據依否。

《異聞錄》:唐明皇以八月五日生。宋文貞公璟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凡月之五日皆可稱端午也。

《異聞錄》:三月為一時,兩時為一行,兩行為一季,二年半為一雙,以閏月兼本月,此謂月雙,五年再閏為閏雙。今止謂三月為一季耳。

七夕之說,自三代以來,相沿舊矣。宋太平興國中,詔以七日為七夕,著之甲令。而其後多以六日為七夕,名七夕而用六,不知起於何時,右見《異聞錄》。按《東京夢華錄》,初六、初七晚,貴家多結彩樓於庭,謂之乞巧樓。則當時初六初七兩日皆可乞巧,遂相沿而不察耳。然今並無初六為七夕之說。

文潞公帶平章事三十七年,本朝惟高陽李文勤公居內閣二十七年,宛平王文靖公在內閣二十年,二公皆為首揆最久。而王公始終恩禮之厚,尤為本朝宰臣第一,予撰《文靖神道碑》,具書之。

葉少蘊言:唐及國初京師皆不禁打傘,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既有傘,又有帽,故謂之重戴。祥符後惟親王、宗室得用傘,其後通及宰相、參政。今裁帽席帽分為兩等,中丞至御史、六曹郎中於席帽前加全幅皂紗,僅圍其半為裁帽,員外郎以下則無之,為席帽。按此制似古婦人幕,今眼紗之類,而名為裁帽,不可解。又按張洎《題右丞畫孟襄陽吟詩圖》云:「襄陽之狀峭而瘦,衣白袍,靴帽重戴,乘款段馬。一童總角,負琴而從。」觀其圖,乃帽上加皂色幅巾,垂於肩後,但不似幕掩面耳,殊近裁帽之制。而謂傘與帽為重戴,豈唐、宋所謂重戴,又有殊異耶?

前備載宋太祖至仁宗四聖御押互異,《石林燕語》又記王安石作押,先橫一畫,左引腳,中為一圈,圈多不圓。時謂押歹字。予謂以歹為石,與安石為人名實亦自相副。前輩有集古名臣花押為一書者,唐謂之花書。

唐人科場率多請托,主司多隔歲預定,乃至榜帖亦有令舉子自為者,《摭言》所載,幾同兒戲。至宋初始革其弊,如范質為相,其侄杲夙受知陶谷、竇儀,而不敢就試。李昉為相,其子宗諤唱名,辭不入,被黜,文正罷相,方再登科。先進遺風,與明王忠肅、王端毅二公輝映前後,良可敬也。若秦檜、張居正之徒則反是。

宋世士大夫最講禮法,然有不可解者二:仕宦卒葬,終身不歸其鄉,一也。閥閱名家,不以再嫁為恥,如范文正幼隨其母改適朱氏,遂居長山,名朱說。既貴,凡遇推恩,多予朱姓子弟。其長子純佑與王陶為僚婿,純佑卒,陶妻亦亡,陶遂再婚范氏長姨,忠宣但疏之而已,文正輒聽其改適,不為之禁,尤不可解也。

交梨火棗,相沿稱之,未達其義。《蠡海集》云,梨春花秋熟,實蒼花白,有金木交互之義,故曰交梨,非謂交州也。

宗室紅蘭主人工詩畫,有《玉池生集》,又刻郊、島二家詩,曰《寒瘦集》。生於富貴,而其胸懷蕭灑乃爾,亦奇。又鎮國將軍博問亭自號東皋主人,亦以詩名,刻《白燕棲詩》若干卷。天潢多好學如此,足見本朝文教之盛。

佛果禪師云:「閻浮提雨淨水,具諸天相。方時大旱,雨忽降,莫知其價,此兜率天上雨摩尼也。方欲收禾,霖雨不止,此阿修羅中雨兵仗也。甘雨及時,人皆飽足,此護世城中雨美膳也。」乙酉春無雨雪,四月、閏四月,麥秋將屆,猶不雨,至五月乃沛然霑足,其後連雨,幸旋晴霽,而田家時有恒雨之懼。兜率、修羅在反掌間,信天道之難測也。

馬永卿云:常見李西台所書小詞中,羅敷作羅紂。後讀《漢書》,昌邑王賀妻十六人,其一人嚴羅紂,紂音敷。敷作紂,必有據依,當詢之攻六書者。

臧武仲名紇。紇,恨發反,字書云下沒切,痕入聲。《懶真子》云,唐蕭穎士性輕薄,有同人誤讀臧武仲名,譏之曰:「汝紇字也不識!」今俗語云瞎字也不識,蓋紇字之訛。

黃山谷名庭堅,皋陶字也,或曰即高陽氏八才子之一,字曰魯直。《懶真子》云:「慕季文子之逐莒仆,故曰魯直。」

《歸田錄》稱楊文公大年作文,則與賓客飲博投壺奕棋,而不妨構思,揮翰如飛,文不加點,門人傳錄,疲於應命,真一代之文豪。歐公一代文宗,而其推服前輩如此,益知石徂徠《怪說》之妄。且柳開、穆修之徒,視歐陽豈止如陳涉之啟漢高耶?

田元均為三司使,性寬厚,有幹請者,雖不從,必溫顏強笑以遣之,語人曰:「為三司使數年,強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月泉吟社》有謝詩賞答啟云:「恭惟某官,笑面如靴。」蓋用此語。不惟欠雅馴,亦本非佳語,而援以為讚頌之詞,謬矣。

取大蒜一握,道上熱土雜研爛,以新水和之,濾去滓,灌之,治卒然中暑氣閉,即蘇,見《避暑錄》。

明時稱大學士曰閣學,今但稱中堂,而稱學士為閣學。按閣學之名起於宋宣和末,陳亨伯為龍圖閣直學士,稱龍學;顯謨、徽猷二閣直學士欲效之,而難於稱謨學、猷學,乃易閣學。然古稱大學士止曰大學,明《殿閣詞林記》又有殿學、閣學、詹學諸名。

劉原父、貢父博雅為北宋第一流,惜《公是》、《公非》二集不傳,故後世之名出歐、蘇下耳。如石林拈原父詩句云:「涼風起高樹,清露墜明河。」此亦何減元暉、仲言、襄陽、蘇州耶?

菌毒往往至殺人,而世人不察,或以性命殉之。予門人吳江葉進士元禮舒崇之父叔,少同讀書山中,一日得佳菌,烹而食之,皆死。予常與人言以為戒。又楓樹菌,食之則笑不可止。陶隱居《本草注》,掘地以冷水攪之令濁,少頃取飲,謂之地漿,可療諸菌毒。

周體觀白衡,遵化州人,順治己丑進士,以庶吉士出為給事中,外補饒九南道副使。與施愚山閏章同為江西監司,又同年也,其風流好事略相似。有《過黃州》絕句云:「不見當年劉克猷予壯,己丑狀元,西風吹淚古黃州。舊時江路能來否?落日招魂故驛樓。」殊不愧古人也。予兄叔子士祐《重經采石感懷曹梁父》二絕句云:「憶向江干惜別離,黃昏石壁共題詩。今來寂寞空江上,獨酹青蓮夜雨祠。」「禪榻何人對寂寥,短檠和淚雨瀟瀟。若為灑向寒江裏,月黑雲深欲上潮。」亦不減周作。梁父,姑孰文士,好交遊;其兄淼,字滄波,與予善。

「時聞西窗琴,凍折三兩弦」,孟東野詩也。「淨幾橫琴曉寒,梅花落在弦間」,楊慈湖詩也。「松枝落雪滿琴弦」,倪雲林詩也。「鰣魚出水浪花圓,北固樓前四月天。忽憶戴顒窗戶裏,櫻桃風急打琴弦」,予在廣陵時詩也。此詩今不存集中。

羅森字約齋按:此處至「舌短語音不」幾字原脫,據《清代筆記叢刊》本補,大興人,順治丁女進士,舌短語音不正。自縣令累官開府,所至以賄聞,為四川按:此「四川」二字據《清代筆記叢刊》本補巡撫,黷貨不已,諸子從容諫曰:「大人位中丞,齒高矣,家已粗給,何必孳孳於此?」諦聽久之,答曰:「汝曹何知,多多益善。」

八米盧郎,或云八采,說者紛紛不一。按《太平廣記》止是八詠耳。魏高祖山陵,詔魏收、劉逖、祖孝徵、盧思道各作挽詞:尚書令楊愔詮之,收四首,劉、祖各二首被用,盧獨取八首,時號為八詠盧郎。此謂哀挽,且非佳事。

董卓、曹操、吳元濟、黃巢輩,後人有為立廟者,是非羞惡之心安在?宋景祐中,南郊赦錄朱全忠子孫。梁莊肅方監在京倉,上言全忠唐叛臣,錄之何以示勸。仁宗善之,遂見擢用。梁固賢矣,仁宗真聖主哉!

宋制,紫宸、垂拱常朝遇雨,則傳旨拜殿門下,謂之籠門。刻書始五代,固然,然石林謂唐柳比《家訓》已有之矣。

今九卿自大理、太常已下官署皆名曰寺,沿東漢之舊也。鴻臚寺本以待四裔賓客,明帝時摩騰竺法蘭自西域以白馬馱經至洛,故舍於鴻臚寺。今之白馬寺,即漢鴻臚寺舊址,後遂以名浮屠之宮,非偶同也。

王禹玉作《龐潁公神道碑》,其家潤筆,參以古書名畫三十種,中有唐杜荀鶴及第試卷。予生平為人家作碑版文字多矣,惟安德李氏以楊孟載手書《眉庵集》一部相餉耳。宋時至有督潤筆者,不以為非。唐白樂天與元微之至交,白作元誌銘,潤筆亦至五六十萬。今則諛墓之金殆絕響矣。

黃生某,廬州人,遊於吾郡,偶以偏方療疾,皆效。記其三云:治痞積方,用大蓽麻去殼,一百五十個,槐枝七寸,香油半斤,二味同入油內浸三晝夜,熬至焦,去渣,入飛丹四兩成膏,再入井中浸三日夜,取出,先以皮硝水洗患處,貼之。治痔方,便後以甘草湯蕩洗過,用五倍子、荔枝草二味,以砂鍋煎水蕩洗。荔枝草一名癩蛤蟆草,四季皆有之,面青背白,麻紋壘壘,奇臭者是。治血崩方,用豬鬃草四兩,童便、清酒各一鍾,煎一鍾溫服。豬鬃草如莎草,而葉圓,淨洗用之。

今人稱先生,古人亦有止稱先者。漢梅福曰:「叔孫先非不忠也。」師古注:「先猶言先生。」又鄧先好奇計及張談先之類。後世中官稱士大夫曰老先,亦有所本。

後人妄改古詩,如謝茂秦改玄暉「澄江淨如練」之類,為世口實。惟王楙《野客叢書》改陸士衡《齊謳行》「孟諸吞雲夢,百二侔秦京」曰「八九吞雲夢,語既渾成,對又精切,確不可易也。

唐詩人張祜,字承吉,與白樂天、杜牧之同時,其詩事班班可考。《野客叢書》引祜「不信寧王回馬來」及「金輿遠幸無人見,偷取邠王小管吹」之句,以為祜目擊時事而作;又祜有詠武宗時孟才人之作云:「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一述明皇事,一述武宗事,遂疑其身涉十一朝,年且百二十歲,云云。此說愚甚可笑。唐人詠明皇、太真事者不可枚舉,如元、白《連昌宮詞》、《長恨歌》二篇,其最著者;又如李義山「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之類,亦多矣,豈皆同時目擊者耶?即祜樂府《春鶯囀》、《雨霖鈴》等作,皆追詠天寶間事,何獨疑於前二詩耶?

先大父方伯贈尚書公手書遺訓有云:「吾既無厚遺,而使汝輩過營喪葬之費,心殊不忍,虛地上以實地下,又所深惡。」云云。蓋本漢貢禹「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之語。

妻之父為外舅,母為外姑,見《爾雅》、《釋名》諸書。然今俗謂妻之父為丈人,其來亦遠。裴松之《三國志注》「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句云:「古無丈人之名,故謂之舅。」則是南北朝已稱丈人也。《爾雅》妻黨云妻之昆弟為甥,姊妹之夫為甥。今無此稱,有稱之者,鮮不以為怪矣。

安祿山生於南陽,時李筌為鄧州刺史,夜識東南有異氣,於村落物色得之,慘然曰:「此假王也。」座客勸殺之,筌不聽。後有罪當刑,節度使張守珪奏於朝,亦不殺,遂釀天寶之禍。然則真王不死,假王亦不死也,豈亦運氣使然耶?筌即注《陰符》者。

唐蔡京假節邕州,道經湘口,泊浯溪《中興頌》所,僶俯不前,題詩曰:「停橈積水中,舉目孤煙外。借問浯溪人,誰家有山賣?」此詩未收《浯溪志》,予昔撰《浯溪考》亦遺之,偶讀《雲溪友議》,迫錄於此,用補向來之闕。

「夜夜月為青塚鏡,年年雪作黑山花」,唐人尉遲匡詩也。匡以詩干李林甫,反遭斥辱。《雲溪友議》具載其事,而未見全篇,升庵補作《塞上曲》,極工,今載集中。

予以順治十二年乙未科登第,甫弱冠,時預同年宴會,東歸後有寄友人詩云:「當年曾記鳳城頭,比舍相過盡雅遊。道政里中人似璧,善和坊北月如鉤。閑邀師子尋新曲,醉遣猧兒亂酒籌。今日相思一彈指,坐驚花事到黔陬。」後數年理揚州,寄嚴州詩云:「秋水初波枕畔流,欲將愁思寄嚴州。新安江水千餘里,何處天邊風露樓。」皆有本事。今思之已四五十年,如前塵昨夢。二詩皆不載集中,故追錄。

乾州武則天陵墓,過客題詩訕笑者,必有風雷之異。利州乃武生處,今四川廣元縣是也。嘉陵江岸皇澤寺有其遺像,乃是一比丘尼。予過之題詩云:「鏡殿春深往事空,嘉陵禍水恨難窮。曾聞奪婿瑤光寺,持較金輪恐未工」蓋用《洛陽伽藍記》瑤光寺尼工奪婿之語以謔之,且曰:「爾果有靈,不妨以風雷相報。」已而晴江如練,微風不作,頃刻百里。豈老狐獨靈於乾陵,不靈於利州乎?記之以發一笑。李義山亦有二絕句,自注云「感孕金輪處」。

唐人最重進士科,然主司、舉子關節交通,不以為怪,乃至宗族子姓,亦不回避。如沈絢尚書主春闈,其母曰:「近日崔、李侍郎皆與宗盟及第,汝於諸葉中擬放誰耶?」絢曰:「莫如沈先、沈擢。」母曰:「二子早有聲價,科名不必在汝。沈儋孤寒,鮮有知者。」絢不敢違母命,遂放儋及第。是以朝廷名器為宗族之私恩也。今回避之例雖嚴,然亦有可議者。如翁婿舅甥不相回避,而外簾供給所等官本無關涉,凡子姓亦一體回避。如平原同年張良哉完臣為國子監助教,三科皆供事會試外簾,其子與宗姓三人引例回避,遂淹滯十年之久,詎非慎乎?唐人著族惟聞喜裴氏、滎陽鄭氏稱眷不稱房,吳興沈氏則稱葉,不詳所始。

予既選刻邊尚書《華泉集》及其仲子習逸詩,又訪其七世裔孫紹祖,請於當事,為公奉祀。歷城諸生張氵疌,字澄源,邊氏子佃主也。又訪其集於臨邑故家,得魏允孚刻本,為重鐫之,書來請序,並謀新公祠宇,置祭田,可謂好事喻義者,因書之。乙酉七月廿一日記

宋初收江南、西蜀,徐熙、黃筌父子皆入京師。筌畫花卉,但以輕色染成,不見墨跡。謂之寫生。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神氣生動。筌惡其軋己,言其不入格,罷之。熙之子乃效諸黃之格,更不用墨,直以粉色圖之,謂之沒骨圖。畫花鳥者今有此兩種,如近日姑蘇王武,熙派也;毗陵惲壽平、金陵王概,筌派也。二派並行,不可相非,惟觀其神氣何如耳。概字安節,詩人方文{塗山}山之婿,與兄蓍字宓草皆以工花鳥擅名,詩亦不凡。蓍初名屍,概初名丐,後改今名。亡友汪鈍翁贈吳人文點與也詩云:「君家道韞擅才華,愛寫徐熙沒骨花。」謂趙凡夫子婦、文俶衡山之孫女也。然沈存中謂沒骨花乃熙之子,非熙也。

王仲至愛摩詰《黃梅出山圖》。《筆談》以為黃梅、曹溪二像,氣韻神撿,各如其為人,讀二人事跡,還觀所畫,乃知其妙。余在廣陵時,有余氏女子名韞珠,刺繡工絕,為西樵作須菩提像,既又為先尚書府君作彌勒像,皆入神妙;又為余作神女、洛神、浣紗、杜蘭香四圖,妙入毫厘,蓋與畫家同一關捩。今有以土塑木雕為人作小照者,往往逼真,亦絕技也。

京朝官三品已上在京乘四人肩輿,輿前藤棍雙引喝道;四品自僉都御史已下止乘二人肩輿,單引,不喝道。宋人喝道皆云「某官來」,以便行人回避。明代閣臣入直,嗬殿至聞禁中。今則至棋盤街左右即止,凡八座皆然,行人亦無回避者矣。

今京官四品如國子監祭酒、詹事府少詹、都察院僉都御史,騎馬則許開棍喝道,肩輿則否。予同年徐敬庵旭齡由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出都日,騎馬開藤棍,此舊例也。凡巡撫入京陛見,多乘二人肩輿,亦不開棍喝引。

沈存中謂楚詞之些,蓋楚人舊俗,即梵語「薩縛訶」三字之合也。蓀即菖蒲,蕙即零陵香,{艸孫}即白芷。又云杜蘅即馬蹄香,今偽作細辛用。

沈存中云:薊州大薊茇如車蓋,因言揚州宜楊,荊州宜荊。按揚州字從手,子云姓正此揚字,又古侯國名,今山西洪洞縣是也。如沈說,則州名當從木,非是。然存中號博物,不應有誤,當更考之。若丹陽亦稱丹楊,則自孫吳江左已來舊矣。

存中又云,淡竹對苦竹為文,除苦竹外,悉謂之淡竹。今南人食筍,有苦筍、淡筍二種,淡筍即淡竹也。或謂淡竹別自一種,蓋因本草別疏為一物耳,非是。

「急急如律令」五字,本漢公移常語。張天師漢人,故承用之,道流至今祖述。見《雲麓漫鈔》。

晏元獻為相,求擇婿於范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則仲淹不敢知;必求國士,無如富高者。」高即文忠公弼舊名也。《孫公談圃》乃謂元獻門下常賣人王青善相人,一日夫人召相其女,遽曰:「國夫人也。」又曰:「恰有一秀才姓富,須做宰相,明年狀元及第。」夫人以告元獻,遂使人通好,云云。不知何據。

《談圃》記曾魯公七十餘病痢,鄉人陳應之用水梅花、臘茶服之,遂愈。但不知水梅花是何物。

《龍城錄》載:王宏,濟南人,與唐文皇少為同學,從受八體書;既登極,訪宏,隱去不見。此吾鄉之嚴子陵,而志乘佚不載,故著之。

俞次尚字退翁,湖州人,官屯田員外郎,與妻皆達禪理。次尚病,呼其妻曰:「我將死。」時二子在外,妻曰:「我欲先死,君俟諸子至未晚也。」言訖奄然而化。已而諸子至,次尚曰:「吾亦行矣。」即趺坐化去。孫莘老為表其墓。此與龐公靈照事同,見《談圃》。

《舊唐書•賈餗傳》但言祖渭,父寧。《龍城錄》則云:「餗父名奭,字師道,才吏也。五十歲,棄家隱伊陽鳴皋山,著書二十卷,號鳴皋子。山中人言其仙去。子餗,亦有才,然不逮於父風。」

予為盤山釋智樸題詩,用「苗茨」字。樸疑之,書詢出處。按《洛陽伽藍記》,奈林南有魏明帝苗茨之碑。楊衒之釋曰:「以蒿覆之,故云苗茨。」

天下梵刹皆以內典字義為名,予昔奉使四方,見亦有不盡然者。如太湖道中有釣魚寺,成都青羊宮本桃花尼寺;重慶塗山上有相思寺,因山有相思竹,故名,亦可異也。

姑蘇士人家玉蟾蜍一枚,皤腹中空。每焚香,置爐邊,煙盡入腹中;久之,冉冉復自蟾口噴出。

濠州含桃閣下,劚地得石匣,匣中有巨編數帙,乃陳留鄭向所述《五代開皇紀》三十卷。乾興元年,向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為郡守,瘞此書於閣下,有銘云云,見《墨莊漫錄》。按乾興乃真宗末年年號,此書在薛居正後,歐陽修前,而世罕知者,不知尚有傳本否也。

古來武人能詩,如宋沈慶之:「微生遇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岡。辭榮此聖世,何愧張子房。」梁曹景宗:「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北齊斛律金:「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高敖曹:「壟種千口羊,泉連百壺酒。朝朝圍山獵,夜夜迎新婦。」唐王智興:「三十年前老健兒,剛被郎官遣作詩。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霜獨我知。」宋曹翰:「三十年前學六韜,英名常得預時髦。曾因國難披金甲,不為家貧賣寶刀。臂健尚嫌弓力軟,眼明猶識陣雲高。堂前昨夜秋風起,羞睹盤花舊戰袍。」岳鄂王飛:「潭水寒生月,松風夜帶秋。」明郭定襄登:「甘州城西黑水流,甘州城北胡雲愁。玉關人老貂裘敝,苦憶平生馬少遊。」湯胤績:「苜蓿含花草露斑,奚奴擾擾出沙灣。塵飛大夏三千里,泥滿東風十二閑。直內銅符初上繳,征西鐵甲未東還。可憐絕代賢王手,少畫漁陽阿犖山。」戚武毅繼光:「畫角聲傳草木哀,雲頭對起石門開。朔風邊酒不成醉,落葉歸鴉無數來。但使元戈銷殺氣,未妨白髮老邊才。勒名峰上吾誰與,故李將軍舞劍台。」右偶舉數篇,皆見英雄本色,有文士所不能道者。又如宋之劉涇、賀鑄、韓蘄王世忠,明之沐昂、俞大猷、李言恭、萬表、陳第輩,不可枚舉,孰謂兜鍪之流隻解道「明月赤團團」也。唐高崇文「誰把<骨孝>兒射雁落,白毛空裏亂紛紛」,雖俚語,亦不凡,可並謝胡撒鹽之句。

元祐間,明州士人陳生附賈舶泛海,遇風,引至一島,見有精舍,金碧明煥,榜曰天宮之院。堂上一老人,據床而坐,神觀清臒。左右環侍,白袍烏巾者約三百餘人,自言皆中原人,唐末避亂至此,不知今幾甲子也。山巔一亭,榜曰「笑秦」。問老人為誰,曰:「唐相裴休也。」山中生人參甚大,多如人形。生欲乞數本。老人曰:「此物鬼神所護惜,不可經涉海洋。山中金玉,任爾取之。」又云:《楞嚴》乃諸佛心地之本,當循習之。」復令人導之登舟,轉盼之頃,已至明州矣。右見《墨莊漫錄》《人參譜》

天平山僧得蕈一叢,煮食之,大吐,內三人取鴛鴦草啖之,遂愈,二人不啖,竟死。鴛鴦草,藤蔓而生,黃白花對開,治癰疽腫毒尤妙,或服或傅皆可。蓋沈存中《良方》所載,即金銀花也。又曰老翁鬚,《本草》名忍冬。先方伯贈尚書府君《群芳譜》云:一名鷺鷥藤,又名金釵骨。

蜀、洛之黨亦曰許、洛,蓋以潁濱晚居許田。然東坡卜居陽羨而葬郟,未嘗一日居許也。《墨莊漫錄》云:崔鷃德符、陳恬叔易皆戊戌生,田晝承君、李廌方叔皆己亥生,並居穎昌陽翟,為許黨之魁,時號戊己四先生。蓋是時東坡及黃、秦之歿久矣,而黨論猶未息,此蜀、洛諸君子賢知之過,毋乃為紹述諸壬人所笑耶?

《墨莊》云:「濟南為郡,在歷山之陰,水泉清冷,凡三十餘處。」予按濟南七十二泉,其名具載《齊乘》,實不止三十餘也。又云李格非文叔作《歷下水記》,敘述甚詳,文體有法,惜不與《洛陽名園記》並傳。

王安石常患偏頭痛,神宗賜以禁方,用新蘿蔔取自然汁,入生龍腦少許,調勻,昂頭滴入鼻竅,左痛則灌右鼻,右即反之。

米元章論書云:「江南吳完、登州王子韶,大隸題榜有古意,吾兒尹仁與之等。幼兒尹知代吾名書碑及手書大字,更無辨。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按尹仁即友仁也,今人止知其畫,尹知書,則知之者益鮮矣。

元章論唐人書最不喜柳,雲柳出歐陽,而為怪醜惡劄之祖,自此世人始有俗書,其弟公綽乃不俗。予昔兩至成都,謁武侯廟,廟有裴度撰碑,公綽書也。

宋時製墨名家,有潘谷、陳贍、張谷,又有常山張順、九華朱覲、嘉禾沈圭、金華潘衡;宣政間有關珪、關瑱、梅鼎、張滋、田守元、曾知唯、桐柏張浩、河東解子誠、韓偉昇,可與李氏父子相甲乙。

藏書之富,有宋宣獻、畢文簡、王原叔、錢穆父、王仲及、荊南田氏、歷陽沈氏、譙郡祁氏、曾攵彥和、賀鑄方回。

乙酉,有書賈來益都之顏神鎮,攜蘇過叔黨《斜川集》,僅二冊,價至二百金有奇,惜未得見之。

《野客叢書》云:或有書是非字為氏飛者,固好奇之過,然不可謂無所本。以氏為是,如《漢志》「至玄孫氏為莊王」是也;以飛為非,如漢碑「飛陶唐其若是乎」是也。

昔人謂江左禁書疏往來,故右軍帖多稱死罪,以當時有禁也。然孔廟漢碑魯相奏記,司徒司空府首具年月日魯相某等叩頭死罪敢言云云,末又云某惶恐叩頭死罪。又孔文舉、繁欽、陳琳諸人皆用之,則非自右軍始矣。

世疑桑欽著《水經》成一家言,何以《後漢•文苑》不為立傳。陸儼山引《漢•孔安國傳》,徐敖以《毛詩》傳塗渾子真,子真傳桑欽君長,當是西漢末人。

《康節外紀》云:「邵某與常秩同召,某卒不起。」又云:「王介甫方行新法,天下紛然以為不便,思得山林之士相合。秩引對,因盛言新法之便,乃除諫官,以至待制。帝浸薄之,而介甫主之,不忘秩之本末如此。不知永叔何為取之?」

「行盡江南數十程,曉風殘月入華清」,宋人杜常詩也。按常為昭憲皇后族孫,第進士,歷官工部尚書;而《霏雪錄》以為杜牧詩,誤矣。《畫墁錄》云: 「神宗聞昭憲之家有登第者,甚喜,有旨令上殿。翼日,謂執政曰:『杜常第四人登第,卻一雙鬼眼,可提舉農田水利。』」即此杜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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