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長生殿/32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長生殿
◀上一齣 第卅二齣 哭像 下一齣▶

〔生上〕蜀江水碧蜀山青,贏得朝朝暮暮情。但恨佳人難再得,豈知傾國與傾城。寡人自幸成都,傳位太子,改稱上皇。喜的郭子儀兵威大震,指日蕩平。只念妃子為國捎軀,無可表白,特敕成都府建廟一座。又選高手匠人,將旃檀香雕成妃子生像。命高力士迎進宮來,待寡人親自送入廟中供養。敢待到也。〔嘆科〕咳,想起我妃子呵,

【正宮端正好】是寡人昧了他誓盟深,負了他恩情廣,生拆開比翼鸞凰。說甚麼生生世世無拋漾,早不道半路裡遭魔障。

【滾繡球】寇逼慌,駕起忙。點三千羽林兵將,出延秋,便沸沸揚揚。甫傷心第一程,到馬嵬驛舍傍。猛地裡爆雷般齊吶起一聲喊響,早子見鐵桶似密圍住四下刀槍。惡噷噷單施逞著他領軍元帥威能大,眼睜睜只逼拶的俺失勢官家氣不長,落可便手腳慌張。恨只恨陳元禮呵,

【叨叨令】不催兒,一謎家挨的望;執著言兒,一會里騰的謗;排些戈兒,不哄中疊的上;生逼兒,一霎時惶的喪。〔哭科〕兀的不痛殺人也麼哥,兀的不痛殺人也麼哥!閃的兒,這一個淒的樣。

寡人如今好不悔恨也!

【脫布衫】羞殺咱掩面悲傷,救不得月貌花龐。是寡人全無主張,不合呵將他輕放。

【小梁州】我當時若肯將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縱然犯了又何妨,泉臺上,博得永成雙

【麼篇】如今獨自雖無恙,問餘生有甚風光!只落得淚萬行,愁千狀。〔哭科〕我那妃子呵,人間天上,此恨怎能償!

〔丑同二宮女、二內監捧香爐、花旛,引雜抬楊妃像,鼓樂行上〕〔丑見生科〕啟萬歲爺,楊娘娘寶像迎到了。〔生〕快迎進來波。〔丑〕領旨。〔出科〕奉旨:宣楊娘娘像進。〔宮女〕領旨。〔做抬像進、對生,宮女跪,扶像略俯科〕楊娘娘見駕。〔丑〕平身。〔宮女起科〕〔生起立對像哭科〕我那妃子呵,

【上小樓】別離一向,忽看嬌樣。待與你敘我冤情,說我驚魂,話我愁腸……〔近前叫科〕妃子,妃子,怎不見你回笑龐,答應響,移身前傍。〔細看像,大哭科〕呀,原來是刻香檀做成神像!

〔丑〕鑾輿已備,請萬歲爺上馬,送娘娘入廟。〔雜扮校尉,瓜、旗、傘、扇,鑾駕隊子上〕〔生〕高力士傳旨,馬兒在左,車兒在右,朕與娘娘並行者。〔丑〕領旨。〔生上馬,校尉抬像,排隊引行科〕〔生〕

【麼篇】穀碌碌風車呵緊貼著行,裊亭亭龍鞭呵相對著揚。依舊的輦兒廝並,肩兒齊亞,影兒成雙。情暗傷,心自想。想當時聯鑣游賞,到頭來剛做了恁般隨倡!

〔到科〕〔丑〕到廟中了,請萬歲爺下馬。〔生下馬科〕內侍每,送娘娘進廟去者。〔鑾駕隊子下〕〔內侍抬像,同宮女、丑隨生進,生做入廟看科〕

【滿庭芳】我向這廟裡抬頭覷望,問何如西宮南苑,金屋輝光?那裡有鴛幃、繡幕、芙蓉帳,空則見顫巍巍神幔高張,泥塑的宮娥兩兩,帛裝的阿監雙雙。剪簇簇旛旌揚,招不得香魂再轉,卻與我搖曳吊心腸。

〔生前坐科〕〔丑〕吉時已屆,候旨請娘娘升座。〔生〕宮人每,伏侍娘娘升座者。〔宮女應科〕領旨。〔內細樂,宮女扶像對生,如前略俯科〕楊娘娘謝恩。〔丑〕平身。〔生起立,內鼓樂,眾扶像上座科〕〔生〕

【快活三】俺只見宮娥簇擁將,團扇護新妝。猶錯認定情初,夜入蘭房.〔悲科〕可怎生冷清清獨坐在這彩畫生綃帳!〔丑〕啟萬歲爺,楊娘娘升座畢。〔生〕香得過來。〔丑跪奉香,生拈香科〕

【朝天子】爇騰騰寶香,映熒熒燭光,猛逗著往事來心上。記當日長生殿裏御爐傍,對牛女把深盟講。又誰知信誓荒唐,存歿參商!空憶前盟不暫忘。今日呵,我在這廂,你在那廂,把著這斷頭香在手添淒愴。

高力士看酒過來,朕與娘娘親奠一杯者。〔丑奉酒科〕初賜爵。〔生捧酒哭科〕

【四邊靜】杯來擎掌,怎能夠檀口還從手內嚐。不住淒惶,叫一聲妃子親陳上。淚珠兒溶溶滿觴,怕添不下半滴葡萄釀。

〔丑接杯獻座科〕〔生〕我那妃子呵,

【耍孩兒】一杯望汝遙來享,痛煞煞古驛身亡。亂軍中抔土便埋藏,不曾瀽半碗涼漿。今日呵,恨不誅他肆逆三軍眾,祭汝含酸一國殤。對著這雲幃像,空落得儀容如往,越痛你魂魄飛揚。

〔丑又奉酒科〕亞賜爵。〔生捧酒哭科〕

【五煞】碧盈盈酒再陳,黑漫漫恨未央,天昏地暗人癡望。今朝廟宇留西蜀,何日山陵改北邙!〔丑又接杯獻座科〕〔生哭科〕寡人呵,與你同穴葬,做一株塚邊連理,化一對墓頂鴛鴦。

〔丑又奉酒科〕終賜爵。〔生捧酒科〕

【四煞】奠靈筵禮已終,訴衷情話正長。嬌波不動,可見我愁模樣?只為我金釵鈿盒情辜負,致使你白練黃泉恨渺茫。〔丑接杯獻科〕〔生哭科〕向此際捶胸想,好一似刀裁肺腑,火烙肝腸。

〔丑、宮女、內侍俱哭科〕〔生看像驚科〕呀,高力士,你看娘娘臉上,兀的不流出淚來了。〔丑同宮女看科〕呀,神像之上,果然滿面淚痕,奇怪,奇怪!〔生哭科〕哎呀,我那妃子呀,

【三煞】只見他垂垂的濕滿頤,汪汪的含在眶,紛紛點滴神臺上。分明是牽衣請死愁容貌,回顧吞聲慘面龐。這傷心真無兩,休說是泥人墮淚,便教那鐵漢腸荒!

〔丑〕萬歲爺請免悲傷,待奴婢每叩見娘娘。〔同宮女、內侍哭拜科〕〔生〕

【二煞】只見老常侍雙膝跪,舊宮娥伏地傷。叫不出娘娘千歲,一個個含悲向。〔哭科〕妃子呵,只為你當日在昭陽殿裏施恩遍,今日個錦水祠中遺愛長。悲風蕩,腸斷殺數聲杜宇,半壁斜陽。

〔丑〕請萬歲爺與娘娘焚帛。〔生〕再看酒來。〔丑奉酒焚帛,生酹酒科〕

【一煞】疊金銀山百座,化幽冥帛萬張。紙錢怎買天仙降?空著我衣沾殘淚,鵑留怨。不能勾魂逐飛灰蝶化雙,驀地里增悲愴。甚時見鸞驂碧漢,鶴返遼陽。

〔丑〕天色已晚,請萬歲爺回宮。〔生〕宮娥,可將娘娘神帳放下者。〔宮娥〕領旨。〔做下神殿,內暗抬神像下科〕〔生〕起駕。〔丑應科〕〔生作上馬,鑾駕隊子復上,引行科〕〔生〕

【煞尾】出新祠淚未收,轉行宮痛怎忘?對殘霞落日空凝望!寡人今夜呵,把哭不盡衷情,和你夢兒裡再細講。

數點香煙出廟門,(曹鄴) 巫山雲雨洛川神。(權德輿)
翠蛾仿佛平生貌,(白居易) 日暮偏傷去住人。(封彥衝)

吳評:「楊妃頌國,而又為之建廟,事屬無名,今以為國捐軀無可表白為言,便覺此舉原不可少。」這裡用《西廂》句法,實止七字句耳。疊字俱平聲,讀起來急促有力,節奏鮮明,把馬嵬兵變的緊張氣氛和盤托出。

吳評:「楊妃凡三變,馬嵬以前,人也;冥追以後,鬼也;尸解以後,仙也。而神仙人鬼之中以刻象雜之,又作一變。假假真真,使觀者神迷目亂。」

吳評:「馬嵬不能救免,冤情也;幸蜀不能自主,驚魂也;沒後不能再見,愁腸也。三語妙有次第。」

[1]

吳評:「暗與舞盤折把杯照映。」

吳評:「軍行倉卒,錦褥裹理,是明皇最傷心處,故下曲便想到山陵改葬,又追溯白練黃泉,牽衣請死,纏綿不已也。」

吳評:「木人下淚最妙,若無此一番情感,則一塊頑香叫呼不應,了無意致矣。」

[2]

吳評:「是出廟徘徊情景。」「結語又起一意,文心溢在言外。」

◀上一齣 下一齣▶
長生殿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

  1. 和前面禊游等出對看,更覺淒慘。
  2. 暗擊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