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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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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三 清江文集 巻四 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清江文集巻四      明 貝瓊 撰雲間集
  復姓解
  莆溪王敏夫之曾祖早孤隨母適何氏䝉何姓者三世若干年至敏夫始去何歸王或曰敏夫殆章其祖䝉何之非與余解之曰王何之别不啻涇渭黒白非若虢之為郭奚之為嵇莘之為辛籍之為席敏夫之歸王是舉三世之失而反之正也使卒無以正之則王之世幾絶惡可避章祖之名襲而冐之乎或又曰古有夏侯養於孫而䝉孫者駱養於安而䝉安者今王實養於何其䝉何之姓亦若孫與安也予又解之曰孫為夏侯外家駱為安養子䝉孫與安已誣其族王非夏侯駱之比尤不當䝉何當如鮮于之歸嚴朱之歸范也何者姓以統同百世不變氏以别異數世一變抑嘗觀夫水乎其絶也必梗之其續也必䟽之其派有萬而本之一者可泝而尋也人祖其所出亦若水焉王氏不幸絶於前幸而續於後君子貴敏夫之知本矣以氏論之其姓雖同而出太原者不冐東海之王出高平者不冐新野之王歴千萬年而世守之况可以䝉何邪使何無後何固不得子王王亦不得子於何此截然之義不待辨而後判又孰得而亂也哉或又曰漢之婁劉唐之徐李當時莫議其非者何與余又解之曰此受之天子者也古者天子賜姓命氏婁賜為劉徐賜為李視得姓於黄帝堯舜之時不同亦為上者親之而為下者尊之上無所賜下無所受其可以婁附劉以徐附李邪至有辟禍而易姓者醜其惡而易姓者尤不一舉之以例王何失益遠矣或者無以詰因為之歎曰代有私其德而䝉其姓豈一王氏哉有如敏夫能知所出絶而復續盖千百而十一非其天資過人而有學問之功不能矣故為復姓解不獨嘉敏夫之為人且以警天下後世之失而不正者也
  性論
  性之為性其本一而已矣囿於氣者不同焉曰剛與柔也剛者恒躁而柔者恒緩剛者恒勇而柔者恒怯剛柔之中又有二焉曰善與惡也剛之善者義勝而過於嚴惡者殘忍而已柔之善者慈勝而過於㢲惡者隂險而已孟子曰性善舉其本而言之也荀子曰性惡求反孟子之説而不知性者也楊子曰性善惡混求兼荀孟之説而不知性者也漢之醇儒曰董子而謂性者生之質唐之大儒曰韓子而謂性有三品亦何異於告子哉至蘇氏則以初無善惡而聖人强名之為善惡潁濱則以孟子言善為火之能熱荀子言惡為火之能焚其紛紜乖戾如此而横渠張氏之論則不然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矣荀楊之失於是始決而於孟子之言尤備也嗚呼自性之不明學者各務立言以相勝而天下不勝其異論論愈高而失愈遠韓子稱孔子之後學之醇者惟孟子一人而止則有見其是非之的而言非若冥行索途而不知所適者故其説為近惜其理有不合於孟子也㣲張子之徒出而正之學者將安所折𠂻耶雖然諸子之是非不足辨也盍亦求諸經乎書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子思孟子之言性實祖於此彼以文武之民好善幽厲之民好暴是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也以堯而有朱以瞽瞍而有舜以紂而有比干是有性善有性不善也盖皆告子之所與孟子言者惡知性之本與性之本出於天天之命於人者果有不善與劉子謂之中周子謂之太極名雖殊而實則一豈茍然哉由此觀之性者天下之所同而不越乎仁義禮智信堯舜之善性也幽厲之惡非性也囿於氣而不得其中者也然理也氣也生而俱生而未嘗離者猶水之於器也故論性不論氣不僃論氣不論性不明學者由張子之説沿其流而遡其源則恒性可識矣或曰子之論詳矣其在於心而不在於書者雖無張子之説而其本之一又可得而終冺乎曰非也孟子没降於漢唐窮理之精未有如張子者故其論出而天下攻之惟張子發氣質之性深有功於聖人之門卓乎其不可及已嗚呼聖門之教人莫先於性其蔽也必明之其失也必復之則可以治身而及乎天下國家此其為聖賢之大也學者務外而遺内則復性之功缺復性之功缺則見之所施者狹矣故述張子之説以啟之若夫性有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與食色出於性之言盖不考於經而蹈告子之非者則與蘇氏之所言相去無幾兹不待申之而明矣
  辨鬼
  城東萬竹林古宅數有妖白晝出於中擲瓦覆器人無敢居者一日過者寢於牀以髮繫牀足而僧古清居之其妖遂息咸以為有道之士妖不能奸也錢鼒僃錄之為傳客持以問鬼之説於余余應之曰有之伯有為厲於國黎邱之鬼扶醉丈人而廹若之謂之無鬼可乎子產曰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憑依於人以為淫厲鼒之所錄其亦所謂强死者乎鼒號儒者盖惑於鬼而不知死生之理者也人始以為有也方疑而懼生目見人之所不見耳聞人之所不聞終以為無也既悟而疑釋真無所見聞矣惡知鬼之為鬼乎鼒宜原其理而告之使不惑於妖可也又傳以實之益滋其惑矣夫衆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骨肉斃於下隂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悽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先王因而尊之為天下則無敢慢而違之猶以為未足也教之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生焉此禮之由作而鬼神之義著也由是推之神為氣之息而伸而鬼為氣之往而屈以歲則有寒暑以日則有晝夜以人之在天地則有生而死其理一也而萬竹之妖鬼之非常者及其久也滅而不存散而不復卒歸於常耳鼒既不攷於此且論清咒諸鬼而驅之其言不經如此而人猶信之予不得不辨
  辨拙贈常景元
  錢唐常景元少有氣節通春秋大經五試於有司僅一薦而年已老矣道雖高而無所容文雖竒而無所施盖亦類乎拙者人皆笑之余為辯之曰甚矣俗之恥於拙而不恥於巧也有巢氏之民拙矣而無拙之稱風氣開而天下不勝其巧於是始疑拙於古而巧於今茍有一謀之失者輒以拙目之吾嘗觀一世之人巧於仕者其禄倍巧於兵者其功大巧於説者其術中巧於賈者其利博而贏儒者區區獨守其拙旦暮與殘鐙破瓦相伍以事千百年斷爛之編奚啻老農之於田寸寸而耕以冀程鄭之富其視巧者惡得而侔哉然巧拙之不齊性也拙固不能矯之而巧亦厲之於媺短之於長也使矯之而巧其病有大於拙焉雖然仕有時而蹷也兵有時而僨也説有時而屈也賈有時而不售也其巧亦窮已是巧者非巧之為巧時然而巧也拙者非拙之為拙時然而拙也彼昧於道者以利不利為巧拙豈知夫巧拙繫於時耶故病於拙而尚乎巧不知孰甚焉潘岳柳宗元是已吾將安吾之拙相與遊乎太古之天泰焉無外患之入所利不既多乎使窮於巧而欲反其拙噫弗可及也已故暢其義以質之景元且以自厲云
  三賢贊并序
  瓊常求天下士以文章名一世者古今不數人以事業著萬世者古今不數人若晉平原内史陸士衡及弟清河内史士龍此以文章名一世者乎唐平章事陸宣公此以事業著萬世者乎初士衡兄弟之歸晉也張華曰伐吳之役利獲二俊且中州非無能言之士而𢎞麗漂逸殆不及焉史稱其遠超枚馬高躡王劉百代文宗一人而已則其文章可知已宣公之佐唐也嘗曰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自居翰林至於相論諫數十百篇皆本於仁義而所用裁十一先儒稱其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辨如賈誼而術不疏則其事業可知已華亭舊有二俊祠至正二十三年松江通守顧侯逖教授馮恕拓地大成殿北搆堂而遷之并奉宣公焉明年春瓊承分教之命始獲拜其像按士衡吳縣人宣公嘉興人居非同里也生非同時也其出處本末不類也然上下千百年間而吳之人才以文章事業稱者獨此三君焉且不克盡其用以死孰非天乎何才之厚於三君者如此而功之嗇於三君者如彼故天下莫不為二俊寃而尤為宣公惜也鄉人思之深愛之至合而祠之宜矣瓊嘉興人也數往來華亭幼讀三君之書未嘗不服其雄辭大節恨不得起於九原而忻然執御焉乃贊之曰
  猗與盛哉一門二俊龍翔鳳鶱天運既移國鄙臣遷才高匪福道否終愆蘭悲塗剪玉恥璞全諤諤宣公華峰一柱衆邪而傾孤立無與炳炳萬言以藥人主功濟時屯謗由直賈有烈其芳有𤍞其光近宗遠法豈惟一鄉九山峩峩與岳相望匪山之高伊人之良
  罵蚊
  吁嗟蚊兮爾生可矜爾毒可憎鍼喙踰蠆綃翼方蠅晝伏如伺夕飛孰徵明燭已撤空床始登既怠而休爾胡見陵且行且歌什伍其朋經堂入奥翐翐薨薨或刺予股或噆予肱或集予背或觸予膺倐前倐却攘之弗勝完膚盡瘡欲寐旋興吁嗟蚊兮厥類實繁小大非一尤忌高足豹章貍質蛣蜣轉丸熠燿借光爾獨予仇而為獝狂蚓充其操蟬秉其潔爾獨予噬而為饕餮吐絲有蛛課蜜有蜂爾獨予病而為射工吁嗟蚊兮爾生既育爾求何酷殘忍無行宜食其肉正直有道覆肆其毒潰腹誚貪爾奚不足露筋表節爾奚不恧申以詈之爾將何為
  拱翠堂記
  華亭之大澤東西周五十里曰泖環泖而居者多巨族其能通經好古則有翠巖邵先生焉先生當宋季時嘗薦於有司代革勢殊遂不仕家卒先生之孫南仲號浦雲處士者闢室所居之東偏顔曰拱翠以示其尊也處士没四年其子文博復治地東野揭舊扁於堂凡先生所藏經史子集及古琴鼎彜法書名畫列庋其中登降出入恒若先生之存而一笑一談接乎耳目也且徵文以記之瓊昔講學雙璜溪上距翠巖之居三里嘗從文博觀其與仇白二公唱和詩風流文采猶可想見閲二十年而所謂拱翠者不墮而又新之則浦雲之為孫文博之為子克承乎先矣瓊請以山喻之山之平衍者有未足觀而奇秀之聚必有嶄然如嵩華特起衆山之中而嶠者扈者巋者峘者蜀者左右而顧焉隆者萃者墮者⿴者如堂者如防者如重甗者前後而宫焉不啻卑之拱乎尊小之拱乎大矣人本乎祖自祖而降為子為孫孫之子為曾為𤣥為來為晜為雲仍亦若衆山之於嵩華而無不拱者此天性之自然又非木石之無靈特出於勢者也使忘其本而自别之自絶之為陘為鮮則滅其天矣今翠巗公之樹立於前而浦雲父子之相繼於後如此可謂知所尊矣茍知所尊則於翠巖厚重不遷之德峻絶孤撐之標必將視而效之也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在於鄉人猶然況為其子若孫者乎故不獨嘉文博之盡孝思而能尊乎翠巗又以朂其後人盡所尊之義而致孝思於無窮云
  故訓導胡先生畫像記
  張士誠之入吳也江浙行省以參政楊公完者禦之入分兵擊叛將王可權於松江兵遂大掠至夫子廟執訓導胡先生責其金先生叱曰若不討賊而反為賊邪衆怒刃之尋死至正十有六年二月也初部使者命先生來分教裁閲月而可權至二月已巳夜内外舉火烈燄亘天先生亟命閽閉門防寇徙薪辟火火且逼西北垣乃率諸生李復賈兼善吳克敏宋起潛尚德卿升屋大呼注水沃之又令民撤草坊許新其居既而火乃反風若有鬼神相之者故東西佛老之宫咸毁無存此獨巋然如靈光實先生力也方其變起倉卒在官之人莫不駭散奔走先生會稽布衣耳不食其禄不任其事乃以身觸虎狼卒至見殺而不悔嗚呼昔曾子居武城寇至則去子思居衛寇至則不去以為君守盖賓師之道與臣不同如此今先生當為曾子不得如子思也而區區守此以死忠固不足班於孔父仇牧義固不足班於王蠋斯亦傷於勇矣然先生之心以為平居無事則朝夕游談其中一旦遇患則委之而去曾市人之弗若也推是心也以為守令則能死城社以為將帥則必死邉疆惡知違義茍活而失事君無二之道哉是未可深議之也後三年太守王侯立中因採教授馮恕言謂數百年先聖先師俎豆之區㣲先生之言惡能免於焚燒也乎而今日學者幸有所庇以講詩書禮樂之教者當知其大有功於此也前守既繪其像於東廡春秋祠而報之今宜敘其顛末立石以風厲其為士者而知事吳陵徐君克初贊而成之遂以命瓊然猶隱而不得詳也兹直書而正之先生名存道字師善嘗以春秋經試於有司其來松江時亦未有知者噫生不偶於時而卒能顯於後矣先死之一日有詩書於壁示其必死之意并摹刻於左云
  筆議軒記
  瓊從銕崖楊公在錢唐時公讀遼金宋三史慨然有志取朱子義例作宋史綱目且命瓊曰宋南北三百年間載籍視前代尤繁爾及諸門生當與吾共成之瓊因告曰孔子作春秋雖據舊史而十二公之事有得於見聞及傳聞之辭故筆削褒貶一斷於心而埀法萬世今生百年之後而欲竄定百年之前宜不易也昔歐陽子居史館嘗論本朝之史有可書而不得書有欲書而不敢書史官務脩前事不及詳於見聞而趙元昊自僭叛至稱臣一事不書他可知矣由是觀之當時君臣善惡功過廢置百事關大體者舉不得直書為勸戒乃據以定褒貶惡敢犯天下不韙之罪哉公以為然且曰考之書質之人當必為之尋值兵變流離散處閲十五年復會於雲間公又曰吾宋史綱目已有成書中又有可論者未敢出也嗚呼公之學上下古今貫穿百家其論事直而不詭足以遠追遷董而其慎重如此一日何溪彭宗璉氏過瓊清江讀書所求記所謂筆議軒者而公且以宋太祖之禍為趙普之罪高宗不復中原為張浚之罪以至韓通李筠李重進以下凡五十餘人悉授之俾有所論焉因觀所著則皆祖於龍川水心而其言鑿鑿合於人心天理之正使死者復生亦不為過可見其為有識之士而權衡素定於胸中故敢為予之所不敢為也龍川論唐已未庚申之變太宗忍於同氣此天實為之而非其過可謂曲文其短而乖於誼宗璉於建隆二年杜后疾革一事不特誅后私其所出且誅太祖不知公義趙普無忠告之言君子固無以易之俟其全書既出獲盡觀前古得失之大義豈非幸與雖然天禍人刑亦作史者所畏盖必有如歐陽子所陳者宗璉其戒之哉故樂為之記而首舉其與公前所言者云
  松江府儒學藏書記
  士必本於學學必資於書然荒陬之地書有不能盡致而窶人之子書有不得盡讀則無以窮天下之理而盡天下之變一旦欲推而措諸事業有弗病且餒乎故州郡通立學校又建藏書之閣凡性命道德之文名物制度之紀咸萃其中使來游來歌之士不待觀於肆而得之吁其所以教之周而無缺者如此松江夫子廟僅全於焚蕩之餘所儲經史子集散佚無一存者至正二十三年冬西蜀王公立中來守是邦汲汲以興學校為首務時則會稽馮君恕錢唐陶君植相繼掌教延五經師迪弟子員月試季考士習一新復以學廪若干碩購求十三經注疏等書於中吳巨姓家櫝收庋列書閣之書粗僃每帙印識其上戒司籍慎於所守勿為䑕仇而蟳蠧有欲假者許就觀焉以其得之不易命瓊列叙目錄若干巻志其歲月於石庶明其用心之勤則寶之於後非特一時而已其能繼而益之以至萬巻實有望於來者固不止於是也嗚呼書之所存道之所存也求道之要舍書何以哉若其在於心而不在書者學者又當黙識云
  清江文集巻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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