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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詳解 (夏僎, 四庫全書本)/卷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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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尚書詳解 (夏僎) 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二十六
  宋 夏僎 撰
  文侯之命
  无垢謂予讀史記知幽王廢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襃姒為后而立其子伯服為太子宜臼奔申申侯怒與犬戎殺幽王虜襃姒晉文侯與鄭武公乃與申侯共立宜臼是為平王以史記攷之是平王因申侯殺其父而得立也春秋之作始于隠公其亦以是乎使平王知有父子方且痛苦求死之不給豈為殺父者所立乎使平王權以濟事方且枕戈嘗膽以報父讎肯命文侯而無一言以及憂乎今其書有嗣造天丕愆與夫侵戎我國家兩句而已畧無痛苦之辭何也豈犬戎凶暴申侯殘忍初造國家未能勝之故為此畏懼將以有待耶而在位五十年畧無施設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發于怨嘆其于申侯是厚報其殺父立己之恩嗚呼尚忍言之哉然則此書何足存而孔子不刪去何也盖存之以著平王之罪與𦙍征同也无垢此論極髙東坡舊亦有此意然古人嘗謂書自文侯之命以下無復有王者之誥命盖孔子序書至此甚傷之而猶冀少振也盖是書乃平王初年雖命文侯為伯賜秬鬯圭瓚車馬弓矢未必當理然命自己出猶有天子之權在我能自是少自振刷則東遷之後周道亦未至盡絶也故孔子序其初年命侯之書于此盖有所冀也奈何委靡至于魯惠公之末隠公之初平王在位且五十年竟以不振孔子知其不復能為也故斷自隠公而春秋作焉由是言之則書終于文侯之命者孔子猶有冀于平王也春秋始于隠公之元年者孔子盖絶望于平王也
  平王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晉文侯秬鬯圭瓚作文侯之命
  此夫子序文侯之命所以作之由也所貴于天子者以其慶賞刑威斷自己出也今平王初立雖制于犬戎未能為父討賊有害大義然弓矢鈇鉞秬鬯圭瓚天子之名器也惟名與器不可假人今文侯有功王室平王能命自己出賜以名器之重不至于牽制于人而予奪既出于已則禮樂征伐猶可冀其自己出而天子之權庶幾或振故孔子雖傷之而亦冀之故序其書曰平王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晉文侯秬鬯圭瓚作文侯之命豈非以其秬鬯圭瓚之錫猶出于己耶嗚呼使平王初年不復有此一節則春秋之作久矣不待隠公之初年也秬黑黍也鬯鬱金香草以鬱金釀黑黍為酒謂秬鬯瓚酌鬱鬯之杓以金為圭杓之柄謂之圭瓚也毛氏謂命諸侯為東西二伯則錫以秬鬯圭瓚則平王以此錫晉文侯蓋命為二伯也
  文侯之命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懐在位此文侯之命四字亦是舊竹簡所標之題此書首言王若曰必非平王之言乃代言之臣順王意而言之也蓋此下言閔予小子必在居憂故代言之臣為之言也按春秋左氏晉文侯名仇今呼義和則義和者文侯之字也字而不名者以有擁立之功故不敢名而字之也天子于諸侯同姓曰伯父叔父異姓曰伯舅叔舅晉侯唐叔之後乃同姓之國故稱父不曰伯父叔父直曰父者孔頴逹謂尤親之也平王將言今日之難由無賢臣所致故先言文武雖大聖猶賴賢臣之助丕顯者言文武有大明之徳也既言丕顯又言克慎明徳者謂大明之文武之徳雖如是之不可揜常人處之必眩耀夸人文武則能謹慎自持而無怠慢矯偽之失惟其如此故上則昭然登升于天下則敷布其聲聞于民蓋明徳者天之心也亦民之心也惟文武能謹慎是徳故昭升敷聞皆自明徳中來也惟文武能上格于天下格于民故上帝乃以其非常之命而集于文武之身如鳥之集木亦謂之集也蓋上帝雖逺而明徳之中常有上帝在于其中猶設鑑于堂瀦水于庭太空無不影見然則文武有明徳而上帝集厥命者文武非求上帝之集上帝亦非有心而為文武之集蓋明徳慎于此上帝集于彼猶水鑑中之太空也豈判然兩物哉平王既言文武以明徳得天命有天下將見今日之事由無賢臣之助故此遂言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其意蓋謂文武雖大聖所以能集上帝之命而為開基之聖主者亦由先世為百官之正長如周召毛畢諸公能左之右之顯顯然承事其君故其君于小大之謀猷謂或謀大事或謀小事人無不皆從其令謂天下心悦而誠服也惟文武得賢臣使下民心悦誠服如此此文武以下諸君如成康穆王至于宣王凡為平王之先祖者所以能安然在于天位而為天子也此下遂言已無賢臣之意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
  平王上既言文武以得賢而有天下此又嘆而自傷謂已遭此大變由無賢臣之故也嗚呼嘆辭也閔傷也嘆而謂可傷哉我小子今日嗣幽王而立乃遭夫大禍謂幽王為犬戎所殺也平王既國破父死故于斯民所資之徳澤皆殄純而不及于民凡我國家自后稷積累至于文武成康其紀綱法度純全大備者今皆侵傷無復有存則天降灾禍可謂甚矣然就治事之臣而言之則亦當時所用之人皆新進少年無有老成耆夀與俊傑者在位而服其事惟其無賢臣左右彌縫故我雖欲力自振刷亦不能也故曰予則罔克平王既言在位百執無賢則我不能辦事則又庶幾同姓諸侯中或有能匡國家定社稷者故又言曰百執之人雖不可得而知同姓諸侯在祖在父行者其誰能憂我身之陷于大變而力救之歟一説謂平王于此蓋直指晉文侯鄭武公而言謂百執無賢而我不能自振今也幸而同姓諸侯在祖在父行如晉鄭者乃惟能恤我之身而擁立之故特言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此説最貫穿平王既指晉鄭而言乃又嘆曰此同姓諸侯在祖父行者誠有功于我我所以得永安其位也平王既歸功于晉鄭而是時晉功尤大故特命為伯并特呼父義和而襃羙之曰爾祖唐叔有功周室今爾靖幽王之難擁平王之立則是汝實能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乃顯祖唐叔之功也汝既立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先祖之名則自今日以始汝當如何哉惟法文武之道以㑹合繼續平王之心可也蓋言以文武為法此平王之心也今也合平王之心以定謀續平王之心以有作使繼志述事于前文徳之主者實有望于文侯也平王既言文侯之功如此而法文武者又當如此則羙之與責之者至矣故又翻明前意而更羙之曰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者戰功曰多平王謂文侯汝之功誠能修整捍衛我于艱難矣當時為臣如汝者我實善汝也蓋責之又羙之所以激其心使益堅其志以奬大王室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
  平王上既備述文侯之功故于此又呼文侯之字而賜賚之也其歸謂文侯當歸爾晉國以臨視爾之衆民安寧爾之邦國也无垢謂晉侯扶立平王是平王心腹之臣也當如周公例留相朝廷其子如伯禽例繼侯晉國乃與之論尊賢使能輕徭薄賦選將練兵之道以誅申侯犬戎以虐幽王之仇可也乃曰其歸視爾師寧爾邦可謂不知輕重矣此論極髙平王既遣文侯使歸晉國故此遂用賜文侯秬鬯弓矢與乘
<經部,書類,夏氏尚書詳解,卷二十六>以光𠖥其行也秬黑黍也鬯鬱金香草也擣鬯草以釀秬黍為酒取其芬香調暢遂用以灌神今文侯有大功于王室能昭乃顯祖故賜以秬鬯使歸祭其先祖示能發潛徳之光也此經只言賜秬鬯不云圭瓚而序乃云賜圭瓚詩羙宣王賜召穆公云釐爾圭瓚秬鬯一卣告于文人蓋有秬鬯必有圭瓚酌之今平王既賜秬鬯故序書者知其必賜圭瓚也卣中尊孫炎曰樽彛為上罍為下卣居中郭璞曰在罍彛之間即犧象壺著山大六尊是也然周官司尊彛春祠夏禴祼用雞彛鳥彛秋嘗冬烝祼用斚彛黃彛此乃云在卣者孔穎逹謂祭時實酒于彛未祭則盛于卣此初賜未祭故盛以卣也彤弓赤弓也玈弓黑弓也頴達謂彤字從丹玈字從𤣥故知彤赤玈黒也弓矢一色故彤弓彤矢玈弓玈矢諸侯賜弓矢乃専征伐蓋命為方伯乃賜之此今平王命文侯為方伯故以此為賜馬四匹一乘馬也皆武備故命方伯賜之既賜以旌賞之物此下乃戒以歸國之後當勉其職父往哉謂文侯今往歸其國哉惟當懐柔逺者容忍近者蓋謂能與耐字通故知能有忍耐含容之意孔氏以謂欲柔逺者當能柔邇其意蓋謂柔逺自近始也此説亦通惠康小民蓋小民尤難以恩懐故恩惠所安尤貴先及于小民也于此二事行之必勤無荒廢此事而徒自取安寧常用此道以簡閲憂恤爾所都之國而成爾顯明之徳蓋文侯擁衛王室前功甚大今又當柔逺能邇惠康小民以成其安民之顯徳无垢謂此皆格言也平時所飭戒爾居禍患之世正當以復君父大讎為急而乃為此優㳺之言若居堯舜成康之世深見平王不孜孜于大計也與東坡意同特併録之
  費誓
  伯禽穆公諸侯也而其書得附于帝王之後者无垢謂平王之後孔子知王道不可復得如伯禽之治兵穆公之悔過則可以庶幾于王道故升二書以補之攷无垢此意亦如孔子所謂聖人吾不得而見得見君子之意无垢詳説見泰誓解中費魯東郊之地蓋于是時魯侯伯禽方就侯國居曲阜之地徐戎淮夷遽興兵侵伐伯禽而伯禽誓師于費以禦之故其書謂之費誓无垢謂觀伯禽之飭戒一何嚴哉蓋軍事性命所在一失其幾所害非祗一性命而已其可不嚴耶甲胄干戈弓矢矛刃馬牛臣妾糗糧楨幹芻茭無不告戒其防微早慮如此想其所以待敵者無不探𧷤索隠鈎深致逺矣乃知三代用兵如此而襄公不鼓不成列陳餘不用詐謀奇計以為行仁義豈魯公周公之子用兵亦如此其謹哉此皆過人之論也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
  孔子序費誓一篇之大㫖也无垢謂夫伯禽始宅曲阜徐夷乃興兵遽來侵伐何也豈以為周公私其子故特為此舉乎昔舜始受禪四凶伏誅禹始受禪有苖不服蠻夷小人乗間投隙每每如此不足怪也此聖人所以明明書之曰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則蠻夷之心可見也經言徐戎淮夷此言徐夷併言之也故係以並興此二種皆在魯東古者建國郊外皆有門以為捍禦今二種作亂于魯之東境故魯東之門為之閉而不開也
  費誓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徂兹淮夷徐戎並興善糓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
  此費誓二字亦竹簡舊標之題也公曰嗟人無譁聽命者伯禽將誓衆欲其靜以聽命故戒以無諠譁孔氏謂諸侯不得専征伐惟州牧于當州之内有不順者得専征之于是伯禽為方伯監七百里之諸侯故得行師以征徐戎淮夷此其意謂伯禽所謂嗟人乃此七百里之諸侯也徂兹淮夷徐戎並興徂兹如云前此與往者蓋謂往者徐州之戎與淮浦之夷並起為冦以侵優我東郊也孔氏謂四夷之名東方謂之夷西方謂之戎謂在九州之外此徐州淮浦中夏之地安得有戎夷者此蠻夷帝王之所羈縻而統馭之不以中國之法齊其風俗故得雜錯居九州之内伯禽時徐夷並興當宣王時亦命召公平淮夷則戎夷之處中國久矣漢時内地無戎夷者秦始皇逐出之由此言之則此所謂徐戎淮夷者乃若今之溪洞諸蠻是也无垢謂成王時三監及淮夷叛宣王時命程伯休父率彼淮浦省此徐土是三代徐戎淮夷屢為中國之患而始皇獨逐出之可謂能除害矣先王似于此一事有不及焉然始皇知逐淮夷徐戎不為中國害而不知逐趙髙李斯使不為子孫害先王雖不能逐戎夷而能用召公伯禽與程伯休父以此觀之不憂中國有戎夷第憂朝廷無忠臣耳此髙見逺識也故特備書之善敹乃甲胄甲身鎧也胄兠鍪首鎧也頴逹謂經典皆言甲胄秦世以來始有鎧兠鍪之名蓋古之作甲用皮秦漢以來用鐵鎧鍪二字皆從金蓋用鐵為之而因以作名也甲胄有善有惡故令敹簡取善者孔氏則以敹訓簡鄭氏則謂敹乃穿徹之謂甲繩有斷絶當使敹理穿治之此以敹為整治之意二義皆通故併存之敿乃干干楯也安國謂施汝楯紛頴逹廣其意謂楯無用功處惟使繫紛于楯故以為施汝楯紛紛如綬而小繫于楯以持之以為飾鄭氏亦云敿猶繫也以此推之則敿乃干乃繫汝之干也無敢不弔弔至也謂或敹或敿無有一事敢不極其至也无垢謂此見古人自衛之密也蓋甲胄干楯皆自衛之器既善且至則執兵者不憂弓矢鋒刃之苦矣備乃弓矢古者每一弓百矢弓十矢千其數欲其備足故云備也鍛乃戈矛礪乃鋒刃者孔頴逹謂凡金為兵器皆湏鍛礪有刃之兵非獨戈矛而已云鍛鍊戈矛磨礪鋒刃者其文互相通也無敢不善者謂無一事敢不盡其善也或言弔或言善亦互文也元垢謂用弓矢戈矛鋒刃豈戲事哉將以保國家而禦冦一有不善則身且不保況禦冦乎善之為言精治之謂也伯禽講武治糧申令于費費非戰地也使虜戰于城下則伯禽為無謀矣蓋其平居無事謹烽燧嚴斥堠冦一有動意此已早正素治以待之矣而其間應變為計對機而謀則造神入妙與造化同功不如是何足以為周公之子哉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祇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冦攘踰垣墻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此又戒費地之人恐有舊設陷穽取野獸者今日不除必傷在軍之牛馬其下併及牛馬風逸臣妾逋逃與為冦賊攘奪之事者蓋馬牛為車戰及負載之用尤軍事所急者故伯禽于是戒之曰今日惟大放捨平日所牿之馬牛使放牧于費地牿即閑牢之類所以閑制牛馬如桎梏然使不得奔逸故謂之牿也惟其放散所牿牛馬牧于費地故戒在費地之人或平時為擭以取猛獸者今則杜而絶之為穽以取小獸者今則窒而塞之擭穽皆捕獸之器穿地為深坑又設機于上以防其躍出者謂之擭穿地為深坑使入不能出其上不復設機者謂之穽擭有機故絶之穽惟坑耳故塞之所以欲其杜且塞者蓋欲其不至于傷所牿之牛馬也不言牛馬直言牿者以上言牿牛馬此承上文惟言牿則牛馬可知矣若既戒之後不杜不塞至于傷牿則自有行軍傷牛馬常刑以加之也馬牛其風臣妾逋逃者謂馬牛或因風而至于奔逸臣妾或因罪而逃走軍行隊伍各有車乘與糗糧故各有牛馬各有家人婦子故各有臣妾夫馬牛因風而奔臣妾因罪而逃于人情所當逐之使反故伍今伯禽乃戒之使不敢越隊伍而妄逐者蓋軍事尚嚴行有號令居有部伍使不聼號令不守部伍則無綱紀奸人將乗此以為亂其衆其害豈細事哉故伯禽所以于馬牛之當逐戒不使逐臣妾之當捕戒不使捕者恐其越次而追則亂其衆故也然伯禽既使在部伍者不得越逐馬牛與臣妾則因奔逸逃亡而至于他隊者彼必就而攘之而故主不復可得故又戒之曰若馬牛因風而逸臣妾因罪而逃自此隊奔而至于他隊者誠能因其來而收取以敬復還其舊主我則量其馬牛臣妾之多少而商度以等級而賜賚于汝如此則失物者不憂必失不萌妄逐之心以亂衆得物者不敢茍得不萌固執之心以憤衆伯禽既戒衆使無越逐已物與復還人物又恐有未必從其令者故又以刑懼之曰我上戒汝使失物者不得越逐與得物者必敬復本主今乃或有越部伍分而擅逐與既得物乃意不復還本主者是汝違吾之令也違軍令者自有常刑汝不可不畏也无垢謂古人舉事動有私意致不得越逐疑于委弃使人心不平然不復者有刑則馬牛臣妾將不待逐而自歸其處事類如此則豈復有遺恨乎羣行攻初曰冦因物自至而取之曰攘潛人盜物曰竊以言調人曰誘伯禽上戒乃越逐者與不復者此則不止越逐與不復而已乃羣行攻刼物至攘取越人垣墻以盜竊人之牛馬引誘人之臣妾如此則豈止越逐不復而已故又戒之曰汝等無敢冦攘踰垣墻竊馬牛誘臣妾若敢如此在軍亦自有常刑此三言常刑則同而所以為刑則異蓋此三事各有當法也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太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前所戒乃是未戰時事此乃將出征之事也故前皆言常刑此則言大刑與無餘刑也伯禽謂我將以甲戌日往征徐戎不言淮夷者蓋前已言之此從省文汝等凡在軍者湏當峙汝之乾糧峙具也謂儲之使具足也乾糧謂之糗糧鄭衆以謂熬大豆及米説文以為熬米麥鄭𤣥以為擣熬穀其説雖殊要之或以豆或以麥或以穀皆可至于熬之使熟擣以為末則同也蓋兩軍相當兵戈相持不復炊爨不事𠤎箸故為此乾糒以充饑也其或有辦糗糧不能多致乃至用之不及則軍必乏食戰必不力利害非輕故加之以大刑蓋死刑也以糗糧不及則士饑不可戰六軍皆不可保所以有一人不及則加以大刑蓋戮一人以警百萬人也夫徐戎淮夷因伯禽初立肆其侵侮以常情處此惟當整兵選士為捍禦之計可也何至往征其國以深入其地哉東坡謂伯禽初至魯人未附韓信所謂非素拊循士大夫而驅市人而戰者若伐之于東郊則魯人自戰其地易以敗散此所以必往征戰其國也魯人三郊三遂者専指魯人而戒之也前不言魯人惟言峙乃糗糧自此乃言魯人蓋伯禽為方伯監七百里内諸侯是時皆率以同征徐戎糧食當各自賚持故前不言魯人者謂統告諸侯在㑹之人也此下楨榦芻茭非逺國所能自賫故特責之魯人所以言魯人三郊三遂者郊即鄉也天子六鄉六遂出戰則為六軍而六卿將之六鄉為正而六遂副焉國外百里為郊而鄉在焉故鄉亦曰郊二百里為遂諸侯之國亦然特大國三鄉三遂耳故云魯人三郊三遂也孔氏謂郊遂之人布在國外四面而居不云四郊四遂而云三郊三遂乃東郊不開其地被兵故不使供楨榦與芻茭要之不必如此説既是天子六鄉六遂大國三鄉三遂則大國為鄉遂者總四面而言止于三耳不必更泥東郊不開之説以為有四郊四遂也蓋指四面言之則可以言四郊故雖天子亦可謂之四郊今既謂天子六鄉六遂大國三鄉三遂則是計人數而言計四郊内外共有三鄉三遂不當更四郊之説也楨築墻所立兩木也榦乃墻兩邊障土者詩謂之縮版伯禽謂汝郊遂之人當具汝楨榦我於甲戌日將築壘壁以備不虞蓋古人用兵不敢自以為必勝常視彼以為不可勝則不至于輕敵而致敗自古敗軍覆將皆生于將驕卒惰若視彼為不可勝則將卒必不驕惰是故武王以至仁伐至不仁者也猶且寧執非敵況其他乎然則伯禽以甲戌日征徐戎復以甲戌日築壘壁蓋慮其或有不可勝而預為捍禦之具乃且攻且守萬舉萬全之䇿也孔氏則以此為築距堙之屬距堙乃土山闚敵城内者其意則謂既以甲戌日征不當又以甲戌日築故以此築為于彼往征之處築土為山以闚敵城虛實也此恐未然東坡之意則謂徐戎侵擾東郊若遽城守之則敵人必争土功亦無時可成伯禽于是以甲戌日征其巢穴攻其必救則東郊不攻自解乃即以是日興版築之功則土功可以易成此亦一説也皆不若前説為得古人用兵之深意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者謂魯人若不供此楨榦有妨版築之功使徂征之舉一有少挫捍禦無䇿則一敗塗地為害非常故加以無餘刑非殺此無餘刑非殺有數説東坡謂刑汝不遺餘力但不殺耳少頴則謂刑至此極非止于殺也孔氏則謂刑者非一然亦非殺汝其意則謂父母妻子同族皆坐之無遺免者然入于罪隸亦不殺之余以三説攷之皆未敢以為然少頴則太酷孔氏則又濫及無辜皆非先王忠厚之意蓋糗糧楨榦芻茭皆軍事所急者一事不辦皆能致敗自應皆服大刑今伯禽獨于楨榦言無餘刑非殺者蓋糗糧不逮芻茭不多非全軍皆然必以多較少有不逮不多者此時所犯不過數人故可以大刑加之楨榦非若糗糧芻茭使人自營亦必集衆力然後能辦其物能副其役此時或有不供則非一人之罪盡加以大刑則太酷故特設以無餘刑謂凡有犯者不問同隊同伍或數十百人皆有刑責不使遺漏犯者既多不可勝誅故不殺也芻茭所以供牛馬者牛馬所以為車載與負載若芻茭不繼則車疲馬劣亦能致敗故供之不多亦服大刑无垢謂伯禽生富貴安逸始侯于魯遇難能濟逹于政練于兵皆見于費誓知周公教子有方也孔子序書蓋取此也
  秦誓
  伯禽穆公等諸侯耳虞夏商周帝王之書也而以諸侯之誓係之也乃孔子之深意王者之迹熄則大雅降為國風王者之道亡故秦魯升而係三代于詩見其言于書見其意曰平王錫晉文侯而言不及于復讎王道不可望也得如伯禽之用兵則申侯犬戎庶幾可戮得如穆公之悔過則聽言用賢而周家可興如此則庶幾于王道矣故取秦魯以補王道所以深痛王道之不復興也夫國風始平王王道終于平王而以秦魯補之則平王之罪可勝言哉故特存之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
  按左𫝊及史記魯僖公三十年晉文公與秦穆公圍鄭鄭使燭之武説秦伯秦伯竊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戌之乃還三十二年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不可公辭焉而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帥師伐鄭禮征伐朝聘過人之國必遣使假道今秦伐鄭道經晉之南境蓋于河南之南崤闗之東而秦乃不假道于晉是嵗晉文公卒襄王即位三十三年秦師及滑滑晉地也鄭商人弦髙將牛十二欲市于周遇秦師恐為所掠乃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犒師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秦人既謀泄又以不假道于晉之故乃滅晉之滑邑而還晉襄公以國有大喪而秦越境伐鄭師行不告又因來伐襄公乃墨衰絰以夏四月俟其師還扼之于崤澠敗其師而𫉬三帥焉是時晉文公夫人文嬴秦女也乃為三帥請于襄公曰彼實搆吾二君寡君穆公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請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穆公之志若何襄公許之乃歸其三帥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穆公素服郊迎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不替孟明孤之過也穆公于是悔過作為此書史官録之乃作此秦誓之書由是言之則伐鄭者雖穆公之意其實乃孟明西乞白乙三帥將兵以行非穆公親行也逮三帥還歸穆公素服郊迎乃悔過作此書非穆公還歸作此誓也今叙書者言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若秦穆公親將兵伐鄭既還乃作誓自悔此其故何也蓋將兵伐鄭乃三帥自行實穆公使之今穆公既引過歸已則崤澠之辱實若穆公身自致之故序書者發明此意言穆公伐鄭而不言三帥之行言還歸作秦誓若穆公還歸作誓而不言三帥之歸蓋所以深明穆公今日之悔非矯情飾偽以冀孟明異日焚舟之舉也其悔者蓋實若已之自為也此孔子所以有取于秦誓也
  秦誓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帷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兹黄髪則罔所愆畨畨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
  此秦誓二字亦竹簡所標之題也无垢謂心静則氣一心亂則語譁心静氣一則言出于口而理入于心故誓三軍多以無譁為戒此論甚善穆公謂嗟哉我此朝廷之士常静聽我戒無諠譁我以告汝者皆衆言之總要无垢謂天下言之至要者莫大乎悔過人君而悔過則改過而知非舜跖之分堯桀之判在此一念則悔過之言不得不為羣言之首乎穆公將出悔言故先引古人之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孔氏以訖訓盡自訓用若訓順盤訓樂謂人能盡用順道則有福有福則身樂无垢則謂自若者自如也自如者民安俗樂業仰事俯育皆得其所如漢文帝時深逺之民如八九十者嬉戲如小兒狀此自若也使民盡自若皆得其所天下之樂其有多于此者乎此二意孔氏則謂人盡用順道則多樂事其意則以違老成之言取崤澠之辱乃不用順道所以无垢則謂民得自如則君有餘樂今日違老成之言使崤師之敗斯則肝腦塗地豈得為自如乎此所以不樂而悔過也此二説皆有意味无垢最為明白故特從之穆公既言民自如則君多樂然以此理而責人則亦何難之有惟我不明此理一旦人以此理而責之我乃受其所責不旋踵而改過如水流下無有滯礙此乃難耳穆公言此蓋悔前日不能受蹇叔之責也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穆公言此以前日不能受蹇叔之責至于敗衂其心憂思欲改過自新而日月益以疾行我深恐日月不復再來而我改過之無日也此蓋穆公急欲改過也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者此穆公指蹇叔而言謂執古義與我謀者我則曰此未能就我闢土之功而我實忌而惡之不用其言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者此穆公指杞子等而言也謂徇今日目下一時之利以為我謀者我則不暇逺慮而姑且親而信之此乃穆公力陳已過備述所以致敗之由也雖則云然尚猶詢茲黄髪則罔所愆者穆公謂我所陳已過其言雖如此然我從今日已往庶幾謀事必問此黄髪之老如蹇叔之流者則必可以無過矣此乃穆公悔過而求所以自新之意謂今日之事莫如違杞子而用蹇叔也无垢謂觀穆公之意自此待蹇叔益隆而卒用孟明之師以伐晉似與此誓不同何也曰崤之敗非三帥之罪觀弦髙以牛犒師遂以師還不可謂不謹也蹇叔之諫非謂三帥謂不當信杞子之説耳今茲再遣孟明之師所以勝晉者乃蹇叔之秘謀也然蹇叔不知春秋之義克己悔過而以報復為能豈三代之師哉此説甚髙故特録之穆公既言自今以往庶幾以道謀此黄髮而無過遂言所欲用者若而人所不欲用者若而人畨畨老成之士旅力衆力謂目力耳力手足之力也謂老成畨畨然之良士其旅力雖過然血氣之習既除則義理之心自定故穆公則庶幾欲有此人而用之此段謂蹇叔也仡仡勇夫穆公又謂若有人勇武仡仡然能習射御馬悉皆中的合度無有違失此人則徒恃血氣不明義理故我今日庶幾不欲得此人也此謂杞子等輩也截截猶察察也諞辯也其有察察徒恃小慧察人所不及察而又善為辯説之辭使君子之人聞之者廻心改慮變易其辭此人則本無幹為徒矜口舌以言語眩人者我前則大多有之言昔有而今則不願有也无垢謂穆公始也以血氣為我故不喜見老成而喜新進今也以義理為我故喜見老成而惡新進揆其前後蓋不啻若相反矣不如是安得為悔過此説極當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伎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逹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
  正義曰既言賢佞行異又言邦之安否盖國家用賢則榮背賢則危穆公自誓將改前過而用賢人也





  尚書詳解卷二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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