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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 (四部叢刊本)/四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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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筆目録 容齋隨筆 四筆卷一
宋 洪邁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圖書館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活字本
四筆卷二

容齋四筆卷第一十九則

    孔廟位次

自唐以來相傳以孔門髙弟顔淵至子夏爲十哲故坐

祀於廟堂上其後升顔子配享則進曽子於堂居子夏

之次以𥙷其闕然顔子之父路曽子之父㸃乃在廡下

從祀之列子處父上神靈有知何以自安所謂子雖齊

聖不先父食正謂是也又孟子配食與顔子並而其師

子思子思之師曽子亦在下此兩者於禮於義實爲未

然特相承旣乆莫之敢議耳

    周三公不特置

周成王董正治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而云官

不必備惟其人以書傳考之皆兼領六卿未嘗特置也

周公旣爲師然猶位冢宰尚書所載召公以太保領冢

宰芮伯爲司徒彤伯爲宗伯畢公以太師領司馬衛侯

爲司冦毛公以太傅領司空是巳其所次第惟以六卿

爲先後而師傅之尊乃居太保下也

    周公作金縢

尚書孔氏所傳五十九篇皆有序其出於史官者不言

某人作如虞書五篇紀一時君臣吁謨都俞及識其政

事如說命武成顧命康王之誥召誥自惟二月旣望至

越自乃御事洛誥自戊辰王在新邑至篇終蔡仲之命

自惟周公位冢宰至邦之蔡皆然如指言某人所作則

伊尹作伊訓太甲咸有一德盤庚三篇周公作大誥康

誥酒誥梓材多士無逸君奭多方立政是也惟金縢之

篇首尾皆叙事而直以爲周公作案此篇除𠕋祝三王

外餘皆周史之詞如公乃自以爲功公歸納𠕋公將不

利於𡦗子公乃爲詩以貽王王亦未敢誚公公命我勿

敢言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公勤勞王家之語出郊反

風之異决非周公所自爲今不復可質究矣

    雲夢澤

雲夢楚澤藪也列於周禮職方氏鄭氏云在華容漢志

有雲夢官然其實雲也夢也各爲一處禹貢所書雲土

夢作又注云在江南惟左傳得其詳如䢵夫人弃子文

于夢中注云夢澤名在江夏安陸縣城東南楚子田江

南之夢注云楚之雲夢跨江南北楚子濟江入于雲中

注入雲澤中所謂江南之夢然則雲在江之北夢在其

南也上林賦楚有七澤嘗見其一名曰雲夢特其小小

者耳方九百里此乃司馬長卿夸言今爲縣𨽻德安詢

諸彼人巳不能的指疆域職方氏以夢爲瞢前漢叙傳

子文投於瞢中音皆同

    關雎不同

關雎爲國風首毛氏列之於三百篇之前大序云后妃

之德也而魯詩云后夫人鷄鳴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

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後漢皇后紀序康王晏朝關雎

作諷蓋用此也顯宗永平八年詔云昔應門失守關雎

刺丗注引春秋說題辭曰人主不正應門失守故歌關

雎以感之宋均云應門聽政之處也言不以政事爲務

則有宣滛之心關雎樂而不滛思得賢人與之共化修

應門之政者也薛氏韓詩章句曰詩人言雎鳩正絜敬

疋以聲相求隠蔽于無人之處故人君退朝入于私宫

后妃御見有度應門擊柝鼔人上堂退反燕處體安志

明今時大人内傾于色賢人見其萌故詠關雎之說淑

女正容儀以刺時三說不同如此𮮐離之詩列於王國

風之首周大夫所作也而齊詩以爲衛宣公之子壽閔

其兄伋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𮮐離之詩是也此說龙

爲可議

    迷癡厥撥

柔詞謟𥬇專取容恱丗俗謂之迷癡亦曰迷嬉中心有

愧見諸顔靣者謂之緬靦舉措脫略觸事乖忤者謂之

厥撥雖爲俚言然其說皆有所本列子云墨杘單至嘽

咺憋懯四人相與游於丗又云眠娗諈諉勇敢怯疑四

人亦相與游張湛注云墨音眉杘勑夷反方言江淮之

間謂之無頼眠音緬娗音殄方言欺謾之語也郭璞云

謂以言相輕嗤弄也所釋雖不同然大略具是矣曲禮

衣母撥足母蹶鄭氏注云撥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貌蹶行遽貌大抵亦

指其荒率也

    三館祕閣

國朝儒館仍唐制有四曰昭文館曰史館曰集賢院曰

袐閣率以上相領昭文大學士其次監脩國史其次領

集賢(⿱艹石)只兩相則首廳兼國史唯袐閣最低故但以兩

制判之四局各置直官均謂之館職皆稱學士其下則

爲校理檢討校勘地望清切非名流不得處范景仁爲

館閣校勘當遷校理宰相龐籍言范鎭有異才恬於進

取乃除直袐閣司馬公作詩賀之曰延閣屹中天積書

雲漢連

神宗重其選太宗也國士比爲仙玉檻鉤陳上丹梯北

斗邊帝容瞻日角宸翰照星𨇠職秩曽無貴光華在得

賢其重如此自熈寧以來或頗用賞勞元豐官制行不

置昭文集賢以史館入著作局而直祕閣只爲貼職至

崇寧政宣以處大臣子弟姻戚其濫及於錢糓文俗吏

士大夫不復貴重然除此職者必詣館下拜閣乃具盛

筵邀見在三館者宴集秋曰暴書宴皆得預席(⿱艹石)餘日

則不許至隨筆有館職名存一則云

    亭榭立名

立亭榭名最易蹈襲旣不可近俗而務爲竒澁亦非是

東坡見一客云近看𣈆書問之曰曽㝷得好亭子名否

蓋謂其難也秦楚材在宣城於城外並江作亭目之曰

知有用杜詩巳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消客愁之句

也王仲衡在㑹稽於後山作亭目之曰白涼亦用杜詩

越女天下白鑑湖五月鿌之句二者可謂甚新然要爲

未當廬山一寺中有亭頗幽勝或標之曰不更歸取韓

詩末句亦可𥬇也

    十十錢

市肆間交易論錢陌者云十十錢言其足數滿百無蹺

減也其語至俗然亦有所本後漢書襄楷傳引宫崇所

獻神書其太平經興帝王篇云開其玉户施種於中比

(⿱艹石)春種於地也十十相應和而生其施不以其時比(⿱艹石)

十月種物於地也十十盡死固無生者其書不傳於今

唐章懷太子注釋之時尚猶存也此所謂十十蓋言十

種十生無一失耳其盡死之義亦然與錢陌之事殊然

其字則同也

    犀舟

張衡應間云犀舟勁檝後漢注引前書羌戎弓矛之兵

器不犀利音義曰今俗謂刀兵利爲犀犀堅也犀舟甚

新竒然爲文者未嘗用亦慮子所見之不博也

    畢仲游二書

元祐𥘉司馬温公當國盡改王荆公所行政事士大夫

言利害者以千百數聞朝廷更化莫不驩然相賀唯畢

仲游一書究盡本末其略云昔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

帝而患財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財者無不用

蓋散青苗置市易歛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

不足者情也苟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其散歛

變置之事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欲廢青苗罷市易

蠲𭛠錢去鹽法凡號爲財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

向來用事於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

苗不可廢市易不可罷𭛠錢不可蠲鹽法不可去必探

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人而使聽之

猶將動也如是則廢者可復散罷者可復置蠲者可復

歛去者可復存矣則不足之情可不預治哉爲今之䇿

當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

一歸地官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年之間又將十

倍於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也則不足之

論不得陳於前然後所謂新法者始可永罷而不復行

矣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

捄前日之敝而左右侍從職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

之徒雖起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十

數烏在其𫝑之可爲也𫝑未可爲而欲爲之則青苗雖

廢將復散況未廢乎市易雖罷且復置況未罷乎役錢

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捄前日之敝如人乆病而少間其

父兄子弟喜見顔色而未敢賀者意其病之在也先是

東坡公在館閣頗因言語文章規切時政仲游憂其及

禍貽書戒之曰孟軻不得巳而後辯孔子欲無言古人

所以精謀極慮固功業而養壽命者未嘗不出乎此君

自立朝以來禍福利害繫身者未嘗言顧直惜其言爾

夫言語之累不特出口者爲言其形于詩歌賛于賦頌

託于碑銘著于序記者亦言也今知畏於口而未畏於

文是其所是則見是者喜非其所非則蒙非者怨喜者

未能濟君之謀而怨者或巳敗君之事矣天下論君之

文如孫臏之用兵扁鵲之醫疾固所指名者矣雖無是

非之言猶有是非之疑又况其有耶官非諌臣職非御

史而非人所未非是人所未是危身觸諱以游其間殆

由抱石而捄溺也二公得書聳然竟如其慮予頃修史

時因得其集讀二書思欲爲之表見故官雖不顯亦爲

之立傳云

    列子與佛經相參

張湛序列子云其書大略明群有以至虛爲宗萬品以

終滅爲驗神恵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自喪生覺與

夢化等情所明徃徃與佛經相參予讀天瑞篇載林𩔖

荅子貢之言曰死之與生一徃一反故死於是者安知

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艹石)矣吾又安知吾今之死不

愈昔之生乎此一節所謂與佛經相參者也又云商太

宰問孔子三王五帝三皇聖者歟孔子皆曰弗知太宰

曰然則孰者爲聖孔子曰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

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丘

疑其爲聖弗知眞爲聖歟眞不聖歟其後論者以爲列

子所言乃佛也𭔃於孔子云

    韋孟詩乖踈

漢書韋賢傳載韋孟詩二篇及其孫元成詩一篇皆深

有三百篇風致但韋孟諷諌云肅肅我祖國自豕韋緫

齊群邦以翼大啇至于有周歷丗㑹同王赧聽譛寔絶

邦邦旣絶厥政斯逸賞罰之行非繇王室庶尹群

后靡扶靡衛五服崩離宗周以隊應劭曰王赧聽䜛受

譛絶豕韋氏自是政教逸漏不由王者觀孟之自叙乃

祖而乖踈如是周至赧王僅存七邑救亡不暇豈能絶

邦乎周之積微乆矣非因絶豕韋一國然後五服崩

離也其妄固不待攻而應劭又從而實之尤爲可𥬇左

傳書范宣子之言曰匄之祖在啇爲豕韋氏在周爲唐

杜氏杜預曰豕韋國於東郡白馬縣殷末國於唐周成

王滅之此最可證惜顔師古之不引用也

    康衡守正

漢元帝時貢禹奏言天子七廟親盡之廟冝毀及郡國

廟不應古禮冝正定天子下其議未及施行而禹卒後

乃下詔先罷郡國廟其親盡寢園皆無復修巳而上寢

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詔問丞相康衡議欲復之衡深

言不可上疾乆不平衡皇恐禱髙祖孝文孝武廟曰親

廟冝一居京師今皇帝有疾不豫廼夢祖宗見戒以廟

皇帝悼懼即詔臣衡復修立如誠非禮義之中違祖宗

之心咎盡在臣衡當受其殃又告謝毀廟曰遷廟合𥙊

乆長之䇿今皇帝乃有疾願復修立承祀臣衡等咸以

爲禮不得如不合諸帝后之意罪盡在臣衡等當受其

咎今詔中朝臣具復毀廟之文臣衡以爲天子之祀義

有所斷無所依縁以作其文事如失措罪廼在臣衡予

案衡平生佞䛕專附石顯以取大位而此一節獨据經

守禮其禱廟之文殆與金縢之𠕋祝相似而不爲後丗

所稱述漢史又不書於本傳憎而知其善可也郊祀志

南山巫祠秦中秦中者二丗皇帝也以其彊死魂魄爲

厲故祠之成帝時康衡奏罷之亦可書

    西極化人

列子載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王敬之(⿱艹石)神化

人謁王同游王執化人之祛騰而上者中天廼止暨及

化人之宫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復謁王同游意迷

精䘮請化人求還旣寤所坐猶嚮者之處侍御猶嚮者

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肴未䀟王問所從來左右曰王

黙存耳穆王自失者三月復問化人化人曰吾與王神

游也形奚動哉予然後知唐人所著南柯太守黃𥹭夢

櫻桃青衣之𩔖皆本乎此

    詔令不可輕出

人君一話一言不冝輕發況於詔令形播告者哉漢光

武𥘉即位旣立郭氏爲皇后矣時隂麗華爲貴人帝欲

崇以尊位后固辭以郭氏有子終不肯當建武九年

下詔曰吾以貴人有母儀之美冝立爲后而固辭不敢

當列於媵妾朕嘉其義讓許封諸弟乃追爵其父及弟

爲侯皆前丗妃嬪所未有至十七年竟廢郭后及太子

彊而立貴人爲后蓋九年之詔旣行主意移奪巳見之

矣郭后豈得安其位乎

    戰國䇿

劉向序戰國䇿言其書錯亂相揉莒本字多誤脫爲半

字以趙爲肖以齊爲立如此𩔖者多予案今傳於丗者

大抵不可讀其韓非子新序說苑韓詩外傳髙士傳史

記索隱太平御覽北堂書鈔蓺文𩔖聚諸書所引用者

多今本所無向博極群書但擇焉不精不止於文字脫

誤而巳惟太史公史記所采之事九十有三則明白光

艶悉可稽考視向爲有間矣

    范曅漢志

沈約作宋書謝儼傳曰范曅所撰十志一皆託儼搜撰

隨畢遇曅敗悉蠟以覆車宋文帝令丹陽尹徐湛之就

儼㝷求巳不復得一代以爲恨其志今闕曅本傳載曅

在獄中與諸生姪書曰旣造後漢欲徧作諸志前漢所

有者悉令備雖事不必多且使見文得盡又欲因事就

卷内發論以正一代得失意復不果此說與儼傳不同

然儼傳所云乃范紀第十卷公主注中引之今宋書却

無殊不可曉劉昭注𥙷志三十卷至本朝乾興元年

國子監孫奭始奏以備前史之闕故淳化五年監中所

刋後漢書凡九十卷惟帝后紀十卷列傳八十卷而無

志云新唐書藝文志劉昭𥙷注後漢書五十八卷不知

昭爲何代人所謂志三十卷當在其中也

    繕修犯土

今丗俗營建宅舎或小遭疾厄皆云犯土故道家有謝

土司章醮之文按後漢書來歷傳所載安帝時皇太子

驚病不安避幸乳母野王君王聖舎太子厨監邴𠮷以

爲聖舎新繕修犯土禁不可乆御然則古有其說矣



容齋四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