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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盦文集 (四部叢刊本)/續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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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集目録 定盦文集 續集卷一
清 龔自珍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吳氏刊本
續集卷二

定盦續集           仁和龔自珍璱人籑

卷一

說京師翠㣲山

翠㣲山者有籍於朝有聞於朝忽然慕小感慨慕高隱者之所

居也山高可六七里近京之山此爲高矣不絶高不敢絶高以

俛臨京師也不居正北居西北爲繖葢不爲枕障也出阜城門

三十五里不敢遠京師也僧寺八九架其上構其半臚其趾不

使人無攀躋之階無喘息之憇不孤巉近人情也與香山靜宜

園相絡相互不觸不背不以不列於三山爲懟也與西山亦離

亦合不欲爲主峰又恥坿西山也草木有江東之玉蘭有蘋婆

有巨松柏襍華靡靡芬腴石皆黝潤亦有文采也名之曰翠微

亦典雅亦諧於俗不以僻儉名其平生也最高處曰寶珠洞山

趾曰三山盦三山何有有三巨石離立也山之盩有泉曰龍泉

澄澄然渟其間其甃之也中短泉之上有四松焉松之皮白皆

百尺松之下泉之上爲僧廬焉名之曰龍泉寺名與京師宣武

城南之寺同不避同也寺有藏經一分禮經以禮文佛不則野

矣寺外有刻石者其言淸和康熙朝文士之言也寺八九何以

特言龍泉龍泉𨒅焉餘皆顯露無龍泉則不得爲隱矣余極不

忘龍泉也不忘龍泉尤不忘松昔者余游蘇州之鄧尉山有四

松焉形偃神飛白晝若雷雨四松之蔽可千畝平生至是見八

松矣鄧尉之松放翠㣲之松肅鄧尉之松古之𨓜翠微之松古

直鄧尉之松殆不知天地爲何物翠微之松天地間不可無

是松者也

說昌平州

昌平州京師之枕也隸北路㕔北路㕔隸分巡覇昌道分巡覊

昌道隸京尹州在德勝門北八十里州南門至北門七里州之

東有鎭山焉曰天夀山明十二陵之所在又東南有小山焉曰

湯山實維溫泉有江東之辛夷樹焉

純皇帝置行宮實東巡之所憇州南門之外有泉焉曰龍王泉

泉上有龍王祠泉南流西南又有泉焉出大覺寺又西有村焉

村有多泉村人自名曰百泉百泉之泉與大覺之泉皆東南流

以入於沙河州之北二十有五里曰南口南口者州之蔽也居

庸之基也入延慶州界矣州之人才漢有盧植唐有劉蕡今有

王䕶齡王蘐齡者好積書寷然長者以孝廉方正徵授牘禮部

則奮筆言當世事其言有曰今士習尤譁囂憙小慧上宜崇樸

學以勵下仁和龔自珍以此言爲然也其穀宜麥亦宜稻其土

產硝磺其木多文杏蘋婆柿棠梨其俗敬賓客富人畜車馬不

敢騁於里門

說天夀山

由德勝門北行五十五里曰沙河沙河有城出沙河之北門實

維廣隰豐草肥泉引領東拜大山臨之是爲天夀山明成祖永

樂十年所錫名也京師西北諸山皆宗太行山此山能不與羣

山勢相屬有明尊且秩焉自永樂至天啓十有二帝葬焉謂之

十二陵獨景泰帝無陵崇禎十五年妃田氏SKchar葬其西麓十七

年帝及周后SKchar社稷昌平民發田妃之墓以葬帝后因曰十三

陵矣山多文杏春正月而華山之勢尊故木之華也先山氣厚

故木之華也怒山深故春甚寒深且固故雖寒而不洌其石其

鹿皆絶大山之理如大斧劈山之色黝以文山之東支有湯山

焉其泉曰湯泉焉山之首尾八十里

說居庸關

居庸關者古之譚守者之言也龔子曰疑若可守然何以疑若

可守然曰出昌平州山東西遠相望俄然而相輳相赴以至相

蹙居庸寘其間如因兩山以爲之門故曰疑若可守然關凡四

重南口者下關也爲之城城南門至北門一里出北門十五里

曰中關又爲之城城南門至北門一里出北門又十五里曰上

關又爲之城城南門至北門一里岀北門又十五里曰八達嶺

又爲之城城南門至北門一里葢自南口之南門至於八達嶺

之北門凡四十八里關之首尾具制如是故曰疑若可守然下

關最下中𨵿高倍之八達嶺之俛南口也如窺井形然故曰疑

若可守然自入南口城甃有天竺字蒙古字上關之北門大書

曰居庸關景泰二年修八達嶺之北門大書曰北門鎻鑰景泰

三年建自入南口流水齧吾馬蹏涉之瑽然鳴弄之則忽涌忽

洑而盡態迹之則至乎八達嶺而窮八達嶺者古隰餘水之源

也自入南口木多文杏蘋婆棠梨皆怒華自入南口或容十騎

或容兩騎或容一騎蒙古自北來鞭槖駝與余摩臂行時時槖

駝銜余騎顚余亦撾蒙古帽墮於槖駝前蒙古大笑余乃私歎

曰若蒙古古者建置居庸關之所以然非以若耶余江左士也

使余生趙宋世目尙不得覩燕趙安得與反毳者相撾戲乎萬

山間生我

聖淸中外一家之世豈不傲古人哉蒙古來者是𡻕克西克騰

蘇尼特皆入京詣理藩院交馬云自入南口多霧若小雨過中

關見稅亭焉問其吏曰今法网寛大稅有漏乎曰大筐小筐大

偷槖駝小偷羊余歎曰信若是是有間道矣自入南口四山之

陂陀之隟有䕶邊牆數十處問之民皆言是明時修微稅吏言

吾固知有間道出沒於此䕶邊牆之間承平之世漏稅而巳設

生昔之世與凡守關以爲險之世有不大駭北兵自天而降者

哉降自八達嶺地遂平又五里曰坌道

說張家口

張家口在宣化府萬全縣北境察哈爾都統駐焉凡効力軍臺

贖罪者駐焉効力者効力軍臺也何以駐張家口近今五十年

駐張家口也昔之日稱軍臺者何

仁皇帝親北征有事蒙古

純皇帝命將西征出入蒙古故軍臺始於平噶爾丹時密於追

達瓦齊時周帀密布於設定邊左副將軍時今無軍事何以稱

軍臺曰猶内廷有軍機處無軍事亦得稱也軍臺起訖如何以

口外察哈爾爲起而北而西北而又西以烏里雅蘇臺爲止凡

四十八臺無軍有臺何也通檄報也察哈爾都統與定邊左副

將軍遙聲援中間哲卜尊丹刺麻喀爾喀諸汗與理藩院往反

之檄報臺員率驛丁奉之走驛丁受受此也臺員効力効此

也駐張家口何名曰戌張家口也張家口烏用戍日旅焉而巳

有財三年估無財三年旅問何所始也始於臺員有老病者畏

塞外之寒且勞入貲充公白都統許之以其貲蒙古代之勢

也情也非法也亦無臺費之名亦不上

聞今臺費上

聞臺費行而臺員除矣如有人不能出臺費願充臺員今許之

乎反不許又如有人願亦岀臺費亦充臺員則許之乎亦不許

何以不許都統但聞五十年事不聞康熙事不聞乾隆初年事

王元鳳天下士也爲桂陽州知州下車擒豪蠧大創之又平猺

有奇功

天子嘉之

錫之孔雀翎擢爲陳州府知府元鳳入覲方畱京師而州大猾

夜岀境爲飛語達京師竟聞

天子

天子使使鞫之使者受單詞當元鳳以革職發往軍臺効力贖

辠是獄也𡨚元鳳者半天下元鳳獨飛揚而大憙就逮時謂送

吏曰元鳳足跡徧中華獨未得至西北塞外一見

聖朝中外爲一之盛吾此行甘騎槖駝佩短刀往來風沙中龔

自珍屬之曰吾爲蒙古圖志某部落某山尙未有圖子皆爲我

圖之龔自珍乞假五日送之居庸關逾八達嶺而反旣聞兵部

尙書靑陽王公言近日事例如此旣又聞常熟蔣君言吾嘗以

譴行臥三年納貲乃還如尙書言旣又得王元鳳書果如尙書

言吁天下事名實不相應什九如是哉元鳳又言吾到戌三日

獨騎槖駝懷筆墨至大禁門欲出門者叱之而止大禁門卽張家口北門也

說宗𢑱

史佚之裔官曰𢑱者常也宗者宗廟也彝者百器之總名也宗

𢑴也者宗廟之器然而曁於百器皆以宗名何也事莫始於宗

廟地莫嚴於宗廟然則宗𢑴者何古之祭器也君公有國大夫

有家造祭器爲先祭器具則爲孝𥙊器不具爲不孝宗𢑱者何

古之養器也所以羞耉老受祿祉養器具則爲敬養器不具爲

不敬宗𢑱者何古之亯器也古者賓師亞祭祀君公大夫亯器

具則爲富亯器不具爲不富宗𢑱者何古之藏器也國而旣世

矣家而旣世矣富貴而旣久長矣於是乎有府庫以寘重器所

以鳴世守姼祖禰矜閥閱也宗𢑴者何古之陳器也岀之府庫

登之房序無事則藏之有事則陳之其義一也宗𢑱者何古之

好器也亯之日於是有賓於是有好貨宗𢑱者何古之征器也

征器也者亦謂之從器從器也者以别於居器宗𢑱者何古之

旌器也君公大夫有功烈則刻之吉金以矜子孫宗𢑱者何古

之約劑器也有大訟則書其辭與其曲直而刻之以傳信子孫

𢑱者何古之分器也三王之盛封支庶以土田必以大器從

𢑱者何古之賂器也三王之衰割土田以予敵國必以大器

從宗𢑱者何古之獻器也小事大卑事尊則有之宗𢑴者何古

之媵器也君公以嫁子以鎭撫異姓宗𢑱者何古之服器也大

者以御次者以服小者以佩宗𢑱者何古之抱器也國亡則抱

之以奔人之國身喪則抱之以奔人之國宗𢑱者何古之殉器

也襚之外棺之中棺之外槨之中槨之外冡之中於是乎有之

起於中古宗𢑱者何古之樂器也八音金爲尊故銘之衎神人

也宗𢑱者何古之儆器也或取之𧰼或刻之銘以自敎戒以敎

戒子孫宗𢑱者何古之瑞命也有天下者得古之重器以爲有

天下之祥有士者得古之重器以爲有土之祥有爵邑者得古

之重器以爲有爵邑之祥凡有徵於先史之籍有此十九說者

皆不可以不識也不可以不𩔖識也古者之於器又有二大耑

焉又不可以不辨也一曰自造器一曰以古人之器葢於祭於

養於享於約劑於旌古者必自造器於分於藏於陳於好於獻

於賂則以其古人之器自夏后氏以降莫不尊器者莫不關器

者其吉凶常變興滅存亡之際未有不關器者是以君子樂論

之焉

羽琌山民曰天下先有雀後有先有之器後有之字雀

也者兆者也也者兆古文者也古文也者兆小篆者也

𧰼雀可乎可謂古文篆文𧰼可乎可謂古文篆文𧰼雀

可乎不可曷爲不可中隔一層矣先言之𧰼雀也何如曰前

有流咮也甚修頸也後有尾尾也甚銳尾之末也腹腹也甚圓

腹之騫也腹㫄有柄可容手翨也甚疏翨之舉也古者旣取諸

雀以爲矣而加之以制度是故慮鬯之洩其馝也爲之蓋慮

飲之饕也爲之三柱植然嶭然慮二足之不安也爲之減一翨

增一足踆踆然慮太素之不可爲禮也刻畫雲雷胡蘇然制若

此此聖智之所加於者也於雀何預何以言無預雀二角一

翨三足未之聞未之聞夫古文篆文之𧰼也何如曰亦𧰼

形而巳矣遑問雀哉小篆上有蓋說文盇下云覆也从皿大下云从大𧰼其蓋也

之以二柱其中爲腹其右𧰼前其左引而下垂也𧰼後於是乎

从鬯从又鬯以實之又持之者若夫古文則無鬯也無又也上

有覆如屋非蓋而何有二柱有腹腹中有文相背如刻畫彣彰

下垂三足非之全形而何曰之有蓋者無二柱有二柱者

無蓋而制文字必兼𧰼之何也曰制文字與制器固不同也古

文篆文皆𧰼形而巳矣遑問雀哉夫古文篆文易知也遇古

器難予𫉬古七有柱無蓋者六有蓋無柱者一旣手榻以諝

學徒學徒見榻本識古器矣夙習古文又難不識字而𫉬其器

將疑器爲康瓻未見器而讀其字將疑字爲字妖且夫徒𫉬其

器而不識字則曰古𢑱器𦣱矣此有蓋非徙識其字而未見

器則曰先民所言𧰼形乃𧰼咮腹尾翨趾兩不可也予兩遘天

幸𥨸望達者說器徵諸字説字徵諸器又兩俟之

 大息曰𢑱器文有形許氏書未收與中之一省一不

 省皆眞古文之傳於今者攷工記梓人凡試梓㱃器鄕衡而

 實不盡梓師辠之今大人𫉬實賜大息徧㱃之又同時山

 右閻氏臧十又九大息亦盡取而㱃之鄕衡而實盡者無一

 焉有蓋無蓋疑皆非眞古也記之

說刻石

山民曰古者刻石之事有九帝王有巡狩則紀因頌功德

一也有畋獵游幸則紀因頌功德二也有大討伐則紀主於言

勞三也有大憲令則紀主於言禁四也有大約劑大詛則紀主

於言信五也所戰所守所輸糧所瞭敵則紀主於言要害六也

决大川濬大澤築大防則紀主於形方七也大治城宮室則

紀主於考工八也遭經籍潰喪學術岐出則刻石主於攷文九

也九者國之大政也史之大支也或紀於金或紀於石石在天

地之間夀非金匹也其材巨形豐其徙也難則夀侔於金者有

之古人所以舍金而刻石也與若夫文臣學士書體之美魏晉

以後始以爲名矣唐以後始以爲學矣南唐北宋始刻於石以

爲天子右文儒生好古頗在於是矣名爲帖治帖有專門其事

則非刻石倫也祠墓之碑一家之事又非刻石倫也此二者宜

更耑以言者也

說碑

廟有碑繫牲牷也刻文字非古也墓有碑穿厥中而以爲⿱穴之 -- 窆

刻文字非古也刻文字矣必著族位著族位矣必述功德夫以

文字著族位述功德此亦史之别子也仁人孝子於幽宮則刻

石而薶之是又碑之别也自漢氏始訖宋之南錄此三𩔖義雖

弗古抑其事與其言富觀覽矣豈可以不論哉乃疏原流讅學

者以竟刻石之說

說衛公虎大㪟

道光辛巳龔子在京師過初彭齡尙書之故居始得讀大㪟之

打本道光丁亥初尙書之孫抱初氏之重器入於城北閻氏龔

子過閻氏始見大㪟魂魄震愳旣九拜言三月恭步三月縮縮

息三月不能屬乃退而治其文阮尙書箸錄此器云召虎今諦

眂文从韋是衞虎非召虎也王在祊今諦眂文从茻是王在豐

非王在祊也云衛有臣名愛今諦眂文从鹿是衛有臣名慶非

名愛也龔子之臧器無及百名者衛公虎大㪟百有三名龔子

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龔子不忘南不敢盡取京師之重器以

南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望南中幽幽有小羽琌之

山他日欲以華其山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臥而思之急

起箸錄之奚翄其有之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有方

鼎有龍勺有魚爵有父丁爵有立戈爵有癸㱃觚欲以儷方鼎

龍勺癸觚而鎭撫三爵龔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敦南中土淺

水深不如北方之陵原懼其齧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

子不知天命不知其身之東西北南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

㪟龔子德薄不知夀命之短長懼弗敢有龔子是以不得衛公

之大㪟龔子之語言肖姬周願得成周之重器以自榮其言龔

子是以求得衛公之大㪟龔子不自知其子孫之賢不亡之是

我亾古文百又三名矣龔子是以不得衛公之大㪟龔子說㪟

太史公書副在京師說

太史公爲書百三十篇成褒漢氏盛德赫然躋於周室次及功

臣賢大夫靡不畢載自叙云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副在京師問

何以副在京師也恩本朝也恩本朝則何以副在京師也曰求

唐虞者必於平陽蒲阪求周必於雍岐求成周必於河洛欲求

漢者亦必於關中故副在京師太史公之先官京師數世矣太

史公生左馮翊而長京師誦古文於京師仕則紬石室金鐀於

京師其兩世取師友唐都黃子田何孔安國之倫盡京師耆舊

卿士太史公家雖無剖符丹書之榮其於京師也根深而原遠

而忘京師是不恩王父不恩父以不恩師友是故副在京師京

師旣上繫君父又必有磐石之宗知古今之獻羽翼天室世世

無極以所著書託焉東西北南望之靉靉踞天半焉昔者仲尼

大聖與左邱明南宮敬叔觀寶書於周先是正考叔得名頌於

周老𥅆主周藏室仲尼問禮名頌也寶書也禮也其授受不可

以盡知要知古之人所以𠖥靈史氏鎭撫王室以增天府之重

則可知也曰後之人必有如京師以觀吾書者焉則太史公之

志也若夫高騫遠引抱道以逝矢孤往於名山含薄懟於卿

身隱矣焉用文之介之推之所笑師瞽適河海者之所蹈淮南

賓客所以向山中而招王孫者也則太史公之所不爲

京師樂籍說

昔者唐宋明之旣宅京也於其京師及其通都大邑必有樂籍

論世者多忽而不察是以龔自珍論之曰自非二帝三王之醕

備國家不能無私舉動無陰謀霸天下之統其得天下與守天

下皆然老子曰法令也者將以愚民非以明民孔子曰民可使

由之不可使知之齊民且然士也者又四民之聰明憙論議者

也身心閒暇飽煖無爲則留心古今而好論議留心古今而好

論議則於祖宗之立法人主之舉動措置一代之所以爲號令

者俱大不便凡帝王所居曰京師以其人民衆多非一𩔖一族

也是故募召女子千餘戸入樂籍樂籍旣碁布於京師其中必

有資質端麗桀𭶑辨慧者出焉目挑心招捭闔以爲術焉則可

以箝塞天下之游士烏在其可以箝塞也曰使之耗其資財則

謀一身且不暇無謀人國之心矣使之耗其日力則無暇日以

談二帝三王之書又不讀史而不知古今矣使之纒緜歌泣於

牀第之間耗其壯年之雄材偉略則思亂之志息而議論圖度

上指天下畫地之態益息矣使之春䢅秋夜爲籨體詞賦游戲不

急之言以耗其才華則論議軍國臧否政事之文章可以毋作

矣如此則民聽壹國事便而士𩔖之保全者亦衆曰如是則唐

宋明豈無豪桀論國是掣肘國是而自取僇者乎曰有之人主

之術或售或不售人主有苦心奇術足以牢籠千百中材而不

盡售於三豪傑此亦霸者之恨也吁

說月晷

徽州人造月晷系以詩髹而書之予讀之弗善也爲之圖三十

合朔至晦備矣又爲之子目各十有二時加子至加亥備矣總

爲圖三百有六十以楮皮爲之儀我坐北面南左東右西以定

月之所在其魄墨之其明粉之加金以肖其曜自以爲賢於徽

州市之所爲揚州羅士琳過而大笑之曰子未知里差天下一

千三百五縣宜每縣爲三百六十圖當有三十七萬九千八百

圖子又未知𡻕差夫日與月合朔時所加不同一千三百五縣

之三百六十圖月月不同每月爲三十七萬九千八百圖者十

有二每𡻕又十二月之其圖無祘數假子神龜之年不足以役

圖與子千里之封以爲宮不足以庋之予乃䀌然於不藝不學

忝爲士大夫老與夫市估髹師同爲罔知識之民而已矣乃再

拜求羅子敎我以渾天之術兩儀之形求七政之行之所在

 徽州歌訣云三辰五已八午升初十出未十三申十五酉時

 十八戌二十亥上見灮明二十三日子時出二十六日丑時

 行二十九日寅時見晦與朔日卯上并坿錄

宥情

甲乙丙丁戊相與言甲曰有士於此其於哀樂也沈沈然言之

而不厭是何若乙曰是媟嫚之民也許慎曰情人之陰氣有欲

者也聖人不然淸明而彊毅無畔援無歆羨以其旦陽之氣上

達於天陰氣有欲豈美談耶丙請辨之西方之志曰欲有三穜

情欲爲上西方聖人不以情爲鄙夷子言非是丁曰乙以情𣜩

欲無以處夫哀樂之正而非欲者且人之所以異於鐵牛土狗

木寓龍者安在乙非是丙以欲隸情將使萬物有欲畢詭於情

而情且爲穢墟爲辠藪丙又非是是以不如析言之也西方之

志蓋善乎其析言之矣戊請辨之曰西方之志又有之純想卽

飛純情卽墜若是乎其槪而訶之也不得言情或貶或無貶女

言皆非是龔子閒居陰氣沈沈而來襲心不知何病以讅江沅

江沅曰我嘗閒居陰氣沈沈而來襲心不知何病龔子則自求

病於其心心有脈脈有見童秊見童秊侍母側見母見一鐙熒

然見一研一几見一僕嫗見一貓見如是見巳而吾病得矣龔

子又嘗取錢枚長短言一卷使江沅讀沅曰異哉其心朗朗乎

無滓可以𨓜塵埃而登靑天惜其聲音瀏然如擊秋玉予始魂

魄近之而哀遠之而益哀莫或沈之若或墜之龔子又内自鞫

也狀何如曰予童時逃塾就母時一鐙熒然一研一几時依一

嫗抱一貓時一切境未起時一切哀樂未中時一切語言未造

時當彼之時亦嘗陰氣沈沈而來襲心如今閒居時如是鞫巳

則不知此方聖人所訶與西方聖人所訶與甲乙丙丁戊五氏

者孰黨我與孰詬我與姑自宥也以待夫覆鞠之者作宥情

涼燠

或問子之言何數涼而數燠也告之曰吾未始欲言也吾言如

治疾燠疾至涼之涼疾至燠之亦有不言則其無疾者也無疾

者賢乎曰否有疾賢疾淺賢乎疾深賢乎曰疾深者賢大人之

言有判有純大人之行有襮有裏行有堂有門有室有閾有突

終身與至人居行至人之行見其門而巳矣及堂者寡矣有門

之突亦有突之門與居者始而昭昭久而益悶至人於人何吝

哉自八之而巳矣惟至人能皆由人之穾有勿由隨其門而門

也隨其堂而堂也非弗能由也至人有言曰惟吾爲能勿驚人

善驚者弗明也弗平也弗定也言乎至人之側顯晦至畢明焉

高下至畢平焉順逆至畢定焉非人之情則容有弗識之矣所

言天與人之間之情也則盡識之矣夫何驚之有言之則何疑

之有古之至人皆未始欲言也至人之言人情不得巳故雖導

原於至人之心不襍以至人之言不原於至心則無本襍以至

言則勿用襍以至言則勿尊若其至心則弗欲言巳大言若雨

百木一雨而異長大言若規百隅一規而異用至言無吟歎至

行無反側大行無畔涯行有盜皃有盜聲有盜魯君之宋呼於

垤澤之門門者弗應其應者曰吾君之聲也此聲也巳夫甲氏

之聲猶夫乙氏之聲夫乙氏之聲猶夫丙氏之聲一呼而不應

則非聲聲之盜巳或問不盜則聲至寡皃至拘色至壹曰聲戚

自如聲憙自如聲憙戚半自如至足矣是一而萬也何拘寡之

有古人之言之蹟可以信乎曰起於意者心聲之而巳岐也起

於心者吻達之而巳譌也起於吻者筆追之而巳遁也矧古人

之言之蹟可信者其幾龔子請言网摩氏网摩氏樹木七年而

不華或憂之智者曰毋憂華參於天胥摩氏亦樹木三日而中

柱其荄也一日而英三日而華七日而華參天或憂其早成至

人曰子以桃李柞柘之愛愛吾木也子弟以网摩氏之木愛吾

木且猶不可越十旬胥摩氏猶屏營而憂木自憂其不成其成

也必弗可識巳龔子請言羣神羣神朝於天帝曰觴之帝之司

觴執簡記而簿之三千秋而簿不成帝問焉曰皆有舁之輿者

帝曰舁者亦簿之七千秋而簿不成帝又問焉乃反於帝曰舁

之輿者又皆有其舁之者帝黙然而息不果觴

論私

朝大夫有受朋友之請謁翌晨訐其友於朝𫉬直聲者矜其同

官曰某甲可謂大公無私也巳龔子聞之退而與龔子之徒縱

論私義問曰敢問私者何所始也告之曰天有閏月以處嬴縮

之度氣盈朔虚夏有涼風冬有燠日天有私也地有畸零華離

爲坿庸閒田地有私也日月不照人牀闥之内日月有私也聖

帝哲后明詔大號劬勞於在原咨嗟於在廟史臣書之究其所

爲之實亦不過曰庇我子孫保我國家而巳何以不愛他人之

國家而愛其國家何以不庇他人之子孫而庇其子孫且夫忠

臣憂悲孝子涕淚寡妻守雌扞門戸保家世聖哲之所哀古今

之所懿史册之所紀詩歌之所作忠臣何以不忠他人之君而

忠其君孝子何以不慈他人之親而慈其親寡妻貞婦何以不

公此身於都市乃私自貞私自葆也且夫子噲天下之至公也

以八百年之燕欲予子之漢哀帝天下之至公也高皇帝之艱

難二百祀之增功累胙帝不愛之欲以予董賢由斯以譚此二

主者其視文武成康周公豈不聖哉由斯以譚孟子車氏其言

天下之私言也乃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且夫墨翟

天下之至公無私也兼愛無差等孟子以爲無父楊朱天下之

至公無私也拔一毛利天下不爲豈復有干以私者豈復舍我

而㣘人之謁者孟氏以爲無君且今之大公無私者有楊墨之

賢耶楊不爲墨墨不爲楊乃今以墨之理濟楊之行乃宗子噲

肖漢哀乃議武王周公斥孟軻乃别闢一天地日月以自處且

夫貍交禽媾不避人於白晝無私也若人則必有閨闥之蔽房

帷之設枕席之匿赬頩之拒矣禽之相交徑直何私孰疏孰親

一視無差尙不知父子何有朋友若人則必有孰薄孰厚之氣

誼因有過從讌游相援相引歀曲燕私之事矣今曰大公無私

則人耶則禽耶七月之詩人曰言私其豵獻豜于公先私而後

公也大田之詩人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楚茨之詩人曰備言

燕私先公而後私也采蘋之詩人曰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

祁祁薄言還歸公私並舉之也羔羊之詩人曰羔羊之皮素絲

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公私互舉之也論語記孔子之私覿

乃如吾大夫言則魯論以私覿誣孔氏乃如吾大夫言羔羊之

大夫可以誅采蘋之夫人可以廢大田楚茨之詩人可以流七

月之詩人可以服上刑

抱小

古之躳仁孝内行完備宜以人師祀者未嘗以聖賢自處也自

處學者未嘗以父兄師保自處也自處子弟自處子弟故終身

治小學小學者子弟之學學之以侍父兄師保之側以待父兄

師保之顧問者也孔子曰入則孝出則弟有餘力以學文學文

之事求之也必劬𫉬之也必剏證之也必廣說之也必澀不敢

病迂也不敢病瑣也求之不劬則粗𫉬之不剏則勦證之不廣

則不信說之不澀則不忠病其迂與𤨏也則不成其爲人也湻

古之至故樸拙之至樸拙之至故退讓之至退讓之至故思慮

之至思慮之至故完密之至完密之至故無所苟之至無所苟

之至故精微之至小學之事與仁愛孝弟之行一以貫之巳矣

若夫天命之奥大道之任窮理盡性之謀高明廣大之用不曰

不可得聞則曰俟異日否則曰我姑整齊是姑抱是以俟來者

自珍謹求之 本朝則有金壇段公七十喪親如孺子哀八十

祭先未嘗不哭泣八十時讀書未嘗不危坐坐臥有尺寸未嘗

失之平生箸書以小學名高郵王尙書六十五喪親如孺子哀

平生箸書以小學名是旣然矣自珍又求之古史萬石君以孝

謹偁其言曰書馬者四足與尾而五顔之推仁孝好學其言形

聲訓詁著在家訓是又然矣而漢臣班固作藝文志尒疋小尒

疋古今字𣜩孝經家固先我窺見此者志則然

尊史

史之尊非其職語言司謗譽之謂尊其心也心何如而尊善入

何者善入天下山川形勢人心風氣土所宜姓所貴皆知之國

之祖宗之令下逮吏胥之所■守皆知之其於言禮言兵言政

言獄言掌故言文體言人賢否如其言家事可謂入矣又如何

而尊善岀何者善出天下山川形勢人心風氣土所宜姓所貴

國之祖宗之令下逮吏胥之所守皆有聯事焉皆非所專官其

於言禮言兵言政言獄言掌故言文體言人賢否如優人在堂

下號咷舞歌哀樂萬千堂上觀者肅然踞坐眄睞而指㸃焉可

謂岀矣不善入者非實錄垣外之耳烏能治堂中之優也耶則

史之言必有餘寱不善岀者必無高情至論優人哀樂萬千手

口沸羹彼豈復能自言其哀樂也耶則史之言必有餘喘是故

欲爲史若爲史之别子也者毋寱毋喘自尊其心心尊則其官

尊矣心尊則其言尊矣官尊言尊則其人亦尊矣尊之之所歸

宿如何曰乃又有所大出入焉何者大出入日出乎史入乎道

欲知大道必先爲史此非我所聞乃劉向班固之所聞向固有

徵乎我徵之曰古有柱下史老𣆀卒爲道家大宗我無徵也歟

尊命

儒家之言以天爲宗以命爲極以事父事君爲踐履君有父之

嚴有天之威有可知有弗可知而範圍乎我之生君之言唐虞

謂之命周亦謂之命龍所官仲山甫所職君子顧其名紬繹其

義焉夫天寒暑風雨露雷必信則天不高矣寒暑風雨露雷必

不信則天又不高矣傳曰山川而能語葬師食無所肺腑而能

語醫師色如土後之儒者視其君曾不如葬者之尊山川病者

之尊其肺腑其於君也有等夷之心有吾欲云云之志曰吾欲

吾君之通古今之故實欲以自售其學欲吾君之燭萬物之隱

實欲以自通其情欲君之賞罸予奪不爽於毫髪實欲以自償

其功其於君也欲昭昭爆爆如貿易者之執劵而適於市䙝君

嫚君孰甚夏道尊命孔子罕言天道若臣豈未聞意若曰君之

尊不至此極也儒者平日多言安命矣平日尊數過於尊理遠

矣何以出而視君如理不如數若臣曰夏暑雨冬祈寒天府怨君

不可以受怨應之曰寒暑有怨天之所以多憾天之所以大也

汝將使匹婦無憾而爲君大君將日日就國之人而弭其怨君

其替哉若臣又曰子之術趙高之術也以未兆爲朕應之曰趙

高匿其君以爲尊君吾之術使君無日不與天下相見以尊君

天命曰流行君命曰岀内不得詆我以趙高是故若飛若蟄悶

悶黙黙應其不可測如魚泳於川惟大氣之所盤旋如木之聽

榮枯於四時蠢蠢傀傀安其不可知

尊任

周禮以九兩繫邦國之民八曰友以任得民又曰以六行敎萬

民孝友睦婣任䘏杜子春曰任任朋友之事者周爵五等公矦

伯子男男任也子以穀璧養人男以蒲璧安人曾子曰士不可

以不宏毅任重而道遠任也者俠之先聲也古亦謂之任俠俠

起先秦間任則三代有之俠尙意氣恩怨太明儒者或不肯爲

任則周公與曾子之道也世之衰患難不相急豪桀罹患難則

正言莊色厚貌以益鋤之雖有骨肉之恩夙所卵翼之子飄然

絶裾遠引事外雖然豪桀則曰吾罹患難而呼號求援手於庸

人豈復爲豪桀哉其言則曰應龍入眢井不瞑目以待鰍鱓之

飽龍肉而睫淚以哀井上之居民豈得爲應龍也哉萬一卒不

死或者天神憑焉道家者之書有之曰活一大賢者功視活凡

夫九十萬億活一聖人功視活凡夫九萬萬億吾友陽城令桂

林李公則曰禮曰弔人弗能賻弗問其所費問疾弗能遺弗問

其所欲見人弗能館弗問其所舍吾補禮文之闕則亦曰見患

難弗能救弗咎其所以致患難其言取風示末世粹然愾然烏

乎應龍之譬也肆俠者之氣縱道家之言詭皆非周公曾子法

李公儒者也古之任者也言如是言之感慨盡如是是亦足矣

吾又聞之廣西實天下之高山大川氣蒼蒼莾莾不爲中原蜚

滑所中李公行畢如其言山川然也

尊隱

將與汝枕高林藉豐草去沮洳卽犖确第四時之榮木矚九州

之神皋而從我嬉其問則可謂山中之慠民也巳矣仁心爲榦

古義爲根九流爲華實百氏爲杝藩枝葉昌洋不可殫論而從

我嬉其間則可謂山中之悴民也巳矣聞之古史氏矣君子所

大者生也所大乎其生者時也是故歳有三時一曰發時二曰

怒時三曰威時日有三時一曰蚤時二曰午時三曰昏時夫日

胎於溟涬浴於東海徘徊於華林軒轅於高閎照曜人之新沐

濯滄滄涼涼不炎其灮吸引淸气宜君宜王丁此也以有國而

君子適生之八境而問之天下法宗禮族歸心鬼歸祀大川歸

道百寶萬貨人功精英不翼而飛府於京師山林冥冥但有鄙

夫皁𣜩所家虎豹食之曾不足悲日之亭午乃炎炎其灮五色

文明吸飮和气宜君宜王丁此也以有國而君子適生之入境

而問之天下法宗禮族修心鬼修祀大川修道百寶萬貨奔命

涌塞喘車牛如京師山林冥冥但有窒士天命不猶與艸木SKchar

日之將夕悲風驟至人思燈燭慘慘目灮吸飮莫气與夢爲鄰

未卽於牀丁此也以有國而君子適生之不生王家不生其元

妃嬪嬙之家不生所世世豢之家從山川來止于郊而問之曰

何哉古先冊書聖智心肝人功精英百工魁桀所成如京師京

師弗受也非但不受又裂而礫之醜類呰窳詐僞不材是輦是

任是以爲生資則百寶咸怨怨則反其野矣貴人故家蒸嘗之

宗不樂守先人之所予重器不樂守先人之所予重器則窶人

子篡之則京師之氣洩京師之氣洩則府于野矣如是則京師

貧京師貧則四山實矣古先冊書聖智心肝不留京師蒸嘗之

宗之孫見聞媕娿則京師賤賤則山中之民有自公矦者矣如

是則豪桀輕量京師輕量京師則山中之勢重矣如是則京師

如鼠壤如鼠壤則山中之壁壘堅矣京師之日短山中之日長

矣風惡水泉惡塵霾惡山中泊然而和洌然而淸矣人纕臂失

度啾啾如蠅虻則山中戒而相與修嫻靡矣朝士寡助失親則

山中之民一歗百吟一呻百問疾矣朝士僝焉偷息簡焉偷活

側焉徨徨商去留則山中之𡻕月定矣多暴矦者過山中者生

鐘簴之思矣童孫嘂謼過山中者祝夀耉之毋遽SKchar矣其視宗

曰我無餘榮焉我以汝爲殿矣其山林之神曰我無餘怒焉我

以汝爲殿矣俄焉寂然鐙燭無灮不聞餘言但聞鼾聲夜之漫

漫鶡旦不鳴則山中之民有大音聲起天地爲之鐘鼓神人爲

之波濤矣是故民之醜生一縱一橫旦暮爲縱居處爲橫百世

爲縱一世爲橫橫收其實縱收其民之民也壑者歟邱者歟垤

者歟避其實者歟能大其生以察三時以寵靈史氏將不謂之

横天地之隱歟聞之史氏矣曰百媚夫不如一猖夫也百酣民

不如一瘁民也百瘁民不如一之民也則又問曰之民也有待

者𫆀無待者耶應之曰有待孰待待後史氏孰爲無待應之曰

其聲無聲其行無名大憂無蹊轍大患無畔涯大慠若折大瘁

若息居之無形灮景煜爚捕之杳冥後史氏欲求之七反而無

所睹也悲夫悲夫夫是以又謂之縱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