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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峰文鈔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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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峰文鈔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七
  堯峰文鈔       别集類六 國朝提要
  等謹案堯峰文鈔五十巻
  國朝汪琬撰琬字苕文號鈍翁晩居堯峰因以自號長洲人順治乙未進士由户部主事陞刑部郎中降補北城兵馬司指揮再陞户部主事康熈己未舉博學鴻詞授翰林院編修初裒其文為鈍翁類藁六十二巻續稿五十六巻晩年又手自刪汰定為此編其門人林佶為手寫而刋之古文一脈自明代膚濫於七子纖佻于三袁至啟禎而極敝
  國初風氣還淳一時學者始復講唐宋以來之矩矱而琬與寧都魏禧商邱侯方域稱為最工宋犖嘗合刻其文以行世然禧學雜縱横未歸于純粹方域體兼華藻稍渉于浮夸惟琬學術既深軌轍復正其言大抵原本六經與二家迥别其氣體疏通暢達頗近南宋諸家蹊逕亦略不同廬陵南豐固未易言要之接跡唐歸無媿色也琬性狷急動見人過交遊罕善其終者又好詆訶見文章必摘其瑕纇故恒不滿人亦恒不滿于人與王士禎為同年後舉博學鴻詞時乃與士禎相忤其詩有區區誓墓心豈為一懐祖句以王述比士禎士禎載之於居易録中又與閻若璩議禮相詬若璩載之潛邱劄記中皆為世口實然從來勢相軋者必其力相敵不相敵則弱者不敢强者不屑不至於互相排擊否則必有先敗者亦不能久相支拄士禎詞章名一世不與他人角而所與角者惟趙執信及琬若璩博洽亦名一世不與他人角而所與角者惟顧炎武及琬則琬之文章學問可略見矣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一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騷一首
  反招隱辭并序
  予居堯峯二年矣客有勸予岀者應之曰僕病未能也因作此辭以見志
  山高高兮湖之瀕靄青蒼兮無冬春輕雲兮冉冉淺瀬兮𥻘𥻘晝悲吟兮謝豹夕叫嘯兮王孫山中之樹兮有桂紛糾枝兮團葢華開兮華落森窅窊兮歳歳美一人兮顔如華遥卜築兮山之阿葯房兮蘭棟繚之兮薜蘿驂吾駕於層嵒兮弭吾節乎深谷酌乳泉以礪齒兮屑雲子以果腹歲將晏兮孰與偕鄰蝯猱兮友麋鹿歎鳳皇之在笯兮與騏驎之受軛曽不如山中之闐寂兮又何羡乎組紱攀桂樹兮幽復幽聊延佇兮襍嬉㳺吁嗟乎山中兮孰云不可以乆留
  一首
  醜女賦
  姑胥之間具區之側爰有醜女為狀甚竒舉世少匹嫫母瘤后庶幾髣髴廣頤雄顙肥皮癡骨鼻齃口哆蛾濃頟突朱脣凝煤素肌傅漆兩眸昏昏寡黑多白腰細數圍足纎盈尺立則痀僂行則傾仄含詞將吐薉氣先襲雖極筆舌之形容曾未殫其六七然且不蠶不饁不組不紃既陋且滛不媒呈身衪修袂曳長巾招摇里閭倚徙市門行歩所及羣然駭焉雞飛拍拍犬吠狺狺顧猶未喻其醜也而高自儗於妖冶之倫哂先施排𡗝光狎陽文陵毛嬙徧挑少艾目許神揚如逺如近若迎若將俛影弄態其醜彌章行路畏之褰衣不顧嘲誚並作笑咍交互年逾三十孑然如故欲男不得訖於遲暮嗚呼噫嘻此豈未笄之子寡居之婦待聘而徃守貞而處者邪於是怊悵陽春旁皇中夜或擁衾以長嗟或撫鏡而㣲訴既愁深而貯怨亦羨甚而萌妒語曰美女者惡女之仇良有由也
  雜著五首
  理財當審盈絀之勢積乆宜酌通乆之規等事題本覆稿後題本不用此稿
  臣等看得科臣汪某䟽稱天下各項錢糧一年止得銀一千九百六十萬兩天下兵餉共該銀二千四百萬兩盡一歲所入已缺銀四百萬兩而八旗兵餉王以下各滿官并京官外官俸銀共二百零八萬餘兩其祭祀營繕匪頒賚予征討出師等費不與云云查臣部錢糧入不敷出已於四月二十日具有錢糧不敷兵餉缺額等事一䟽將十七年歳入若干撥充兵餉若干支用若干不敷若干逐一𨳩明具題恭呈御覽無容復議又䟽稱京通倉厫見在漕米四百萬石十七年起運十六年漕糧三百萬石新舊共七百萬石每年王以下八旗披甲支米一百四十萬石尚餘五百六十萬石足支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年之用是有五年之蓄請將應運漕米三年折一年云云查京八倉見在稉粟米一百三十五萬三千一百五十八石零通三倉見在稉粟米一百二十八萬石零二處共實在米二百六十三萬三千一百五十八石零此各倉米數之大凡也十六年分漕糧除湖廣乆經留充兵餉外約稉粟米三百零二萬五千二百三十五石零再除江南省題留三十萬石江西省改折三十萬四千七百三十一石十七年起運浄該米二百四十二萬五百石此各省運數之大凡也新舊共止米五百零五萬三千六百五十八石除每年王以下并八旗披甲人役各衙門皂書太監匠役等項共該支米一百五十八萬二千七百八十八石尚餘米三百四十七萬八百七十石僅足支十八十九兩年爾今科臣條議改本為折誠從軍
  國起見與臣等所題用意畧同但積儲為天下大命京師根本之地所需漕糧關係甚重臣部祇因錢糧匱乏已極萬不得已始議改折一百萬石本出一時權宜若定三年折一之例設有水旱灾荒西北要地緩急何恃且各省米不起運必至壅積榖賤傷農亦復可慮又停運一年船隻廢置不修河道淤塞不濬次年必大費收拾今議暫將十八年起運十七年漕糧除臣部請改折一百萬石外應如科臣所請再折一百萬石以濟軍需至䟽稱改折漕糧三百萬石每石銀一兩四錢共該銀四百二十萬兩通漕糧船一萬隻每船運丁十二名每名月支米一石該糧一百四十四萬石該折銀二百一萬六千兩每船行糧三十六石該糧三十六萬石該折銀五十萬四千兩又易米折蓆輕賫等銀四十萬兩併省造船挑閘修厫諸費通計改折一年共約得銀八百餘萬兩云云查十七年漕糧止有二百四十餘萬石臣部題定稉米每石折銀一兩四錢粟米每石折銀一兩二錢多寡不等其通漕糧船共止七千六百七十四隻運丁或十名十一名十二名不等共止八萬四千八百二十九名毎年支行糧半年月糧一年本色折色不等本色之中行糧每名月支自四斗五升起至六斗止月糧每名月支自九斗起至一石止共米五十六萬八千四百二十一石折色之中行糧每石折銀自五錢起至一兩止共銀四十一萬二千八百六十餘兩此臣部見行則例也臣等今將行月正耗并易米折蓆輕賫各項欵通盤打筭改折一年不能如科臣所議之數應俟奉㫖後查照漕規請
  敕漕撫酌議應折地方米價并各項欵造冊題報可也請申嚴就近撥餉之制以無悞軍需事題本覆稿康熙七年二月題
  臣等看得科臣劉某䟽稱黔省需餉四十餘萬兩不過數府錢糧已足乃部撥江南江西地丁又撥兩浙及上元等八縣鹽課并本省襍項銀兩既不就近又太零星云云查各省最近貴州者莫如湖廣但湖廣錢糧先行儘解雲南則就近省分别無可協惟有江西江南較之别省距貴州差為不逺是以將江西省銀十三萬兩江南省銀十七萬兩解濟先經臣部於正月撥餉時題明在案是不可謂之逺撥也至於原撥襍項銀五千餘兩乃是以本省錢糧充本省之用倘不許撥給本省則此項銀兩當於何處支銷是亦不可謂之零星也其兩浙及上元等項鹽課銀十五萬兩繫黔撫羅繪錦於上年十二月題請撥給見銀臣部欲撥七年分錢糧祇恐起解遲悞遂將六年所存鹽課俱屬撥賸見銀限文到速解隨㨿報解全完是俱不可謂之逺撥并不可謂之零星也又䟽稱嗣後撥餉通計本省需餉若干即將鄰省錢糧盡數撥給如有不足再撥他省云云查雲貴兩廣協餉臣部將湖廣江西江南河南等處附近錢糧𣲖撥福建協餉將江浙附近錢糧𣲖撥四川協餉將山陜附近錢糧𣲖撥此後倘有灾荒缺額等項始將各省不拘何項見銀撥補每年正月逐一開列具題在案又䟽稱州縣錢糧一經撥餉例於正月開徴今以一省錢糧盡行撥訖必至催科嚴急協餉原以兩限完解合無以二三限解足便民云云查協餉原限四月内完三分之二八月内全完今又定限四月内完一半九月内全完此三五六七八等月原聽各該督撫陸續徴收報解總以照限解足為期此繫臣部見行事例與科臣條奏約畧相同應仍照例行可也
  復讐議并序
  河南巡按御史覆奏部民張潮兒手格殺其族兄生員三春辠當死
  詔法司核議而潮兒口供中嘗言其母先為三春所殺於是該司員外郎汪琬以為當下御史再審故議之議曰
  復讐之議載於周官禮記春秋見於陳子昻韓愈柳宗元王安石之文者詳矣吾不敢復勦其辭惟以
  國家之律明之律曰若祖父母父母被殺而子孫擅殺行兇人者杖六十注以為不告官者又曰其即時殺死者勿論注以為少遲即以擅殺論由此觀之凡有祖父母父母之讎雖積至於乆逺而後報皆得謂之遲皆可援擅殺以斷者也顧獨不許潮兒之復母讐得毋太苛矣乎一命一抵此𠛬部現行則例也人既殺潮兒之母而必欲潮兒母子殉兩命以當之其失律意明矣今議者曰潮兒未嘗告官則口供恐不可信夫當潮兒具招之日有司曾不之詰及其申解之日御史曽不之駁彼口供之真偽法司亦安從知之哉且吾非欲遂釋潮兒之死也僅僅下御史再審而已萬一再審之後而其情可原其辠可雪吾將援此擅殺之條以求為
  國家活一孝子則法司之所全不更多邪議者曰潮兒既欲復讎何不即時殺之此大不然吾嘗見被𥚽之家穉子寡女門户單弱者有矣其上或壓於勢力其次或格於賄財苟有復讎之心不得不乗間伺便以圖之苟無其隙雖積至於乆逺而推原律意皆得寛之為遲又何間於數年内外哉律曰辠人本犯應死而擅殺者杖一百今以三春之狼戾敢於殺其族母是亦應死無疑矣此時設有旁觀者若張氏之親屬能代潮兒誅之罪亦止於杖一百而已况為潮兒者乎使果能復其母讎而又不以減死論不可謂法之平也議者又曰柰經屢赦何夫復讎不可以赦言也赦者
  國家所以矜全有罪而非孝子慈孫不忍其親者之所欲也今必以此罪潮兒不幾與於行兇之甚哉故吾謂斷是獄者但當窮其口供所從来不當問赦前與赦後也吾又嘗求赦文觀之惟誤殺者赦他若謀殺故殺皆不赦吾不知三春所犯為合誤殺律乎抑合謀殺故殺律乎果當赦乎抑不當赦乎皆非法司所得而懸斷也洵如吾說使得下御史再審不過煩本部之題請與有司之追勘耳此其事易如反掌而所全實多若憚題請追勘之勞而甘自處於失入為法吏者夫亦勿之思矣
  汪姓縁起考
  按越國公行狀汪姓其先汪芒氏之後或言魯成公支子食采於汪因氏焉羅鄂州汪王廟考實曰氏族之書皆以汪姓出汪㒺氏亦曰汪芒孔子所謂漆姓守封嵎之山者在虞夏商為汪㒺氏於周為長狄於春秋時為大人又海外西山經有汪野李善以為汪氏國在西海外然則汪㒺其氏而汪野其國也顧所居距中國遼逺而哀公時魯乃有汪錡者死齊難為聖人所襃竊嘗以汪㒺之人世皆長大號十倍僬僥氏春秋間盖嘗一至矣兄弟四人各適一國以死其適魯者曰僑如魯之亞卿以名其子而太史公又志其藏以為異然則所謂汪㒺之後者何從而容於魯乎藉令在魯雖傳數世其質尚當與常人異孔子之荅吳客何至近舍本國之汪而逺稱封嵎之長狄大人為證乎羅說甚辨故吾汪當從姬姓裔為正又按舊譜魯成公庶子生而有文在其手左水右王故名曰汪其後子孫遂氏之竊疑春秋時諸侯命大夫之族於是大夫有以王父字為氏者在魯如展氏臧孫氏孟孫叔孫季孫氏之類是也不聞氏王父名者周人以諱事神逮事王父則諱王父名安敢取以為氏魯君亦不當以此命大夫也至若季公鉏之後為公鉏氏伍員之後為員氏此皆後世不知禮者所為春秋時不當然也故吾汪氏之得姓當從食采為正葢始則以采地為氏繼則以氏為姓也
  文戒示門人
  昌明博大盛世之文也煩促破碎衰世之文也顛倒誖謬亂世之文也今幸值右文之時而後生為文徃徃昧於辭義叛於經旨專以新竒可喜囂然自命作者嗟乎人文與天文地文一也日月星辰天之文也山川草木地之文也假令如日夜出兩月竝見日中見斗又令山湧川鬬桃冬花李冬實夫豈不震耀耳目超於常見習聞之外其可喜孰甚焉而經史書之不曰新而曰妖不曰竒而曰變然則今之作者專主於新竒可喜倘亦曽南豐所謂亂道朱晦翁所謂文中之妖與文中之賊是也僕竊憂之而一二小子輩方且詆僕言為老狂故不敢以告他人所願諸同志戒之而已其有及僕之門而志或不同者僕亦不敢以告也













  堯峯文鈔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丈鈔巻二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一共四十三首 又圖五首
  八卦方位圖說二則
  河圖者文王八卦方位圖之所自出也按河圖之位以五生數統五成數是故一六居北所謂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即坎卦所以北也二七居南所謂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即離卦所以南也三八居東所謂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即震卦所以東也四九居西所謂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即兌卦所以西也然則文王四正卦之方位本法河圖而邵子所謂伏羲之圖則不知所本此先天之學所以見非先儒也朱子既主邵子而他日又有康節說伏羲八卦近於穿鑿附㑹之疑後之學者可以審所從矣
  陽主生隂主殺南主生北主殺乾坎陽卦也而居北殺萬物之至者所以生之也坤離隂卦也而居南生萬物之至者所以死之也推之而極於盛衰𥚽福喜怒哀樂其倚伏亦猶此也
  卦對圖說二則
  坎離固皆正對震㢲艮兌亦未嘗無正對也頤小過者震艮之正對中孚大過者㢲兌之正對是也六子之中惟坎離能各自成卦震㢲艮兌雖有正卦亦必兩相附而後成此坎離所以為乾坤大用也
  震木陽木也艮山陽土也山必宜木故震艮相附而成卦㢲木隂木也兌澤隂水也水草所鍾為澤故㢲兌亦必相附而成卦
  上下經系卦說五則
  先儒謂乾坤為上經之主坎離用事是矣然亦有辨焉自泰否以前乾為主坎用事者也屯蒙需訟師比六卦皆有坎雖震長男艮少男亦必附坎而後成卦天一生水也自泰否以後坤為主離用事者也同人與大有則離先合乾噬嗑與賁則離又合震艮地二生火也於是聖人以坎離終焉泰否以前有坎无離泰否以後有離无坎
  先儒謂艮兌㢲震為下經之主是矣然亦有辨焉自損益以前艮震用事遯大壯蹇解四卦皆艮震也至損益則艮震與兌㢲合而兌㢲始用事損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凡十卦无不有兌㢲者至漸與歸妹二卦則艮震乂與兌㢲合矣㢲長女兌少女皆隂也㢲隂柔而善入兌隂柔而善說兌㢲用事得非末世之象與
  上下經雖卦數不同而其卦徃徃遥對咸恒與乾坤對損益與泰否對夬姤與剥復對小過與頤對中孚與大過對既未濟與坎離對上經主天道乾坤泰否剥復坎離皆天道之自然者也下經主人事咸恒損益夬姤既未濟皆人事之必至者也
  乾坤者萬物之男女也咸恒者一物之天地也泰否者乾坤之合坎離則天地之所以泰否也損益者咸恒之變既未濟則男女之所以損益也泰否必相循環然後能立天地使无水火則天地幾於渾沌而并无所謂泰否矣孔子曰天地絪緼萬物化醇此言水火之在天也損益亦必相循環然後能成男女使无水火則男女幾於冥頑而幷无所謂損益矣孔子曰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此言水火之在人者也天道相禪而不已人事相因而不絶則皆水火為之也是故天地消息於水火之中男女亦死生於水火之中
  泰否者乾坤全體之交合也則在上篇咸恒既未濟者乾坤分體之交合也則在下篇
  象說
  易之取象不同有取半體者有取似體者有取互體者有取伏體反體者又有取互變體者故曰易變易也不可以一說泥也何謂半體如小畜三四得坎之下二畫則彖辭稱宻雲不雨是也何謂似體如頤稱龜大壯似兌稱羊是也何謂互體如震九四互坎則四爻稱遂泥是也何謂伏體如同人内卦離伏坎則稱大川是也何謂反體如鼎内卦㢲正兌之反則初爻稱得妾是也何謂互變體如乾九三互變離則三爻稱終日是也
  陽爻稱九隂爻稱六說
  乾卦陽純乎九者也故用九坤卦隂純乎六者也故用六他卦九六相錯故无用九用六之辭
  隂陽老少說三則
  老陽者純陽无隂老隂者純隂无陽少隂少陽者隂陽相錯故曰三陽而二隂三其三三其二而為老陽老隂之數兩其三一其二而為少隂之數兩其二一其三而為少陽之數也
  三竒為九三偶為六一竒二偶為七一偶二竒為八九六七八之數即八卦也
  陽老則隂伏焉故老陽之九退即為少隂之八隂老則陽生焉故老隂之六進即為少陽之七
  八卦皆配九數二則
  天之生數九其成數亦止於九是故八卦之畫乾三坤六為九震㢲坎離艮兌六卦兩兩相對男五女四其數亦皆為九此與天數合者也天地各有生成之數而八卦獨具天數者地統乎天也朱子謂洛書以竒數為主聖人作易所以則洛書者義取此也
  乾一與坤八合兌二與艮七合離三與坎六合震四與㢲五合其數亦皆為九故曰八卦皆配九數
  坎離乾坤之大用
  乾坤體也坎離用也大小過肖坎頤中孚肖離者盖長少男女亦未有外水火而能成隂陽者也故曰坎離乾坤之大用
  八卦在五行之先
  乾兌皆金也震㢲皆木也彖傳惟言天地水火雷風山澤置金木不言者金藏於水木生於地𨳩闢之始猶未有金木故也故曰八卦在五行之先
  卦義襍說二十五則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故乾坎先合為需訟坤坎次合為師比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故離合乾為同人為大有其所以不合坤者則先儒所謂上經乃易之陽體合陽不合隂是也
  乾中爻互變皆離坤中爻互變皆坎坎離所以為乾坤之用也
  泰和蕭氏曰六子如㢲離兌皆隂也震艮雖陽又皆偏者也惟坎得陽之中故在六子中最貴最先用事其說則誠然矣然震與坎合而互艮為屯坎與艮合而互震為䝉一卦之中三男皆具坎雖最先用事震艮亦未嘗不在也此聖人次屯䝉之㣲意也
  屯六二變節此女子之屯而守節者也故曰貞不字十年乃字䝉六三變蠱此女子之䝉而善蠱者也故曰見金夫不有躬
  上地下天曰泰上水下火曰既濟皆逆行者也故曰易逆數也
  泰之九二曰包荒陽包隂也否之六二曰包承隂包陽也陽包隂則為君子畜小人之象故泰隂包陽則為小人容君子之象故否逮其甚也君子不惟不能畜小人也方且以君子攻君子小人不惟不能容君子也方且以小人攻小人是則大亂極敗之道也
  泰之上九曰城復于隍此天道之循環也聖人言泰變而否之易也否之上六曰傾否先否後喜此人事之輓囘也聖人言否變而泰之難也轉否為泰舍九五之大人其誰望焉
  不耕穫不菑畬則福之无妄者也行人之得邑人之災則禍之无妄者也禍福不可以逆億惟君子脩身俟命能不貪无妄之福而不憂无妄之禍
  天氣下降者也坎水得乾之中畫故潤下地氣上升者也離火得坤之中畫故炎上
  兩坎相接三四中虚此坎中有離也兩離相承三四中滿此離中有坎也故曰坎離乾坤之交非若震㢲艮兌各不相䝉者也
  坎中爻互震艮震艮中爻亦互坎此兄弟相從之義也離中爻互㢲兌㢲兌中爻亦互離此姊妹相從之義也咸象之為拇為腓為股為脢為輔頰舌者梁山來氏曰男女相感之情莫如年之少者一身從拇而上自舌而下无不以情相感故聖人取象焉其說則誠然矣然而感必以正相感而非正則於男女之情有餘而於夫婦之道不足也艮止也止乎禮義則正故彖辭戒之曰利用貞
  咸感也兌說也然而有心以感人則其相感也必淺故不曰感而曰咸飾言以說衆則其相說也必偽故不曰說而曰兌
  損卦損乾之上爻以益坤之上爻是兌損而艮益也益卦損乾之下爻以益坤之下爻是㢲損而震益也在先天則為損陽以益隂在後天則為損女以益男也此先後天之分也
  天地之化專者不生襍者亦不生春秋傳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榖梁亦曰獨陽獨隂不生獨天不生此專者不生之驗也損卦六三爻辭曰三人行則損一人此襍者不生之驗也
  彖傳曰困剛掩也是柔困剛也及觀爻象則又剛柔交困困於酒食困於金車困於赤紱剛之困也困於株木困於石據於蒺藜困於葛藟於臲卼柔之困也以木石蒺藜葛藟之困挍酒食車紱殆加甚焉至六三之凶又有死期將至之象然則小人之困君子終不免於自困也果何益哉
  漸女歸之正者聘則為妻者也歸妹女歸之不正者奔則為妾者也故漸之九三九五爻辭得稱夫婦歸妹不稱者示娣妾不敢與女君抗也
  萬物之質變化於水是故屯卦坎在上以水始也未濟坎在下以水終也未濟之終於坎者亦猶十干之終於壬癸十二支之終於亥也傳曰五行以水為本其星𤣥武婺女天地所紀此之謂也
  心實則誠乾三畫皆實故聖人以誠言之心虚則敬坤三畫皆虚故聖人以敬言之坎離乾坤之大用也坎得乾中畫故其彖辭曰有孚惟心亨孚者誠也離得坤中畫故其爻辭曰履錯然敬之无咎誠敬所以為心學之本也
  天地之數五十有五班固曰五六者天地之中合也是故五十有五之中去其五則為大衍之數去其六則為大衍之用數
  六畫而成卦故六其老陽之數即為乾之策六其老隂之數即為坤之策
  乾爻以一圅三參天之說也坤爻以一判二兩地之說也乾奇三畫震坎艮各得其一㢲離兌各得其二合之為十二畫以一圅三三其十二畫是老陽數也坤偶三畫㢲離兌各得其一震坎艮各得其二合之亦十二畫以一判二二其十二畫是老隂數也
  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聖人於乾卦言仁坤卦言義所為法天地以盡人道也班固曰仁者生生者圜義者成成者方故仁屬乾義屬坤也
  河圖之數隂陽生成相配洛書之數陽居正位而隂居偏位河圖之數十而方隅次序未嘗不止於九洛書之數九而一與九對二與八對三與七對四與六對未嘗不歸於十也又洛書亦以一合六以二合七以三合八以四合九而以五數居其中悉與河圖數協故曰河圖洛書相經緯
  傳曰火日外景金水内景凡能鑒物者皆陽也火日為離離陽包隂故外景金水為坎兌坎兌隂包陽故内景然則坎為月月亦水也何以與日皆外景與曰非也月固借日光以明者也是以其景似日


  堯峯文鈔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三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二共五十八首
  易問五十八則
  用九用六
  問六爻皆變他卦皆占之卦乾坤異是何也曰乾坤不可變也何氏曰乾變則之坤坤變則之乾若以之卦占則是天地君臣易位也而可乎是故聖人更其例
  之同人之小畜
  問乾九二見龍在田龍非淵則天何為乎田也曰雲行雨施則田首被其澤龍之德莫大焉聖人以喻大人之濟時如此是故傳曰見龍在田德施普也
  問乾九四或躍在淵躍矣何以在淵也曰此言龍之或躍或在淵也變㢲為進退為不果又與初應故其象云然傳曰或之者疑之也潛躍俱未可定也
  之剥
  問坤上六龍戰于野隂亦得稱龍乎曰非也說卦傳戰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隂陽相薄也與此爻義同隂不敢與陽戰主乎戰者陽也故稱龍
  之比
  問屯䝉皆坎德也屯不以君道予坎何也曰吾聞諸先儒矣屯獨以君道予初者出乎震之義也䝉兼以師道予上者成乎艮之義也
  象之蠱
  問六十四卦皆所以筮也䝉之彖獨戒其再三瀆者何也曰蒙内卦坎坎為狐疑凡明者善斷䝉者善疑惟其善疑則雖正告而猶惘惘然不知適從此所以愈䝉也故戒之
  問䝉六三見金夫不有躬金夫孰謂曰謂九二也坎性陷而趨下又卦變蠱所謂女惑男者也故六三舍正應而從不正然則九二何以稱金夫曰變蠱則二三四互兌兌為金
  之夬
  問需六四變水言血者何也曰坎為血卦四已入險朱子謂之殺傷之地是也不可但以水言故稱血
  之䝉
  問師上六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小人孰謂曰謂六三也葢九二為長子又為丈人六三為弟子又為小人也小人挾上寵以逞則必主驕盈僣亂之禍有功且不可用而况賁師之將亡國之大夫乎
  
  問凡卦俱為筮設而比彖獨言原筮者何也曰䝉内卦坎故戒之以瀆筮比外卦坎故教之以原筮坎為狐疑疑在内者宜明以决之疑在外者宜詳以審之其義各有取也
  問比彖辭後夫凶何以言後夫曰夫者九五也四隂在五之前向夫者也一隂在五之後倍夫者也然則後夫者謂上六也
  小畜
  問小畜彖辭宻雲不雨豈謂其不成坎與曰然自二至四互兌則澤氣上蒸宻雲象也自三至五互離則日麗於上不雨象也上九變坎故曰既雨
  之升之无妄
  問泰之初九稱彚征否之初六稱彚貞何也曰君子難進則聖人勉之以征小人難退而又易逐於邪則聖人戒之以貞聖人之望君子也重亦未嘗輕於弃小人也
  之需
  問泰歸妹之六五皆言帝乙歸妹有以異乎曰震為帝兌為妹二卦者无以異也是故泰傳曰天地交而萬物通歸妹傳反之曰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其義一也
  之萃
  問否上九傾否孰傾之曰九五之大人傾之也不曰否傾而曰傾否則天道也而有人事焉所謂取亂侮亡者也
  彖之坤
  問謙彖辭君子有終得毋以有終戒君子乎曰非是之謂也小人之行謙也以偽君子之行謙也以誠誠故有終偽則未有能終者也
  問謙九三何以稱勞謙也曰傲則逸謙則勞坎勞卦也二三四爻互坎而三得坎之中畫故稱勞
  之兌之革
  問隨六二係小子失丈夫丈夫小子孰謂曰六三小子也初九丈夫也三居二上故係之初居二下故失之然則六三亦震之一爻也震長男何以稱小子曰以隂故小之也
  問隨六三丈夫小子又孰謂曰九四丈夫也六二小子也吳氏曰三无應无夫之婦也四亦无應无婦之夫也无夫之婦近於无婦之夫而隨之故謂之係丈夫也
  彖之艮
  問蠱彖先後甲者何也曰先甲三日辛此㢲所納也後甲三日丁此兌所納也蠱内㢲而互兌兌㢲隂柔之卦易以致蠱故一懲於前一戒於後也
  問蠱之九二何以幹母蠱也曰幹之者三男也内卦為震初二俱變為坎二互至四為艮夫以三男之母猶不能无蠱此凱風之七子所以深自刻責也母氏聖善我無令人情廹而辭婉以庶幾母蠱之可幹其殆有得於不可貞之義乎
  之渙
  問觀六二何以稱闚觀也曰變坎也處坎窞之中所觀幾何闚觀之象也然則何以利女貞曰婦人无外事闚觀者其正也初位陽為童二位隂則為女
  彖之頤
  問自姤至復歴七月矣何以不言月而言日也曰古人呼月為日也然則臨彖何以言八月曰非是之謂也李氏曰復陽長以日云者幸其長之速臨陽消以月云者幸其消之遲此扶陽抑隂意也
  問復上六用行師大敗以其國君凶國君孰謂曰謂六五也孰以之曰上六以之也一陽初復上六值坤爻龍戰于野之位故其占云然
  大過之咸之恒
  問大過之九二九五何以言得妻得夫也曰變咸恒也於是有夫婦之象焉然則九二何以稱老夫曰體乾故也
  之噬嗑
  問離九三不鼓缶而歌則大老至之嗟何以凶也曰君子殀夀不貮脩身以俟之生非君子所幸而死非其所畏也或歌或嗟其不逹於死生也審矣夫安得而不凶然則蟋蟀在堂嵗聿其暮今我不樂日月其除詩人之說非與曰詩義别有所刺非謂日昃者必當歌也如之何其據詩以例易也
  咸恒
  問咸恒何以象夫婦也曰獨陽獨隂不能以生成咸恒隂陽合則有夫婦之道也然則蠱與歸妹何以不言夫婦曰以㢲遇艮則隂老而陽少以兌遇震則陽老而隂少不若咸之少男少女恒之長男長女其隂陽適相等也
  中男中女
  問長少既象男女矣中男中女何獨不然曰坎離所以為乾坤用者㣲而隂陽之交明而日月之運寓於物則為水為火禀於人則為精為神何莫非坎離之用也不可專以男女言故不言也
  之姤
  問遯六二執之受執者誰也曰九三也故九三爻辭曰係遯言為六二所執也上三陽逺隂故能遯九三比隂故受其縶維而不得遯也
  明夷之既濟
  問明夷外卦為坤是離明之所由夷也六五乃以箕子當之何也曰自三至五互變離與六二相應明之象也在坤暗之中夷之象也變坎為險為隱伏為心病與箕子佯狂合故曰箕子之明夷
  家人之益
  問家人之九三曰嗃嗃曰嘻嘻是二者有辨與曰嗃嗃義勝者也嘻嘻情勝者也然則九三重剛其亦泥於婦子乎曰閨房之間易於以情掩義雖剛者殆不免焉故聖人豫從而戒之
  之歸妹
  問睽上九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其辭得毋稍怪矣乎曰信則合疑則睽物之情也合則愈信睽則愈疑上九之所見者中心疑也坎為心病為狐疑上九之所見皆坎象也
  損益
  問損益者咸恒之變也然則何以不言夫婦曰孔子嘗言之矣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此釋損之六三爻者也
  之需
  問夬之九四即大壯之九四也其取羊象同其言悔亡同然夬獨不為吉者何也曰大壯變坤成泰故曰壯于大輿之輹夬變坎成需故曰其行次且曰聞言不信傳所謂需不進者是也何吉之有
  
  問升彖辭南征吉何以知其南也曰明夷合坤離成卦故九三謂之南狩升合坤㢲成卦拱離於中故彖辭亦謂之南征皆指離也
  之升
  問井之初六九三皆曰不食九五曰寒泉食不言飲而言食者何也曰主烹飪也所以大井養人之功也
  
  問革彖辭已日乃孚何以知其為已日也曰卦圖離兌拱坤坤土也故曰已日然則六二何以復言已日乎曰離得坤中爻六二是也彖爻所謂已皆主坤也
  象之旅
  問鼎初六言趾九四言足九三六五皆言耳者何也曰吾聞諸先儒矣盖析上下體為二鼎也上體之鼎有耳无足故曰鼎折足下體之鼎有足无耳故曰鼎耳革問鼎九二我仇有疾何謂仇曰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二五正應嘉耦也二初雖近比而非應故曰仇
  之觀之艮
  問漸九三言婦孕九五言不孕者何也曰三四隂陽交故孕二五應而不交故不孕然則何以九三凶而九五吉乎曰五以二為婦正也三以四為婦非正也三四相比而成夫婦則凶二五相應而成夫婦則吉此女歸之所以利貞也
  歸妹之兌
  問歸妹六五稱帝乙者孰謂曰謂六五也妹其六三也帝乙以柔中者化其妹使尚德而不貴飾故曰不如其娣之袂良
  之大壯
  問豐六二得疑疾矣何以能有孚也曰孚者疑之反發者蔀之反離體伏坎有孚發若者以伏體反言之也
  之漸
  問㢲九二㢲在牀下用史巫紛若何以吉也曰亢之過者徃徃失諸傲㢲之過者徃徃失諸詐傲與詐皆不可為中道皆凶德也若過於㢲矣而又藉史巫丁寧以自逹於鬼神是則㢲之過而誠者也故吉
  未濟之䝉
  問既濟之九三未濟之九四皆言伐鬼方矣而九四獨勸之以震者何也曰九三以剛居剛者也九四以剛居柔者也剛者慮其輕銳而喜事柔者慮其退緩而後事聖人之於九四也勸之以震則未濟者庶其有濟與
  大衍之數二則
  問大衍之數何以五十也曰太極生兩儀則陽儀一隂儀二衍而為三兩儀生四象則太陽一少隂二少陽三太隂四衍而為十四象生八卦則乾一兌二離三震四㢲五坎六艮七坤八衍而為三十六通太極之一兩儀之三四象之十八卦之三十六是以五十也然則虚一不用何也曰太極其體也兩儀四象八卦其用也太極者數之所自起而非數也故虚之
  問所謂小衍大衍者何也曰四其一并一則為五四其二幷二則為十四其三幷三則為十五四其四并四則為二十是以五十也邵子謂小衍之而五大衍之而五十是也草廬吳氏取之
  四營
  問四營之說宜何從曰一分二掛三揲四扐此一說也陽爻六九五十四隂爻六六三十六四營則四其五十四為二百一十六四其三十六為百四十四也又合二篇陽爻共百九十二每爻以九數之得千七百二十八隂爻亦百九十二毎爻以六數之得千一百五十二四營則四其千七百二十八為六千九百一十二四其千一百五十二為四千六百八也此又一說也合此二說葢无徃非以四求之者故曰四營而成易然則必以四求之何也曰此聖人取法乎四象之義也有言乾營十八卦坤營二十四卦離營十四卦坎營四卦者以是為四營也其言亦可采乎曰此非傳之所有吾不知也
  隂陽數皆十五
  問二少之策何以與二老同也曰一三五為九二四為六此天地之生數也積之則為十五隂陽之數不外乎此而已故老陽遇老隂為十五少陽遇少隂亦為十五皆自然合於生數者也故曰參伍以變三五為十五也以是二老之策與二少之策各極於萬有一千五百二十
  太極
  問太極之為无極如之何曰道生一者老氏說也道在太乙之先者莊氏說也王弼以來依據老莊遂解太極為太乙則是太極非道當别有道以生太極矣得毋異端惑人之甚與故周子曰无極而太極又曰太極本无極葢正告學者以太極之義也其義既明則言无極可不言无極亦可朱陸之辨雖相持而不下然略其辭而觀其旨俱有功於太極者也
  兩地
  問地徑二圍四顧止取其半者何也曰非是之謂也圍三者以一為三故三其三陽而成九圍四者以一為二故兩其三隂而成六也然則取半之說亦可通乎曰可九者陽之極數也六者隂之中數也故曰陽取全而隂取半也惟隂數極於十二是以地支如其數而嵗有十二月
  六子
  問六子所以為雷為水為山為木為火為澤者何也曰吾聞諸先儒矣雷出於地下者也故震一陽在下水畜於地中者也故坎一陽在中山峙於地上者也故艮一陽在上木生於地下者也故㢲一隂在下火生於木中者也故離一隂在中澤鍾於地上者也故兌一隂在上木始弱而終強陽在末也火外明而内晦陽在外也澤外潤而内燥陽在内也澤惟内燥故能生金惟外潤故能鍾水
  坎水
  問天一生坎水水之所以最先者何也曰今夫呵而潤食而涎嚏而涕哀而泣媿而汗牝牡之交接草木果蓏之包含莫非水也氣溼然後蒸蒸之乆然後熱於是乎火遂熾焉此天一地二之分也
  艮不為馬
  問乾震坎艮皆陽卦也艮何以獨不為馬曰艮止也止非馬之性故也
  納甲
  問納甲術家之說也先儒或以此言易果可信乎曰傳有之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術者知數而不知理則流為方伎儒者知理而不知數亦未足與窮易之全旨也然則日有十而卦止有八以八納十何也曰乾坤父母也故納其始終之四日甲乙壬癸是也甲壬陽乾納之乙癸隂坤納之其他六日則三男納其陽三女納其隂此數而協於理者也
  人與卦象相應
  問人全體亦與卦象相應乎曰然人之為形也耳目鼻三竅皆偶口與大小𣸈三竅皆奇此泰卦之象也隂陽交而形始成又何惑焉
  連山坤乾
  問或謂震㢲坎離艮兌乾坤為殷坤乾震㢲離坤兌乾坎艮為夏連山次第然與否與曰文獻不足徴孔子嘗言之矣吾何以知其孰連山孰坤乾也吾知周易而已曰坤乾以說卦傳雷以動之一章始震終坤知之連山以帝出乎震一章始震終艮知之曰易變易也聖人錯綜言之何不可者必曰此言連山之易也此言坤乾之易也則孔子无明文吾不敢信也彼之為此言也猶之分伏羲文王孔子之易為三易皆後儒謬譔者也然則孔子所謂吾得坤乾者非與曰坤乾不傳先儒固以為禮家依倣魯論妄為之說也
  卦氣
  問卦氣之說亦可取乎曰吾取其可取者臨之八月有凶復之七日來復此文王之言卦氣也由是推之則復十一月歴臨泰大壯夬而乾為四月又姤五月歴遯否觀剥而坤為十月可知也兌正秋也此孔子之言卦氣也由是推之則震為春分㢲為立夏離為夏至坤為立秋乾坎艮為立冬為冬至為立春可知也其他六十卦直三百六十日每卦直六日七分則緯文之所載京房郎顗術士之所明而非經之所有吾不能知也
  先儒說易
  問先儒之說易備矣易其无遺藴與曰傳有之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儒者之言易也各言其見而已舍曰能盡易之藴則得其理者未必喻其象逹其象者未必究其數也















  堯峯文鈔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四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三共十四首
  詩問十二則
  風詩始終
  問者曰風詩何以始於二南而訖於豳也曰二南周之王業所由成也豳其所肇基也周德而既衰矣次風詩者以文王始之以周公終之思深哉
  詩無天子諸侯之别
  問者曰詩果無天子諸侯之辨乎曰然天子之國非無風也諸侯之國非無雅頌也何以言之十五國之中有二南有王風又有豳風是皆天子之詩也雅頌之中小雅有賔之初筵大雅有抑頌有魯是皆諸侯之詩也不得以風詩專屬之諸侯雅頌專屬之天子也問者曰先儒謂平王政教微弱故黜其詩為風魯季孫行父請命於周然後有頌豈其說皆非與曰然王之黜為風也孰黜之天子不自黜也作詩者與采詩者必不敢黜其所得之詩以告於天子也然則果孰黜之平王之政教雖不及文武成宣之盛然非幽厲比也幽厲之詩猶列於雅而平王獨否是反不逮幽厲也魯之郊乆矣郊則樂工必歌頌詩使請之周而後敢作然則僖公以前將僣歌周頌乎抑遂不歌乎不歌則廢樂也僣歌周頌則非其地非其人是誣先公以自誣也魯君臣雖愚其不為此也明矣且行父之使又不見於春秋春秋之時天王之使於魯者十有八魯大夫之如周者六如而不至者一孔子莫不具載而顧獨遺此此其為臆說無疑也
  風雅正變
  問者曰風雅之分正變也其孰昉乎曰此大序之言也吾疑之何疑乎爾曰一國之詩有正有變焉一時之詩有正有變焉吾疑其不可以國次世次拘也何以言之二南正風也然而野有死𪊽可不謂之變乎十三國變風也然而柏舟之為婦淇澳緇衣之為君七月之陳王業之艱難可不謂之正乎鹿鳴已下二十二篇文王已下十八篇皆正雅然而常棣之弔管蔡雖謂之變可也六月以下五十八篇民勞已下十三篇皆變雅然而六月車攻崧高烝民常武諸詩皆以美宣王之中興夫既從而美之矣則異於圻父白駒之屬審矣雖謂之正亦可也凡言正變者必當考求其詩考求其詩然後能得其實褒美之詩為正則刺譏之詩為變也和平德義之詩為正則哀傷滛佚之詩為變也故曰國次世次不可拘也必自懿夷訖於陳靈謂之變風變雅毋亦膠滯而弗合矣乎問者曰然則詩之孰正而孰變也不幾於溷與曰視夫善惡美刺而得之矣奚其溷
  孔子未嘗刪詩
  問者曰孔子何詩之刪也曰孔子盖嘗正樂矣而未嘗刪詩刪詩之說昉於史遷其言不可以據依也孔穎逹謂經傳所引諸詩見存者多亾失者少不容孔子十去其九此說是也問者曰刪詩與正樂不同乎曰刪之云者削而弃之也正之云者挍其節奏整齊其次序如所謂無相奪倫者也是安得同史遷葢因論語而誤衛宏又因史記而誤也是以有刪詩之說夫孔子之於詩也與春秋無異春秋郭公夏五有文無義皆書於冊而不之去也其於小雅南陔白蕐六詩有目無辭者亦然降而至於桑中溱洧諸篇猶班班具列使孔子而果刪之耶安得尚存此滛佚之辭以啟學者之呶呶哉問者曰然則奚為其有逸詩也曰世之所傳逸詩者或句存而亾其章或章存而亾其篇不得為完詩故太師弗之采魯人弗之録也太師弗采魯人弗録則孔子亦聽之而已矣
  正雅
  問者曰或謂雅詩無正變者何也曰夫豈獨雅太史公曰周道闕而關雎作薛君章句曰芣苢傷夫有惡疾則是二南不得為正風也太史公曰仁義陵遲鹿鳴刺焉則是鹿鳴已下不得為正雅也言正變者葢自毛氏之學始問者曰孰為優曰其毛氏乎予嘗考之於禮矣鹿鳴魚麗諸詩皆郷飲酒燕禮之所歌也關雎鵲巢諸詩皆所以合樂也騶虞采蘋采蘩皆大射所用以為節也使諸詩出於衰周之作則當成康盛時其施於郷飲燕射者果何詩也豈皆有司失其傳與抑郷飲燕射之儀至周衰而始備與吾不信也彼說詩而不協於儀禮射義者臆說也是故於毛氏有取焉爾
  變風變雅之終
  問者曰變風變雅之終也其亦有義例乎曰有之王道陵夷周公召公不可復作風詩之終於東山破斧諸篇也所以見天下之思周公也雅詩之終於召旻也所以見天下之思召公也
  詩教
  問者曰孔子曰溫柔敦厚詩教也三百篇之教其俱若是與曰然然則墻有茨之黜中冓也相鼠之刺無禮也何人斯巷伯之惡䜛譛也得無稍甚矣乎奚其厚曰忠愛之至不得已而為是深怨痛疾之辭是其意則美矣是故聖人取其意而不責其辭
  二南非繫周公召公
  問者曰二南皆文王之詩而繫之二公何也曰周召者地也非人也先儒葢嘗辨之矣夫二南既非二公所作又非咏歌二公而作也其美召公者惟甘棠一詩耳如之何其據此而概以他詩繫之二公也文王在上而繫其詩於二公則是以子而攘父之美以臣而攘君之美也此必非聖人意也當是之時天下皆惡紂而親文王然文王猶不能全有天下也故其詩不稱王而繫之於地文王雖不能全有天下顧其化之所被則已溢於江沱汝漢間矣不得以周召之地限之也故稱南焉小序言其化自北而南者是也言繫之二公者則臆說也
  𨚍鄘衞
  問者曰𨚍鄘衞何以得先王風也曰先儒嘗言之矣昔者武王滅商分其畿内為三國故三國相與同風然則𨚍鄘衛之次二南也猶商頌之得次周頌也其諸孔子所以存先代與
  聖人録滛詩
  問者曰聖人果録滛詩與曰然王者之政必自内始周南之咏關雎葛覃巻耳也召南之咏鵲巢采蘩也皆女子之賢而幸者也正也𨚍之緑衣日月終風鄘之柏舟衛之碩人皆女子之賢而不幸者也正而變也終風柏舟碩人之後於是以滛詩繼之如凱風雄雉牆有茨君子偕老桑中鶉之奔奔與氓之屬皆是也禮義消亡滛風大作聖人之於詩也首録女子之詩一或以為勸一或以為懲斯其好貞而惡滛也不亦深切著明矣乎
  九夏非周頌
  問者曰九夏果周頌與曰南陔白華華黍由庚此笙曲也九夏此金奏之節也葢皆有聲而無辭大射禮歌鹿鳴三終奏肆夏新宫三終周禮鐘師凡樂事以鐘鼔奏九夏夫有聲有辭工所諷誦者歌也有聲無辭工所播諸笙管琴瑟鐘鼓者奏也九夏烏乎頌問者曰然則肆夏非時邁與曰非也先儒謂肆夏一名樊時邁也昭夏一名遏執競也納夏一名渠思文也又謂肆夏為一詩樊遏為一詩渠為一詩皆臆說也吾未聞一詩而三名者也且時邁有肆於時夏一語適與肆夏合猶可借之以相附㑹若昭納二夏則於執競思文奚取焉孔子子夏不言也儀禮左氏傳不言也後人何從知之吾亦何從信之哉
  楚辭
  問者曰楚辭其詩之苗裔與曰然詩亡而後春秋作春秋絶而後楚辭興其諸所以憫世疾俗勸善而懲惡者葢猶不失忠厚惻怛之意焉是故與三百篇近者莫善於楚辭
  書中星解
  日中謂春分也陽氣自此而中也宵中謂秋分也隂氣自此而中也日永謂夏至也自冬至之後日自北而南陽漸以生則日景漸以長至此而始極也日短謂冬至也自夏至之後日自南而北隂漸以生則日景漸以短又至此而始極也春夏冬不言宵秋不言日互文也星鳥其形也星火其次也星虚星昴其宿也於春言其形則夏為蒼龍秋為𤣥武冬為白虎可知於夏言其次則春為鶉火秋為𤣥枵冬為大梁可知於秋冬言其宿則春為柳星夏為氐房可知亦互文也經之言約而該簡而盡者也按史記天官書有四宫星葢南宫朱鳥為鶉火之次井鬼栁星張翼軫七宿其形如鳥故曰朱鳥春分則見於南方東宫蒼龍為大火之次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龍故曰蒼龍夏至則見於南方北宫𤣥武為𤣥枵之次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龜蛇體故曰𤣥武秋分則見於南方西宫咸池為大梁之次奎婁胃昴畢觜参七宿有白虎體故曰白虎冬至則見於南方也何以獨指南言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故取南方以為凖也何以獨指四仲言聖人不能朝夕察𠉀乎星度故取四時之中以驗之也然則堯典中星與吕不韋月令異者何也或曰月令舉其初朔而尚書總舉一月故也或曰非也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嵗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天度四分之一而贏嵗日四分之一而縮天漸差而西嵗漸差而東也自秦莊襄王元年上距堯之甲子共二千二十八年凡差二十六度蓋七十八年而差一度也
  書顧命說
  蘓氏論康王之失禮可謂詳矣顧吾猶有疑焉竊以為顧命與康王之誥此兩篇者皆譌書也何以言之凡人子之於父母也平居則有問寢視饍之禮疾病則有嘗藥之禮未嘗須㬰離父母側也成王彌留之際自公卿百執事而下無不在者而康王親為元子獨不在王之左右不得與聞顧命何也古之奔喪者見星而行見星而舍是何如其廹且切也故吾謂成王既崩雖使康王相距數千里之外猶當蒲伏以赴安有宫門咫尺而不入就號哭辟踊之位者顧必俟干戈虎賁以逆之乎乃孔安國曲為之說曰由喪次而出出而復逆以殊異之夫康王既已為元子矣又安用借此為殊異哉此於經無明文也曾子問於孔子曰大功之喪可以與於饋奠之事乎曰自斬衰以下皆可天子諸侯之喪斬衰者奠奠謂奠於殯也言主人以悲哀不暇執事則諸臣皆得代之也然則成王既殯康王方在苫凷之列雖不暇躬行祭咤諸文猶不可謂之非而顧必區區嚌而飲福乎嚌者小祥之禮也故曰小祥之祭主人之酢也嚌之衆賔兄弟則皆啐之如之何其行此於初喪之日也天子未除喪則稱予小子雖衰周猶然禮曰三年之喪以其喪拜非三年之喪以吉拜今儼然自稱予一人而與羣公從容拜揖於門内是吉拜也尚復知有辟踊稽顙乎使康王不顧非禮而岸然行之則為不孝使召公導王於非禮則為不忠曾謂康王召公而不嫻於忠孝者乎其可疑如此由此言之夫豈徒衮服之失禮而已予故反覆詳究其間以為此後人不知禮者所偽為耳或曰今文古文皆有可遽疑其偽乎予曰否彼金縢亦猶是也宋儒固已疑之矣於是遂廣蘇氏之論而為之說












  堯峯文鈔巻四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五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四共二十一首
  春秋論一平王隱公
  按左氏惠公繼室以聲子生隱公孔穎逹引釋例曰夫人薨不更聘必以姪娣媵繼室是夫人之姪娣與二媵皆可以繼也雖攝治内事猶不得稱夫人又異於餘妾故謂之繼室然則孟子未卒以前聲子與仲子皆妾也及其繼室則衆妾俱不敢與聲子齒而何有於仲子哉然考春秋隱公元年天王來歸仲子之賵五年考仲子之宫夫仲子特惠公之妾耳顧得䝉此禮而聲子皆不與何與汪子曰甚矣鍾巫之禍平王啟之而隱公自取之也葢仲子固家之妬妾而桓公又其驕子也惟為之君若兄者稍能制之以禮然後可以逆折其非而杜其為不肖之計今平王與隱公則不然生則為其母賵殁則為之舉喪而稱夫人祀又為之立宫是三者皆越禮之甚者也而平王與隱公争先為之彼為之子者既習見其母之貴寵有不岸然自謂先君之適而反惡其兄者㢤於是其勢日横其謀日深而左右近習隂伺乎其間思挾之以覬覦富貴者亦日衆而其人遂不可制此羽父之譖所以不旋踵而發與易曰履霜堅氷至言積漸使然也桓公之敢於簒弑者豈非其君若兄有以為之漸㢤今夫豢猛獸者非能狎而翫之也惟𮩸諸檻阱而稍飼以粱肉雖有噬人之狀無能為也苟一旦盡去其防使之跳梁於外而又望其德我而不噬此雖至愚者不為今隱公之於桓公何以異此夫隱公豈不知其弟之為豺狼㢤然所以尊崇其母至於不顧非禮而為之者亦欲藉是區區以稍慰安桓公之心而使之不我噬不知適足以長其驕而速之亂耳孰若逆而折之之得乎昔周公之輔成王也成王有過必撻伯禽以示之惟其豫教有術故天下稱周公為良相而成王為賢君嗟乎使隱公而非攝隱公而果為攝也其亦未聞周公之道也夫
  春秋論二平王
  今有富人於此生子皆庶則家政宜授之長者乎抑授之幼者乎不問而知為長者矣使不幸父殁幼者不譲而與其兄争則宗老必笞而責之彼諸侯之有天王猶富家之有宗老也乃獨助其幼弟奉幼弟之母以擬其兄豈非聖人之所深惡哉孔穎逹者儒之冗末無當者也其論歸賵曰隱公立桓公為太子其母得為夫人故賵之國必有君而後有太子使隱公得立太子固當稱君而不稱攝隱公既已攝矣吾未聞周公輔政而以成王為太子者也然則穎逹之說不亦妄乎夫惟平王之賵仲子也若不知有隱公母子者其助桓公以偪隱公為已甚故聖人貶之穎逹舍此而區區責其生賵之非禮是豈足以立訓㢤有難者曰改葬之役左氏亦言太子少者何與吾應之曰惠公縱其邪心盖嘗欲立桓公為太子矣故謂桓公為惠公之太子則可謂為隱公之太子則不可且吾以為天王之賵必桓公有以使之聲子仲子皆宋女也隱公伐宋者一明知鄭之與宋相怨而輸平者一為㑹者二意者桓公獨隂恃宋援以邀求於天子故隱公深為之不平而欲稍洩其忿以孤桓公之羽翼與唐乾寧時王珂與其從父重盈之子珙瑶争河中珂求昏於李克用克用為之上請於是珂遂定河中而珙瑶不能與争此與魯事畧相類吾甚悲夫天王自失其權而助人為簒弑者如此也故并論之
  春秋論三趙盾一
  春秋魯宣公二年秋九月晉趙盾弑其君夷臯於是左邱明公羊高榖梁赤三子以為弑君者趙穿也經之書盾其說宜何從汪子曰三子者之說非有大悖於孔子也當是之時使穿不得盾必不敢行其事使盾不得穿必不能遂其謀何以言之予嘗畧考史書所載簒國之臣若趙高之弑二世也使閻樂司馬昭之弑高貴鄉公也使成濟成倅劉裕之弑晉安帝也使王韶之其弑恭帝也使禇淡之兄弟朱全忠之弑昭帝也使朱友恭氏叔琮夫是數人者欲為簒逆必先授意於其黨其黨亦樂為之用此與趙盾之事何異辟之於盜羣盜行刼其一雖不行而寔隂主其謀是則劫之魁也反不謂之盜乎故三子者之說非有大悖於孔子也孔子誅其心三子者舉其事也然則三傳果無失乎曰有之左榖皆取董狐之言以反不討賊為盾辠吾謂盾雖討賊亦不免於書弑何也予更考魏唐之事司馬昭既弑高貴鄉公遂収濟倅兄弟殺之朱全忠既弑昭宗已而朝於京師亦殺友恭叔琮夫二人之心甚譎謀甚狡其殺濟倅友恭叔琮者豈非欲自解於簒逆㢤然天下後世卒不以此薄兩人之辠故使人臣無弑君之心雖力不能討賊亦必不以惡名加之苟有其心雖狡譎如司馬昭與朱全忠者亟除其黨以自解猶無益也吾故有感於歐陽子之論而為之廣其說如此
  春秋論四趙盾二
  按左氏晉趙盾救焦遂自隂地及諸侯之師侵鄭楚鬬椒救之遂次於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殆將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汪子曰此弑其君夷臯之歲也觀於侵鄭而盾不臣之謀見矣何也鷹隼之將擊也必伏其翼虎豹之將摶也必匿其形此無足怪也惟其不輕發於此是以大逞其毒於彼而莫之制也以盾率晉國之衆而合宋衞陳三諸侯之人成師以岀惟敵是求何有於鬬椒之偏師㢤然且不戰而去之者非形弱勢詘也當此之時内難將作既不暇相持於外而又以為戰而勝則横挑強楚之怒戰而不勝則無以懾服國人之心如是而欲行大事其誰與同惡者盾於其中固有深謀在焉故寧少歛其鋒強抑其隂鷙之氣而不欲輕用之於楚也不然豈文公襄公之烈猶存而盾遽畏楚乎㢤齊崔杼伐魯北鄙魯公患之孟公綽曰君何患焉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既而果不為㓂齊師徒歸夫崔杼所用葢即盾之餘智也特杼親射其主而盾則假手乎人耳三傳不察遂欲以不討賊者原盾辠抑知盾之造謀也乆矣與崔杼同罪而異其罰豈足為春秋之法耶吾嘗論之自古悖亂之臣未有不合一轍者也劉裕既入關中可以速得志於西北矣而自謂根本未固遽引兵東歸是時逆迹猶未形也然崔浩則先知之以告魏主浩之善料事亦何減於公綽之料崔氏㢤今夫功利之在目前也是下愚之所昧而中智之所争也有人於此不貪近功不邀厚利其人苟非大美則必為大惡若趙盾侵鄭而不戰崔杼伐魯而不㓂劉裕至關中而不復西畧此皆大惡無疑也盖其所欲者益㴱所圖者益狡則凡目前之功利舉不足以入其心而動摇其志惜乎侵鄭之時列國卿士大夫無一人如魯之孟公綽魏之崔浩能逆闚盾之本謀者可歎也然而邲之役荀林父不欲戰則先縠不從鄢陵之役士燮不欲戰則欒武子不從顧盾將去楚而其衆莫敢與之抗此又盾之積威足以劫之也夫
  春秋作邱甲解
  春秋成公元年三月作邱甲所謂邱甲者惟杜氏與胡氏傳所說為詳謂長轂一乗甲士歩卒七十五人此甸所賦今使邱出之是杜氏說也謂一邱所出十有八人積四邱始具一乗今使邱出一甲一甸之中共百人為兵是胡氏說也按周制四邑為邱四邱為甸每甸出戎馬四匹牛十二頭兵車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以其數計之一邱凡十六井得一百二十八家一甸凡六十四井得五百一十二家以甸所出均之四邱則是每邱一百二十八家共出卒二十三人牛三頭甲士則一人不足戎馬則一匹有奇也如杜所說竊疑一百二十八家之中每家不及數口而老幼羸弱婦女半之顧欲使出兵車一乗其數太多而其増賦亦太驟故先儒以胡氏說為允胡氏依司馬法立說盖舊制四邱出三甲三甲為七十五人今四邱出四甲四甲為百人是一邱加二人當出士卒二十五人也但未知戎馬兵車之賦倂増與否故曰未知其所作者三甸而増一乗乎每乗而増一甲乎是胡氏之說長也
  春秋襍義十二則并序
  予非能為春秋學者也中有所見輙摭先儒之說誌之所以示鑒戒云
  夫人子氏薨隐二年
  子氏者仲子也仲子桓公之母也古者諸侯不再娶仲子雖歸於我猶未離乎妾也妾何以得稱夫人說者謂惠公縱其邪心欲以仲子為夫人而立桓公為世子故隱公攝位將平國而反之桓夫使惠無是心而隱逆探其未然是誣先君也使有是心而遽成之是納先君於惡也之二者無一可者也故元年不書即位非賢隱也貶也
  考仲子之宫隱五年
  仲子之殁也隱公不敢祔廟而為之築别廟其亦合於禮之變矣而先儒以為譏何也禮妾祔於妾祖姑無妾祖姑則易牲而祔於女君又曰從其昭穆之妾又妾母不世祭於其孫止如是則何别廟之有故曰譏也
  子同生桓六年
  榖梁傳曰疑故志之劉氏非之曰聖人疑之誰復不疑之乎齊詩云展我甥兮展信也詩人信其為齊侯之甥安有仲尼而反疑之者乎此說是也然子同子赤皆適夫人所出也春秋於子同則書其生於子赤則没而不書何也聖人之意若曰文姜雖名滛泆而子同實吾君之子也書之所以正周公之裔决後世之疑也朱子曰桓三年夫人姜氏至自齊六年子同生十八年公乃與夫人如齊則莊公誠非齊侯之子矣朱子其殆深得春秋之㫖者與
  宋人執鄭祭仲突歸於鄭鄭忽出奔衞桓十三年
  突之以庶奪嫡以賤簒貴其禍皆仲為之也公羊傳曰古人之有權者祭仲是也權者何反於經然後有善者cq=600也斯其說亦謬矣夫仲之易置其君也如奕棊然而可以謂之善乎伊尹周公之於殷周行權者也孔父仇收之於宋守經者也夫變而不失其經之謂權曽是仲也而可以謂之權乎劉氏曰仲之義宜効死勿聽不能是則若强許焉還至其國而背之執突而殺之可也二皆不能而黜其君以立不正春秋之亂臣也然則名突宜矣忽何以不稱子蘇氏曰國人不附大國不援以至於出奔蓋未嘗君也是故不稱子
  夫人孫于齊莊元年
  桓公之見戕也文姜與聞乎故故莊公立而文姜出蓋猶有畏懼羞恥之心焉至於逾年而無防閑責偹之者則遂肆不知忌六年之中而㑹齊侯者三享齊侯者一如齊師者又一其惡益深而無羞恥也益甚矣春秋備書於冊凡以絶之也詩猗嗟小序曰刺莊公有威儀技藝而不能防閑其母故其辭云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詩之刺莊公與春秋之絶文姜其義一也家氏曰莊公童穉雖欲防閑其母其道無由予考莊公即位之歳蓋年十有四矣
  晉侯殺其世子申生僖五年
  春秋書殺其世子者二君晉獻公宋平公是也公羊傳曰殺世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夫申生與痤皆自縊爾獻公平公未嘗親推刃於其子也如是則何以言殺高氏曰世子至親非其君自殺之則孰敢殺者是故斥言晉侯
  宋師及齊師戰于甗齊師敗績僖十八年
  齊之亂自此始矣蓋齊人殺無虧而立公子昭昭卒公子潘殺其子而自立潘卒公子商人弑舍而立齊人又弑商人而立公子元自古兄弟争國簒奪之禍未有若斯甚者也君子曰其本自桓公失之也桓公多内嬖其𥚽至於弑四君延四世而始定於惠公晉獻公亦然其𥚽至於弑三君刺三大夫亦延四世而始定於文公辛伯有言内寵並后嬖子配適亂之本也信矣
  葬我小君成風文五年
  君氏隱公之母也春秋書曰君氏卒而不書葬是猶不以夫人之禮葬其母也定姒哀公之母也書曰姒氏卒雖已書葬矣而不書夫人與小君是亦不以夫人之禮喪其母也若僖公之母薨則稱夫人葬則稱小君與君氏姒氏異矣是後宣之敬嬴㐮之定姒昭之齊歸亦如之皆僭也吕氏曰自僖公致厚於妾母而薨稱夫人則適庶亂矣葬又稱小君於是有二夫人祔廟則黷倫易禮無復辨矣葢歸獄於僖公之辭也然則喪妾母宜如之何曰緦麻之服不赴於同既葬不反哭於寢不祔於廟
  仲嬰齊卒成十五年
  此公孫嬰齊也而謂之仲嬰齊公羊傳曰為兄後也其稱仲何孫以王父字為氏也胡氏曰以後歸父則弟不可為兄嗣以後襄仲則以父字為氏亦非也如是則當為春秋所不予矣何以從其恒詞而無貶曰亂昭穆之序失父子之親有不待貶絶而自見者也或曰不言仲孫明不與子為父孫也是貶也
  八月丙辰仲孫蔑卒襄十九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孫速㑹莒人盟於向秋帥師伐邾二十年
  速之盟向與伐邾也高氏曰代父為卿無復三年之喪也新安汪氏曰獻子禫而不縣則始不三年其昉於速與予以為非也禮有之君既葬王政入於國既卒哭而服王事大夫士既葬公政入於家既卒哭弁絰帯金革之事無辟也今莊子未練而從政未祥而臨戎其殆合於禮之變與是故經無貶詞而莊子為孝孰謂莊子不三年者不然其能逃於聖若賢之責乎
  盜竊寳玉大弓定八年
  南蒯以費叛陽虎以鄆讙龜隂叛矦犯以郈叛皆不書書竊寳玉大弓何也費也鄆讙龜隂也郈也是皆三桓之私邑非公邑也故以之叛不書寳玉大弓魯之分器其不得以私邑比明矣而可以不書乎然則陽虎之辠倍於南蒯矦犯者也先儒謂分器重於地聖人賤貨而重命者皆不識孔子墮三都之義而妄為之說也是故吾無取焉
  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瞶於戚哀二年
  至此而衞之亂始極矣假使衞矦輙得國之時能痛哭而號其父曰國吾父之國也如之何其不歸來乎蒯瞶又痛哭而辭曰吾得罪於先君不可以復入矣雖入不可以主宗廟奉社稷矣國固子之國也如此則父子相讓父子相讓則輙雖有衞可也蒯瞶雖徃而代之亦可也計不出此而日相尋於干戈輙固不子而蒯瞶之失父道審矣吾未聞父子争國而不亾者也然春秋不去蒯瞶之世子何也蘇氏曰逐之而立其子者靈公也葢逐之是也立其子非也此召亂之道也
  春秋傳筮象四則
  秦伯伐晉
  左傳僖九年秦伯伐晉卜徒父筮之吉曰其卦遇蠱曰千乗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夫狐蠱必其君也汪子曰此盖筮得蠱之䝉也互變震為諸侯千乗之象也㢲為進退去之象也三去者初二三三爻皆㢲也之卦成坎坎為狐㢲為近利市三倍獲之象也故曰獲其雄狐或曰卜徒父所筮六爻皆不變者非也夫果六爻不變何以不引彖辭觀晉語重耳筮入國得泰必引小徃大來之辭則可以知占例矣
  鄢陵之戰
  成六年晉楚遇於鄢陵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復曰南國䠞射其元王中厥目國䠞王傷不敗何待汪子曰此葢筮得復之頤也外卦坤為國又為西南方之卦故曰南國内震木克外坤土故曰䠞震為蒼筤竹以矢上射之象也凡卦上為首元者首也元王即爻辭國君也又爻辭有灾眚眚為目疾故曰射其元王中厥目是所謂用行師至於大敗以其國君凶者是也或謂震坤拱㢲離㢲為多白眼離為目无離无㢲則中目此殆近乎鑿矣
  穆姜
  襄九年穆姜薨於東宫始徃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姜曰亡是於周易云云汪子曰隨内震外兌是動而得毁折之象也反體為蠱盖醫和所謂女惑男者以擬穆姜之為人亦甚類矣又互體為艮為㢲艮止㢲入入而止焉此其兆皆不能出彖辭雖无咎於穆姜乎何有而史云然者殆阿姜意而為之諱也或謂艮之隨亦隨之艮信如此說則隨六二係小子失丈夫艮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又皆不可出之象明矣
  叔孫穆子之生
  昭四年初穆子之生也莊叔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卜楚邱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以䜛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云云汪子曰楚邱之辭多未易暁姑擇其可曉者言之其曰行者艮為徑路爻辭所謂于行有攸徃是也曰歸者離為飛禽艮為止止不得行所謂于飛垂其翼是也曰䜛者離火言揚所謂有言是也曰以餒死者離位居三艮為兌之反不見其口則无以食所謂三日不食是也以上率與爻象合至於為祀則卦中无祀象名牛則卦中有牛而亦无為名之象其他雜引之卦尤多支離傅㑹疑左氏嘗文之以神其占未必皆楚邱本辭也若陳敬仲筮得觀之否史知其將興於姜張守節謂爻屬辛未又觀上體㢲未羊㢲女女乗羊故為姜此乃以字體牽合則幷非左氏之指矣





  堯峯文鈔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六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五共十四首
  置後解
  古者大宗而無後也則為之置後小宗則否夫小宗猶不得置後况支庶乎子夏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曷為後大宗大宗者尊之統也然則族人而無後也其遂不祀矣乎曰不然也孔子曰凡殤與無後者祭於宗子之家當室之白尊於東房是雖不置後可也然則有大宗之家焉有小宗之家焉祭者將奚從曰視其祖故曰庶子不祭殤與無後者殤與無後者從祖祔食此之謂也孔子曰宗子為殤而死無子弗為後也然則大宗其遂絶乎曰如之何而絶也弗後殤者而後殤者之祖禰則大宗故有後也傳曰士之子為大夫則其父母弗能主也使其子主之無子則為之置後然則大夫而非大宗也亦可以置後乎曰非是之謂也公子有宗道焉大夫亦然庶姓而起為大夫則得别於族人之不仕者禮别子為祖繼别為宗大夫獨非大宗與然則大夫與公子若是班乎曰然公子不敢援諸侯故公子為别子大夫之族不敢援大夫故大夫亦為别子也如之何其可無後也子夏曰適子不得後大宗然則莫尚於大宗矣奚為不使適子後之也曰以其傳重也古人敬宗而尊祖禰適子者繼祖禰者也故不可以為人後也然則無宗支適庶而皆為之置後今人之所行古人之所禁也不亦大悖於禮與曰此禮之變也盖自宗法廢而宗子不能收族矣宗子不能收族則無後者求祔食而無所其毋乃驅之為厲乎故不得已為之置後也變也然則今之置後者必親昆弟之子次則從父昆弟之子其於古有合與曰不然也禮同宗皆可為之後也大夫有適子則後適子有庶子而無適子則卜所以為後者如衞之石祁子是也况無子而為之置後其有不聽于神乎吾是以知其卜也卜之則勿問其孰為親孰為疏可也是可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也作置後解
  喪服繼母如母解
  喪服傳繼母如母章繼母何以如母繼母之配父與因母同故孝子不敢殊也汪子曰繼母亦母也謂之如母本非骨肉與因母有辨故也先儒云繼母何以如母明其不同也是同之中有殊者存焉或問父在則皆服齊衰期父殁則皆齊衰三年矣於禮亦有不同者與曰有之母出則為繼母之黨服母死則為其母之黨服為其母之黨服則不為繼母之黨服此不同者也母出則為母服期繼母出則不服父殁母嫁亦服期繼母嫁不從則不服此又不同者也喪禮如母者二繼母慈母是也是則繼母與慈母無等差也三年之喪於禮為加服非正服也今律文凡適繼慈養母殺子孫者加祖父母父母一等注云視親母有間故也大哉聖人之律不亦與禮服相發明與然則史糜有言繼母與已無名徒以親撫養已故亦喪之如母信如是也設有前妻之子不為繼母所撫甚則如孝巳伯竒之屬將遂不之服乎曰何為其然也非出也非嫁也孝子縁父之心不敢不三年也先儒謂子當以父服為正父若服以為妻則子亦應服之故曰與因母同也由是言之不敢殊者孝子之文也其不能不殊者孝子之情也禮稱情立文是豈足以概孝子與
  疑喪服繼父同居義
  喪服傳繼父同居章夫死妻穉子幼子無大功之親與之適人而所適者亦無大功之親以其貨財為之築宫廟歳時使之祀焉妻不敢與則繼父之道也汪子曰此孤子隨母更適者也或為大宗之世適與或支子與吾皆不能知也茍其為大宗之適也則家必有廟無所事於更築在禮禰無廟則與祖同廟為繼父者如之何其代為之築也且彼無大功之親矣獨無小功以下諸親乎㢤宗法而既行也舉族之父兄子弟方推宗子而重焉有餘財則必歸之雖以之立廟可也安有顛連而入繼父之家者又安有藉繼父之財而始為宫廟者㢤茍其支子而已則雖爵為大夫士猶當祭於宗子之家而不當有廟况孤幼乎為繼父者分之賄財可也遺之宫室什器車馬衣服可也犯非禮而為之築宗廟此暱愛之私不可之甚者也傳言所適者亦無大功云云喪服小記又言皆無主後同財而祭其祖禰為同居則是繼父無子者也繼父無子其可撫妻之前子為子與語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制禮者宜禁之之不暇而顧倡此說以導之吾不信也吾嘗考諸春秋崔杼娶東郭姜姜以其孤棠無咎入卒兆大亂於齊葢同居之祻如此此亂宗之端敗家絶祀之所自昉後世宜以為鑒不可以禮文藉口也嗟乎三禮惟儀禮最古然其說猶有難信者况乎大小戴禮半為漢儒所附㑹㢤盖古書之錯亂不可知也乆矣善㢤傳𤣥之言曰父無可繼之理此禮焚書之後俗儒妄造也
  疑命婦弔大夫義
  喪服記大夫弔於命婦錫衰命婦弔於大夫亦錫衰鄭𤣥謂弔於命婦命婦死也弔於大夫大夫死也汪子曰否大夫之弔命婦有之命婦弔大夫則未也何也婦人之職惟司酒食織絍而已不當與聞閫外之事故曰婦人無外事禮知生則弔所識則弔為命婦者何自而與大夫有素也如其為有服諸親則聞喪之日必徃而號踊哭泣厠於姑姊妹娣姒衆婦人之列矣夫安得行弔禮且自有居喪之本服在夫安得而用錫衰舍是而出弔則與外事之漸也獨不觀魯之公父文伯之母乎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康子徃焉䦱門與之言皆不踰閾仲尼謂之知禮盖古人謹於男女之辨如此使先王而果制此服是誨命婦以滛也夫防之猶虞其未足而顧誨之乎其可疑審矣說者曰禮尚徃來大夫弔命婦命婦不可以不弔大夫如之何予告之曰有命婦之夫與其子在服問大夫相為錫衰以居出亦如之為其妻徃則服之出則否獨不言命婦為大夫此可據也說者又曰婦人不越疆而弔人禮禁其越疆豈遂禁其弔人乎㢤予曰非是之謂也命婦死則命婦當弔大夫死則命婦不當弔殆亦不畔於禮者也
  疑大夫士廟制義
  王制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士一廟祭法大夫三廟二壇曰考廟王考廟皇考廟享嘗乃止顯考祖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鬼適士二廟一壇曰考廟王考廟享嘗乃止皇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鬼官師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而祭之去王考為鬼是二說者不同其言大夫也王制三廟一為太祖而不及高曽祭法及曾而太祖則夷於壇而無廟矣其言士也祭法雖與官師分而皆得祭其祖王制則不及祖矣汪子曰甚矣宗法之不可復考也吾求諸王制祭法而疑之夫祭法所謂大夫者將繼别子之適子邪抑支子邪繼别子為大宗而得廟祀太祖則太祖百世不祧者也何以反夷於壇而去之也如支子也則攴子不祭孔子曰支子為大夫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是支子雖大夫不得立廟又何有於三而太祖又何有於為壇而禱乎其可疑一也大宗茍廟祀太祖矣萬一大夫失職而為士將廢其太祖之廟而為二乎抑廢其祖之廟而為二乎抑盡廢其太祖與祖而如王制一廟也夫廢太祖是廢大宗也廢祖廟是失繼祖之義矣二者宜何從横渠張氏曰宗子為士二廟支子為大夫當三廟曾祖之廟為大夫立不為其宗立也如張氏之言在小宗則得矣若大宗則祭法於宗子既不得廟太祖而支子所立者又曾祖也則太祖之祀終廢也且王制所言三廟一為太祖是大宗且不得祭曾祖而支子顧得祭耶其可疑二也適士官師度不皆宗子而其所為二廟一廟者將自立於家耶抑立於宗子之家耶使其果自立於家是二統也且廟制天子以下以奇殺者也士當如王制僅得一廟而祭法何以言適士二也其可疑三也大宗百世不遷而小宗五世則遷者也繼禰之宗或不即繼祖之宗繼祖之宗或不即繼曾祖之宗使支子而為大夫其祭曽祖祖禰也各於所繼宗子之家而立廟焉是毋乃紛紛無紀為巳甚乎如立二祖之廟於繼禰之宗之家則與自立之為二統也何以異其可疑四也大宗繼别者無論矣小宗五世而遷則自繼髙祖始繼高祖則當祭高祖而况高祖以下若曽若祖乎如其不祭又何以得稱五世之宗也使小宗而祭高祖大宗而為大夫者廟數顧加殺焉或及曽或不及曽而止有是理乎其可疑五也於是後之說者曰王制商禮祭法則周禮也是一解也或曰是廟制也而非其所祭之數也凡宗子祭必及四世不皆廟也官師一廟而得祭其祖庶人祭寢而不限其所祭可推而見也且高祖在五服之中而可以不祭乎㢤是又一解也或曰王制之言廟制也先之以支子不祭明廟制為宗子設也支子雖大夫不得立廟是又一解也或曰大宗必立太祖之廟百世不祧宗子為大夫者立三廟祭及曽失職為士者立二廟祭及祖葢大夫并太祖廟而四士幷太祖廟而三也是又一解也或曰支子為大夫士亦得立廟於家不必於宗子之家也盖廟自為大夫士立不為其宗立非二統也孔子之言傳之者譌而張氏則得其一而遺其一者也是又一解也汪子曰解者愈緐而疑者亦愈甚矣古人不作吾安能辨其孰為是孰為非㢤吾故曰宗法不可復考也
  按家語孔子荅子羔論大夫士廟制皆與王制同且曰自有虞至周所不變也然則王制非商禮明矣鄭𤣥云云當是未見家語并附識於此
  牲體說
  肩臂臑三合左右為六肫骼二合左右為四正脊脡脊横脊三無左右短脅長脅代脅三合左右為六此十九體也神爼不用左體侑以下則用之不合左右此十一體也右肩臂臑肫骼正脊二骨横脊長脅二骨短脅此特牲九體也殊左右肩脾為四又兩胉一脊合為七此豚解七體也左肩臂臑肫骼脊脅此士虞左胖七體也觳折脊脅此接神及尸三體也以十九體去脾膉加兩觳為二十一體者陳用之之說也去兩觳加兩脾者朱子之說也紫陽方氏謂一牲二十有四體者以十九體加兩脾兩觳一膉數之為二十四也秀巖李氏謂三十有二體者禮心舌載於肵爼又腸三胃三又舉肺一祭肺三又以肝從曰炙以燔從曰肉以二十四體加心舌腸胃舉肺祭肺炙肝燔肉數之為三十二也陳氏禮書李氏三禮辨楊氏儀禮圖方氏古今考其論牲體率多繁詞予約取之如右
  大夫士廟當有主說
  大夫士之廟祀也一以為有主一以為無主謂之無主者鄭𤣥許愼也謂之有主者徐邈清河王懌也或問宜何從予告之曰廟所以栖主也大夫三廟士一廟使其無主則祭於寢足矣廟何為者祔之言附也以主升附也士虞禮以其班祔喪服小記祔必以昭穆亡則中一以上使其無主又何所馮以班昭穆乎許氏知其說之不可通也曲為之解曰大夫束帛依神士結茆為蕝此不根之辭以臆剙之者也或問禮經無有主之文柰何予又曰經不明言有主亦不言無主也檀弓重主道也商主綴重焉周主重徹焉竝非⿰扌𭥍 -- 指天子諸侯為說也則大夫士宜有主者一孔子曰祭祀之有尸也宗廟之有主也示民有事也以此坊民民猶忘其親亦非專⿰扌𭥍 -- 指天子諸侯也則大夫士宜有主者二徐邈所引左氏春秋其義甚長而許氏顧駁孔悝反祏之舉以為出於時君所賜吾不知其何據也陳祥道曰重主道大夫士有重尸神象大夫士有尸大夫去國載祏孰謂大夫士無主乎斯可以闢鄭許之妄矣然則廟主之制宜何如按重鑿木為形如札士三尺卿大夫五尺諸侯七尺謂未𦵏未有主故以重當之是則主制雖無考其修短宜畧與重彷可知也又有謂天子主長尺二寸諸侯一尺大夫士而下當以次殺云
  周禮九嬪世婦女御辨
  鄭康成謂羣妃御見之法女御八十一人當九夕世婦二十七人當三夕九嬪九人當一夕三夫人當一夕后當一夕凡十五日而徧汪子曰悖㢤鄭氏之說也周公定周禮在成王之世其昏禮亦當作於是時成王春秋方富周公雖導之以德閑之以義猶懼其有乗間投隙以荒滛之術進者而况多其女寵定為不刋之制以誘之乎夫每一夕之中所御者九人自非滛欲不道之君若齊之武成隋之煬帝必不婪色如此也故使一夕御之而徧則人主之身亦異於金石矣積之既乆得毋有如醫和所謂蠱疾者耶苟其不能徧則是一百二十人者雖時時抱衾裯以徃返其側猶不免有怨女之歎而顧使十五日之間僅得奉斯湏之顔色㢤且大臣之愛其君也非如左右近習以諧媚為容者也霍子孟為政命宫人皆為窮袴多其帶以防閑昭帝可謂嚴且宻矣而昭帝猶至於夭豈有周公之聖而定為九人一夕之制如此凡所以輔導成王者曽不若子孟吾不信也故吾謂九嬪世婦女御既與女酒女漿女籩女醢女醯女鹽女冪女祝史之徒俱統於冢宰是皆宫中之職左右后妃以供事者決非進御於王者也或亦擇卿大夫之妻之寡者與其老而無子者任之故謂之内命婦與九嬪條曰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各帥其屬而以時御叙於王所吾謂周禮所言御者又決非相從於燕寢者也不然九嬪以下共一百二十人而又莫不有屬其為數當不啻數百矣王亦安能一一御之如鄭氏所說耶漢儒好為新奇之說而多出於不根殆不足信
  疑禮六則
  五祀三祀
  曲禮大夫祭五祀王制亦然而祭法獨言三祀禮家之言既不能統於一矣鄭𤣥為注又徃徃彌縫牽合以惑後世之聽然則凡為大夫者將安所適從㢤鄭注曲禮則曰五祀殷制三祀周制也於王制改之曰大夫有地祭五無地祭三也如此則所謂殷周異制者果可信與乂注曲禮則曰五祀户竈中霤門行也於王制又改之曰司命中霤門行族厲也一則有户竈而無司命厲一則有司命厲而無户竈如此則五祀之名果可謂之有定制與吾故曰安所適從也殷周之制絶無徴驗出於鄭一時之臆說吾不暇與之辨姑就祭三祭五辨之夫户之與竈與中霤門相類此特一家之祀耳非若名山大川繫於分土者與采地之有無何與焉如之何其以有地無地為差也彼禮記非一人之書葢作王制者一人作祭法者又一人也顧在此則專主有采地者言之在彼則專主無采地者言之兩人之言若故為齟齬而實隂相發明者得毋牽合太甚與且記禮者未嘗分疏及此不審鄭氏何從得之此不可通之說也祭法司命者鄭以為主督察三命皇氏以為文昌宫星固不能定其何神矣竊謂三命本術家里俗之談而列星又非大夫所當祭者也族厲者孔疏訓族為衆以為古大夫無後者夫古有宗法大宗無後則族人為之置後非宗子而為大夫者無後亦如之尚安得有族厲㢤就如其說則司命與族厲類皆荒唐乆逺難測知之神也為大夫者顧舍其近而可知之户竈不祀而祀其荒唐乆逺者與此又不可通之說也是故祭法難信非獨大夫祀典而已如所云三廟二廟一廟皆然也決不當取以為據嗟乎惑鄭𤣥者祭法取祭法以彌縫王制而惑後世者鄭𤣥也然則大夫之祭也宜如之何曰祭當依五祀為正所祭之神當依户竈中霤門行為正其他則非予所及知也
  孔子祥琴
  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汪琬曰此記禮者之誣也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祥禫之同月異月吾姑不暇辨然必俟徙月而後用樂則已審矣顧孔子之彈琴也獨不當俟諸踰月之外乎按琴瑟之為物雖君子無故不徹者然考之於經皆燕饗樂器也其在鹿鳴之詩曰kao我有嘉賔鼔瑟鼔琴鼔瑟鼔琴和樂且湛是宜從徙月之例無惑也况當大祥之時其服則猶麻也其寢則猶未牀也雖使稍加緩焉以訖於踰月何不可者而孔子必欲彈之以干非禮乎與其不成聲不如其勿彈與其彈於既祥之後不如彈之於既禫之後也魯人朝祥而暮歌則孔子薄言其失孟獻子禫而不樂則稱其加於人一等孰謂孔子者禮教之所從出而反不如獻子乃僅僅與魯人争五日之先後乎使孔子果琴之彈也必不賢獻子而諷魯人孔子既已賢獻子而諷魯人矣決不身自彈琴以干非禮之誚也曾子問曰廢喪服可以與於饋奠之事乎孔子曰脫衰與奠非禮也說者以為大祥除服不得與於他人饋奠之事夫饋奠且不得與如之何可以彈琴乎㢤吾故曰誣孔子也葢記禮者本非一人故即檀弓一篇徃徃彼此相悖謬如此
  祫祭
  天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此戴氏所記也毁廟之主陳於太廟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廟是故謂之祫此公羊榖梁二氏所傳也先儒謂戴氏所記時祭也公榖所傳大祫祭也於是又有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之說其文盖出於禮緯緯書漢世所譔本荒誕不經而諸儒信之予竊意其不然按春秋書有事於太廟者二大事於太廟者一有事者時祭也大事者大祫祭也孔子於春秋禘則書禘郊則書郊未有稱大事者使祫果三年一舉則亦祭之常者爾豈遂大於郊禘而獨以大事見書何也此乃三年之喪既畢新主祔廟遂合毁廟及未毁廟之主告之如儀禮既虞升祔謂之祫事是也是其祭為易世所僅見且不可拘以歳時故曰大事何三年一舉之有又春秋所以獨書於文二年者葢祫祭合禮則不書失禮則書孔子書之特譏僖公逆祀爾鄭𤣥頗主此說而顧謂之魯禮若以周與列國為不然者葢猶牽於禮緯三年一祫之文也至於諸儒謂三年一閏天道之小成五年再閏天道之大成以是為禘祫之節又謂禘以四月取純陽在上祫以十月取百物皆備祫之取閏取十月禮經皆無明文後世何從知之頗疑附㑹不當取以為據
  武王年九十三
  武王夢帝與九齡文王曰古者謂年齡齒亦齡也吾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按鄭𤣥金縢注文王崩後明年生成王武王崩時成王年十歳使果如小戴禮與鄭氏之說則成王之生也武王年八十四矣文王夀考幾及百歳及其將殁而尚未見有適長孫抑何武王得子之晩如此也左氏傳邘晉應韓武之穆也是四國者皆成王之弟又何武王八十四以前艱於育子而八十四以後精力益以衰耗乃得子之易且多如此也倘成王為邑姜所生則武王既耄而邑姜猶可以生子意者其非武王元妃乎武王之世視漢世相去逺矣中間簡册磨滅 -- 濊 ?且經暴秦之火學者雖闕其所不知未為失也而漢儒妄說云云斯亦惑矣又使果如鄭說武王八十三而喪文王八十四而生成王是時方居文王之喪如之何其遂生成王也豈邑姜任身在文王未殁以前耶又豈武王急於有子雖犯非禮而不之忌耶又豈喪禮為周公所定而武王時未之有耶琬竊謂其年率皆漢儒附㑹敢於誣聖人而不自覺其妄者也然則成王幼周公攝政非與曰此載諸金縢大誥者何可非也惟武王之夢及所謂九十三者决不當取以為據又家禮冠頌孔子曰武王殁成王年十有三孔安國傳亦云而史記魯世家則謂成王在强葆中似又不能十歳者其說頗多異同是故學者之道求學之可知者而得其要足矣其他不可知者則姑闕以俟焉夫亦善於尚論古人者也
  按鄭說文王既沒成王始生武王崩時成王年十歳如此則是武王在位僅十年爾然周書泰誓有惟十有三年之語金縢又有既克商二年之語孔安國謂十三年者乃合文王受命九年數之宋儒詆其非是以為文王不宜改元而改元武王宜改元而反冐先君之年頗屬無理故蔡氏别為之說曰此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但周書不言武王崩於何年皇甫謐謂定位元年歳在乙酉後六年庚寅崩孔頴逹則謂伐紂後二年有疾疾廖後二年崩二說頗不同要之武王决非在位十年者又書序以十三年為十一年史記仍之邵子經世亦然恐非是姑附記於此
  冠義母拜子
  冠義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見於母母拜之成人而與為禮也汪琬曰母之拜子先儒訓詁紛然有謂母有從子之義故屈其庸敬以伸斯須之敬者有謂嫡長子代父承祖故禮之異於餘子者此其說皆非也夫釋經而不求其原委之所出宜其紛然倍繆如此也如以為從子則禮所謂從子者謂婦人不專行夫死則家事聴諸子而已非拜其子之謂也如以為代父承祖則承祖者所以承父也而可不母其母乎恐先王教孝之道不當若是也夫冠之與昏一也士冠禮冠者取脯降自西階適東壁北面見於母母拜受子拜送母又拜此為母者荅拜其子之明文也又昏禮婦奠棗㮚舅坐撫之興荅拜婦餕姑之饌姑酳之婦拜受姑拜送此舅姑荅拜其婦之明文也葢冠昏大禮也雖父母舅姑亦無端坐而受子婦之拜者儀禮之文詳而小戴禮之文畧不求諸儀禮而欲附㑹小戴禮之說此所以遂多倍繆也惟孔穎逹謂拜受祭脯非拜子者差得之然亦未察冠禮之全文故猶不免遷就其辭也
  與為人後者
  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觀者如堵牆使子路出延射曰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其餘皆入汪琬曰此非孔子之言記禮者誣之也何以知之按禮為所後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又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其說皆載諸禮經周公之所許而孔子黜之何也且賁軍之將無勇亡國之大夫不忠不忠無勇此宜為聖世之大戮者也若為人後則何罪之有吾故知其非孔子之言也鄭𤣥求其說而不得則曲為之解曰與猶奇也以奇訓與疑若未順則又曲為之解曰後人者一人而已既有為者而求徃奇之是貪財也夫應為人後而為之後者義也謂之不得已可也不應為人後無父母宗族之命而求為之後者非義也謂之貪財可也以二者挍之其人賢不肖得失相距逺甚就如鄭說孔子果欲黜夫貪財者何不明白曉暢以誡於衆曰凡不應為後而强為之後者勿入如此則衆皆曉然於懲貪之意矣孔子顧獨不然而概之以與為人後之一言其旨得毋太晦矣乎此不足以深警貪者徒使凡為人後之人耻其不入而懈心於所後或不能以事父母者事之是則大可懼也且孔子何惜明白言之以為當世勸而故為是艱深之辭視其平時春秋所載及論語繫辭所說簡直可曉者絶不相類何也吾故曰此非孔子之言記禮者誣之也















  堯峯文鈔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七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經解六共三十五首
  五服皆為衰說
  斬齊大功小功緦麻五服之服通謂之衰雖弔服亦謂之衰鄭𤣥云凡服上曰衰下曰裳又五服之衰一斬四輯三山楊氏喪服圖衰裳之制五服皆同前有衰後有負版左右有辟領惟子為父母用之旁親則否此先王之禮然也葢衰之為言摧也明孝子有哀摧之心也夫哀摧之心凡在五服中者莫不有之奚獨孝子亦曰孝子之於父母視旁親有加戚焉非謂旁親而遂可以不哀摧也然則五服之服通謂之衰宜矣顧近世士大夫自大功之喪而下舉無有服衰者皆非知禮者也按喪服傳大功布衰裳牡麻絰無受或牡麻絰纓布帶有受小功布衰裳澡麻帶絰或牡麻絰又記宗子孤為殤大功衰小功衰皆三月又襍記功衰食菜果飲水漿無鹽酪不能食食鹽酪可也此大功小功為衰之明驗也鄭𤣥云緦麻布衰裳而麻絰帶又周禮王為三公六卿錫衰為諸矦緦衰為大夫士疑衰此緦麻為衰之明驗也自朱子家禮明集禮孝慈録莫不仍之顧律令大功以下言服不言衰非不為衰也省文也士大夫亦無有服功衰緦衰者此近世薄於旁親而然夫豈先王之制與
  喪服襍說五則
  禫
  禮間傳父母之喪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鄭𤣥謂二十五月大祥祭中猶間也大祥之後間一月禫祭故主二十七月三年問父母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又檀弓祥而縞是月禫故王肅又謂祥禫共月鄭王皆本於禮而二義不同其徒往往相難晉初用王肅義遂以為制宋永初元年黄門侍郎王淮之上言王義惟晉朝施用搢紳之士猶多遵鄭義宜順人情使朝野一體是後遂皆以二十七月為斷矣按禮親喪外除兄弟之喪内除杖期猶祥禫間月豈三年重服而不可用期喪為準乎春秋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齊納幣葢僖公之喪至是已二十六月矣而公羊氏譏其喪娶由此言之固當從鄭義無疑先儒謂遵鄭者過禮而重情遵王者輕情而反制斯乃孰為孝乎其說是也乂范淳父曰禫祭名非服之色也今乃為之黲服三日然後祭此不經也按禮禫而纎纎非禫字之義及觀漢文帝遺詔纎七日師古曰纎者禫也則其誤已久矣說文禫字從示從覃除服祭也釋名孝子之意澹然思慕益衰也
  為妻禫
  禮期之喪十一月而練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此指杖期而言故鄭𤣥謂父在為母也又禮為父母妻長子禫又期終喪不食肉飲酒父在為母為妻又期居廬終喪不御於内者父在為母為妻葢妻喪皆與父在為母同故先儒謂為妻亦十五月而禫也後世妻喪不禫則已夷於旁期矣
  心喪
  戴德喪服變除曰天子諸矦之庶昆弟大夫之庶子為其母大功哭泣飲食思慕猶三年賀循喪服要記凡降服既降心喪如常月劉智謂小功以下不稅乃無心喪又陳沈洙議元嘉立義心喪以二十五月為限惟王儉古今集記終二十七月為王逡所難何佟之儀注亦用二十五月無復心禫云云是則心禫可廢心喪不可廢也宋服制凡如適孫祖在為祖母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母之類皆許解官申心喪三年葢猶遵用前代制也自明以來此禮不行久矣當亦士大夫所宜講求者
  閏月
  春秋哀五年閏月葬齊景公公羊曰閏不書此何以書喪以閏數喪曷為以閏數喪數畧也糓梁曰不正其閏也范𡩋謂閏月附月之餘日喪事不數公糓二義不同白虎通三年之喪再期二十五月也禮有取於三故謂之三年縁其漸三年之氣也三年之喪不以閏月數何以言期也期者復其時也大功以下月數故以閏月除晉宋之間喪遇閏月諸儒紛紛聚訟隋開皇初太常卿牛𢎞奏三年及期喪不數閏大功以下數之以閏亡者祥及忌皆以閏所附之月為正由是歴代以來遂為定制又按春秋襄二十八年胡氏傳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相距四十日閏月之驗也然不以閏書喪服不數閏也又蘇氏集解葬景公喪不數閏譏齊以閏月葬也葢皆從糓梁說公羊云云非是
  變除
  古人之於喪服也至纎至悉而於三年之喪尤加慎焉是故三日而成服三月而葬則有受衰服葛絰至於小祥則除首絰服練冠練衣黄裏縓縁繩屨無絇至於大祥則除衰服斷杖服縞冠素紕麻衣白屨無絇葢孝子之哀以次而衰則其服亦以次而變有子既祥而絲屨組纓則記者譏之以為蚤也唐開元禮練縞皆如儀而受衰廢矣明集禮倣家禮行之益不能盡合乎古而小祥祭前一日陳練服大祥陳禫服猶有禮之遺意焉又按練衣鄭𤣥謂為中衣孔頴達謂此非正服也以承衰而已温公書儀及家禮皆既練去負版辟領衰頗與禮異其說未知何據
  袒免辨
  宋儒程子泰之嘗辨袒免謂免如字不當如鄭氏音問予始愛其文久而考之禮經則程子所辨未合也程子曰不應别立一冠名之為免予則曰布廣一尺從項交頟而卻繞於紒是固不成其為冠也鄭氏亦未嘗以冠名之也程子曰解除吉冠之謂免如免冠之免予則曰此非禮經意也禮秃者不免謂其無紒可繞故不免也又或問曰免者以何為也曰不冠者之所服也洵如經言則不止於不冠而已如之何借免冠以為釋也程子曰衰絰冠裳俱有其制而袒免則元無冠服故經莫得而記予則曰經文有之矣程子未之詳也禮奔喪者自齊衰以下入門左中庭北面哭盡哀免麻於序東是免用麻也斬衰括髪以麻為母括髪以麻免而以布是免用布也布與麻者免之制也其可謂之無其制與程子曰禮男子冠而婦人笄男子免而婦人髽是冠與免對也故得以免冠為免予則曰非也冠與笄對免與髽對者也髽不止於除笄而免獨止於免冠乎左傳韓之戰秦穆公獲晉矦穆姬登臺履薪使以免服衰絰逆則免之有服審矣程子又釋喪小記曰父母皆應以麻括髪而古禮母皆降父故減麻用布而特言免以明之予則曰此又非也經文上言括髪而下言免則免與括髪不同不可以合釋之也有免而括髪者焉母喪是也有免而不括髪者焉屬及五世之喪是也程子復終言之曰予疑鄭氏故著此以待博而不惑者折衷之予則曰甚矣程子之好學也雖然鄭氏之距古逺矣程子與予之距鄭氏也又益逺先儒之立言也雖不能無醇駁而其音釋必有所師承未可遽以為疑也幸而程子尚有所待故予得發其臆說如此予非博者也葢能信經而不惑者也
  父卒未殯適孫為祖服辨
  禮父在為祖期父卒為祖後者服斬此喪服傳之明文也後儒若賀循徐廣之徒乃言父亡未殯而祖亡適孫不敢服祖重謂父屍尚在不忍變於父在也愚竊以為不然禮殯而後成服父既前卒則先成父服而後成祖服當其成祖服之時父屍已殯矣夫何不敢服重之有祖無適子而猥云不忍不忍於父而忍於其祖則父之心能安父之目其能瞑耶為長子傳曰正體於上又乃將所傳重也是父生存已許其子傳祖父之重矣及其殁也適孫顧不敢申祖服然則主祖之喪者當誰屬乎將遂無主乎抑别立支子而為之主也其於傳重之義失之逺矣小記父母之喪偕先葬者不虞待後事襍記有父之喪如未殁喪而母死其除父之喪也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如三年之喪則既顈其練祥皆行由是言之父卒尚不得以餘尊厭母安有適孫為祖而不敢服重者哉然後知賀徐皆妄說也庾蔚之言賀循所記謂大夫士又非也為祖後者自天子達士庶皆同則其服不得有異
  妾無服辨
  儀禮貴妾緦而律文無之今之卿大夫宜何從予應之曰從律何以知其宜從律也古今之制不同有從重服而改輕服者有從輕服而改重服者有從有服而退為無服者有從無服而進為有服者自唐以來損益儀禮多矣而猶欲取久逺不可考之文以自附於好古乎荀卿氏曰法後王是不可不深講也今之卿大夫不然舉凡服其餘親莫不兢兢令甲而莫之敢越而獨於其妾也則必秉周禮毋乃暱於所愛乎哉有難者曰母以子貴非與曰非是之謂也諸侯娣姪媵之子得立則國人從而尊其生母故存則書夫人歿則書薨書葬書小君皆得視其適此春秋之例也然則妾之子而既貴矣天子且許之貤封而家長可不為之制服乎曰天子自貴其卿大夫之母家長自賤其妾律令之與勅也誥也是皆出於天子固竝行不倍者也或又難曰律文得毋有闕與曰國家辨妻妾之分嚴嫡庶之閑其防㣲而杜漸也可謂深切著明矣而又何闕文之有且吾考諸儀禮則曰大夫為貴妾緦考諸喪服小記則曰士妾有子而為之緦儀禮不言士妾小記不言大夫妾而唐開元禮則皆不為之制服宋司馬氏書儀朱子家禮與前明孝慈録亦概未之及也葢妾之無服千餘年於此矣今使家長之為大夫者為之服緦則衆子之為士者當如之所生子為父後者亦當如之其父在者當為所生母大功顧已之服其妾也則從儀禮緦而命衆子與所生子則又從律文或齊衰杖期或斬衰三年是於古今之制胥失之也嗟乎非天子不議禮若好古而不純乎古守今而不純乎今是則自剏為禮也吾故曰不可不深講也
  喪服或問二十四則
  繼祖母
  或問禮與律有繼母而無繼祖母之文然則繼祖母不當服與曰非也言祖母則繼祖母統其中矣葢繼祖母與庶祖母有辨繼祖母之歿也祔於廟而庶祖母不祔夫既祔於廟為之孫者方嵗時饗祀之而可以無服乎故曰言祖母則繼祖母統其中矣
  庶祖母
  或問庶祖母宜何服曰其袒免乎禮大夫以上為庶母無服何庶祖母服之有然則律文服庶母期矣顧亦無庶祖母服者何與曰䟽也無恩也是則為之袒免可也
  夫之本生父母
  或問禮為舅姑齊衰期故為本生舅姑大功今律文既易期為三年斬矣而獨於夫本生如故其降等不太甚與曰不然也兄弟之子服伯叔父母期則為人後者服本生父母如之兄弟之子之婦服夫之諸父諸母大功則夫為人後者服夫本生亦如之此固相準而制服者也律文未嘗與禮異也何降等太甚之有
  繼姑
  或問禮無繼姑之服何也曰非無服也先儒謂子當以父服為正父若服以為妻則子亦應服之此可類而推也傳曰婦人既嫁從夫夫者婦之天也夫既以為母矣婦其敢不以為姑乎然則從夫而服又何惑焉
  舅妻
  或問舅妻何以無服也曰由父而推之則有父族之服由母而推之則有母族之服姑之夫不可以為父族舅之妻與從母之夫不可以為母族者也禮絶族無施服其此之謂與
  庶母
  或問均父妾也必有子然後為庶母何也曰父妾之男吾謂之昆弟矣其女則吾謂之姊妹矣昆弟姊妹之母猶吾母也故謂之庶母舍是則不得被此名也是以為吾庶昆弟姊妹之母則服不為吾庶昆弟姊妹之母則不服
  繼父
  或問律文繼父同居而兩有大功親者為之齊衰三月借令一有大功以上親一無大功以上親則如之何曰小記皆無主後同財而祭其祖禰為同居有主後為異居䟽謂此子有子亦為異居也然則律文雖與禮不同而其義即皆有主後者也或問果應服乎曰父不當繼繼父亦不當同居而禮與律有同異居之别此服制之變末世之不得已也亦為人子者之不得已也
  前母之黨
  或問先儒言前母之黨當為親而不言其服何以無服也曰禮為其母之黨服則不為繼母之黨服宗無二統外氏亦無二統前母之子不服後母之黨則後子不逮事前母者亦如之也禮從服者所從亡則已前母既亡如之何其有從服與
  繼母之黨
  或問繼母如母何以不服繼母之黨也曰鄭𤣥謂外氏不可二也庾蔚之亦謂若服繼母之黨則亂於已母之出故也禮慈母與繼母同喪服小記曰為慈母之父母無服則其不服繼母之黨宜也嗟乎為人後者言若子繼母言如母夫謂之如與若者葢其父母之文同而情則異者也故不得已而為繼母之黨服虞喜謂縱有十繼母惟當服次其母者之黨此說殆近是矣
  生母之黨
  或問禮有庶子為其外祖父母從母舅之服而律文無之何也曰古者諸侯卿大夫之妾出於買者少而為娣姪媵者多若後世之為妾者皆庶姓也其父母兄弟姊妹往往有不可考者律文不為之服葢以賤故絀也然則庶子之服其生母也今且與適母同矣夫使伸其私於母而獨絀於母之黨毋乃稍失倫與曰非也小不可加大卑不可陵尊賤不可干貴聖人之立制也姑以此示適庶之閑焉此律文之微意也故庶子得為適母之黨服而不得為生母之黨服鄉先生姚文毅公亦以無服為善也
  同母異父之昆弟
  或問同母異父昆弟之服子游言大功子夏言齊衰而唐開元禮降從小功三者不同然則宜何服曰律文無服此宜從律者也禮同父母之昆弟期同父異母之昆弟大功因母既嫁則與宗廟絶矣彼既自絶於宗廟則其子之為父後者猶不為之制服顧可使同母異父夷於同父異母之服乎禮繼母可以如母繼父不可以如父故繼父不同居者無服而獨為異父者大功其失禮意明矣子夏傳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壄人曰父母何算焉使同母異父而為之服此知母而不知父者也與禽獸何以異與然則齊衰亦非子夏之言也記禮者之臆說也
  妻母
  或問明孝慈録注妻母之嫁者出者皆服緦然則果應服乎曰否嫁母出母為父後者猶無服何有於妻母之出且嫁者乎厚於妻母而薄於己之所生其非先王之意也明矣律文無服是也
  
  或問漢魏屬吏皆為州郡將服君與舊君之服而唐以後無之何與曰漢魏之制州郡皆得自辟其屬雖服此服可也後世一命以上無不請於天子受天子之爵食天子之禄州郡不得而臣之也州郡既不得而臣之則品秩崇卑雖異皆其比肩事主者而又何服焉
  朋友
  或問禮言朋友麻而律文無之何也曰吾聞之同門為朋同志為友古之為朋友者其將與之交也則有始相見之禮其既與之交也則有終身同道之恩葢慎於初而厚於繼也如此夫惟始慎之繼厚之故歿則哭於寢門之外加麻三月今交道廢矣彼之憧憧往來者飲食而已耳博奕笑語而已耳有善不相勉有過不相規此則孔子謂之所知曾子謂之相識者也非朋友也而顧欲為之加麻不已重乎夫朋友之服不在五服之内故律文畧之後之學者縁情義之淺深厚薄而加折衷焉可也
  師弟子
  或問師弟子何以無服也曰昔者孔子之喪顔回也若喪子而無服子貢請喪孔子若喪父而無服今之為師為弟子者其視夫子子貢何如而遂相為服也先儒謂師不立服不可立此說是也然則弔服加麻出入常絰者非與曰昔者朱文公之喪黄文肅公為其師加麻制如深衣用冠絰何文定公之喪王文憲公服深衣加帶絰冠加絲許文定公薨蒲人王楫衰絰赴葬司賓者辭曰門人衰禮與楫曰吾師也術藝之師與賓主之師與吾猶懼乎報之無從耳由是言之後世有人師經師如朱何許三先生者夫亦可以用此服矣
  衰負版辟領
  或問衰衣之有衰負版辟領也果獨為父母用之與曰否經傳無明文鄭𤣥之注賈公彦之䟽亦然如曽孫為曽祖父母也適孫祖在為祖母也為人後者為本生父母也是皆難以旁親例者也其遂可不用衰負版辟領與家禮之與儀禮圖說葢各發明注䟽而猶各有所未盡也吾故謂齊衰必當有二式
  
  或問禮無爵者非擔主不杖然則庶人居三年之喪亦有不杖者與曰無之古人之居喪也哭踊無算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既殯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如是則無不病者故曰非擔主而杖為輔病也夫安得有不杖者與今人之居喪也哭泣不哀飲食居處如故其違禮也多矣而又逆億古人之不能病不亦悲夫
  婦人衰
  或問婦人可以不衰乎曰不可服以飾情情貌相配吉凶相應故衰之為服所以表中誠也婦人者何獨不然由是言之是雖旁親猶不可以不衰而況妻為夫妾為家長女子子為父母乎
  婦人杖
  或問婦人可以不杖乎曰婦人之不杖也傳謂其不能病故也假令哀毁而能病則聖人許之矣豈遂禁其以杖即位乎然則傳也喪服小記也或言杖或言不杖者葢兩相發明也或又問婦人謂童女孔頴達之說亦可信乎曰不然也婦之言服也服事其夫也非未嫁女子之稱
  改葬
  或問禮改葬緦鄭𤣥謂三月除之而明集禮既葬釋服何以不同也曰集禮釋緦服者謂釋其衰麻耳下文素服云云則猶未敢即吉也是故吾從三月
  過時而葬
  或問過時而葬宜何服曰禮久而不葬者主喪者不除夫久而不葬人子之過也其可以不衰絰乎哉又禮為兄弟既除喪已及其葬也反服其服兄弟且爾而況於人子乎是故吾吳人之葬其親也緩然其儀文猶必視其初喪葢不失禮之遺意者也
  變除
  或問古者既虞則服受衰既練則服練冠既祥則有大祥之服其變除也匪一而近世俱不行何與曰練禫之服明集禮㑹典有之品官與庶人皆同然而莫之行者非令甲之䟽也此世俗不學之咎也
  命赴
  或問古之卿大夫之喪主人必命赴者然則吾吳人之有赴也亦猶行古之道與曰否知生者弔知死者傷彼不知生不知死而吾往赴之非禮也
  喪主
  或問喪必有主與曰禮喪有無後無無主然則孰為之主曰惟冢子與其婦禮所謂主人主婦是也支子不在列與曰雖在列而不敢主之也何為其不敢也曰非傳重也曾子曰喪無二孤此之謂也親戚故舊亦可主與曰可古者喪必赴赴必哭哭則必有弔者孔子之哭子路也身為之主其哭伯高也使子貢為之主皆是也然則父母之喪可使他人主之與曰不可禮父不主庶子之喪夫不主妾之喪舅不主諸婦之喪妻之黨不主姑姊妹之夫之喪吾未聞執親之喪而使他人主之者也無主後則如之何曰有攝主禮大夫而無主後宗子為士者可攝也宗子為士而無主後大夫可攝也何為其使大夫攝曰公子有宗道焉非宗子而特起為大夫者亦有宗道故也無宗子則又如之何曰無宗子是無族也禮無族則前後家東西家主之無有則里尹主之是攝主之變也然則今之吳人之有喪也或使同姓士大夫䕶之赴告必厠名其間具殆古之攝主與曰是與攝主不同䕶喪之名不見於經朱子家禮使子若弟知禮者為之有䘮事則必禀之前明集禮則兼用孫吾未聞士大夫而執弟與子孫之役者也雖謂之非禮可也
  儀禮說二則
  父母之黨之服
  先王之制禮也在父黨則父之昆弟為重而於父之姊妹則恩殺矣故服諸父期而服姑姊妹大功在母黨則母之姊妹為重而於母之昆弟則恩殺矣故服從母小功而服舅緦先王所以分内外别男女而逺嫌疑者也唐太宗顧加舅服使與姨母同太宗知禮孰不知禮
  姑姪舅甥
  凡父黨之尊者由父推之則皆父之屬也如世父叔父從祖祖父是也至父之姊妹則不可謂之父矣不可謂之父其可謂之母乎二者皆不可以命名故聖人更之曰姑爾雅謂我姑者吾謂之姪葢姑亦不敢以昆弟之子為子也凡母黨之尊者由母推之則皆母之屬也如從母是也至母之昆弟則不可謂之母矣不可謂之母其可謂之父乎二者皆不可以命名故聖人更之曰舅爾雅謂我舅者吾謂之甥葢舅亦不敢以姊妹之子為子也此先王制名之微意也















  堯峯文鈔巻七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八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論 評附共二十一首
  兵論
  國家之禍未有不由於兵者也非兵之不可用用兵而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此禍之所自伏也夫可否成敗既有所不暇審計而又數用而不知止故勝亦為禍不勝亦為禍前世亂亡之主其出於此者多矣試畧得而舉之唐莊宗與梁相拒於德勝楊劉之間經百戰而僅滅之一旦李嗣源叛合於趙在禮蒼黄夜奔死於絳霄殿下此勝而得禍者也秦苻堅舉步騎八十餘萬號一百萬以伐晉自謂投鞭可以斷江流及洛澗之役陽平公死歸而鮮卑與諸𦍑皆叛之卒為姚萇所殺隋煬合十二道師再征髙麗一敗於平壤而楊𤣥感遽反黎陽羣盜四應卒釀江都之變不數月而隋遂折入於唐此不勝而得禍者也由其始而觀之是三君者皆所謂梟雄人傑也及其兵敝於外民困於内情迫勢屈雖以左右近習與厮養奴𨽻之人皆得奮起而與之為難至於身死國滅而天下後世卒莫之惜者此其故何哉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數用兵而不止之明效也蘇氏嘗有言曰勝則變大而禍遲不勝則變小而禍速吾獨以為勝亦禍不勝亦禍雖勝敗之數不同而其亂亡一也漢髙帝不取尉佗而以遺諸孝文宋太祖不取太原吳越而以遺諸太宗惟其取之也愈遲故其得之也愈牢固而不可解不過稍緩嵗月之間而其道遂出於萬全此漢宋之所以久安長治與有人於此茍能節其飲食起居使無心腹之疾則雖有創痍為患亦可不藥而自治如不能忍其搔爬痛癢思欲以金石慘烈之劑投而去之於是病不在四肢而且中於膏肓矣可不戒哉
  降將論
  古之謀國者不難於受敵人之降而難於善其後無以善之則降而復叛叛而潰敗天下者多矣是以帝王之制降將也必先解散其黨與經畫其土地明去其為亂之資而陰劘其為惡之志初不敢用高爵重賞以示姑息於彼故雖受數百萬衆之降而未嘗有後患誠其慮之者周防之者密而駕馭之術得也昔安史之亂薛嵩田承嗣既降唐矣而代宗授以一鎮遂失河北廣明之亂朱全忠既降唐矣而僖宗又授以一鎮遂浸淫及於弑君而夷唐宗廟此其故何也夫三人皆盜賊之梟雄非明於順逆竭忠誠以圖後效者也方其來降得毋出於智盡能索不得已而思所變計以茍一時之生與使二君者果能抑其爵輕其賞而得所為駕馭之術則彼雖欲炰烋特一匹夫之力可以驅而縛之如㹠犢耳惟其慮之不周防之不密無故而資以山川之險甲兵財賦之利使彼有所恃以為暴辟猶縱猛虎於山林欲保其垂首貼尾終身不復噬人亦必不得之數也已昔劉盆子率其衆降漢先遣使請於光武曰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之以不死耳夫以盆子宗室之胄乘間起義本非光武之叛人而其臣下又皆悉心聽命是宜有爵賞以慰安其意然漢之所以待彼者止於如此則駕馭降將之術從可知矣議者或謂曺操降許攸而不疑李愬降李祐唐莊宗降康延孝而重用之卒賴以成功不當使降將失職怨望此大謬也如許攸李祐與康延孝者非敵中之下僚即其冗職未嘗有腹心羽翼之寄也故示之以義則知歸而感之以恩則知勸議者不察乃欲舉三人之事望之薛嵩田承嗣朱全忠盜賊之徒其為計亦左矣善乎陳亮之論降將曰將者天下之所難御也御之必以術而況於降將乎吾故備著其說以為後世鑒
  名論
  人主之治天下者誠也而有術行乎其間誠者所以示人可信術者所以示人不可測惟其可信故能必人之樂從惟其不可測故能驅天下之士大夫奔走於中而莫之覺今夫爵禄金帛所以駕馭士大夫者也然而貴之以爵禄則天下有不慕爵禄之士富之以金帛則天下有不戀金帛之人如屠羊說申包胥魯仲連之屬是也使為吾臣而萬一類是數子者以爵禄寵之而不從以金帛私之而不聽則吾駕馭之具不幾窮乎葢嘗思之士大夫之好名甚於其好富貴人主欲因其所好而用之於是不得已而始出於名之一途以警動其心而振作其志氣此豈狥名而遺實哉所謂術也然而世之詰責沽名者曰吾惡其矯激也不則曰吾疑其詐偽也夫矯激詐偽誠不能保其必無然欲以此概天下之賢士大夫則過矣且夫為善而不求名者上也顧名而不得不為善者次也不知名之可好而肆然行不義者小人而已以人主之權果盡得不求名之士而任使之則何所慮焉然其勢既有所不能而又無以警動其心而振作其志氣將見其賢者必飄然逺去而不為吾用其中材者亦將廢然自合於流俗而䝉垢忍辱以希旦夕之利則國家所得盡小人耳人主亦何樂於小人而與之共富貴哉名者實之所從出也士大夫好廉潔之名則必不敢貪汚矣好退讓之名則必不敢忿争矣好犯顔死節之名則必不敢靦面以媮生矣人主茍惟名之是狥固不能無矯激詐偽之敝使姑勸之以名而徐課其實以神吾術於不可測則又何患焉吾嘗謂好名之士大夫不惟可與圖治亦可以救敗漢末之亂使孔融荀彧尚在則曹操決不能亡漢唐末之亂使裴樞獨孤損之徒尚在則朱全忠決不能簒唐惟其有小人者陰陽猜忌其間悉羅織而貶且殺之故漢唐遂從而亡嗟夫士大夫之氣猶鋒刅也礪之則易以銳而挫之則易以折如具無術焉為之駕馭而又以沽名挫之此國家所以敗亂相屬也
  易乾之九四論
  周易乾之九四或躍在淵无咎王弼曰九四履重剛之險而無定位所處此進退無常之時也象曰或躍在淵進無咎也弼又曰心所欲進意在於公故無咎也夫前此九三為下卦之上雖處下體之極然於九五之大人猶未偪也至於九四離下體入上體其距九五一間爾葢已駸駸有偪上之嫌矣以人事言之九五之大人既為君位則九三之君子當為卿大夫之位九四居其間上不上下不下無所可擬求之於古若文王之在西土伊尹周公之在商周皆足當之何也文王則嫌於偪紂伊尹周公則嫌於偪太甲成王也然而經於九三猶為憂懼警誡之詞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有偪上之嫌而聖人顧但舉其象若一無所告戒者何也豈據是位者皆可傲焉自肆而自謂无咎乎夫以文王之德猶受讒崇伯而不免於羑里以周公之才猶見疑召公管蔡而不免於居東使非文王周公而倖據是位則其咎之不能旡也審矣聖人之作經也其詞深微而簡奥所謂或躍在淵者欲躍於天而不可欲潛於淵而不能進退失所可謂危疑之甚者也聖人以為九四之危疑如此當不竢警誡而後憂懼又以為乾乾惕厲之詞已見於前九三既然則九四不問可知此固經之微意也善乎王氏推言之曰心所欲進意在於公夫公之一言豈非九四之善道而伊尹周公之所以得延其世者與吾又嘗考之昔霍子孟之受知孝武也以小心謹慎未嘗有過夫亦庶幾无咎矣既而磔上官父子殺燕王旦廢昌邑王弑許后於是恣其驕子悍妻而不知憂懼警誡遂夷其族此皆不公之禍也嗟乎子孟雖不及周公而後之論者猶推原其本心至今稱之為賢顧身殁未幾竟以不公致禍則由其所據者即九四偪上之位也然則世有卿大夫者不幸而據是位其亦幸而思王氏之格言鑒子孟之覆轍知有憂懼警誡則雖欲進而猶可以無咎也夫
  族譜襍論三則
  為兄後
  按魯公孫嬰齊為兄歸父後春秋書仲嬰齊卒孔子許之乎抑譏之也說者曰亂昭穆之序失父子之親不言仲孫明不與子為父孫也孔子葢譏之也今吾子貞公夭而無子廣州公幼鞠於其㛮及宦於廣遂以次子為子貞公後君子善之善其不以仁害義不以私廢禮也或謂宜嗣次房長子不則嗣廣州公長子此則不然子夏曰何如而可為之後同宗則可為之後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可也又適子不得後大宗說者曰此乃小宗不可絶之明文也廣州公其知禮意矣然則古無以長子為兄後者與曰有之子思之兄死子思使白也繼之此孔氏之變禮也
  為外祖後
  廣之之嗣於毛也殆與春秋莒人滅鄫類與予則曰不類鄫人無後故以莒公子為後今毛氏既後兄弟之子矣而復後外孫是不可以已乎為人後者為之子莒公子之後鄫也為之子者也今毛氏獨撫廣之為孫使廣之無所後之禰而有所後之祖殆再亂其系也是不可以已乎吾故曰非莒鄫類也鬼神不歆非族當廣之之嵗時祭告也毛之先人享之乎不享也其稱孝孫也孝曾孫也毛之先人受之乎不受也揆之以禮失孰甚焉然則返汪之姓守汪之祀是在善繼廣之之志者或謂世俗往往養佗姓子為後為所養後者宜如之何予曰先儒嘗言之矣所養父母而未有後也宜立别室以祭今毛氏有後矣有後則雖不祭可也舊譜附廣之一支於譜末予仍系諸次馮公之後以竢知禮者云
  為未娶者後
  或疑未娶不宜有後予告之曰古者二十而冠三十而娶禮丈夫冠而不為殤婦人笄而不為殤二十以上皆冠者也而可不為之置後與禮為殤後者以其服服之夫殤宜無後者也然且有時乎置後此先王之不得已如檀弓所載童汪錡之屬其殆禮之變也而況不為殤者與是故吾族弟頊頊字修能吳縣附學生年二十夭未娶先伯父次馮公命以修能第四兄薦郊子為後見家譜吾從子遵慧遵慧字德存吳江附學生搢九長子年二十四夭亦未娶皆宜有後為之置後者是而疑之者非也子夏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壄人曰父母何算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士則知尊祖矣夫為之後者所以重祖禰也義不繋乎既娶與未娶也而顧欲以未娶格之是知母而不知父者也
  史評十四則
  諸侯名士
  秦王用李斯謀陰遣辨士遊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肖者利劔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然後使良將隨其後汪子曰名士之無足重輕也葢自古然矣人主亦何賴此虗名者為哉昔孔子用魯而强齊歸田卜子夏段干木見禮於魏文侯而鄰敵寢謀魯仲連在趙義不帝秦而秦師為之郤三十里君子之於人國也唯其不回於利不怵於威挺然而弗撓故能有濟若所謂諸侯名士者彼哉彼哉直小人之尤耳
  漢髙祖一
  項羽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漢王怒欲攻羽蕭何諌曰臣願大王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曰善汪子曰劉備之入蜀與高祖同然高祖遂定天下而備不敢越漢中以訖於亡者何也天下之勢不在蜀而在秦曹氏能守闗中而羽不能守此廢興之所繋而謀國者之有善不善也
  髙祖二
  漢王至洛陽聽三老董公言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告諸侯曰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汪子曰帝王之師未有無名者也故能一戰而成大功若狼狽舉事而不合於義則盜賊而已矣安禄山朱泚之流雖與之天下豈能一朝居哉小雅云既微且尰爾勇伊何為猷將多爾居徒幾何
  枚臯
  枚臯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又言為賦迺俳見視如倡太史公亦言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主上以倡優畜之汪子曰孔子謂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盖文之見重孔子如此顧漢之君臣乃以俳優媐戲視辭賦然則辭賦之文不足與於孔子之文審矣而近世士大夫猶沾沾以此自喜子羙云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為尊誠哉是言也
  桑𢎞羊
  𢎞羊為平準法都受天下委輸是時小旱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𢎞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𢎞羊天乃雨其後𢎞羊竟坐族滅汪子曰言利之臣未有不及於禍者也彼劉晏猶不克自免而何有於𢎞羊之徒乎老氏有言其施厚者其報美其怨大者其禍深人臣柄國而以利媚人主斯府怨之尤者也
  元帝
  京房語帝曰陛下即位以來春秋災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曰幸其瘉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汪子曰忠湛湛而願進兮妒披離而鄣之元帝不足道也唐德宗素稱英察及其被蠱於盧杞雖屢致顛沛而不悔葢又甚於庸主昔衞人病亟扁鵲至其家欲為治之病者之父謂曰此非子所能治也於是使靈巫求福請命對扁鵲而呪病者卒死世非無扁鵲也無如其信靈巫者何也
  光武 宋太祖
  鄧禹賈復知帝修文德不欲功臣擁衆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宋太祖謂石守信等曰人生富貴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爾卿等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多置歌兒舞女日夜飲酒相歡朕且與卿等約為昏姻君臣無猜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守信等曰此生死而肉骨也翼日皆罷典兵汪子曰功臣之與政也驕佚縱恣鮮不為害又況資之以土地授之以甲兵以是求免不亦難乎光武之與宋祖非獨為國家慮久逺也所以保全之者亦既多矣在周易大畜之大有曰童牛之牿元吉夫童牛始角本無待於牿也而必先牿之者畜之於豫也不然或待其角壯力悍然後從而强馽維之則將有傷人之患人主之驅駕功臣亦猶是也
  何晏
  何晏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矦太初是也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汪子曰西晉清談之風自此始矣夫漢末之尚標榜晉初之祖虚無皆名士也不獨無益於人國而又促之使亡葢虛名之不足恃如此
  爾朱榮 唐太宗
  爾朱榮既禽葛榮餘衆悉降榮以賊徒既衆若即分割恐其疑懼乃下令各從所樂親屬任所居止於是羣情大喜登即四㪚待出百里乃始分道領押隨便安置唐太宗於陣禽竇建德所俘獲五萬人亦即日㪚遣之使還鄉里汪子曰聚數萬之衆久而不㪚則其為禍也必烈榮與太宗之策善矣然英武如太宗其措置固宜爾也以爾朱之麤才而亦能之此非梟雄人傑乎後世輦金錢竭膏血以豢養降附與慈母之飤驕子無異謀國者謂足以繫結其心及其末也適為亂階而已
  唐太宗
  貞觀末太白晝見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間又傳祕記云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惡之以嫌殺左武衞大將軍李君羡又欲取疑似者盡殺之汪子曰太宗之愚乃至是乎秦始皇以䜟文伐胡而不知其後之為胡亥宋文帝以天文圖䜟殺彭城王義康而不知其後之為逆邵晉武帝猜嫌齊王攸而不知賈氏之亂宋明帝畏忌諸弟及諸大臣誅戮幾盡而不知蕭道成之簒其失皆與太宗相類是故才知有時乎困而聰明有時乎窮古之王者非聰明才知之尚也惟尚德以弭之而已矣
  吳元濟
  元濟反吳武陵以書諭之曰人情與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反足下易地而論則其情可知矣汪子曰善哉武陵之言如陳仙竒之誅李希烈張子良之討李錡與李師道之授首於劉悟劉稹之滅族於郭誼皆所謂反天子而人亦反之者也圖伯業者雖挾天子以令猶懼其有不濟而奈何以反為名乎螗蜋方攘臂怒搏而不知黄雀之在其後此可鑑矣
  文宗
  二李各為朋黨互相擠援上患之歎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汪子曰文宗於是乎失言夫盜賊之與朋黨相縁而起者也假令朝廷清明逺小人親君子開諌争之路杜苞苴之門當此之時家給人足則朋黨消而盜賊亦因之以消矣不則朝廷溷濁逺君子親小人賄賂公行讒諛日至當此之時四海之内皆不聊生則朋黨熾而盜賊亦因之以熾矣是故唐之亡也非亡於黄巢而朋黨亡之明之亡也非亡於李自成而門戸亡之亂天下者盜賊成天下之亂者朋黨與門戸是也
  徐温
  徐温聞夀州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徵之徐知誥曰夀州邊隅大鎮徵之恐為變不若使其入朝因留之温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徵為右雄武大將軍汪子曰温亦奸雄矣哉其所以操縱駕馭之者必有術矣不然若漢景帝之削吳楚晉庾亮之召蘇峻唐潞王之移石敬塘一失其術則小者叛大者簒不旋踵而致禍後之謀國者自度不能如温能以鼂錯庾亮薛文遇為鑒其庶幾乎然則當如之何而可曰急之則變生緩之則可以豫防而無患
  蔡京
  崔鶠劾蔡京曰要使一門生死則一門生用一故吏逐則一故吏來更枋大政無一人害巳者此京之本謀也汪子曰劾京之不忠與不軌者多矣然能深誅其心未有若鶠言之善者也前此則王安石用此術以劫制神宗而繼安石起者凡言紹述之徒皆安石之門生故吏也後此則秦檜用此術以劫制高宗而繼檜起者凡言紹述之徒亦皆其門生故吏也小了纎人彼此援引相與深根固蒂積數十年而樛轕不解故汴宋遂亡而南渡訖於不振然則京固祖安石之餘知而檜又祖京者也







  堯峯文鈔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九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問七首
  復讐或問并序
  人有其父以威逼故死而其子不復讐者汪子痛焉作或問
  或問據律殺人者死而顧許人子之復讐何也荅曰諸凡國法所不及加與有司所不得而執者不許其復讐則無以禁亂除暴也然則為人子而不復讐其亦有辠與曰此則惡逆之甚者也律文雖無義例然吾於經見之矣春秋君弑而賊不討則以為無君故書曰趙盾弑其君君父之讐一也不討弑君之賊謂之弑不討殺父之賊獨不得謂之弑乎問者曰律之論殺人也或為誤殺或為謀故殺或為威逼殺其法輕重不倫安得一概復之與荅曰律文有四殺者聖人原情定辠以示不忍用刑之意所謂寧失不經是也若人子則何暇論此儻以為謀故則當復威逼誤殺不當復此豈律文所有乎聖人之制律也仁之至義之盡者也然不為人分别是條者恐傷孝子之心而導人為不善故也今世俗於律文所得行者舉皆弃而不肯行而吾子又從律例之外曲為之說以寛其惡逆不幾大悖聖人之教乎哉且彼之不肯復讐者非盡忘其讐也内顧其身外牽於妻子不得已而靦顔隱忍以至此也嗟乎身與父孰重妻子與父孰親情有不能兩遂勢有不能兩全雖忘其身舍其妻子可也今夫禽獸猶有愛其父者行路之人聞人無故受禍猶有咨嗟太息憤懣而不平者若身親其子而漠然不顧又因之以為利是殆禽獸之不如而以行路視其父也吾故曰惡逆之甚者也然則孤寡羸弱有必不能復父讐者奈何曰此固宗族昆弟之所得助也子夏問於孔子曰居昆弟之讐如之何曰仕弗與共國居從父母昆弟之讐如之何曰不為魁主人能則執兵而陪其後此正與律文相合律文所謂辠人本犯應死而擅殺者是也然而宗族昆弟皆聽命於主人者也主人欲復讐則皆得起而助之如無其心雖有勇敢好義者亦止於拊胷搤𢯲而無如之何也問者又曰古人分仕諸侯之國故有朋友及從父兄弟之讐在齊則去而之魯在齊魯則去而之秦之楚之晉之衞後世立一朝事一君將安所去諸荅曰有不幸而直此者出則不與同官處則不與同州里終身不相見可也此亦經之遺意也
  師道或問并序
  自師道不立而吾吳人之言師者遂謂經不必其盡明道不必其盡修得非邪說之惑人與信如是也是便於小人而據師席者也予既有論師道一書乃復作或問以廣其意
  或問吾子之辨師道也詳矣先王之世舍庠序學校之官子弟其遂無師與予應之曰古者家不異教國不殊俗未有各延一師者也然則章句訓詁亦學官授之與曰然春誦夏弦太師詔之秋學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此非官之職與古之為學也簡而易知近而易行自幼習之及其成人而有君子之行舉皆官之所教育也或問曰事之宜何如曰記有之侍坐於大司成者逺近間三席以問終則負牆此可類而推也至於就養心喪吾未之前聞也然則檀弓所說非與曰是固曽子子貢之徒所以事孔子者也聖人百世之師說者謂道之所在故嚴其禮如此世之挾書而坐者茍無其道其不能當此禮也决矣或又問曰今之世非古之世也所謂經師人師者不其難與予應之曰君子博聞强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夫博聞彊識其亦近乎經師矣不怠善行其亦近乎人師矣世無孔子吾擇其次者而師焉可也不然記問之學不足以為師而况經之不明行之不修者乎故曰擇師不可以不慎也若夫童子之師非吾所謂師也昔韓氏師說葢亦嘗云爾然則將遂與之抗與曰何為其然也先王之世以少事長以卑事尊未有不隅坐隨行者也故曰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彼既我童子師矣斯其長於我也不十年二十年不止也循循然坐必隅行必隨是固古者以少事長之禮也奚其師師之為言漢孔氏曰法也宋曽氏曰正已而使觀之者化也無所可法無所可觀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得委積足以揜其口則揚揚如者是荀卿氏所謂俗儒者也奚其師
  為後或問
  或問吾子之立子筠後也必竢蘭詒有子果從禮乎抑從律乎曰於禮當從祖祔食不當置後某葢從律者也律文有之凡無子者許以次第承繼先儘同父周親蘭詒非筠之同父與何以豫知蘭詒之必無子而某之必無孫也或問蘭詒尚幼竢其有子得毋少遲矣乎曰律有許立之例無不許遲立與不立之例也今吾先祖考之祭祀與子筠之喪葬不廢而又無辠於律是雖遲之以至蘭詒之有子非過也其何不可之有或問立愛立賢世俗葢嘗云爾夫亦可以訓乎曰此律文也非世俗之臆說也士之子恒為士農之子恒為農工商之子恒為工商使後士大夫而得惷愚不肖及農工異業之子則與化為皁𨽻者不殊也故律文寛之曰凡擇立賢能與所親愛者不許宗族以次第告争是也然則獨子不為人後果亦合於律乎曰律文雖無明例請得以禮斷之禮適子不得後大宗先儒謂此小宗不可絶之明文也夫自絶其後以後他人傷化敗教莫甚於此此聖人之所禁而又何惑焉至於子筠則非宗子比也揆之於禮審之於律是雖不為之置後疑若無辠者然其何不可遲之有或問自子之先君以至子筠三世皆適長也何以不為小宗曰某在也某在而使筠得稱宗子則是蔑其生父也是故於禮為適為長不為宗
  代武塲策問四道
  問兵之勝敗存乎將之智愚勇怯而不在士卒之衆寡昔漢世祖昆陽之戰謝𤣥淮淝之戰宇文泰沙苑之戰類皆用寡以勝者也而王剪伐楚又謂非六十萬衆不可其故何與今天下大定然嵗糜戸部之餉者猶至不貲則兵力不可謂不厚矣
  國家方鰓鰓然謀所以裁汰之術而中朝士大夫或間有異議豈兵遂不可減與抑今之將帥其智勇俱不古若與抑用寡之說可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與夫以竒制正以寡制衆是必有道焉爾諸子盍試籌之
  問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今之為將者固非獨
  天子御之也外則制之以督府矣内則制之以兵部堂司矣掣其肘而責其必勝之道得毋稍與古戾與古者大將之在軍中也盡軍市之租以饗士卒以燕賔客軍吏而人主不之問也今嵗饗俱有成額甚則月建之大小兵馬之逃竄死亡戸部皆從而綜核之安得有餘財以佐軍用與如欲寛其文法則固時埶之所不能欲厚其賜予則又財力之所不逮也將如之何而後可問昔蘇氏之論將也有賢將有才將而經則曰將者知信仁勇嚴也洵如經言此非至人不能果可得諸賢若才者與且嚴則必殺殺則疑於不仁知則必譎譎則疑於不信此五者其可得兼與爾諸子盍抒所學以對問尉繚子之言曰兵以武為植文為種武為表文為裏斯二者其可偏廢與今
  國家右武特
  命廵撫提督以下不相統攝其於駕馭之道則善矣然考之於古如諸葛武矦之禦魏羊叔子杜元凱之拒吳王景畧之破燕裴晉國之平蔡即降而至於前明如威寧伯之治邊新建伯之下南昌類非武臣所及而古名將之中顧又有雅歌投壺者讀書通大義者能好春秋左氏傳者則亦未嘗不以文重也然則文武其遂區為兩途與爾諸子效法古人非區區以膂力自命者願聞所以種植表裏之說
  二首
  吳越無伯辨
  五伯之稱始見於左氏傳絶無名號可考荀卿子乃以齊桓晉文楚莊吳闔廬越句踐當之後之學者或黜吳越易以秦穆宋襄其說謂吳越夷狄不當有伯然則秦為西戎楚為南荆亦夷狄也何以遂得與於齊晉之列乎荀卿子距孔子世未逺其說必有據依恐未可盡廢也予聞春秋之法諸侯入於夷狄則夷狄之如杞邾是也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如吳越秦楚之類皆是也而顧獨黜吳越夫豈孔子意哉且吳越亦非純乎夷狄者也吳固泰伯之後於姬姓為長而越亦禹之苖裔也杞既㣲矣是當與陳若宋同備三恪於周者也不幸此二君者介在黿鼉魚鼈鼃黽之鄉宜其自安乎僻陋而莫之能奮矣然猶内恃富强之資外託尊攘之說以争衡中國而自達於天子其得黜之以非伯乎故謂闔廬句踐不及與於五伯之數則可謂不當為伯則不可晉自景公始通吳而悼公尤汲汲於與吳為㑹欲借以撓楚劉文公合十有八國之師於召陵而莫能救蔡卒之入郢者闔廬也然則吳之有功諸夏不為不多且久矣其國中之賢者如言偃既已登孔子之堂而延陵季子又為孔子所重則吳且儼然衣冠禮樂之邦而可以夷狄黜之邪晏子至吳吳行人曰天子請見晏子僦然者三曰臣受命將使於吳不佞而迷入天子之朝敢問吳惡乎存於是夫差遂見以諸矦之禮吳晉争盟晉令董褐對曰命圭有命固曰吳伯不曰吳王君若無卑天子而干其不祥而曰吳公敢不順從夫差許諾予然後知吳之從善而好禮也故雖孔子亦嘗從而大之越為吳讐吳人入越而不有其地使其後不誅子胥與公孫聖不受宰嚭之讒則是舉也雖鄭莊之封許楚莊之封陳晉文之復曹衞何以加此惟其不終而被夷於强敵故口實者至今不絶不亦過乎予不忍吳之見誣故并論之
  辨公孫龍子
  勝國之末吳中異學緐興有謂孔子獨傳道於弟子公孫龍者遂奉公孫龍子數篇以絀曽子噫何其謬也殆王制所謂行偽而堅言偽而辨者也雖其說誕妄或不足以惑衆然而吾不可不論按史記仲尼弟子傳龍字子石家語以為衛人鄭𤣥又以為楚人己莫知其真追論嵗月決非趙之辨堅白同異者也龍少孔子五十三嵗年表孔子卒於魯哀公之十六年是嵗周敬王十四年也龍年二十嵗至周赧王十七年是嵗趙惠文王元年封公子勝為平原君距孔子卒時巳一百七十九年矣龍若尚在當一百九十八嵗得毋為人妖與平原君傳君厚待公孫龍及騶衍過趙言至道乃絀龍史明言龍辨害道而顧倡為孔子傳道之說何其謬也又孔穿嘗辨龍所謂臧三耳者穿則孔子六世孫其世系明白可考而龍與穿同時顧得見其六世祖邪其必不然也審矣且孔子之門畔孔子者衆矣諸弟子之後或流而為荀卿或流而為莊周禽滑釐紛紛籍籍皆異學也龍堅白之辨悖又甚焉使果嘗受業孔子果老夀二百年不死則孔子復作亦當不免於鳴鼓之誅況可推為傳道者哉莊周曰桓團公孫龍辨者之徒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然則龍特辨士當時不謂之知道龍亦未嘗以道自詡也故吾謂春秋六國間當有兩公孫龍決非一人其傳道云云此吳中無忌憚者之言絶無據依者也劉歆七畧公孫龍子十四篇在名家又莊周謂惠子曰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或謂秉即龍也盖其字子秉并附之以竢考
  七首
  文與也字說
  同邑文子㸃以其字與也來請於予曰此先文肅公之所命字也點少而失學不能通知孔子與點之義願先生為之言使得誦先生之訓以無忘文肅公之遺命則幸矣予告之曰吾聞古人之為學非有他也曰性與命焉耳矣深達乎性命之本然而不汨於情欲嗜好之私故其所得於巳者完以固既完且固則其所求於物者必輕推而極之則其視窮亨得喪死生榮辱也與夫草木之華落而魚鳥之翔泳也烟雲之巻舒而山巒川澤之流止也亦豈有異哉此堯舜所以有天下而不與仲尼之徒所以飯疏飲水而怡然自適其適也傳曰樂天知命則不憂惟其知之夫而後樂之此堯舜孔曽之所同也然則沂水舞雩之意先儒謂之有堯舜氣象豈不誠然乎哉不則所學不至而情欲錮之於中事物搆之於外日夕皇皇然馳騖於榮辱得失之途而不知止是雖驟與以萬鍾之富三公之尊猶懼其不能安而有之也況望其有所得於死生患難也邪今吾子以世族大家之𦙍不幸而遭罹兵燹其瀕於患難者屢矣然卒能保有先人之廬墓布衣窮居逾二十年而怡然不以為悔茍非有得於巳而能若是乎倘由是而更益之以學則於文肅公命字之指又何憾焉於是文子曰善㸃固有志焉而未之逮也願先生為之書使得從容覽觀以漸進乎此則尤㸃之厚幸也予不獲讓遂書以畀之
  改過說并序
  魏環極先生教予以讀書改過予故為是說
  昔者聖人之作易也有竒有偶其用則為剛為柔剛柔互居其位而後吉亨利无咎凶厲悔吝之象生焉葢教人趨避之道至矣而又於頤卦之後系以大過其在頤曰山下有雷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聖人以為言語飲食特細故耳及其不慎不節則必為過之大者故以大過繼之孔子為易繫辭曰顔氏之子其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夫知而不行此即改過之道也吾謂善改過者始乎悔而成乎勇晝之所為夜而思焉少盛之所為壯老而思焉舉凡言語之不慎飲食之不節以失其身取怨尤於人者不可謂不多矣自非剛愎之士思之其有不悔者哉然悔之未幾而因循掩䕶之念復作不曰姑竢諸異日必曰此不足以累我及其甚也至於敗名裂檢而不顧豈有他哉患在於不勇耳吾嘗譬之此其勢若江河然當其將潰也不過一簣之土數尺之隄足以維持而控禦之釋此不為則將汜濫四出而無所底止天下之人嘗忽之未潰之時而欲救之無可如何之後孰知勢之所至固有一敗而不可復返者也過之不改何以異是吾故曰必乘其悔而以勇承之其斯為善改過者矣
  忠恕說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蘇子曰一唯之外口耳俱喪而門人方欲問其所謂此繋風捕影之流何足實告哉汪子曰此非子瞻之言也洵如此言則是疑曽子為妄語也而可乎子思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一也朱子釋之以為一則誠而已矣葢古之聖賢㣲而歛諸身心性命廣而放諸天下國家無不根柢於誠者惟誠故能通惟通故能久曽子之學傳於子思子思之後則孟子所得為尤深其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是即一以貫之之說也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是即忠恕而已矣之說也聖人之所謂一者惟誠學者之所謂一者惟忠恕由忠恕以為誠也是猶取糓而舂之而簸之而炊之以為食取絲而繅之而織之而紉之以為衣日積月累未有不至者葢始乎勉然而終乎自然是亦聖人之學也巳故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忠恕違道不逺
  治生說
  治生之家未有急於治田畆者也勞勞然春而播之夏而耕之秋而穫之惟其家有積糓然後可以貿易百物於是金玉錦繡之貨飲食器用之需旁及於圖書彞鼎希有難得之翫皆可不勞而坐致之故擅富名於天下不幸而有不肖者出厭其耕穫之勤以費也遂盡斥其田畆以委之於人雖有所蓄己不足以給朝夕而謀衣食矣況望其致富哉為學亦然舉凡詩書六藝諸子百家吾所資以為文者亦如富家之有田畆也故必憊精竭神以耕且穫於其中惟其取之也多養之也熟則有漸摩之益而無剽賊之疵有心手相應之能而無首尾舛互之病浩乎若禦風而行沛乎若決百川四瀆而東注其見於文者如此則亦庶幾乎其可也彼不能力求乎古人而思欲苟營而捷得之於是取之者少則剽賊之疵見而養之者疏則舛互之病生以此夸耀於人與不肖子之弃田畆何以異哉使不遇旱澇兵燹之災則巳設一旦有之幾何不立見其窮也記曰無勦說無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今之學者可謂勦說矣雷同矣驟而告之以古昔先王不將駭然而疑譁然而笑羣以為愚且迂者乎嗟乎使吾之說而不愚不迂又何以自異於今之學者也故書此以自勉
  交道說
  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夫子張之說與子夏相成者也非相倍者也子張之所謂賢者善者即子夏之所謂可也其所謂衆者不能者非子夏之所謂不可也何則衆可容也不肖可容乎不能可矜也不善者亦可矜乎夫君子小人之相左也殆不啻火之於水白之於黒也君子踈而小人密君子信而小人詐君子嚴氣正性有不可犯之色而小人毎陽為柔和以陰行其險陂其勢不能合而其情不能通也果欲兼容併包調停乎其間則君子必退小人必進君子必見屏弃於門牆而小人必被親䁥於戸闥之間矣自古論交之道未有襍出於君子小人而能相與無間者是故二子之說猶不如孔子之言之善也孔子曰無友不如巳者又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夫不如巳者非其人盡不肖也殆亦衆與不能之流矣然且戒其為友又況便辟柔佞之小人顧可與之酬酢往返使得參與君子之列乎然則大易之言包荒得尚於中行何也曰此聖人所以化小人者也非聖人能若是乎茍未至於聖人而欲行之其不為小人所用而敗壞國家者幾希
  名字二子說
  予名諸子從竹草禾三者故長子曰筠次曰蘅又次曰穗蘅與穗既殤予惟筠一子耳筠少而病咯血及年三十益甚予又未有孫方憂異時之忽焉不祀也日夜禱於家廟於是妾張氏司馬氏次第有娠其明年夏司馬妾生子先時有紫蘭一榦兩花榮於庭或占為得男之祥至是果驗語云蘭以香自焚故名之曰徵蘭而蘭之小字曰延年葢欲其深潛自好以無求於人世而養夀命也秋張氏妾亦生子予又謂先大夫好學力行不食其報其遺澤未可以斬而餘慶必鍾於後裔詩云君子有榖詒孫子于胥樂兮葢嘗誦說之云爾故名之曰有榖而有榖之小字曰詒女所以勉之使念前人之澤也予老且病而二子尚幼當不復見其成立矣乃述所以名字之意為文而藏之使二子長而見之有所感而益知勸焉其亦可也
  北城募棺說
  周禮墓大夫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令吾意為周之民者其死也宜無有不棺棺亦無有不𦵏者矣顧猶有蜡氏掌除骴有死於道路者埋而置楬書日月縣衣服任器以待月令孟春又命掩骼埋胔是皆不棺不葬者也得非墓大夫猶未盡其職抑成周之世實未有是不棺不葬者而先王姑為是深逺之慮以令其下也後世既無專官又非有孟春之令則羇䰟栖於草露遺骸盡於鳶螘小者為燐大者為厲足以干天地之和而傷國家之仁者多矣
  本朝仍前明之制尤加意於惸獨栖流有所義冢有地可謂仁至而義盡矣然以北城一隅之地予蒞官不及旬日而用浮尸告者凡四見遂為立表而命役夫呼求於路是即周禮置楬之義也㑹予奉廵城使者檄往驗死者骨暴血漬守視不謹乃顧而憫之欲與之棺恐其後不繼謀於華子纘長華子遂偕其友何子蕤音查子王望傅子雨臣率金以助既訖事予思推而廣之葢先王之政誠善矣墓大夫所不及詰者則佐之以蜡氏族葬所不能盡者則佐之以除骴置楬掩骼埋胔然予猶不能無疑也使置楬而無人焉收之將遂聽其不棺不葬與彼既巳為骼為骴矣而官始為之掩埋盍亦棺之葬之而使不至於骼且骴與或曰是將不勝棺不勝𦵏也子其若之何嗟乎以先王之仁聖加之以周官之法制猶不能盡其國中之人使無骼者骴者道路死者顧欲以區區司城之力又非有墓大夫與蜡氏之專職而乃惘惘焉務為此財所不任責所不急之事此固世俗之所誹笑而亦仁人長者所為隱心動色者也願相與勉之而巳






  堯峯文鈔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碑共八首
  新修至德廟碑
  閶門内至徳廟者故所建以祀吳泰伯者也葢吳越武肅王時始度地創置於此宋元祐間賜廟額曰至德崇寧改元制書累進王爵以仲雍暨延陵季子札配明洪武中復改稱吳泰伯之神歴世修葺者屢矣既入皇朝益荒圮弗治殆無以障風日有司雖嵗時致祭特奉行
  國家令甲餘悉不暇誰何也廵撫都御史湯公甫涖政即涓吉謁廟顧瞻徘徊不勝歎息乃下令撤巫祠之淫者以其餘材鳩工而改為之有不足則捐俸金若干兩佐之又不足則布政使章君復捐金若干兩且遣縣丞塗某董其役凡三閱月而訖事工不知勞民不知費其殿址視昔稍縮至於崇閎修拱危垣文陛丹堊之絢麗木石之堅好則有加焉公遂以六月之朔齋祓率諸屬吏晨趨廟中陳牲薦醴命祝史讀版以成事告是時吳士民方大和㑹公呼衆諭之曰爾曹亦知之乎當勾吳之為荆蠻也語言風俗不逹於上國惟我泰伯來居斯土然後端委為治而二千餘祀之間文教由是大啓其末不幸有要離專設諸之屬出而民人効之尚氣鬭狠舞劔輕死則伯之遺風漸以衰矣爾曹亦知之乎今者市井鱗比舟車紛拏冠帶文章甲於海内伊誰之力而莫或念也言未既郡人汪琬在公側乃復揖衆而申公諭曰誠哉公之言也抑琬嘗聞之文者禮之迹也讓者禮之基也伯之用文教治吳也葢實以三讓為之本古者政化之成也則公卿讓於朝士庶人讓於都於鄙耕者讓畔訟者讓田職是故也故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後世禮教既廢錐刀之末尺縷斗粟之微靡所不争於是父子相譏婦姑相誶伯仲相䦧及其甚也獄訟緐興盜賊滋熾孰非不讓權輿之與此我公下車以來所為日夜有感於吳人者也公涖政未朞亦既鉏豪强懲貪蠧崇師儒興學校矣顧猶惓惓於兹廟者豈徒曰至徳必百世祀哉凡欲藉是為吳人勸也繼今以往或過伯之廟下肅瞻其像設有不戄然而思翻然而悔嘅然而改者匪特孤我公之教也抑亦孟氏所謂非人矣琬願偕吾父老共勉之以倡諸子弟可也衆皆曰善既退公以書抵堯峯屬琬誌其修葺顛末再辭不獲命因并書前言以復公云公諱某字某河南睢州人順治壬辰進士由某官擢今官章君諱某字某順天宛平人由某官擢今官於例當附書
  重建長洲縣尊美堂碑
  縣治之有堂也教令於是乎出征徭獄訟於是乎綜故必為高明閎大之居焉豈徒以崇飾觀美哉以為不如是則無以辨其等威尊其瞻聽警士民之心思耳目而作之敬也長洲吾蘇首縣提封數百里受㕓數百萬家擬於古之大國其土俗侈靡其賦稅殷緐素號難理署之㕔事由宋雍熈中創立縣治以後屢葺屢壞沿及本朝傾圮遂盡巍基雕礎𡗝於瓦礫荆榛有日矣為令者率傳舍逆旅其官以速去為幸莫有能鼎而新之者前令祝侯始建室廬三楹間治事其中茍簡庳陋旁風上雨自几案之外𨽻卒簿書幾無所容等威之不辨瞻聽之不尊莫此為甚兹者某矦涖政之初即以清心省事自矢於神甫期而政孚人洽麥禾有年疫癘不作士民争相謂曰矦吾父母也吾儕小人其可使父母殆於露處乎盍急圖諸乃謀合一縣諸大家有力而好義者各出私錢以佽助是役謀定而後請於矦矦復以其言請於上官悉皆聽許乃諏日鳩匠作始於某年月日富者樂輸其財壯者樂獻其力巧者樂呈其伎不踰月而工竣役不告疲貲不告匱凡廣修若干尺崇深又若干尺一如堂址之舊無増損焉加以瓴甓峻整杇墁堅密髹彤繢藻照燿四隅稱其為高明閎大邦君之居教授陸子予載與矦友善每述士民之志乞書其始末於石侯亦繼以書至且曰石具矣故予不得辭予惟周官以六計𡚁吏也必冠之曰廉葢廉其本也若善若能若敬若正若法若辨其事也茍其不廉則雖有善能之屬猶不足以言循吏向者嘗聞吾矦之風矣自少博學繕行既受簡治縣補衣素食畧如諸生筐篚不登於階苞苴不納於室夫固有其本矣及其馭胥史也嚴而不苛撫老穉也寛而不弛事鄉大夫以訖往來諸賔客也恪恭退遜而不可干以私其有合於先王六計之遺意者與此宜士民愛戴之不暇樂於拮据奔走以共成斯堂也昔魯人有築臺新廐之役則春秋譏之譏其不當作而作也至為閟宫則頌詩又從而美之美其當作而作也不當作而不譏則無以示懲當作而不美則無以示勸然則斯堂之成誠不可以不書書此所以美吾矦之賢也抑非獨美吾矦而已又將以勸後之繼吾矦者予請告以來踰十有五年顧以老病惰廢未嘗一入縣庭異日俟矦報最庶幾進謁斯堂俯仰其髙明閎大而歎息賢侯政化之成雖甚老病猶能𢋫魯人之頌以授夫採詩者云堂之額曰尊美南宋知縣事石矦珵所命名也詳在米友仁記中矦故仍之矦名某字某由某官至今官丞秦江塗崇焜主簿李正曉典史張珍并以例附書士民醵錢者竝列碑陰
  陳文莊公祠堂碑
  前明南京國子祭酒贈詹事陳文莊公之殁也是為崇禎七年閱十年其長君濟生獻公所著書於朝始予贈諡追録其子一人又一年福王立南京復許建專祠以祀於是偕其弟濟楨卜地建祠於府治卧龍街闗忠義廟之右嵗月且久有司時節往祀輙歎其密邇市闤湫隘不足以稱也乃謀遷於虎邱得民居若干楹間而更新之門廡壯麗堂寢崇閎其旁則餕食有所庖湢有廬又其旁則有廩有倉凡文莊公所置贍族義田若干頃及祭田若干畆其所得嵗租悉出納於此葢其地山川之雄秀林陸之亢爽烟雲竹木之靚深實稱神明所栖非故祠比工巳告成次君濟楨復聚族謀曰維兹麗牲之碑闕焉無辭以刻非所以妥先靈而示子姓也乃來謁某為文某自惟鄉曲晩進未及登公之堂而受其學顧少而嘗從兩公子游儻復挂名碑尾附公以不朽固素願也遂不敢禮辭謹按劉念臺黄石齋兩先生所譔文莊公家傳備言公之在熹宗末也以講官負重望㑹逆閹魏忠賢父子冐功求給鐵劵公當草誥辭忠賢屢遣使趣公公奮曰首可斷誥不可草由是觸忠賢怒興妖人孫文豸獄牽連及公竟削籍以歸數陽言欲殺公慬而得免嗟乎間觀史所載宦官之禍無世蔑有殆未有如漢唐及前明之甚者也然而漢之亡也以十常侍唐之亡也以北司是直宦官與士大夫為難耳前明則不然君子小人襍然竝立於朝日夜用門户相傾軋而小人遂借刃於宦官以戕君子此其過在士大夫非專屬諸宦官也當是之時吾郡被禍最酷不幸而死則有周忠介忠毅兩公幸而生則有公與文文肅姚文毅三公夫兩周公之死非輕生也公與文姚之生非避死也皆天也天之死兩周公所以伸忠臣之節也其生公與文姚諸賢者所以養直臣之氣也假令諸賢悉畢命於鋃鐺桁楊之下則國無人焉吾見夫靦顔䝉面絶無顧恤嘑九千嵗之不己必至於九錫䇿九錫之不巳必至於勸進亦何所畏忌而弗敢為耶此公與諸賢之幸存係於前明宗社非小也某故曰天也由今思之向之號為義子義孫者其威福勢燄非不盛且熾也曽幾何時而俱歸於澌盡泯滅雖下訖於婦人豎子亦徃往㦸手恣口指斥其姓氏以為詬厲而公與諸賢獨名在天壤能使言之者太息聞之者興起然則君子小人其獲報於天者又孰為愈哉今且距公之殁踰五十年矣四方士庶往來虎邱者登其祠而拜瞻其祏主有不欷歔俛仰想見公之風聲氣烈徘徊不去者乎吾知其必無是也祠成於康熈十九年又三年某始為之文至若公之述作巳行於時其家世生卒之詳巳見於劉黄兩先生所譔者槩不復詮次云公諱仁錫字明卿世居長洲天啓壬戌科進士第三人由編修歴官南祭酒别自號芝臺學者稱芝臺先生
  江南布政使司參議分守蘇松常道方公祠堂碑
  康熈二十有二年吳中士民合辭言於長吳兩縣官曰故分守蘇松常道參議方公諱某之治吳也以勤涖官以方廉倡寮吏以嚴毅約束胥史而以慈愛拊循閭閻諸士庶惠威竝著有年於此最後奉檄采木義興深入山阻衝冐雪霜不幸䝉疾物故訖今殆六閱寒暑矣而民間猶謳吟尸祝如公之存實合古者死勤事有功德之義雖己祭於學宫未足為公報也請遂度地剙為專祠庶幾有以掲䖍妥靈昭示來世言者後先凡數十輩縣用其言上之於府於布政使司以達廵撫都御史余公公慎重祀典再下所司核故例既而訖如士民之請衆遂踊躍效命相率置地虎邱之麓工不待鳩財不待募未數月而遽潰於成升主之日士民胥大和㑹俎豆既設笙歌既登蹲蹲肅肅儼公在堂事竣而退各少休於庭廡顧瞻麗牲之石慨其不當無文且曰如是則猶未足以報公也復相率詣予乞其辭予不暇以為則公之子辰又繼以請葢予嘗誌公墓所述事行備矣大約謂吳民自明之季年僻在一隅張李蹂躪之所不及而天災流行旱潦螽螟水火疾疫之虞嵗不絶告閭閻之間蕭然愁歎彼為大吏者曽不知安養而噢咻之民是以益困惟公正身率物用能順民之欲偕與休息故輿望悉歸於公考諸西漢循吏如文翁祀蜀召父祀南陽由公絜之信無媿焉宜乎其血食兹土也乃作迎饗送神之歌俾春秋祀時歌此以慰公於幽冥而醻士民謳思者之望云其辭曰
  邱有林兮森菲菲復有泉兮涵文漪神來兮何遲雲為輪兮飇駕之林泉佳兮是栖是依擊鼓兮吹笙薦桂醴兮蒓之𦎟神惝怳兮來下弭鸞節兮偃霓旌飲且食兮斯告馨飇舉兮雲翔曷不少留兮兹堂神之去兮㫄皇生撫我兮殁又降康惠士女兮時雨暘
  前明福建布政使司右參議范公墓碑
  前明福建參議范公既解雲南組綬退居里中惟用文章翰墨倡率後進享有林泉之樂從容夀考殆三十有八年其平時尤工書法逺近購其書者雖寸縑尺幅悉藏弆以為珍翫與華亭董文敏公齊名葢百餘年來吳士大夫以風流藴藉稱者首推吳文定王文恪兩公其後則文徵仲待詔繼之最後公又繼之逮公物故而先哲之遺風餘韻盡矣琬不及從公遊幸得偕公子檢討君同官於
  朝君出其所譔事狀以公墓道之文來屬故敢叙琬嘗所誦說者為書首按狀公諱允臨字長倩别自號長白宋參知政事文正公十七世孫也以諱汝信者為曽大父贈太僕卿諱啟曄者為大父由進士歴官光禄少卿諱惟丕者則公之考也先世居吳之支硎天平兩山間太僕公徙家華亭及公貴而始復故公為吳人舉萬厯二十三年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改工部歴員外郎郎中俱在南京出為雲南按察司僉事提調學政遷福建布政使司右參議未至任而歸公自少才識通敏恥為章句之學盛年仕宦奮欲以功名自效其在雲南也值鳳克亂臨安諸州縣殘破以十數猝圍㑹城廵撫陳公獨器公任以城守事時將吏巳列戍外地賊攻城急旌旗刀槊皆不及設守埤者居民耳公禦之百端凡閱數晝夜城卒得藉以完及賊遯走東川有以克首獻者公争曰偽也衆不之信尋生獲克於安南界上獻俘京師其露布文則公作也先是教化三部人相讐殺廣南酋儂應祖者自稱智髙後志不軌陰闚三部釁密趨召安南兵取其地自益安南酋武德成兵最彊素雄視諸部遂擁兵衆號十萬攻臨安教化八砦三長官司悉為蹂躪上官屢諭不聽㑹城大震在事文武集議公昌言交人入内地勢不得久宜㑹諸部併力急擊時武酋已僭號諸賊帥亦皆偽署王公矣氣汰甚度諸部未可猝定冘豫且去我師乘之遂大敗俘斬偽王公以下以數百計武酋由是遂衰皆公之謀也幕府方上功次㑹陳公被逮代者忌公遂不復録及遷福建忌公者猶不置且受中朝要人指竟中以考功法例當貶秩於是公歸而築室天平之陽徙家居之日夜流連觴咏討論泉石數與故人及四方知交來吳者往還遨媐山水間稍間則簾閣據几命筆揮灑以應逺近諸購者訖不復措意功名矣東方漸用兵有欲奏起公者公力謝不應也其後時論浸異國是益以敗壞中朝諸賢罹黨禍者相望公歎曰吾慬而得免所幸者知幾耳以崇禎十四年某月日卒於家夀八十有四配徐宜人太僕少卿諱泰時女也雅工於詩偕公倡和甚夥前公二十四年卒繼仲恭人後十六年卒男子子一即檢討君也初名雲威易必英順治十四年舉人以
  召試授今官女子子二長瑩適編修沈某次瑶適國子生楊某孫男三孫女五先是文正公置贍族義田三十頃延至明之中世僅存三分之一顧又困於賦重嵗所入不足以支幾盡廢矣公别捐膏腴十頃佐其入然後有羡粟以及族人其田卒得不廢既昏於徐待徐氏尤有恩意徐宜人無子殁而公權命從孫能先主其喪檢討君既生復還能先而終身待之如子吳人咸以為難宜人與恭人後先持家俱嚴重有法其賢畧相當恭人𭒀居教檢討君尤力故能延納良賓師以底於成康熈某年月日葬公清流山之祖塋遷宜人及恭人匶以祔公之卒也檢討君年甫十一故其襄事也晩嘗泣語琬曰過時而不葬春秋謂之慢葬孤非敢慢也承先恭人治命葢有待也檢討君博雅善屬文所譔狀中叙公雲南事雄麗典核深得子長孟堅遺意琬無以加也於是悉仍其語稍詮次之而系以銘曰
  天平嵯峨森然萬石維范之先實託幽宅鍾靈我公髙第纘家維人之傑維邦之華滇南荒服往秉學政既以文育亦以武令厥功煒矣顧遘厚誣公則遂矣如國是何公在天平於焉游樂筆墨所濡潤及邱壑公在天平有書有詩詩書之澤後人之遺瞻彼清流與天平邇後人思公公不復起桓桓豐碑樹於墓門徵是深刻如公永存
  勅贈承德郎翰林院修撰加一級韓府君墓碑
  韓君誦先既殁之十有九年其子慕廬先生以㑹試第一人入對
  殿廷復賜第一四方士大夫咸歎異以為盛事實吳中前此所未有也於是君骯髒抑鬱之志詘於地上者始得以次信於地下嗚呼其亦可哀也巳葢君自少為名諸生記問淹博行文未嘗屬草黙而好深潛之思逮其下筆鉤幽剔微悉非他人所到吾黨同硯席者往往傳寫諷誦媿其不及也毎試輙冠儕偶而屢阨於省闈最後從闈中出即病越明年春而沒瀕沒猶口占五言古詩一章述巳志以朂其子及慕廬先生既貴贈君翰林院修撰配周繼顧皆贈安人然後君之志始少慰晜弟凡兩人而君庶且幼其生母陳太夫人之卒也請於伯兄乞祔其棺父墓伯兄業許之矣既引而復執不可遂弗克葬為文以哭其辭引咎甚悲聽者莫不酸楚病方革伯兄與訣曰吾知若志矣當葬若母如故約君不能興猶流涕叩首枕上以謝然亦竟弗克葬也康熈十八年慕廬先生請告南還始諏日穿穴告君於殯所而大葬陳太夫人逺近白衣冠執紼者數千人父老觀者填塞衢巷俱嘖嘖稱羡然後君之志始大慰予故曰詘於地上信於地下嗚呼其亦可哀也已誦先字也諱馚别自號幼徽其先自鳳陽徙長洲有贈禮部左侍郎兼侍讀學士諱宗道者君髙祖也曽祖世賢太醫院醫士祖諱逢隆考諱治萬厯中舉人歴官雲和黄巖兩縣知縣以廉能稱君甫冠而黄巖公卒於任扶喪數千里沿路賻遺一無所受以毁瘠故遂患咯血終其身君為人沉静有識其孝友敦厚葢出於天性待女兄弟尤有恩意一適張者夫婦俱殁撫其遺孤如巳子先是周安人來歸資遣加盛殁而君籍奩具封鐍維謹外姑老而貧悉以還之曰此固姑家物也發封所值逾千金以上親故由是心服吳中故有大役曰首名受役者率至破家君田不及伯兄而兄卸其役於君君受不辭盡裒所有以聽伯兄之命後先費至不貲家遂大困所餘敝書數簏老屋數間而己君脫身攜慕廬先生讀書吳山中菜羮糲飯日益不給而蕭然自得絶無幾微憾也甫卧病即取伯兄所徵役費諸手書及親故語君役事被禍本末舉焚弃之已復謂慕廬先生恐女曹異時見之或有他言致傷我兄弟好耳其用意周密如此享年四十卒於順治某年月日兩安人皆有賢行周安人前君十年卒顧安人後六年卒子男二長照殀次菼今官翰林院侍講學士學者所稱慕廬先生也皆周安人出孫男三女二慕廬先生既葬陳太夫人因卜葬君暨兩安人於吳縣穹窿山之陽屬予文其隧道之石予在翰林於慕廬先生為後進而其少也實嘗與君定交以是知之頗深既慨然傷君之不偶而又幸先生之大顯其親有以慰君素志也乃為叙之如此且作銘曰
  節彼穹窿宰木森然維君德人幽宫寓焉積之也深閟之也久既久既深其發也驟曰君有子升於
  帝廷
  帝寵洊加孰能與京君靈榮矣君志遂矣君兮安栖穹窿之阯矣
  奉直大夫前山東按察司僉事蔣公神道碑
  故奉直大夫前山東按察司僉事蔣公諱鳴玉字楚珍其先周公之子伯齡受封於蔣蔣為楚所滅而子孫適他方者遂以國為氏自漢兖州刺史詡以不仕新莾有聞於世而詡之孫横復以大將軍征赤睂封逡遒侯其子婺州刺史澄又封函鄉亭侯始居陽羡歴唐宋顯者不絶或分徙丹陽金壇故公為金壇人曽祖某祖某父應禄皆不仕公舉前明崇禎中進士為台州推官七年甫得行取而值福王立南京是秋為兵科給事中數上書言兵事方欲以功名自奮而明遽亡矣
  王師入江寧公弃其官閒行歸鄉里久之經畧洪文襄公薦公參湖南軍事順治三年録從征功遂擢山東按察司僉事分廵兖東道駐沂州公為學不名一家自經史外若諸子百家神仙浮屠之書無不博覽强記洞悉其原委少時尤長舉子業著聲場屋而旁及他文章皆工在湖廣凡軍中文檄主者悉以屬公其為政不務苛察而精敏有識在台州嘗力抗上官活其平民之被誣執為海盜者十三人數攝諸府縣事所釐革蠧𡚁不下數十條及在沂州則益以平恕得衆心沂州北接龜䝉鳬繹諸山而所轄又兼泰安號為盜藪羣盜踞費縣西山中聲言受撫衆惶懼不之測公單騎冐雪行數十里抵其營誡諭之羣盜環跪𢥠聽咸泣曰蔣使君活我遂以次散去盜魁蔡乃憇等屢為沂患公先後設䇿撫之降其黨數百人釋脅從四千餘人而保全士民之詿誤者無筭然其治沂也雖多用從舍而於馭兵最嚴兵興以來諸𨽻戎籍者多驕悍難制公獨與之約毋擅入人廬舍毋掠子女毋强市酒食犯者皆置之法以是標下肅然一時士大夫争頌公政事以相師法而深歎其寛嚴調劑之有方也自公起家以至為僉事布衣麥飯率如諸生時沂州標兵例有除曠銀千餘兩吏循故事獻公公不可曰柰何以官帑入私橐邪竟力卻之其奉法公廉如此先是公之弃其給事中也既得省太公與母韓太夫人遂易僧服為終老計而㑹江南盜起公之族子無賴者因與之通盡劫取太君家財而斥公為逃官將甘心焉於是太公持公泣且告之曰女縱不欲出奈汝父母何公不得巳强往見文襄公於江寧文襄公素聞公名為歴叙
  本朝起兵之故以感動公公始應命然而仕宦故非其志也至兖東不數月即屢請歸養上官執不許而公長子修撰君適用進士第三人入翰林公聞而喜曰夫今而後可以遂吾志矣未幾坐屬縣累當𠉀調而遂致仕以歸葢又歸侍兩尊人者凡數年太公既以夀終而太夫人訖公之殁猶康强無恙也公性篤孝疾且革慮太夫人憂之猶自力往問起居尤厚於宗族數買田以賙其貧者順治十一年某月日卒於家享年五十有五所著詩文襍說合為怡曝堂集若干巻配袁氏同縣某公之女善事舅姑撫其子無適庶愛之均一先若干年卒得年三十有九子男二人長超内翰林𢎞文院修撰次進女二人孫男女若干人某月某日合葬縣之某里某原公先以僉事落一官而最後受修撰君之封當仍晉正五品階矣吏部誤不晉階故僅稱奉直大夫其後遂為例云銘曰
  蔣維王孫九侯嗣昌唐宋之間衮黻相望公載世德於前有先遭時艱難願避繳弋維忠與孝黽勉一出晉侯鄭公庶幾其匹公才實豐命也嗇之難進易退遽止於斯於越東魯百世見思優游林泉曽不下夀詩書之澤以貽永久孰為之徵公則有後
  睢州節烈祠碑
  睢州節烈祠在城西隅距州治可一里故建以祠誥贈恭人趙氏恭人葢
  誥封中憲大夫陜西按察司副使湯公諱祖契之配前江西分守嶺北道布政使司右參政今翰林院侍講斌之母也琬謹按前明崇禎中流賊李自成寇開封歸德間所向殘破駸駸及睢恭人聞之謂其家人曰州為兵衝未易保也脫變起則吾夫上有老母不可死吾子又宗祧所係不可死吾直以一身行吾志耳徐語中憲公命斌讀書北郭外斌依依不忍去輙叱遣之巳而睢城果陷又急語中憲公俾負其姑許夫人以逃而身自坐堂皇召家人謂之曰吾家世名門萬不可受辱闔戸經於梁家人驚解之復投於井又出之恭人怒誓曰賊至不死非節也死不以時非義也賊尋入環刃相向恭人厲聲大罵不絶口遂遇害崇禎十五年三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七斌方踰城號哭以蹟恭人而恭人則巳拒賊死矣知之者無不太息泣下越七年為
  皇清順治五年河南提學僉事李公震成始檄知州房君星曄建祠故居之東毎嵗率官屬往祀又十二年廵按御史李公粹然始具其事上於
  朝奉
  㫖旌恭人之門如故事州人老穉聞有是
  命咸讙嘑奔走拜迎祠下且酌奠以告於是知州戴君斌顧瞻裴回歎其地之湫隘弗稱非所以侈
  上恩厲末俗也乃率州之大夫士與湯之宗老及其子姓議改築而遷焉即今祠是也鳩衆庀材自門而坊達於前堂後阿其旁眡牲有所庖湢有房徹藏祭器有庫俱次第訖工顔其南榮曰節烈棟宇靚深丹堊増麗畚埽清潔奉享以時用以掲䖍妥靈昭示逺邇俾無遺國家烏頭綽楔褒揚大節之意甚盛典也顧麗牲之碑既伐既具久猶無辭以刻㑹斌與琬偕奉薦舉之詔來集京師斌遂以屬琬琬自分文學駑下固讓不獲命始靦顔執筆為之辭竊惟春秋歴十有二公孔子書内女之賢而以烈著者宋伯姬一人而巳今歸德故宋大火之墟而睢其西境也恭人生於伯姬守禮之鄉相距二千餘載卒能躬蹈白刃忼慨不詘顧視屠毒甘之如飴以恭人之死於兵例諸伯姬之死於火庶幾其易地同符者揆以春秋之指其當得書也審矣至於恭人其他懿行莫不可紀具詳吳祭酒偉業孫徵君竒逢所譔傳中槩不備書特書祠之本末俾刻焉以勸來者系之詩曰
  上帝降衷乃叙彞倫婦也事夫臣也事君臣忠婦節二者則均弗撓弗汚恒性斯敦世衰道降如川之潰或懼於威或訹於利俛首曲膝孰勸於義佩紱者然巾幗奚議恭人之賢是實女師克孝克勤克淑爾儀爾命不猶遘時艱危舍生赴死克全厥歸嗚乎恭人永矢貞正平居從容素志先定嗚乎恭人睥睨兇鋒㦸手奮詬有氣如虹寧碎我首寧揕我胷𡧓玷髪膚而犬豕從嗚呼恭人遺爽不殁凡厥忌辰陰氛四塞颷馳雨擊陟降怳惚霧車雲旗莫之可測煌煌髙閎
  天子表之潭潭新宫守矦考之春禴秋嘗恭人下之于豆于豋于薦蘋蘩恭人飲食福爾子孫豈惟子孫徧恵州人









  堯峯文鈔巻十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一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一共五首
  誥贈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宋公墓誌銘
  前明崇禎十一年
  大清兵破居庸闗南下山東大震於是廵撫顔繼祖方以所屬兵移鎮德州總監太監髙起潛以兵駐臨清濟寧間為聲援濟南告急廵按御史宋公學朱適出廵章邱急策騎馳至閱城中兵惟得土兵五百人及調萊兵七百人歎曰此省㑹重地且有藩王在守衞單弱乃爾吾無死所決矣凡後先七上疏求援及條上方畧皆寢不報即率兵登陴未幾大兵抵城下圍一宿去公益嚴守禦具既而來兵大集環營三面築長圍困之城中餉絶乞德王出帑金犒軍又命將士輿佛郎機火器以擊大兵圍稍卻相距九晝夜守城者面目皆生瘡援兵竟不至其明年正月二日天黎明公方率廵道官周之訓及典史田多善等守東南門衆譁曰城陷矣大兵肉薄以登公猶躍馬率親卒數十人循城而西持白棓格鬬力屈死之其地在城西南門譙樓下云之訓亦死多善竄免是時公三子皆幼其長子德寛聞之即偕其叔父匍匐扺濟南號哭徧求公屍不獲與多善及公故所從胥吏得脫者復往城西南求之多善指示公死處其樓巳為圍兵所燬左右尸骸相枕藉悉腐胔不可辨又不獲僅獲公所遺令箭鍭一繼又獲所佩廵按御史印一而已德寛號哭旁皇者數日不得巳即其地奉公故所御衣冠招魂以殮廵撫累䟽陳公死事顛末有㫖覆勘先是起潛既不援濟南又以失藩王故恐受誅謀欲卸罪於公而中朝黨人忌公者遂誣公不死德寛扶喪歸而公次子德宜即文恪公也復偕其叔父伏闕上書畧謂臣父銜命廵方本無兵柄然猶慷慨身任卒以死殉泣念臣父孑身䝉難非若守土諸官攜有親屬收視致使形銷骨化無櫬可還惟兾上邀君恩稍光泉壤而詳覈再三尚缺題䘏臣若隱忍何以為人復何以為子其言絶痛復有㫖察議議久不決給事中光君時亨遂草䟽力白公被誣狀江南北士大夫在中朝者自刑部尚書徐公石麒以下凡三十有四人復公言於朝而吏部左侍郎沈公維炳亦請予䘏廕援故廵闗御史王肇坤例議猶不決而北京遂亡福王立南京始贈公太常卿廕一子入監嗟夫公一羸然儒生耳使得立螭頭之側正笏昌言為當世良臣可矣不幸趨冐矢石内無金粟之儲外無蚍蜉蟻子之援驅老弱千數空弮枵腹使當猝至之鋒事一不捷以死繼之視晉之卞侍中唐之張睢陽亦何以異而議者顧媒蘖阻撓其間賞罰無章莫此為甚此明所以亡也當明之季全軀保妻子之臣望風鼠竄麋奔者相隨屬仗節死義如公者能幾人哉而猶不免見誣如此昔蘇文忠有言人定勝天天定亦勝人琬竊以為不然人之君子小人往往迭為勝負訖未有定也而天固未嘗不定彼誣公者人也非天也卒之塞阨於一時而湔雪於後日此則天為之非人力所能强也及今數十年間竟食文恪公之報光大顯融垂耀史冊隆名碩實行與天地日月相終始文恪公父子昆弟俱可以不憾亦未可遂為公之不幸也巳公諱某字用晦世居蘇之長洲曽祖某歴官南京刑部郎中祖某國子生父某縣學生有長者稱公為諸生以習小戴禮知名舉崇禎四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管寶源局嵗餘得息若干俱以歸公帑不私一錢著書名司鑄政畧丁外艱服除補禮部主事改雲南道監察御史劾楊嗣昌田維嘉唐世濟史𡎊袁鯨五人侃侃不阿由是為黨人所忌與其父竝以文恪公貴
  誥贈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配王夫人自公殁後教督三子俱知名長德寛更名宓康熈丁己科舉人次德宜幼奉公命為伯父後順治乙未科進士累階至光禄大夫爵至太子太傅官至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諡文恪其事蹟具載國史次德宏順治辛卯科舉人女適某某孫男女若干人曽孫男女若干人王夫人後公若干年卒公之葬也文恪公昆弟俱前殁矣孤孫某等卜於康熈二十七年某月日奉公柩與夫人合其地在陳公郷金涇堰之原來謁誌銘琬與文恪公同年進士又嘗辱薦舉在史館許排纘公事行為傳而不果故文恪公雖殁琬不敢忘夙諾既誌其大畧復擬大招之詞以招公其詞曰
  公兮歸來無呌天閽些白雲迷漫絶扳援些公兮歸來無滯殊方些歴山濟川苦修長些彼梟與狐恣摇吻些伊優啁噍曽莫之能損些虹旌霓車返佳城些湖流鬰盤木千章些豐碑巨趺屹岧嶤些有獸有人巧琢雕些公兮歸來樂哉邱些既固既安盍媐游些歸來歸來示𦙝蠁些宜爾孫曽俾熾昌些摛詞刻石永且堅些石也可泐詞不可刓些
  中大夫湖廣湖南糧儲道布政使司參政秦公墓誌銘
  先是順治十有二年
  國家
  臨軒䇿士之典凡五舉矣公以㑹試第一人聲譽大噪都下諸士子傳相購寫其文於是
  世祖章皇帝方留心文學急命取公巻進御稱善者數四既而發䇿試於廷置公第三語内院讀巻官曰卿知此巻為誰叩首謝不知
  世祖曰此必秦某也朕於其書法知之及拆巻果然世祖大悅
  召見南海子
  賜袍服比第一人葢異數也授内翰林國史院編修越四年
  天子差擇詞臣中才學著聞者俾練習民事於外以需大用凡得數人公與其列遂轉廣東參議分守雷州道遷浙江杭嚴道兵備副使又遷陜西榆林道參政擢江西按察使越二年以失出降調丁外艱服闋起補長蘆鹽運使遷湖南糧儲道參政裁缺𠉀補遂不復出實康熈二十有一年也公時年六十有二矣始偕公外轉者其後或復被召用相次至大官而公獨浮沉外僚以坎坷終無論識與不識莫不為公惋惜公顧弗校也歸六年而卒諸孤卜葬歸山之阡以公族孫對巖先生所撰行狀來請銘按狀秦氏本宋龍圖閣直學士諱觀之後其子始遷常州十世孫又遷常之無錫故公為無錫人明正德嘉靖間有諱金者累官太子太保南京兵部尚書殁贈少保諡端敏生姚安知府汴汴生縣學生楷楷生湯溪知縣延黙黙生長洲縣學生重采兩世皆以公貴
  誥贈中大夫長蘆運使即公之祖若父也公諱某字某生而氣宇凝重甫就外傅屹然如成人凡巨公長者見之即推為國器順治五年舉於鄉越七年而及進士第為人寡言笑與人酬對終日其語一一可數或當訟訴紛挐輙不動聲色一言折之而定性和厚無町畦雖小胥賤𨽻不輕鐫呵至事屬名教及大利害者必侃侃持論不得當不巳故雖用詞臣起家而尤諳吏治所至不務赫赫名常歎曰好名之害甚於好利盖其為政有法大槩然也雷州值兵燹凋敝靖南王毎嵗發千金市豆輸納費緐雷民病之公力啓於王而免瀕海賊王占三據海東王之翰據海西名相聲援而實相忌公探得其情手書反覆諭占三占三感寤乃授計使圖之翰賊遂驚遁商舶誤入海港水師官將誣以為賊數邀公往視公廉知之卒不往商以是得全浙中有無為邪教連及愚民百數公問告者何所為邪教也曰不食肉飲酒乃命人給杯酒臠肉飲食盡立散遣之大帥率師過杭索女妓千人有司白公公曰杭城安得妓千人即有亦不可與率僚屬往見曉以大義乃止榆林道駐神木縣所轄黄甫川一路有茶烟二稅民不能供力請於上官乞䟽免其額不可更請與鎮將議借羢市以贏餘補稅缺民困始蘇城外為䝉古部落駐牧地與民通市稍不平即相鬬公悉心平其曲直部人皆感悦嘗出觀市争以潼酪獻公飲之盡器至去官多泣送者江右進賢縣購叛人江德八不得其族有國八者名相近縣令執之以緝獲聞國八不勝考掠自誣服公察其寃言於上官奏釋之後竟捕得德八奸魁蕭贊元以偽劄誘人事敗逸去連染數百人公諭之令擒贊元自贖由是悉得免為按察二年所全活甚夥㑹有奸民詐稱旗兵以舟過村聚取人財新例詐財與盜同罪舟人徐旵實不得財公據律免死竟坐失出遂左降以去公資性敏決長於摘發迎見立解諸宿猾老蠧莫敢上下其間兩浙案牘填委公手定招稾所援法比一一精密又悉用楷書無行草者對巖先生往見公輙相慰藉公笑曰吾恐心力不盡不覺勞也故江右咸稱其平允長蘆鹽政大壞私販日滋而諸商習為豪奢浸以貧乏運使藉商人為囊槖其體亦益卑公奉職據法一無所撓於是始凜然聽命戸部議増引目公致書當事以竭澤焚林為喻覽者歎服既不及大用其所施為未䆒凡見諸吏治者厪厪如此事父運使公嚴謹既貴猶侍立終日不少休迎養江右署中父遘疾衣不解帶者數十日體素豐碩居父喪至於骨立撫諸弟與其從子尤友愛無間假貸親黨視遇諸故人恩意甚備同縣侍讀諸公以事在理公方為編修力資其二女歸里衞經歴陳君卒於官親經紀其喪以還有少子未婚復助之俾受室居官廉謹自好苞苴拒不入門其遷榆林也貧不能治𧚌乃孑身行在長蘆有東光令為蜚語所中幾不免公立捄解之令執贄求見公峻卻曰吾保全賢令耳非私吾子也知者咸為之歎息居平不畜媵侍無聲色之好晩節築室數間雜植花竹於庭往往獨處其中書巻縱横凝塵滿席暮則一燈熒熒如老書生然嵗時伏臘數偕親故㑹飲相與披豁情愫欣欣如也讀書過目不忘為古文詞典雅詩尤婉麗數經
  御試必居髙第而謙約不以文章自名故既卒而其稿散逸者多矣對巖稱公與名流賦詩長篇險韻不假經營而自然清華舉坐皆廢惜乎不及見也卒於康熈二十有六年某月某日以明年某月日葬享年六十有七配吳淑人子男子三長汝泌嵗貢生銅陵縣學教諭次汝沆國子生次學源長洲縣學増廣生子女子三適諸生殷沆無為州學訓導顧嗣和諸生劉學洙又撫姪女一適國子生吳漢宗孫男六孫女十二曽孫男女六詳具對巖先生所撰狀中對巖與公同舉進士又同官翰林其文章聲望高出琬上所叙公事行俱精核可信琬故仍其語稍刪次之為誌且作銘曰
  秦之初興淵源淮海居晁張間才學沛沛秦之繼興端敏實賢望重兩朝史冊爛然公偕族孫克光前烈回翔内翰聲譽相埒
  天子眷公俾佐外臺匪推逺之將老公材一出不復命也誰咎宣力吏民有為有守暫詘獲信丞輔是期拂衣歸卧豈惟知幾公雖云亡令聞則久君子之澤奕世不朽惟此歸山宰木千章宜爾子孫爾熾爾昌
  特進光禄大夫提督陜西統轄漢兵兼管烏珍超哈諳班章京世襲一等阿斯罕尼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李公墓誌銘
  維李氏之世起家於遼其曰寧逺伯成梁者當前明神宗時治兵北邊嘗拓地數百里有子如松復繼起為大帥西平巴拜東援朝鮮前後事蹟備載舊史兩人者既皆名將而諸子弟往來行間亦各以武勇自奮故近代推世將家必曰遼東李氏公即寧逺伯之四從孫也生而狀貎竒俊落落有才幹年二十四往游撫順外家㑹我
  太祖兵破撫順公被執至費阿喇地遂𨽻正黄旗久之又破鐡嶺衞鐡嶺四埜皆甌脫公招集遼之遺民使各復故業
  太祖竒公才授公拜塔拉布哷哈番又以禽間諜功進三等阿達哈哈番
  我師之入大安口也公從下遵化
  太宗即命公據守之無何永平灤州遷安皆歸於我四城互犄角為聲援與明相持者數月天聰三年春明人將謀恢復以全軍壓灤州而别遣將謝尚政等攻公以牽制
  我師日夜攢砲箭薄城公開城門力戰三卻之最後永平灤州遷安諸將士皆㧞師東歸而公城中火藥亦卒被焚衆匈匈思潰公即號於衆曰若輩移足一步即殱於此無匹馬觭輪返者矣盍從我計衆皆𢥠然受命公徐結陣引明官之降者四人以行而身自為殿既出闗無一失亡者又别戰於次榆沱馘十一人獲舟五艘砲傷公頷不為動以功進一等阿達哈哈畨尋
  命公任禮部左侍郎事當是時毎旗以烏珍超哈二人理諸堡砦猶未設有牛禄甲喇章京也公所轄曰沙河堡曰燕郎砦遇嵗饑公設法賑之所増壯丁數倍滿七載考
  太宗深嘉歎焉
  賜公𤣥狐裘一進三等阿斯罕尼哈畨尋
  命鎮葢州
  世祖入北京公從
  豫王下潼闗復從攻揚州破之招撫江北凡得十州縣及還特
  命公提督陜西通省漢兵兼管四旗烏珍超哈諳班章京自順治七年以來
  天子屢有事於諸大禮既郊祀
  太祖再上
  昭聖皇太后尊號推恩舊臣進公二等阿斯罕尼哈番繼又進一等阿斯罕尼哈畨繼又加一拖沙喇哈畨皆予世襲公任陜西八年而乞告以歸歸四年而薨春秋六十有三陜西自李自成之亂創痍未復諸劫帥方羣聚蠭起公一推心置人腹中秦人皆悅服公又以麾下無戰士數出金錢募之不三月得士四千人嵗時椎牛市酒犒賚不絶然一有犯輙引軍法按治以故將吏争效命諸劫帥中推北山郭君振耀州黄騎虎府谷王永强最劇公用便宜勦之遂次第就禽而急解散其餘黨三秦始大定至今士民謳歌之相率樹碑以表去思云嗚呼我國家肇基東海奄有四方所謂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麕集森列而公獨起家布衣致身佐命卒與寧逺伯之威名風采異世相望三十餘年之間凡七改官階三膺世爵紀功檔子本朝用薄版五六寸作滿字其上以代簿籍毎數片輙用牛皮貫之謂之檔子播之制誥與古人所賜丹書金劵何異中朝士大夫雅知公者争用唐代英衞兩公相比擬以予綜核始末殆有過之無不及也康熈二年宫保公卜於六月某日葬公完縣檀山之原手其行狀來乞銘予按狀公諱思忠字葵陽其先朝鮮人明永樂中遷於遼東遂為鐵嶺衞人曽祖潤祖成功贈某官考如梴贈某官夫人佟氏子男六長榮祖任參領工部郎中娶宗室布延圖貝勒女次即宫保公蔭祖任湖廣總督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一級娶少保兼太子太保戸部尚書鑲紅旗都統祝公世𦙍女繼娶宗室内大臣色勒孫女次顯祖任隨征江南左路總兵官都督同知世襲一等阿斯罕尼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娶内大臣伯穆赫倫女繼娶巴雅喇參領吳爾恪海女次耀祖任佐領刑部員外郎娶大學士鮑公承先女皆佟夫人出次似祖續祖尚幼側室趙氏出女三人長適參領佟國璽次適伯都統石公廷柱男某佟夫人出次適浙江都司金公國鼎男某趙氏出孫男女十一人銘曰
  隴西世族著望於秦蝯臂善射在漢不振桓桓英衞攀附龍鱗陰山燿武平壤勒勲亦有寧逺繄公先烈名盛三韓左律右鉞公也繼之遭時奮蹟介甲汗馬馳驟疆場
  文皇
  章皇予嘉乃績圖像臺閣書伐簡冊西土餘黎望公如嵗公節往臨惠威並濟險阻榛蕪且闢且刈公曰旋歸奏凱飲至赫赫我公永作前光生為干城殁侑明堂世勲舊德是實難忘後嗣載之久而益昌
  資政大夫世襲一等阿達哈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駐防京口協領加二級祖公墓誌銘
  祖氏自我
  太宗時知天意方眷
  本朝率先歸附及
  世祖定鼎諸旗所稱開
  國佐
  命之臣無慮數什伯輩而祖氏為最其子姓纓芾蟬聨累世相望凡奉朝請守官次者甚夥或以文學著或以武功顯其人率多雄駿磊落不羣之才非僅以世族巨室雄視海内者也而吾府君又為最府君官京口三十年從容坐鎮往往風流雅素有漢祭遵晉杜預之遺風亟為士大夫所推重然其志銳欲以功名報
  國嘗見仲弟藴玉公調援荆湘慨然語客曰吾祖孫父子兄弟世荷殊寵雖捐軀糜踵亦分所應爾顧獨不得身與行間効汗馬搴旗之力以報其如
  累朝厚恩何毎中夜旁皇太息左右聞之亦無不感動者然而訖不得竟其志官止於協領年止於下夀抑何數奇不偶也悲夫府君諱光璽字白玉先世有豫州刺史逖為東晉中興名臣其别世居寧逺曽王父某某官王父某始𨽻正白旗累功至世襲一等阿達哈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父某亦世襲拜塔拉布哷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贈至資政大夫府君其長子也自幼頴敏甫就外傅即端坐覽書能黙識以誦由官學生選授阜平知縣年未弱冠政蹟流傳逺近㑹王父告老以嫡孫去官襲世爵非其好也順治十一年遂以一等阿達哈哈番又一拖沙喇哈番補授佐領從征湖廣數出機宜以禆戎政軍中咸器重之越五年補參領佐大將軍率禁旅駐防京口越十有一年陞協領繼又以
  覃恩階資政大夫康熈二十七年某月日遘疾卒於任距其生為天聰三年某月日享年六十配陳夫人禮部侍郎阿斯罕尼哈畨某公之孫阿達哈哈番某公之女子男維耀候選知縣孫男三秉衡秉圭士元皆幼孫女二一在室一適𠉀選知縣羅萬象府君材髙識朗尤長於理劇阜平地瘠民貧且當南北孔道四方多故奉命往來者日夜旁午府君入視文書出治厨傳處之裕如一切老猾夙蠧束手不敢為姦椎埋惡少年亦歛跡遁去於是姜瓖之亂甫定餘孽猶竄伏畿輔乘間竊發邑人數被其害府君聞警立率土兵奮身迎擊嘗有家丁陣殁諸從者洶洶思退府君徑叱騎前搏賊不為動賊由是畏府君威名相戒勿犯阜平合邑乃得以安吳三桂之為逆也府君以協領統江南所造戰艦往應荆湘軍興是時江湖間多盜率皆千百嘯聚與三桂相應和府君道次湖口盜方肆焚劫勢張甚官兵莫敢誰何或勸府君少留府君奮曰吾雖無征勦責然莫非王事向者以不得在行間為憾今見賊不擊可謂忠乎急麾所部卒張㠶而進砲聲大震繼以鼓噪湖水俱沸賊遂駭走衆服府君膽畧當駐防之暇留意文墨毎論古人成敗事得失如身履其時喜結納知名之士間遇風日遒美必偕賔從往遨江山間擊鮮釃酒笑談不倦儼然一儒生也至聞逆藩之變數張目掀䫇義形色詞以為常御兵嚴而有恩誡諭悍驕拊循老弱三十年之中士民幾不知有兵盖京口介江海素稱東南重地自駐防以來蔽遮三吳俾海中逋逃不敢蹂躪内地此固大將軍之功而府君亦與有勞焉居平尤以孝友著聞有同産幼弟為父所鍾愛最後弟病將革府君懼傷父心晨夕籲天願以巳子代弟既夭則慟哭於私室摇手戒家人慎勿令吾父知也藴玉公與府君竝時防禦京口昆弟同官一方恩意彌切方藴玉公調往荆湘者八年府君為經理鞍騎甲仗糗粻日用之需饋運絶無虚月平居視從子如子視家人上下疏戚凡數千指如骨肉雅不問生産而喜周人之急凡來告者未嘗藉有無為解負之亦未嘗責報以故交㳺宗黨悉以府君為歸雖傾槖倒篋弗恤嗚呼信可謂賢也已府君之葬有日其孤介其友宋子聲求來乞銘予與祖氏有通門之誼而府君又大有勲績於吳遂不敢用衰老辭墓在某縣某鄉某山之原云銘曰
  列聖之興肇基遼海汔於
  章皇電掃氛靄挺生元勲在祖有人糾糾桓桓為國虎臣公則似之克紹前烈允文且武卓哉人傑維乃祖乃父鑒於
  皇衷俾爾嗣爵以朂爾躬曰篤不忘翳忠若孝牧民治軍於前有耀來鎮南徐屹然長城輕裘緩帶以儒將名匪直才優其德實邁善積於家綿慶可待命也如何阸位與年不有銘詩孰悉公賢
  布政使司參政邱公墓誌銘
  山陽之邱有布政使司參政晉封中大夫德峻府君者故以耆德宿望見稱於時生子九人其仲寺副先生偕其弟檢討君尤知名嘗版行其詩歌古文流傳近逺夙為四方士大夫所推服寺副與予同舉進士最後檢討亦與予同以薦舉入史館後先從其昆弟㳺者數年詩酒往來相得歡甚顧不及拜府君於牀下展子姓之誼以此為憾康熈二十四年予既里居府君適年八十寺副先生以書屬予叙其夀予病不果為明年秋府君遽捐館舍寺副衰絰踵門又以誌銘見屬予遂不敢復辭又明年來速銘曰𦵏有期矣乃為次其世系官爵事行及其生卒子女之始末誌而銘之按狀府君諱俊孫字籲之德峻其號也曽祖璪祖嵩世有隱德父廩以府君貴累贈朝議大夫府君舉崇禎癸未科進士明年授戸部主事兼兵部職方司主事督四鎮餉
  王師下江南六合知縣曽某以違法誅疑其民且有變將遣兵屠之㑹有薦公才者俾率遊擊王某以往府君度六合民必無他駐兵十里外單騎至城下撫諭之父老咸感泣出迓不戮一人而返尋𣙜滸墅闗明年司後湖圖籍閱二年至京師改刑部歴官郎中覃恩加一級廕一子入監讀書出知漢陽府以積榖有方實加一級特擢山西布政使司右參政分守冀寧道非故例也由是為忌者所中摭事誣劾府君聞之即日棄官歸里里居凡三十餘年疾將革屏去醫藥不御諸子長跪以請府君笑曰吾命懸於天藥何能為精爽至臨終不亂生於前明萬厯丙午年八月初二日卒於康熈丙寅年十月初六日夀八十有一歴官十五年所至皆著惠愛尤長於聽訟或案牘未決堅坐堂皇上必事竟然後起凡屬邑以獄上者立斷遣之旅舍閴無留人鞫語悉口占手判不假羣吏吏雖老姦夙蠧但瑟縮奉行文書無敢骫法舞文以獄為市者其在六合也前知縣有婦繋獄婦姙將産府君惻然啓大將軍極言其無罪甫出獄而婦産一男聞者無不誦說太息在漢陽也既下車即誓城隍神曰守於事不明神相之不公神殛之楚俗好鬼而信禨祥府君下教徧毁諸淫祠獨修葺大禹后稷廟以示民凡訊兩造輙為開陳義理往往悔悟泣下叩首解散是後有忿争欲訟者父老止之曰奈何以細事重瀆我使君一疑獄十年不決府君質諸城隍神夜勘之各曲中其隱而府君以其事闗閨闥也勘訖急引燭焚其巻於神前識者知有陰德云為人亢爽不畏强禦西南方用兵往來更戍者驛騷道上民疲於奔命府君調發應付雖束芻㪷豆皆有程則絶不可干以私以故兵民慴服諸上官額外誅索一切不納或遣吏索藤牀府君引吏入卧内示之所卧榻僅覆以版吏大驚馳去具以告上官始慙服民有寃抑疾苦必力請於上官不從不止或以是規府君府君歎曰民不堪命矣吾安能狥人喜怒乎故府君之歸也漢陽民泣送逾百里乃止晩而杜門讀書不復有進取意長吏俱不識其面間出逰阡陌間青鞵布襪府君不自知其貴人亦不復知府君為薦紳先生也雅喜周人之急諸故人子弟問遺殆無虚日其友愛殆出天性創建宗祠嵗首聚拜春秋聚祀其中有蕩名檢者則威以夏楚有貧不能昏嫁者嵗時伏臘不能自給者則予以錢粟有差其素行如此信可謂耆德宿望者矣配張氏累封淑人先府君十六年卒葬三里塘之新阡長子象觀次象恒俱諸生早卒象升順治乙未進士大理寺寺副前翰林院侍講象隨㧞貢生
  御試博學宏詞翰林院檢討象益諸生俱張淑人出象艮嵗貢生𠉀補訓導長庚殤同升如升俱國學生𠉀補序班俱側室管氏出長女適貢生王家植次適貢生劉芳譽翰林院侍讀喬萊𠉀補理問尚玉弼廕生王裕德俱張淑人出次適國學生杜象昭諸生喬藎潘閥盛國學生陳模沈洢幼許諸生楊斐蒨俱管氏出孫男八孫女十曽孫一諸孤卜以康熈二十六年某月日葬府君啓張淑人竁而合焉禮也嗟乎以府君之為人其獲享夀考宜矣顧涖官
  興朝回翔中外者積有嵗月而訖不獲大究其設施所謂積德於身責報於天如符契之合者果安在哉克昌厥後吾不能不深望於寺副檢討與其諸子弟也銘曰淮亦楚望與江漢同卓哉府君淮人所宗學績而碩才敏而雄致身
  本朝言建事功追風籋雲譬若騏騄視天尺五詎難一蹴入居郎舍出授民牧雖曰盤錯未展駿足中道忽蹶何命之迍善刀而藏達哉府君有詩有書以朂後昆石渠東觀相繼騰騫夀考令終永垂休問巷為停相士俱執紖人定勝天斯言則信光厥遺緒後起振振






  堯峯文鈔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二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二共五首
  前明吏部騐封司郎中曹公墓誌銘
  順治初
  王師渡江破金陵故明賢士大夫相率南奔往往﨑嶇閩粤間思以功名自葢然而門戸之禍益熾上不知兵下不用命文恬武嬉卒至土崩瓦解然後巳其在行間者或死於兵或死於盜賊水火僅而得免或竄入方袍黄冠之中其尤幸者則又感憤無聊或廬一廛田一區甘齒編氓以終君子論其世悲其志而竊歎其所遭之不辰不忍援亡國大夫之說苛繩其後也如侍郎公與公是巳公諱元方姓曹氏字介皇别自號耘菴世居海鹽之淳風里父侍郎公諱履泰舉天啓中進士踰十八年為崇禎十六年公亦舉進士父子皆侃侃抗直不撓以才學竝著聲譽中朝争推為東林黨人當金陵之破也自京口至浙西無不望風内附侍郎公方以謫戍家居公亦棄常熟縣印歸省於家㑹淳風為亂兵所掠公父子蒼皇中各棄家散走公由間道變姓名入閩乃得謁唐王於福州授吏部文選司主事累進騐封司郎中繼而侍郎公亦由海道至授太常少卿累升兵部右侍郎父子俱在列是時閩中恃大帥鄭芝龍為重而芝龍桀驁至與閣臣抗禮出入呵殿聲擬於警蹕其視唐王蔑如也由是唐王君臣積與相猜恨竟殺其所善都督陳謙公逆䇿國事將敗乞視師江上乃加御史銜賚白金五十兩而遣之公僅抵浦城而江上潰兵突至遂縋城竄走山谷匿僧舍中侍郎公乃從唐王趨贛州中道傳
  王師至土豪將縛侍郎公以降急投身崖石下斃而復蘇亦輿卧僧舍中其地距浦城踰數百里公聞之懼侍郎公不免急號呼訪求凡間闗亂兵間者若干日父子始復相見迎至浦城侍郎公以病先返故里而公獨滯留僧舍明年夏甫歸渡錢唐而丁侍郎公艱矣於是淳風故廬巳毁里中交親無藉及市井惡少年争洶洶攘臂視公為奇貨所以挾持虚喝者萬端公屹不動然其家遂破挈母夫人及妻子寄食旅舍中久之事定始卜硤石村葺東山草堂以居杜門讀書賦詩暇則挾杖媐遨山水如是者三十年最後縣官慕公歎曰此先朝遺老也延為鄉飲大賔公力辭不可得識者咸以為允享年八十有二卒於草堂之正寢公少有至性尤重名節敦尚氣誼侍郎公在崇禎朝以給事中言事忤大閹王永祚羅織下刑部獄公為諸生蒲伏數千里入視醫藥於獄中為摩創吮血日夜目不交睫出則囚服叩首控訴諸公卿之門流涕被面見者悉矜其寃侍郎公慮公為邏者所獲公曰兒萬死不憾侍郎公竟以譴戍得脫拊公語所知曰此吾克家子也微此子吾不望生還矣及金陵建都公居選人中先是閣臣馬士英後先與侍郎公俱繋獄相親厚視公如子姓至是擅政有薦公署職方事者㫖已下矣士英覬公往謁且欲借以德公公訖不往上䟽言願得循分守外吏語侵士英士英怒遂授常熟知縣以去其居平氣節如此公為宋忠靖公勛之後勛扈髙宗南渡其裔孫始徙著海鹽曽祖某祖某萬厯中舉人羅山知縣以侍郎公貴歴贈太常少卿侍郎公之葬也故史官吳先生太冲為之誌其文典質可誦今諸孤卜於某年月日葬公大河堰之原以誌銘屬琬謹按公自撰年譜及侍郎公誌采掇其出處大節與侍郎公牽連書之以信後世至於行狀所述猥𤨏不當書者俱不及載云娶陳宜人子男二人三德康熈丁己舉人三才廩貢生皆側出女二人適諸生沈聖祥陳宜人出適監生王子頲亦側出孫男四人孫女二人銘曰維明之季勢傾莫支噫小朝廷僅延嵗時雖有君子亦奚能為猗與曹公才大未施脫身兵燹晩卜幽栖峽石之麓可讀可犁可觴可詠可詒後嗣碩果不食天若祐之夀考令終如公則希河堰之濵神爽來依偕侍郎公cq=601九原相隨琢詞於石不磨是期
  誥封奉直大夫翰林院修撰加二級鄉飲大賔繆公墓誌銘
  自我
  世祖定鼎以來
  國家舉行
  臨軒䇿士之典凡十有三而以第一人及第者吾郡獨居其五海内傳為盛事中間有太公與太夫人皆無恙能享其子之禄而屢受
  天子貤封之錫者惟學士徐公肅侍講繆歌起兩先生之家為然侍講尊甫蘚書公尤老夀侍講既第公數遨媐自得居則有亭池華木之勝㳺則有山川泉石之娛日夜偕故人賔從與夫鄉里之老談笑偃仰於尊罍壺矢之間肥脆之味不絶於口絲竹謳歌之音不絶於耳加以
  命詞寵章後先叠至門庭之盛鮮與為儷如是凡十年而公始殁古之洪範傳凡謂五福者庶幾其悉有之吳中之人皆知侍講之孝養其親顧不知公之勸飭指誨所以勉侍講於成者惓惓備至葢訖暮年而後能盡食其報也公諱慧隆字子京蘚書其别號也先世自常熟遷於府城故今為吳縣人曽祖憲祖天秩並贈布政使司右參政考國維萬厯辛丑進士歴任貴州右參政而殁嘗平蠻冦安邦彦之亂功載前史妣蘇氏徐氏皆恭人生母齊氏公為諸生不尚虚名亦不屑屑章句行文不屬稾頃刻數千言可就諸老儒皆遜避之當勝國之末公愀然意有所不愜輙棄去舉子業惟以課督侍講為務於是延予友宋子既庭舘於家是時既庭方與公之弟子長先生以文章雄吳下名聲相埒予既善既庭而予季南賮復受業其門數人者晨夕侍講讀書之舍數用文學相淬礪公每肅予輩入必具酒炙示殷勤未嘗以丈人行自抗也嗣後侍講學益進聞望亦益重四方鉅公貴人及知名之士舟車造門者相望公必率侍講迓勞其間身自備賔主之禮其遇單寒者則折節慰藉尤有加焉雖甚煩費亦不怠以中止故侍講訖成通儒而最後遂受
  天子非常之知特簡之以魁多士皆公善教其子致之也侍講既第親故動色相賀公不色喜詒書戒之曰若何以不愧科名惟安分不躁進勤學不曠職則忠孝俱在是矣侍講内艱服闋公趨之入朝侍講念公老矣故為事遷延其期公大愠曰忠即孝也方
  國家多事豈若從容内顧時乎立遣治𧚌以行久之侍講又將請告祝公七十夀公復詒書報之曰吾彊徤善飯毋庸若歸養為也葢其始終勉勵侍講者若此然則公之優游暮年以忘其老以遂其志食侍講孝養之報而享有此五福者夫豈偶然哉公性坦直不設城府數好周人之急雖名為貴公子而弱冠孤露即能以一身榰柱其間屢思慕參政公悉叙次歴官政績走數千里外請祀於閩於浙於黔吳人至今稱公孝云公享年七十積封至奉直大夫翰林院修撰加二級配王宜人文恪公鏊五世孫也先公七年卒前禮部尚書宛平王敬哉先生銘其墓子男一人彤即侍講也女子子一人適諸生顧瑞書孫男一人祖齡尚幼孫女七人皆配名族宜人之葬也墓在吳縣鄧尉山之麓至是奉公柩往合焉實康熈十六年十二月某日也予自病假歸里杜門無賔客公獨再詣予苕蕐書屋握手勞問如平生歡且辱有奬借之語故侍講屬予銘予不敢辭銘曰
  溯繆之興由東漢晉代有顯聞爰及參政參政剙蹟實於吳門服勤王事以啓後人公載其美播之堂之如彼鵷鸞宜奮而飛不在於躬在其哲嗣章服煌煌安受帝祉維績之豐維報之隆藏是𤣥室夀考令終
  廣西布政使司左參政分守桂平道徐先生墓誌銘
  康熈十有六年三月貴陽徐寧菴先生卒於江寧之寓舍訃至吳門門人沈某汪某既各為位以哭其年九月將卜葬蔡家山之先塋諸門人前期㑹葬江寧孤時成拜且泣曰襄事有日矣維是墓隧之石既具而其辭未立其何以不朽先君而釋諸孤之罪戾於無窮乎既又告琬曰吾子尤以文學為先君所知是吾子之責也琬固讓不獲始敢序先生族里官次治行之實為誌而繼之以銘先生諱某字致公寧菴其别號也先世居彭城明初有從征貴州者以軍功世授千夫長遂家焉曽祖廸吉祖講平原學教諭考卿伯累官四川布政使司右參議先生少聰頴參議公用御史廵按山西歸陳其車服器玩於庭直可千金召先生視之曰此稽古之效也孺子欲之乎先生稍一寓目若不屑意也參議公益竒愛先生稍長閉戸力學博知古今不專尚經生業參議公為御史時始挈家僑於南京即今之江寧府也公間一歸視其家先生必侍側凡議論聞見得諸家庭尤多江寧宿儒前進皆折輩行與交前明崇禎中舉貴州鄉試踰十五年舉順治己丑進士選内翰林庶吉士授祕書院檢討充乙未㑹試同考官出為河南按察司副使管理河道遷廣西左參政分守桂平道未之任而河南廵按御史以私憾銜先生遂為所中至落職而總河與廵撫者争上䟽直其寃甫得白㑹江南奏銷案起以非辜被株累者凡數萬人先生與焉於是不復言出矣先生在翰林數論事且請譯大學衍義進講
  天子器而重之欲試以吏事適有内外參用之
  㫖遂擢先生治河是時文學侍從之臣出為外僚如先生比者未久輙復召用至卿貳貴顯而先生竟不復召是後
  世祖晏駕遂坎𡒄以終此可為先生惜者也當先生之治河也河決方急悉屛去騶從或乘小舸或䇿單騎日夜奔走數十百里往來䕶視雖大風疾雨不少止有勞先生者先生慨然曰職分宜然吾敢愛一軀使吾民飄流蕩析乎為人敏決所持策多出他人上每秋冬之間下令開濬某所修築某所衆初不喻也既而卒賴以無敗事於是始大服守職公廉不𡧓以一錢入私橐先是河工嵗費至白金累數十萬民間供役率騷然煩怨先生嚴於估計調發一切諸宿弊悉格不行雖豪猾吏亦相顧縮手不敢為欺所上奏銷冊嵗不過數千金間興大工亦減舊費什之八九而功力雄固倍於往時吏民赴役無敢後期者上官始猶以儒者易先生既旁睨其所為遂相倚如左右手葢無不歎先生之才之足恃而知其學之通於世用也故既中廵按御史䜛卒相與力争而白之先生性醇謹與人交無疾言遽色晩嵗益務為沉深人莫能闚其際家居十餘年未嘗以事干謁有司官於江寧者幾莫識先生面素食補衣怡然自適也享年六十有七配劉孺人子男三人長時成江寧附學生次時亮時敏孫女二人皆幼先生始宦京師與同年曹厚菴先生友善所以切劘底厲甚至其學研極性命而尤詳求經世有用之術琬初第時謁先生於邸舍請問為學之要先生曰昔孔子於易乾卦即發明誠之一言以是傳諸曽子則曰誠意曽子傳諸子思以訖孟子則又皆曰誠身誠其可終身行者乎又問求誠從何始先生曰先儒有言自不妄語始琬至今誦之不敢忘然則充先生之學使得與曹先生皆大顯於
  朝左推右挽其勲業規模當何如也顧曹先生既蚤殁而先生亦位與學不副不能大究其所施設其見諸官政者厪厪緒餘而巳如琬所叙是也此非先生之不幸而實可為
  國家惜者也琬厠門牆之末二十餘年矣氣昏質駑既不足以盡達先生之藴雖數用文字見役於人然筆力衰薾又不足以發幽闡微而暴揚先生所學於當世宜其執筆逡廵而有愧心也夫乃作銘曰
  誠以持巳誠以事君先生之學先儒是遵宜公與卿而卒不振德則多有惟命之屯大江之滸牛首之側土厚水深龜卜墨食永藏於兹不崩不蝕俾而子孫世逢其吉
  朝議大夫江南布政使司參議分守蘇松常道加三級方公墓誌銘
  康熈十六年冬分守蘇松常道參議方公以疾殁於位闔治聞者自士大夫以下至於委巷老稚無不慟哭失聲及明年春喪行遮道號呼拜送者數十里不絶公子共樞既免喪以事至吳舟過閶胥兩門父老争招攜往觀或太息泣下相告曰見公子猶見我公也其明年公子復至聚觀如初其泣下者亦如初嗟乎公何以得此於民哉葢吳人入
  本朝以來甫脫兵火即旱潦疾癘之災無嵗不有十室九空蕭然愁歎而為有司者不思覆露拊循之術方剙興大役以朘其生而摧其力獨公用清静無事為治順民之欲與之休息故輿頌悉歸於公予嘗論之吳人所患如病羸者然神耗氣衰雖峻補猶虞其不任况可益以苦寒刻削之劑乎是宜節其起居調其衣服飲食然後可以稍延公能得此意以治民民既翕然悅服而又惜其設施未竟也儻天假之齡俾得建牙開府於江淮之間以宣布
  朝廷德化不當大有造於吾吳與然則公之殁也豈惟公之不幸直吳人之不幸已公諱國棟字干霄别自號艾賢先世居浙之德清後徙順天明太師文端公從哲從子也六世祖允及髙祖華曾祖天叙皆贈少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祖希哲縣學生私諡恬節先生考士淳以文端公廕歴官至饒州太守公讀書明敏過人十嵗善屬文順治初與伯兄皆以諸生舉於鄉伯兄既掇進士而公連不得志於禮闈遂授蠡縣教諭遷國子監助教進博士丁饒州公艱服闋補故官遷刑部江南司主事歴雲南司員外郎福建司郎中出為廣東按察司僉事分廵海北道巨寇鄧耀盤踞海島中時時出没剽掠為雷廉患公請諸制府集兵三千分五路以行而躬總其節制繼又慮賊之他跳也急檄鄰道及安南國王各出兵分搤要害耀遂受擒招徠餘黨所全活數千人廉人争感公德刻主於名宦祠生尸祝焉遷整飭寧武兵備參議久之以裁缺改分守蘇松常道公屢官監司率在兵戈俶擾中更事多矣及涖蘇蘇居江浙舟車之衝視他道尤劇而又值
  王師有事於閩粤羽書旁午芻茭糗糧之需猝不及辦有司皆惴恐公素具成筭從容指揮咸中𡧓窾軍興賴以無乏而民間晏然若不知有兵者未幾而採木之役起疾驅入宜興深山中晝夜督視以勞遘疾而歸踰三月殁是嵗十一月某日也享年五十有七公頎然長身問學淹雅工詩喜書而於奕尤入能品與人交不翕翕熱亦不落落凉雖接布衣下士未嘗有疾言傲色歴官三十餘年補衣糲飯絶無聲色蒱飲之好約束胥吏往往皆重足立而撫視士民則藹然具有恩意尤耿介自守不為禍福利害所摇終其身如一也雷廉諸富人被賊誣後先株連下獄公察其寃力争於制府前悉脫其械而出之諸富人念無以報裒白金數千兩夀公公大駭曰吾憫若無辜耳若奈何以此汚我卒卻不受中朝貴人遣幸伶入吳伶故吳中無賴子里人屏不齒者也至是怙勢恣為姦利有司以貴人故争折節下之至與揖讓行鈞禮公獨不少屈伶又以非法干請亦不聼或勸公盍稍委曲為一官計乎卒峻拒不可伶大怒去然亦不能毫毛有加於公也由此聲望益大重喪歸之次年卜葬於大興縣方家莊祖塋之次元配賈恭人前卒遂祔葬焉子男一人辰即共樞例監生娶徐氏側室葉孺人出也女一人殤賈恭人出也共樞好學而有文所娶為太僕卿武進徐君某女故數往還吳中其始至也實來徵銘且曰知公者莫子若也予惟前此請告十年適當公治吳時公嘗以微言動予曰何以教之予正色曰昔漢杜密家居每多所陳託而劉季林以閉門埽軌稱清髙士頗為密所譏評然黨事之興季林竟免使君將使某為密乎抑寧為季林也公笑而頷之故其相知最深不可以不銘銘曰
  鼎鼎鉅族文端基之碩儒循吏惟公繼之公未來吳吳人惶惶及公至止歌舞康莊仁以矜物廉以律躬活千人者後必有封吳人思公瞻望公子餘慶綿綿是續是似
  湖廣湖南布政使于公墓誌銘
  公姓于氏朋舉其諱襄于其字而念劬其自號也于之族稱金壇巨室先世有累官都御史諱湛者公之七世祖也恩貢生諱玉鳴者大王父也費縣教諭贈布政使諱之鏞者王父也累贈至布政使諱㫤者父也荆夫人其元配也子五女六星煥星燦星炳皆太學生與星燿星炯則公之子也𠉀選州同姜伊鄉進士張恕可太學生徐時成李肇軫吳逺立與王緝馨則公之女夫也公舉順治六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檢討越五年奉㫖外陞遂除分廵睢陳道按察司副使遷福寧道布政使司參政四川按察使山東右布政使外艱服闋補湖廣湖南布政使此公所歴之官也自文林郎至通政大夫此公所積之階也其在睢陳嘗自署其𠫊事曰無求於吏吏自察不擾於民民自安其為政大指如此㑹公婦翁荆公其惇知郾城縣縣故公之屬也一昔盜踰城劫庫帑殺縣官去闔城士民洶洶謂城將受屠公聞變即間道馳至諭以無恐且勅縣吏閉城門已而營將果統兵抵城下公拒不聽入營將怒□諸總督總督召公詰責公曰縣官於某為舅甥某顧不欲甘心是盜乎然奈何株牽平民俾以非辜被禍總督大悟未幾而獲盜他所最後補湖南由京師取道郾城郾人喜相告曰是前活我于使君耶空一縣遮道迎送凡數十里不絶其在福寧甫抵任而興化兵譁事起興化瀕海協鎮官部卒皆羣盜受撫者也適有材官辱張給事僕為給事所訟鎮將撻材官數十衆卒大憤相率入給事家毁其門戸什器將殺給事急走竄以免衆遂欲脅鎮將為亂㑹其將已濳行入㑹城既不得逞乃縊死被撻者復噪入給事家誣其僕殺人公先廉得首惡數輩因集文武諸官㑹鞫即擒首惡者縛階下於是健兒帶劍方林立咸瞋目悻悻有不平意公從容呼首惡語之曰軍法士在伍惟將之聽今若曹乃敢挺而譁以至殺人罪不赦顧吾新下車且奉上官指念若曹約束無素止用殺人律從事則罪有專坐於若曹何如衆始泥首言殺人者張氏僕也公叱之曰若曹氣燄何等視張僕直俎上肉耳彼顧能於千百健兒中奪一人縊之耶更召被縊者妻及其家厮養童訊之俱吐實遂按首從三人寘諸法而釋其餘於是軍民以安是日微公幾至大變泉州提督官劋海盜盜或逸入興化界鎮將擒數百人將悉俘之公視其嘗薙髪者則曰此良民被陷也法當宥有年少者則曰童稚何知又當宥所全活甚夥漳州與海中厦門相望號要地
  國家既遣固山額真統兵營㑹城備應援而額真别遣梅勒分畨駐漳以守嵗凡四易兵馬往返七百餘里輙檄民夫供役多至三四千人其人荷重踰險或受鞭箠或苦饑羸墜崕以死者相繼公憫之言於總督請駐防者母踐更總督曰不可公曰然則展其瓜期可乎乃議展嵗四易者為再易葢自此始其在湖南湖南人甫脫兵火率不聊生公一切休息之毎見司中胥吏猥濫踰數百人歎曰湖南百姓皆鶉衣鵠面而此曹子鮮衣張葢縱横市井間何所取之悉下令汰去止留謹厚者數十人俾供文書而已數為上官力言士民利病暨有司賢不肖狀上官絶不省且疑其立異有所誅責公又槩置不應積與廵撫者忤竟以事中傷公得
  㫖鐫二級調用公未歸而廵撫亦遂以貪殘獲罪士民咸快廵撫而惜公無不相顧歎息者公故以廉慎知名其去睢陳也將渡洪澤湖榜人慮舟輕不敢前因舁岸旁巨石以實舟公笑曰惜此石差頑耳不然即陸鬱林故事矣福建總督李公某亦嘗曰在地方不愛錢者惟我與于參政耳此公涖官之大凡也公少喪妣馮贈翁引至殯所誡曰汝母僅生汝儻不讀書自力母在棺中目不瞑也公既受命則又曰俟汝有立而後葬汝母及公以檢討謁告始葬馮太夫人於西墳如贈翁言晩嵗公屬諸子曰異時必葬我太夫人側其事繼母張尤謹病將革慮遺張太夫人憂數力疾往問起居事諸父及拊幼弟皆孝友無間言此公居家之大凡也公享年五十有六以某月日卜葬縣之某鄉某原距馮太夫人墓若干步從公志也將葬公之冢君星煥已早世其來請銘者次君星燦而介之以請者徐君時成也銘曰學優入官惟右之制後世不然學與政貳表表于公國之偉器起家文儒乃諳吏治
  帝曰往哉汝學既䆳汝佐汝長試汝政事遂歴五藩不敢告瘁所去見思咸懐其惠修途方軌胡然中躓所學什百施未一二壯年歸休韜此鋒銳積此趾美用詒來嗣惟爾嗣人既有既似活千人者厥封可俟巍巍新阡宰木森然詩以章之億萬斯年
  堯峯文鈔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三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三共五首
  彭貽令先生墓誌銘
  吾吳有隱逸之君子三人焉曰彭先生諱行先字務敏一字貽令與其友鄭舉人士敬金秀才俊明年齒畧相若雖未及從宦顧皆以鉅人長德見推於士大夫三人者嵗時過從鬚睂皓然相與討論文史揚扢翰墨杯酒豆肉談笑移日見者羡以為神仙中人也既而鄭金兩先生相繼物故獨先生巋然老夀以是尤著聲望故尚書睢州湯公嘗開府吳中每月吉讀法必命有司延致先生以為重先生稱老病固辭及湯公還朝入見天子下訪吾吳人物公即首舉先生姓名以對他若總督潼川王公學使者吉水李公亦悉遣使齎書幣𠉀問起居不絶然先生率引分瑟縮不敢輕往報謁也於是先生之從子瓏瓏之子司業定求相踵取進士司業既以第一人及第最後先生之孤孫編修寧求復以及第第三人入翰林家門鼎貴賀者填里閭先生顧愀然曰吾家遭遇若此吾子姓其何以圖報益恂恂退讓日夕鍵戸悉謝賔客干請間出游城市布袍椶屨以一老蒼頭自隨絶不盛軒輿傔從相衒鬻也康熈二十八年某月日以疾終於家是嵗某月日將葬諸孤以司業所撰事狀授琬曰願為銘琬按彭之先故居臨江自明初以義旅歸附𨽻籍蘇州衞遂家長洲踰數傳而有諱時者隱居不仕以大耋終於先生為曽王父生嘉靖辛酉舉人天秩天秩生先生之考萬厯丙辰進士汝諧釋褐甫逾月而客終京邸先生年未弱冠隨伯兄蒲伏數千里䕶其喪歸哀毁無不中節識者稱其為逺大之器既補諸生所師友悉知名士磨礲浸灌發為文章銳欲借科第自奮而㑹友人以塲屋事被訐其人與先生雅故陰援先生為左證兾以解免而先生實不之知也遂牽連見褫或諷先生訟諸官先生歎曰功名細事耳奈何隤人家聲俾䝉玷辱乎乃走京師上書闕下以自雪然始終未嘗歸獄其友也有㫖還先生於學宫士大夫咸以為異數而滋推先生長者先生既坎坷摧抑自是亦不復思奮於舉子業矣明季用㧞貢生謁選考授知縣見國事浸以不支竟棄官還隱故里教授生徒藉以自給者逾四十年編修所由成名者亦先生親訓督之使然也先生内行完潔事兄若嫂以敬育兄之遺孤子以恩當昆季晰産所晰有無厚薄槩置不訾省與人交醇謹無他腸雅善書法暇即簾閣據几力橅晉唐諸家莫不酷似貧不能購書數借人書手自校讐繕録日課數十帋錯置巾衍中時時繙閱不倦尤習前明典故每對知交必據故家遺老流風佚事娓娓抵掌以為常疾將革預尅期日屛去食飲湯藥至期翛然而逝春秋九十有二明亡以來吾吳之逸民未有康寧夀耉髙朗令終如先生者也先生殁而老成之典型於是乎凋落殆盡矣當先生之年六十餘也躬營夀藏於東吳鄉祀字圩之原乞鄭先生誌其壙而金先生書之於石誌中述先生之言以為持情必平處物必恕加恩於人所不知施德於衆所不報其自叙云爾知先生者謂之實録云娶顧孺人先先生卒春秋七十有七已前葬矣至是諸孤奉先生柩合焉子六人三男三女曰珮府學生曰璜早卒贈翰林院編修曰球長洲學生壻曰諸生陸嘗吉曰朱有孝曰諸生程棅孫十一人曰予繡予綬寧求實求宏求志求思對廣益思光思毅錫光寧求為康熙壬戌科進士第三人官編修宏求為府學生孫女六人曽孫男女十有五人先生長於琬二十餘嵗琬之少也猶及見鄭先生顧以久宦京師不及從之游金先生之殁且葬也則琬為之銘至於先生由進士公而下與汪氏講通門之好者凡四世矣况以先生之名德尤為琬所敬事此太史公所謂欣慕執鞭者也後生晩進幸得以文字受先生役其何敢辭故遂諾諸孤之請銘曰
  彭之始兮鼻祖鏗維老夀兮迄今傳逺苗裔兮超其先猗先生兮名德全文若獻兮儀後賢福曰五兮躬有四雖不富兮非所兾子之子兮登貴仕身則尊兮德彌懿儼宿儒兮與寒士甘寂寞兮鎮浮譁善之積兮慶靡涯制書褒兮光且華竚寵錫兮來
  天家徴斯刻兮知非夸
  前明兵科右給事中吳公墓誌銘
  故兵科給事中吳公既殁之十有一年諸子卜葬於長洲金鵞鄉之誡字圩又十有一年其配顧孺人卒越明年諸子將奉其柩與公合兆公之葬也未及具石以銘至是持某所撰行狀問銘於琬琬之祖妣湯太君視孺人為姪孺人葢琬重表姑也吳汪又有通家之好公季子又從琬游故琬不得辭按吳之譜曰周泰伯後裔由泰伯至今二千餘年屢徙不離於吳大王父滔贈襄陽知縣王父之佳以進士累官都給事中萬厯中與同官合䟽請豫教皇太子忤㫖削籍殁贈太僕少卿父承科以公貴贈戸科給事中公諱适字幼洪晚值明亡自稱南國廢人早嵗敏妙下筆成文章贈翁器之曰此兒頗類乃祖中崇禎十年進士釋褐衢州推官以卓異徴甫去任而福王立南京入除戸科給事中内閣馬士英遣人致殷勤於公公弗報也於是士英擅政力援逆案中阮大鋮使掌樞柄共招致羣小謀盡逐東林黨人而武臣如誠意伯劉孔昭忻城伯趙之龍之屬皆與表裏相唱和尚書張公慎言争之不能得引疾去閣臣姜公曰廣都御史劉公宗周復相繼去公意憤激極言老臣淪弃可惜因請申明祖制以清議專歸言官不報未幾公兼辦吏科事趙之龍䟽薦前少卿陳爾翼爾翼亦在逆案中得㫖起用公業鈔駁之矣之龍復䟽辨公遂彈之龍畧謂祖制惟科臣與司封駁未聞以勲爵參者爾翼嘗稱魏忠賢用命而薦崔呈秀為本兵夫以諂魏逆者為公道假魏逆而在亦必昭雪而後可以薦崔逆者為公道假崔逆而在亦必推用而後可若一經勲臣條列無論是否即登啟事則科臣封駁與銓臣甄别俱可罷而不設是悖㫖自雄而弁髦故制也䟽入羣小恨公刺骨其明年進兵科右而總兵官寧南矦左良玉方與馬阮交惡舉兵焚武昌以叛以清君側為名初公之在衢也蔡奕琛嘗以夤縁事發覺上官檄公偕他推官㑹勘公執法無所屈奕琛坐是得罪南渡初召為吏部右侍郎或勸公往謝公故不往奕琛深銜公及居内閣思因事中傷之公䟽薦侍郎楊鶚可仍撫荆襄且言鶚與鎮臣良玉忼慨同仇共矢夾輔云云奕琛摘其語票㫖嚴加詰責已而良玉兵起即暴死軍中其子夣庚代將連艘二百餘里破九江安慶諸府京師未知良玉之死也中外大震九卿諸御史争上䟽請討良玉科中公䟽獨中止不果上羣小益疑出公意㑹士英遣私人方國安統兵往禦良玉於江中國安顧焚銅陵掠南陵所至人皆嬰城固守公詗知之中夜起草䟽劾國安罪當斬并及鎮臣牟文綬劫掠狀或沮公曰君休矣言之何益直促禍耳不聽奕琛果票㫖責公沮撓國安軍又自露章劾公誣以黨逆下錦衣衞獄羣小必欲殺公以快故憾御史張孫振遂言公東林後勁復社渠魁宜速正兩觀之誅獄由是益急公亦自分必死纔逾月南京失守始脫身歸奉其母徐太孺人避地邨舍中
  皇清順治三年廵按御史用地方人材薦非公志也不得已遷延行至中途而返凡杜門却埽者十有七年太孺人夀終哀毁骨立以不勝喪卒享年五十公為人公廉强直在科中僅數月所上章奏二十餘悉闗宗社存亡東南利病至於是是非非尤激切言之不肯媕娿骫骳取合權要故深為小人所忌其得不死者幸矣雖然公即死亦何愧之有彼小人者豈遂能不死哉配申氏贈孺人再室以顧氏封孺人其先有太僕卿諱存仁者世宗朝為名諌官即顧孺人髙祖也孺人自公諸生時故以勤儉佐公起其家公方下獄合門駭懼孺人摇手戒家人勿令太孺人知晨夕拭淚定省無幾微見顔面葢其孝謹類此公之既殁能力持家政而縱諸子於學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卷十三 >俾皆致有成享年六十有九子男五人瞻康熈癸丑科進士誧殤詵廩例太學生諶乙卯科順天舉人誦太學生即從琬㳺者也女五人長適諸生申岳來次適申祖琦次殤次適𠉀補中書舍人錢廷鈗次適貢生李綿初孫男十一人女四人曽孫男女若干人長女申出也申孺人前從葬贈翁墓左故不祔公與其祖太僕公後先俱以直言顯名又俱以諌官終符贈翁之言吳人謂贈翁知子云銘曰
  善覘國者覘人有無苟無人焉其國將墟明之季世蠅營蜩沸肆言鉤黨清流喪氣公也侃侃枝之梧之棟榱崩折勢莫能支幅巾布袍言旋三徑訖為遺老名髙節勁浮圖雙峙野水環流宰木鬱蒼公歸斯邱乘雲駕霓風雨下上公靈儼然百世所仰
  貞憲先生墓誌銘
  嘉定侯先生硏德之殁也其友宋先輩既庭聞之為位以哭且往弔其孤集先生故人門下士語之曰按諡法清白守節曰貞博聞多能曰憲今先生當家國破亡之餘顧能履艱出險以無墜其先緒可不謂貞乎修身立言以無忘其師學可不謂憲乎盍以貞憲易先生名衆皆曰然因作諡議之文奠告殯所由是學者稱貞憲先生將葬其孤來乞誌若銘予與既庭皆交先生久既庭既議其諡矣予故不敢辭乃為誌而銘之誌曰先生諱泓字研德晩更諱涵别自號掌亭有諱堯封者累官福建右參政先生髙祖也祖諱震暘萬厯中進士累官吏科給事中以抗䟽忤魏忠賢削籍卒贈太常少卿祖妣龔太孺人生三子其長子曰峒曽天啓中進士官至左通政明亡以城陷不屈死其季子曰岐曽太學生後通政公二年亦坐事累死是即先生考也先生少補諸生與伯仲及羣從受經陶菴黄先生之門竝有文章聲譽而先生最為陶菴所引重
  王師下江南通政太學兩公既後先殉國太恭人亦及於難而上官又有没通政公遺産及名捕公幼子瀞之令相繼下縣是時矦氏禍患踵至死喪狼籍而官吏且絡繹交馳於門親知相率驚竄其他株連鉤引者尤衆計莫知所出先生兄弟合羣從僅六人仲兄前夭兩從兄又皆從其父死伯兄又挾從弟瀞亡命惟先生在耳顧以獨力撐拄其間上應官府符檄次謀殯殮次拊孤寡葢瀕於死者數矣其室孫孺人病垂革先生亦不暇恤也有司捕瀞不獲遂執先生應命上官訹以好語脅以嚴刑俾具白瀞踪跡先生慨然力辨不少動久然後得釋而羣無藉睥睨矦氏者猶乘間思擠之先生懼終不免乃攜家走他縣匿村落中無恒居凡三年而始遷郡城又三年而歸故里伯兄亦歸相與經理太學公故産則僅餘十之一矣性尤友愛析産一聽伯兄一切有無多寡肥窳置不較也字仲兄遺腹子恩勝於已出子殤哭之過時而悲故有嘔血疾至是益甚以逮於殁享年四十有五先生頎然長身其面上豐下削丰采偉然自少博覽强記凡經史百氏古今典故次至天文地理醫藥卜筮浮圖老子之書無所不通好從鄉先生討論天下大事毎豫揣事後成敗得失亦無所不合太學公方負盛名四方賢公貴卿訖諸名士造門登堂者彌日夜不絶一見先生輙呼為小友晩而定交於予予少先生四嵗先生以弟畜之予尤嚴憚不敢以雁行進也其論學則悉本大學致知格物之說以為物不格而遽談主静則遇事不無溷濁若遽談主敬則用力不無斷續此皆未徹乎其原雖有積累往往能處常而不能處變能獨善而不能兼善也論文則用孟子一書為宗以為讀孟子而怳然悟其所以為文者然後知事理象數變易吾前者莫非是物引而出之汨汨乎其來也浩浩乎其不可窮也竒正隱顯起伏闔闓隨吾意之巻舒而未嘗有一成者也是故吾無常師能驅使古人而不受古人所驅使論詩則欲别裁偽體而極之自得以為苟自得之師心可也法古可也苟無自得法古非也師心亦非也以是先生於詩絶不苟作或一日數篇或經月不得一篇平生所著掌亭集凡若干巻玉臺金鏡文一巻葢自陶菴殁而先生繼之諸儒稱能得師傳者必首推先生云元配孫孺人廵撫都御史諱元化女有賢行以哭祖姑龔太恭人舅太學公毁卒繼章孺人知縣諱簡女又繼莫孺人子三長開國監貢生出嗣仲父後次棠縣學生次萊出嗣伯父後女一殤某年月日卜葬於某鄉某原距先生殁若干年矣銘曰
  先生著述絶塵而奔有如海濤澎湃掲天復如震霆晦𡨋轟擊倐焉止霽雲澂水寂才與學充氣又如之惜遭艱貞細大莫施苟其施之功建名立命也如何訖於潛蟄魁壘輪囷悉寓斯文讀其遺書想見其人
  矦記原墓誌銘
  嘉定前左通政矦公峒曽既以城陷不屈死其子演潔皆從死已其弟太學公又以事被執太學冢子秬園府君與通政公幼子瀞適在他所故不及於禍不移日而名捕瀞之令下君不暇顧家竟挾瀞以逃達於支硎之中峯訛言追者將至瀞大懼欲歸就死君持之泣曰不可汝死吾世父目不瞑矣汝速行吾代汝死立遣瀞而身自登小舟攜酒痛飲解其腰間金以與舟人揮之去乃大書瀞姓名於衣襟殆徧躍入水自分必死矣㑹有泅而拯之者出水良久始甦土人詢知其故歎曰此忠義家也盍留故衣水次倘有追者當以示之紿令求尸水中耳君從其言易服夜走吳山有老僧薙君髪更其名一正授以盋曰汝勿留此吾誓不汝泄也復至中峯中峯僧匿之而瀞亦薙髪亡命間道渡江匿於揚之天寧寺矣事甫定君母弟掌亭先生迹知在所遺書勸君還君乃謝中峯僧變姓名往來崑山常熟間逾三年聞瀞死與掌亭先生哭之慟君拊胷曰吾萬死一生以保吾弟吾為世父遺孤計耳今顧至此極乎趣歸故里以其長子乘嗣從弟演以主通政公祀乘夭死又以幼子來宜繼之於是君遂無後瀕殁命以掌亭先生子萊為已後嗟乎天之禍矦氏何酷也微君兄弟相與奔走内外支持門戸則矦氏斬焉無遺矣豈天果未定乎抑視天㝱㝱從古所歎不獨在矦氏然邪君諱汸字記原老居秬園遂以此自號葢太學公諱岐曽子而太常少卿諱震暘冢孫也幼聰頴太常公家居嘗與子弟論李可灼紅丸事君甫九嵗侍側即請曰楊漣既與方從哲同被召在内廷當進紅丸時何不面諍而顧從衆出宫門乎公由是大奇之稍長為諸生與諸弟講求經世之學期達於用而君尤忼爽有志節落落自喜嘉定之以銀折漕米也著為令甲久矣崇禎之季流賊告警議者復令輸五萬餘石以佐軍興嘉定士民苦之其明年將伏闕請免募能行者君慨然與張先輩鴻磐詣闕下䟽陳嘉定素不産米連嵗大饑人相食之狀具為諸公卿條其利害甚悉朝議韙之訖如所請至今士民賴焉是嵗以例監生中順天鄉試乙榜凡與乙榜者方合䟽乞準貢而閣臣顧遣私人邀賂君即拂衣以歸是後不復應舉晩而學使者旌其門曰髙士君亦峻拒不受也始君歸自京師知明將亡盡出其室𡩋孺人匳具易金歸諸王母龔太恭人請白塔田二頃將往耕之筮得震之剥筮者曰未可行也君曰否予退也非進也來也非往也不往則无不利也予為長子成卦皆動宜與婦行也變而碩果宜得獨全也互曰禴祭受福所謂不喪匕鬯也又曰吉大來互之之曰黄裳元吉所謂大來也且吾資於婦上承王母黄裳居尊王母當之矣吾其行乎既而俱如筮言康熈十六年遘疾復命筮之筮者曰是兆也是為出於死門君笑曰向者震之剥所謂出死門者也今已矣不可復出矣遂卒達者以為知命夀六十有四配杜繼𡩋二子乘來宜皆𡩋出即後先嗣從弟者也女二許嫁許珌柴某俱殤君既丁禍患故為學益進嘗論易乾坤二卦曰世之衰也所向无可用剛直者乾主於剛然繼之以健中正又繼之以純粹精葢必如是而後可以剛也坤六二之動直内以敬然繼之以方外以義一本乎柔順中正葢必如是而後可以直也不然恃吾血氣而不撓不摧吾能免於悔吝乎葢晩嵗所得如此某年月日其孤萊卜葬君於某鄉某原乃來請銘銘曰矦之門兮忠且義保孤難兮殺身易君九死兮心彌慰極飄泊兮天之涯茹荼檗兮甘如飴幸生全兮返故栖君之兩父兮翔正氣薄雲與日兮摩天際今往從之兮其可以無愧
  廣西提學道僉事申君墓誌銘
  昔在吾吳少師申文定公以進士第一人歴事三朝中嵗入内閣為神宗首輔於是值國家昇平時居中調劑東宫捄援建言諸臣從容進退衆推賢相生二子長曰兵部尚書公用懋次曰廣西參政封通奉公用嘉區為東西兩房諸孫後先通籍者十餘人諸曽𤣥勝衣冠拜起者數十人高甍連牆鱗次以居里父老觀仰太息以為吳中甲族之盛前此未有也參政次子曰戸部侍郎公紹芳其最少子曰𠉀選推官公綋祚推官入
  國朝為予同榜進士最後捐館舍而申氏始中落文定公故第至是亦授他氏矣又五年而君復擢甲科君諱穟字叔斾其王父即通奉公也父諱某通奉第三子以文定公廕嘗官内閣中書舍人以君貴累贈禮部郎中禮部公家門貴豪其三世門生故吏及姻黨甚夥往來送迎餽問所費不貲而嵗入頗減以是益困暮年家居延訪名師益友俾與君相淬磨為文章欲以再興申氏君自少頴悟雖不廢游嬉而長於記誦甫弱冠善屬塲屋之文順治末遂舉江寧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歸拜翁媪於堂下禮部公喜曰兒勉旃尚無隕吾先少師之緒君亦慷慨自奮竊謂功名可階梯升而戾契致也授内閣中書舍人以
  覃恩加一級又以收掌實録加實俸一級進禮部祠祭司主事又以
  覃恩加一級再補儀制司歴進郎中
  覃恩又加一級康熈二十四年擢廣西提學道僉事君居禮部久諳練故實諸司有事尚書必問申郎中云何其見倚重如此君之任中書也故事有考選例衆謂叔斾必首得科道官矣而以例格故不得及官郎舍又當考選君亦自詭必得矣而以連丁内外艱故又不得由曹郎出視學政在吏部銓直常調耳他同舍郎或攘臂獵取之而君回翔日久又僅得廣西廣西介嶺嶠之間距京師五六千里越長江重湖而後至蠻煙瘴癘士大夫每不樂往君體豐碩素不耐炎熱人地絶不相當所親恒微以諷君君則徧考嶺外圖經詢問土俗與夫七星巖獨秀山之勝買舟束裝而行笑曰此非韓退之范至能所稱驂鸞者耶吾何以不可往然之任再踰旬而復丁嫡母艱以歸歸不期月而遂卒豈果命為之耶申氏自文定公以來凡擢甲科者率都顯仕享高年其蚤世者莫如推官公其宦而未及顯者則又莫如君君為人機警通知世務之變交游親故方溢朝列力能為君推援而君訖數竒不偶官止於五品夀止於五十有一文章不行於世而功名不大著於
  朝可悲也君事兩母有至性生養殁送無不如禮晩節數過予虎邱書舍意惓惓若有屬者未卒前數日書舍桂蕐始放君復至相對清坐者移時然後去俄而訃音至矣配徐宜人累贈左都御史諱某之女治家嚴整有法前君十月卒子男三長曰珂康熈丁巳科舉人次曰琳國子生蚤夭又次曰瑋吳學生女二長適諸生黄璜一在室孫男二孫女三其孤卜於某年月日合葬君夫婦長山鄉羊字圩之新阡來乞壙銘汪琬曰予曽大父參政府君與文定公嘗同硯席府君上公車文定公方主㑹試以失府君為憾府君之葬也文定公實銘其墓予諸生時禮部公欲延予家塾為君師適予連舉科第不果葢有通門之誼舊矣其敢不銘銘曰
  逺追文定其世維四族胄則華科名則偉公矦之孫宜復其始雖中道亡餘慶未艾

  堯峯文鈔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四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四
  前明提督雁門等闗兼巡撫山西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一級蔡忠襄公墓誌銘
  前明崇禎十七年春二月八日流賊李自成陷太原原任巡撫山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蔡公懋徳死之賊長驅入京師無何諸臣立福王於南京於是禮部尚書顧公錫疇上疏乞褒公曰輦轂淪陷天崩地坼大小文武官吏相率抱首鼠竄甚而迎降獻䇿為逆賊倒戈出死力者實繁有徒至於忼慨赴義則僅遇其人臣懋徳以隻身控㧖全晉備著勞績事窮勢迫灑血盟衆誓不與賊偕生城陷之日竟醻其志又能倡率旗鼓弁流盡為一時節義之冠苟不厚加恩䘏何以慰忠魂而示以死勤事之報疏上詔予祭葬建祠諡曰忠襄是時閣臣馬士英與顧公修故隙媚士英者遂劾公失守罪以是格贈廕皆不行東南士大夫爭搤腕長歎以為報公未盡云先是公之撫山西也方與陜西督臣孫公傅庭相犄角以禦賊最後孫公之師十餘萬大潰於潼闗自成入西安掠榆林公所屬平陽汾州皆大震遂屬巡按御史汪宗友守太原獨提羸師三千日夜往來拒賊河上一敗賊於大慶渡再敗之風陵渡又敗之吉鄉渡相拒者四閲月數上疏請饟不報請發禁旅及大同宣府兵為援又不報而㑹賊自榆林聲言冦太原於是太原復告急宗友以書促公歸衞晉王王亦請救於公使者前後相望公不得已三分其麾下士以二千人守平陽汾州親引千人馳入太原公既歸宗友遽出走而賊遂從平陽渡河而北矣已宗友在道聞之以已之促公歸也懼得罪謀委之公以自解露章誣劾公不援平陽狀有㫖解任聽勘且命郭景昌代公巡撫命閣臣李建泰督師來援兩人者皆逗留不進自成遣偽使誘公降公梟使者首竿之以令衆或諷公冦深矣盍循故事出竟𠊱代乎公毅然曰吾封疆臣死封疆耳此時存亡呼吸柰何藉口解任以自便哉遂誓士民乗城自成怒公殺使者悉其衆五十萬抵城下先是公度郭外要害地瘞礟以待賊至適營其上乃夜募壯士發礟殱賊衆無筭自成亦㡬殆益大怒揮衆肉薄攻城越明日大風拔樹楊沙石天晝晦守陴者皆不能立又明日城遂陷公先草遺疏懐之至是以授贊畫知縣賈士璋而身督麾下巷戰乆之知勢不支麾下士欲劫公走公厲聲不可徑下騎徒行入三立祠祠故建以祀山西諸先賢者也時從公者猶數十人公從容登祠堂北向叩首呼曰臣力竭矣不敢不以死報復再拜諸先賢木主訖解腰帶自縊於祠之東梁従死者自中軍副總兵應時盛以下凡若干人自成既入城購公急或指示尸處賊遂戕而弃之海子材官段可逹廉得之竊買棺槀葬於南門外之東岡我
  清順治五年公子方炳方炌往負公柩歸太原人無不涕泣以送者又三年卜葬呉縣妙明山之麓而方炳以行狀謁銘嗟乎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邦邑危則亡之公既奉㫖解任宜其有以自解免矣是雖待辠竟上可也不則與衆偕奔俟賊之釁以為後圖亦可也而公俱不謂然夫公之涖太原僅二年所爾自三秦瓦解以後内無宿飽之儲外無蚍蜉螘子之援張空弮裹枵腹力與虎狼相抗及其末也啖之以利而不顧訹之以死亡而不悔殺身授命完節地下豈倉卒所能辦哉公葢素宗王文成公之學至老猶聚諸生講論不輟幸而名成功遂享有封爵則為文成不幸而身死國裂委尸溝壑則遂為公雖遭遇不同而其不朽則均也方公為舉子得文成傳習録讀之歎曰聖學淵原在是吾今而後知所宗矣故其言學也以致知格物為根要以至誠為歸宿以知及仁守莊涖禮動為階級以發憤疑問㴱造自得為工夫而獨推尊文成謂之適傳由文成而溯朱陸諸儒由諸儒而溯孔孟原流𣲖别洞若⿰扌𭥍 -- 指掌然後知公之死也期以不媿所學者不負君父即孔子所謂成仁孟子所謂舍生取義是也以視匹夫匹婦之諒誠大有間矣按狀公字維立别自號雲怡先世居河南之新蔡宋南渡初始遷於呉曽祖安自太倉遷崑山祖疇贈某官父允忠贈某官至公三世皆冒陳姓公既貴始復姓歸於蔡舉萬厯末進士釋褐杭州推官上官薦治行第一當入為給事中以忤同縣閣臣顧秉謙改禮部某司主事又忤太監魏忠賢謁告歸忠賢誅復補禮部歴員外郎至郎中出為按察司副使提督江西學政改嘉湖道進布政使司右參政兼按察司僉事丁内艱服闋補井陘道進左參政改寧前道我
  清兵大入公有城守松山功又忤閣部楊嗣昌不叙量移濟南道進山東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所在具有聲望為上官所倚重在寧前祖將軍大夀乆鎮邊其士卒頗驕縦公患之入其營陽與好語良乆大夀悦乃徐謂曰邊事急幸幕府戮力敢相戹哉顧部下士魚肉商民將軍不知也某請治之以全將軍令名保終始大夀敬諾邉人得賴以安⿰糹⿱丿㤙 -- 總監髙起潛尤貴横公貽書責之曰職與貴監相見之禮不載㑹典憲綱體統當從義起耳貴監體不詘則為凶徳職等體不伸則失所守今使職惟朝命是尊而貴監常得折節士大夫歡然通賔主意庶幾貴監享謙謙之譽職亦伸謇謇之節豈不兩相成哉起潛不能難也㑹以災異應詔言事公極言戡定必需經濟而經濟不本聖賢大道見小欲速終不足以撥亂反治又言儒者心學不明類多黨同伐異禍亂實基於此既擢撫山西愍帝召見中左門詔問致治之要公首言四方多事皆由民窮為盗臣任撫綏當使窮民有飯喫耳又言愛民莫先察吏察吏莫先臣自察臣不公不廉何以服寮屬心又言兵富而後能彊欲勸屯田必信永不起科之令愍帝頗嘉納之葢其終始守正不阿類如此當前明之季中朝諸鉅公貴人惟知分持門户日夜以語言相齮齕其有賢者如公則輙委而擯之於外矣設若假以便宜資以調遣使得左搘右梧以扞禦西北則天下尚可為也顛危之不恤方相與蹵社稷而覆之誰秉國成公豈能代尸其咎哉顧議公者猶曰失守太原曰不援平陽夫以公之風采氣節既已爭光日月而彼小子纎人蠧國僨宗之餘乃復靦焉面目騁私意以詘公論不懲其心覆怨其正豈不當流涕痛哭者與公享年五十有九配徐淑人後公十五年卒子三人長方熺國子監生淑人出方炳方炌其仲季也方炳長洲學生側室顧氏出方炌蘇州府學生側室葉氏出女二人壻管熙陳哲庸皆諸生孫男女若干人方炳所為行狀叙公官政甚具予畧其大者而又作招䰟之辭以銘公曰
  公乎歸來雁門岌嶪道阻修些河流𣶢湃蟠蛟虯些歸來歸來勿乆留些公乎歸來峩焉三尺馬鬛封些蒼松檜檟森成行些歸來歸來乗雲龍些公乎歸來刻桷丹楹有崇祠些羔臄兔脽襍豚胹些歸來歸來薦清醴些公乎歸來元氣浩浩風烈烈些大書特書在史冊些歸來歸來越千億年令名不沒些
  工部尚書充經筵講官湯公墓誌銘
  康熙二十六年冬十月某日工部尚書睢州湯公斌薨於位年六十有一公之病也
  上遣御醫胗視及薨又遣滿漢學士奠公柩命其孤馳驛䕶公喪歸
  詔予祭葬如故事訃聞於吳先是公嘗駐節吳中去逾年而吳人追思不忘為公建生祠于學宫至是㑹哭祠下者數千百人悉號慟失聲有識謂數百年來自周文襄王端毅兩公而外巡撫未有如公者也公卒之明年諸孤將卜葬州東南黄岡之阡先期遣使以書及行狀來請銘琬嘗與公同為史官又辱知交最深乃核其世次官閥事行之實序而銘之謹按公字孔伯别號荆峴晚又號潛菴先世由滁州之來安以軍功為金川門世襲百户其後調睢陽衛遂家于睢後又以功世襲指揮僉事五傳至明威將軍岷州衞守備諱某者公高祖也曾祖趙城縣縣丞諱某祖州學生諱某考州學生諱祖契以公貴封中憲大夫陜西按察司副使妣趙恭人李自成之亂恭人被執不屈死琬嘗文其祠堂之碑繼母軒太恭人公少不好玩稍長益以學自奮於書無所不讀而尤好習宋諸大儒書年甫踰冠舉順治戊子科鄉試明年㑹試中式越三年成進士改𢎞文院庶吉士授國史院檢討時方議修明史公疏言宋史修于元至正而不諱文天祥謝枋得之忠元史修于明洪武而亦並列丁好禮普顔不花之義
  陛下應天順人而元二年間前明諸臣猶未達天心抗節以死者似不可槩以叛書乞頒寛宥之詔俾史官得免瞻顧則諸臣幸甚政府見公疏不悦
  世祖顧召至南苑慰勞再四于是聲譽大著居無何詔遷翰林官任監司俾習知民事以需大用公與在選中出為潼闗道副使於是中原初定
  王師方下滇蜀闗中當用兵孔道征調往者者旁午頗驕横不戢民間苦之加以差徭煩重相率竄走山谷公戒屬吏毋苛取民財毋妄用驛夫兵來吾自應之已而駕馭有法來者悉奉約束惟謹不三年流民歸復業者踰數千户闗中多盜公嚴行保甲法量地逺近俾民間各設鉦鼓砲石盜至即以傳警頃刻數百里近者赴救逺者各扼要地盜故不敢發發亦輙得所屬遂大治陞嶺北道參政公治所在贑贑四省上游地穹山深箐大盜窟穴其間時時出肆焚刼值海冦犯江寧贑人騷然各洶洶思亂公宻陳方畧於上官擒盜魁一人誅海上諜者一人及城中姦民與盜謀者又一人而貰其餘黨贑人以靖上官方倚公如左右手而公念其父中憲公竟乞假歸矣自是里居將二十年性故亷介補衣素食怡然自適官吏不知公者或相凌侮亦置不校也中憲公服闋聞孫鍾元先生講學蘇門賃驢往受業門下每質所疑先生亟稱之歸而所得益䆳所行亦益力屹然推中原巨儒舉朝賢士大夫交口稱説以薦舉復起御試甲等補翰林院侍講與琬輩同入史館充日講起居注官尋轉侍讀出典浙江鄉試還充明史總裁官既又直經筵纂修
  兩朝聖訓公在
  上前進退翔雅敷陳詳盡深契
  上意超擢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遂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江南陛辭之日
  賜鞍馬綵緞白金五百兩繼
  賜御書三軸諭曰展此如見朕也其
  眷注多類此江南故習豪侈而吳中尤甚服食玩好多不節又喜蒱博諸戲嵗時婦女爭炫妝冶服嬉遨山水間以為常而市井無藉子率尚拳勇用鬬毆恐喝民財事急即恃勢豪為囊槖相習成風前任者訖不能治公悉禁止不少貸素多淫祠事楞伽山五通神尤嚴盛寒劇暑載鼓吹笙帛往賽禱者絡繹相繼奸巫淫尼䦨入人閨閤競相煽惑吳人以是益困公亷得其狀躬至五通祠取土偶投諸湖中衆大駭久而又大悦服為政簡靜然下令期于必行賕吏蠧胥悉搖手屏足相戒不敢犯重修泰伯祠朔望必往躬謁又謁范文正公及周忠介公祠以為衆勸數親詣學宫命諸生講孝經俾幼穉悉得列坐以聴拊循細民若惟恐傷之者吳俗自是大變雖窮邨僻壤莫不感頌其政里巷因公之姓至以諺語呼公清湯云公屢上疏訴吳人疾苦請改並徵積逋為分年帶徵請損十八十九兩年災欠請除邳州版荒田賦又請蠲明神宗朝所加九釐餉又請免淮揚徐水灾諸州縣賦部議或從或否而公初未嘗憚煩也二十五年春有詔擢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吳人空一城痛哭叩轅門留公不得則塞城闉阻公行又不得則遮道焚香以送者亡慮億萬人千里不絶及公渡淮乃已及還朝上遇公厚毎㑹推㑹議必問湯某云何公亦感
  上殊遇凡是非可否必侃侃正言不娿不撓旋有輔導皇太子之命公病思歸自以新被讒不敢請告乃薦前道臣耿公介侍
  皇太子講兾以自代耿公老儒迂謹與舉朝不相得廷臣劾公所薦非是部議革職
  上特寛其罰鐫五級留任公適聞太恭人病乃上疏乞暫歸省
  上遣使齎手詔慰諭且欲賜第京師命公迎養公叩頭言母老萬不能來奏上有
  㫖不允公去越數日
  命改工部尚書忌者勢不得騁更謀興大獄羅織公罪不數日而公病劇遂卒配馬恭人子男子四曰溥曰濬曰沆皆州學生曰棐子女子三適國子監生趙登諸生李中張淑文孫男五孫女七公平居潛心聖賢之學其於性命之淵微造化之精奥無所不探而一以誠正為本於古今之治忽事㑹之得失無所不綜而一以忠孝為先所撰洛學編一巻補睢州志五巻詩文若干巻琬在史館出入必偕藉公淬礪講貫者甚至不知公於程朱何如以視真魏許姚諸儒則當出其上矣琬方請急亦嘗諷公以歸未幾而公欲薦琬為明史副總裁自江南被
  召又欲以宫寮薦琬固謝不可且曰願與公同其退不願與公同其進也琬長於公三嵗訖今猶靦顔人間而公不可作矣每一憶公輙淚涔涔被面何忍執筆銘諸然琬雅以直諒為公所許倘不能白公之志而暴其受讒始末以示天下後世不幾負吾死友哉銘曰
  猗湯屢遷肇興睢陽逮公之身彌乆益昌為
  國純臣為世儒碩道禰洛閩志宗稷益維吾
  世祖拔公妙年起家内院付以大藩翩然引身潛蟄閭里
  世祖儲之遺我
  聖子入登侍従出拊江淮
  帝念疲氓往哉汝諧再期政成遽䝉前席遘彼含沙伏機以射何交之泰而命之邅屢習於坎出險斯艱風雨露雷罔非
  帝徳
  帝心簡在寧虞叵測生榮殁哀公奚憾焉天可必乎人定勝天黄岡之丘不騫不圯瘞是銘詩以竢良史廣西巡撫右副都御史加四級郝公墓誌銘
  順治中吳三桂等入川奉
  詔統東西兩路兵駐劄川南以圖進取而定州郝公亦以御史巡按川中三桂方挾王爵擁重兵自衞驕横日甚而部下尤滛殺不法公性嚴正三桂頗忌之輙禁止沿路塘報公疏言臣忝司朝廷耳目而壅閼若此安用臣為實隂刺三桂也三桂益銜公既而東西兩路兵俱為賊所敗三桂等遁至綿州公是時適監省試於保寧賊劉文秀前鋒且抵城下保寧士民洶懼公親率文武諸屬吏登陴揚言秦兵大至士民賴以少安因遣使賫啟及飛檄走邀三桂等赴捄責以大義謂不死於賊必死於法三桂等不得已始自綿州至公面授方畧具言賊可破狀訖奏大捷葢公功居多
  詔令三桂次第頒賞公獨疏辭不受由是益與三桂忤又上封事力言三桂跋扈有迹䇿其必反三桂遂銜之刺骨潛使使詗公隂事無所得先是參議董顯忠等或以投誠或以旗下皆用副將銜改授司道等官率貪虐為民害公劾其不識文義遂還原職三桂乃嗾顯忠走訴於朝自謂識字公竟坐降一級調用矣復命乆之三桂猶銜不已又摭拾保寜城守事誣公冒功必欲置之於死
  世祖燭公寃特從寛流徙盛京康熈十年今
  天子幸奉天公迎謁道左具述按蜀始末
  上改容傾聴慰勞者良乆三桂既反如公言中朝諸士大夫爭訟公寃府尹蔚州魏公至謂為三桂所仇者正為
  國家所取柰何棄置不録尚書宛平王公復繼言之最後魏公再疏保舉部議皆格不行特
  㫖取還録用仍補本道御史出巡兩淮鹽課以稱職留差一年其年五月擢左僉都御史未閲月再進副左其明年遂命巡撫廣西
  陛辭日
  召對便殿屢奏軍國事宜皆當
  上意
  賜御廐良馬一之任踰二年以勞卒於廣西是嵗康熈二十二年某月日也諸孤以公喪歸擇於某年月日卜葬州之某鄉某原具行狀及公疏槀寓書堯峯山中屬銘其隧道之石按狀公諱浴字冰滌又字雪海復自號復陽先世自山西洪洞徙居中山遂為定州人曽祖某祖某父大鈁恩貢生考授府通判累贈某官公舉順治三年鄉試又三年成進士除刑部廣東司主事改授湖廣道御史自少好學博通六經百家言留心時務數講求古今治亂興亡之故毎發論則原原本本洞見前賢精藴尤諳悉累朝典故居官慷慨有志畧見四方猶未寧一獨以澄清冦亂為已任其在保寧圍中也
  世祖詔問公收拾全川實着公疏畧曰秦兵苦於轉餉川兵苦於待哺是兩敝之也故必秦不助川而後秦可保川不兾秦之助而後川可圖成都地大且要灌口一水襟帶三十州縣開耕一年可抵秦運三年錦城之外竹木成林結茅為廬不難就也錦江之魚繞岸求之蕃於鷄豚此又富饒之資不當棄也若以衆兵家口悉移成都照籍屯田命總副㕘游畫地計口授之其他流移土著亦令各道招墾文武殿最專準諸此所難者牛種則見今諸土官⿰糹𨈡印邀襲已䝉恩給矣倘令毎司出牛若干撫臣與之立劵俟豐年即還其值當無不聽命者嘉定據叙重上游獨饒茶鹽更令驛傳道暫昜穀種則牛種俱不難辦也臣故謂開屯便又曰川之所患者滇冦也滇東南連黔粤北連楚又西北連蜀五省山水環紆嵐瘴紛錯軍需不能輸騎兵不能突此跳梁小醜所以得少延餘息也臣知滇賊所恃不過皮兜布鎧鳥銃㓲刀善於騰山踰嶺而已而蜀中土官土兵其技猶𡢃於此若拔其精鋭以當前茅而用滿兵雄騎為之後勁則賊險不足以自固賊技不足以制人疾雷迅霆之下咸鳥獸竄矣臣故謂用土兵便其再補御史也㑹總兵官王輔臣等叛附三桂公既細陳各路出兵曲折則又曰兵有虚實䇿應如用秦隴寳雞平凉固原之兵以制賊之命所謂實兵也如從西河及從武闗取漢中從鄖陽取興安從袁州取長沙之兵以掣賊之肘所謂虚兵也如用西安潼闗之兵以破賊之狡謀此所謂䇿應預備之兵也又疏言武臣縦部兵以戕民命有司藉謀叛以傾民家大吏雖有糾劾屬員提督軍務之柄往往廢閣不行將何以收效萬全乎前後章奏數十上悉皆諳練兵事通逹國體類此及在廣西諸屬甫脱兵火士民凋瘵最甚狼猺獞獠諸蠻所在睥睨公因疏陳調劑四䇿一曰虚糜之馬宜汰一曰添設之兵宜裁一曰要害之設防宜酌一曰撫提之精鋭宜簡
  上是其言悉聽公區處又言宜停鼓鑄又言宜酌復南寧太平思恩諸府縣行鹽舊制又言滇南班師例由黔楚不當假道粤西土司中馳驅數千里不毛之地又為故死事撫臣馬雄鎮傅𢎞烈請祠為故知府劉浩故知縣周岱生請卹□省皆悦服而便安之設施未竟公顧已卒矣享年六十有一士民奔走巷哭者三日既而喪將北歸炷香叩送者延道數千里不絶語及公必流涕太息云當公之卒也䕶印者左布政崔某為公同門生故與公有隙先是前撫臣傅公在軍中以軍興不時凡挪移庫金踰七萬兩公既至乃請以庫項扣抵顧諸務倥偬猶未及扣也䕶印者遂劾公侵欺部議落職追補奉
  㫖特稱公前任巡鹽及後任巡撫皆潔已愛民免其奪職已又奉
  㫖稱公如前
  諭免追庫項且曰以昭朕優卹廉吏至意葢異數也公學既淵博居奉天時益潛心義理之説尤嗜孟子及二程遺書嘗曰非孟氏無由入孔子之門非程氏無由升孟子之堂既而築書室三楹間顔曰致知格物日夕危坐讀書其中其學以主敬窮理為工夫以身體力行為究竟如是者垂二十年而始歸歸而所得彌䆳其見諸章奏政事者直公緒餘耳元配李淑人以前明崇禎末殉節死於井繼王淑人尤有賢行従公在奉天凡五年而卒皆與公合葬子男子五相廪貢生林康熈壬戌科進士俱王淑人出椿州學生楨枚女子子一適諸生梁穆俱側出孫男女六士大夫咸謂
  天子之於公其相得章矣既簡諸生前又卹諸身後曰廉曰潔稱許再四儼然如家人父子何其知公之深也琬則以
  今上固知公矣然勿謂
  先皇帝不之知也三桂兇𦦨方張公以一書生顧獨不揣而與之抗微
  先皇帝則公之元已喪而肉已胔矣假令不示薄譴以稍殺其怒則三桂反必速速則内煽川盜外連滇冦秦楚之間滋未易定也以故譴公於逺使避三桂其以緩三桂之反而留公為
  今上腹心股肱之佐
  先皇帝之心豈易測也哉故因叙次公事行而詳論之銘曰
  顯允郝公謇謇諤諤迅擊亂臣如鸇如鶚幾二十年邪謀不作國有人焉彼殆膽落郝公顯允學與識雄世祖是儲
  今皇是庸兵籌民瘼言出必從一月屢遷寔簡
  皇衷
  皇曰汝諧汝撫西粤諸蠻睢盱遺黎杌𣕕噢之咻之資汝廉潔以死勤事純臣之節生則庸之殁又卹之小人汚公鬼則誅之墓門桓桓幽堂巍巍瘞此銘文勞臣之思
  顧徐赤墓誌銘
  君諱埴字徐赤姓顧氏自孫吳有國以來千四百餘年為吳中著姓父某祖某皆太學生曽祖某廕監生而髙祖九思則隆慶中進士累官至通政使者也娶於王亦著姓少傅文恪公六世孫女君年甫二十六而病病數年始愈方危急中所費醫禱無算其家遂落且以文士雅不善治生數被困於徭賦而㑹王孺人又殁自分病不能支遂析産諸子而身受其養性恬淡寡欲㫄無媵侍至是病稍愈益犍户獨居一室中諸子以鮮衣好食進者輙屏不御峗然静坐終日頗習導引養生之說恍然若有所寤如是者若干年而丁太學公艱以過毁復病病屢愈屢發又六年而卒享年五十有八實康熈二十二年某月日也君少善屬文號名諸生為人仁厚坦易未嘗忤物尤喜賔客凡四方士大夫造門者無不盛供張與相結納當君未病時里中故有文社曰慎交予之族人多厠其間而君亦與焉故予與従父自逺再従弟寶文皆數従君課藝飲酒甚歡而予仲弟搢九尤善於君其後社事益盛往來率賢豪知名士然以文章行誼見推輩行者計不過數人君其一也既而各以他故引去予亦宦游滯留京師而君遂病廢識者悉為君歎息及予自郎舎告歸始復得相見君雖善病而起居動靜如故予謂君既知養生以致夀考無難者嘗舉此以告君之長子敇五顧予言竟不騐也哀哉予長君二嵗自逺少於君亦如之搢九寶文視君俱畧相上下當君之卒也寶文已先一年死而自逺搢九死且乆其最乆者幾二十年矣獨予衰老僅在爾然則叙君事行使傳於後世非予其誰君有子五人曰敕五曰敷錫皆太學生曰撫五曰三典吳縣學生曰良五女三人適太學生陸裕國呉閏諸生胡鳴𦤎孫男女若干人先是王孺人葬長洲縣尹山某鄉之原君殁之明年諸子奉其柩往合焉君性純孝素不信術家言其葬父太學公也術者阻以日干不利正色曰古者葬有定制何論利不利哉設不利吾自當之葢達而知禮如此故諸子悉守其家法云敕五字有典三典字有常方以文學著聲庠序間用能大君之後而顯揚君者將於是乎在銘曰
  名不升於
  朝夀不逮於耆天乎何知以君之善士而僅止於斯









  堯峯文鈔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五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五共六首
  席舍人墓誌銘
  予數游洞庭之東山自俞家舎抵薛家橋其道多圯每新雨輙淖不可行諸往來者病之最後過其地則㫄規以石中甃以甓者堅緻且袤數里矣問誰為之則曰席舍人所築也時山中婦女無他業每空手坐食以為恒最後織作聲殷然接衢巷問誰為之則又曰舍人募鄰郡女工所教也問絮本及紡車織牀諸具安所取乎則又曰舍人所給也予甚異焉問舍人為誰葢諱啓圖字文輿嵗貢生𠉀補内閣中書舎人未授官而卒山中人雅重君故不字而爭以其官呼之云已予寓於嚴氏君之諸孤皆嚴出也因知君事行頗詳及將葬君來儀嶺之原復諸予徴銘予以是益悉君之為人按狀席氏避唐末黄巢亂始居莫釐峯之陽曽祖洙祖端攀皆不仕考本楨前明文華殿中書舍人擢太僕少卿贈其先兩世如少卿官妣吳淑人而君之母則譚也君自幼喪母鞠於適母吳事吳有至性吳疾病晝夜不離左右自草青詞籲於神願以身代死先後四十九章至今其稾有存者為人恬靜寡欲未嘗孜孜錢刀為俛拾仰取計惟好行其徳於鄉里凡宗族親故待君舉火者若而家待君資其㛰嫁死喪者若而家山中細民苦貧祁寒則施禇衣炎暑則施苧□病則予之藥不幸死而無以殮者畀之棺無地以藏者又廣少卿先所置義塜至三十餘畆以畀之坎埋嵗值大歉則出粟周之多或千餘石少亦不下數百石而又贖歸其子女之被鬻者收育其嬰孺之棄遺於道者嵗所費率逾數千金山中大姓類以商旅纎嗇起家往往擁財自衞其尤豪者必華衣服盛輿従以相夸炫而君自奉獨與寒素者埒室無姬媵篋無玩好每積所入悉罄之於施予親黨患其異已或竊議之君聞而不少顧惜乆則合一山大小疏昵莫不頌服焉然後知予前之見聞猶未足為君異也君好讀書貯書累萬巻於是徧葺先賢嘉言懿行條晰部居共若干巻名曰畜徳錄晩嵗病風痺者數年益鍵户著此書嘗題於書尾曰吾病瀕死惟以書未成為恨今幸少瘥有不强力成書而敢自惰媮者没無以見先賢地下病不能轉側至置書牀簀上俛睨之葢其勤於問學如此予故考君事行本末以為得之先賢者居多享年四十有三卒之日宗族親故哭之曰今而後緩急將誰叩也山中父老子弟哭之曰今而後凍餒患難將誰恤也嗚呼若舎人者可謂有徳有言之君子也已當病之未革也先期謝遣醫藥語諸子曰吾之生也太嵗在寅今嵗申也月又如之寅申相戰吾殆將不免既而果然達者謂之知命卒於康熈十有九年某月日葬於二十有三年某月日昔太史公謂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顧其所述蜀卓氏程氏宛孔氏之屬其贏視君數倍而輕財好學不聞有似君者也以太史公之文雄麗可喜故得遂傳於後世予自分筆力衰劣弗稱其能永君之傳哉惜乎君之不遇太史公也然而不可以不銘君娶嚴孺人生子男三長例監生候補國子監典簿永劼次嵗貢生候補内閣中書舍人永勛出嗣世父後次諸生永渤女二長適諸生許霦次許鄭茂鼎孫男七女二俱幼銘曰
  古不朽者惟徳與言後儒弗能澌滅忽焉君也獨否善積慶延佐以著書日星昭然倚山面湖宰木森芊人亡名存庶幾萬年
  周文季墓誌銘
  無錫周君文季諱炳文享年五十有四以康熈七年某月日卒於家以十年某月日葬於軍鄣山先塋之次曽大父某大父縣學生維新父鄉飲賔懐良皆有潛徳配倪孺人三子廷韓廷范廷楊三女壻王仁濟華僑蔣士震孫男四曽孫男二君舉順治十一年鄉試與予同門生而予囘翔郎署過従甚稀君抵京師間一詣予飲往往杯未䦨燭未灺即上馬言别未嘗促膝握手相欵曲談笑也故予之知君也淺逮予老且病鍵户深山中故交濶絶初不測君在亡廷范實來堯峯與相慰勞則曰吾父墓木且拱吾母倪孺人亦相繼物故乆矣問其學則曰廢而輓彊矣問其資生之䇿則曰吾父不喜治生遺汙萊若干畝已不足給糜粥矣因出其再従兄緘齋先生所撰事狀示予然後得君之為人已廷范留山中浹辰相與徴述君遺事然後益悉其詳予泫然流涕自悔知君晩也乃襍取事狀中語并所述者書之曰君内行醇備析屋不計多寡肥窳奉母方太孺人最恭自始疾訖革搖手戒家人母令太孺人知將殮而目猶視太孺人至哭而拊之乃瞑雅善地理之學先是父葬鄧尉山有年君揣非吉壤謀欲遷葬諸昆弟難其事治命諭諸子曰必遷之廷韓遂改卜軍鄣山及啓故竁則羣蟻果蝕棺木幾盡矣是時君柩猶在堂當遷之夕家人聞堂中嗚咽號泣咸以為君之靈也平居著長者譽好急人之難鄉曲有憤爭者必詣君剖曲直交游親故以非辜被陷者必向上官爭其寃上官見君持論忼爽發於至誠亦俱信従之有同年生頗使酒難近方醉譁時聞君罄欬聲輙肅然起嘗語人吾所敬事者□一縣惟周筠心耳筠心葢君别號也自少嗜讀書博覽彊記不專資為舉子文也凡四試禮部不第歎曰得而不止是無義也失而不止是無命也吾其如命何可以止矣遂考授教職其後以他事詿誤亦竟不及選也家故雄於一鄉暮年益中落賴倪孺人力持之孺人尤習儉勤至老且篝燈操作不少休迎婦送女皆出自孺人遂以積勞遘疾享年五十有五卒於十二年某月日距君殁五年矣又十年與君合葬按周氏世譜相傳為吳偏將軍瑜之後其𢓺無錫景雲鄉者自宋制置安撫使諱應者始至今四百餘嵗子姓猶環居是土土人因姓其涇周涇云銘曰
  才之充學之豐誰不如轗軻終命為之道則窮倚幽宮氣鬱葱侍兩親有婦従筮言吉子孫逢
  鄉飲賔徐府君墓誌銘
  徐之先皆祖偃王又皆祖漢徴士穉而吾吳諸徐故多仕宦家皆往往各自為族其譜牒絶不相通莫知其何别也宋淳熙間有為常熟教諭者始家直塘鎮其後又遷長洲之采雲鄉列居下塘是為下塘徐氏自明世宗時迄今百六十年徐之以進士為大官者凡四人舉於鄉者又數人餘或以貲或以諸生貢學宫遂出而仕宦者相望也故其人視他徐尤豪凡貲産之饒室廬臺榭園池之壯與夫輿服伎妾優伶之麗都悉冠於呉中四方冠葢日夜爭湊其門既入
  本朝而徐氏驟衰子姓多以驕穉縱恣破其産畧盡中間能為怐恂篤行長者殆不過一二如府君是也君自少喪父族人輕其孱弱輒搆訟傾之君家於是中落及君為諸生頗強忍自力既而有子曰堂又能佐君幹理其家故稍稍復起然君每安澹泊好善樂施親故有不能㛰葬者必贍給之羣從有盜鬻先世義田者復率衆捐槖中金贖以供嵗祀由是徐之長幼俱服焉醇厚謙謹葢其天性族少年嘗有所恃乗醉以非禮侮君㫄坐皆為憤恨君笑不校也中嵗喪其配汪獨居二十餘年㫄無侍媵蕭然自得晩尤潛心於釋典遂呼子堂傳其家日惟晏坐諷習而已與予比屋而居予既老病杜門而君亦簡出不數數見也嵗時偶一相見言若不出口者其在里中雖賤夫幼豎咸踆踆然與為禮稍聞讙競聲輒趨避去里人推君長者年七十舉鄉飲賔衆悉以為允其明年以病脾卒又明年堂將卜葬君於陽山祖塋之次汪孺人先卒遂舉其柩合焉君諱綸字襄孫父果達王父治安皆有隠徳大王父有聲縣學生汪孺人生男子一即堂也太學生女子三壻曰諸生施贇曰朱楷曰江文模葬有日矣堂麻衣冠踵門言曰吾父於先生為世戚且鄰比也知吾父者殆莫如先生兹墓石已具而未有刻辭孤大懼無以顯揚而遂霣越其遺緒敢惟先生也請予乃諾而銘之銘曰
  予聞君祖考以來累世長者至君之身益以長者有聞微獨徐氏所希覯也即吳中巨室以貴富顯名者多矣而布衣恂恂卒莫踰於君維秦餘杭馬鬛巍然宜爾孫曽餘慶之延如曰無徴眂予銘言
  金孝章墓誌銘
  吾郡故多潔修好古獨行之君子近世如杜用嘉邢用理沈啓南先生降而至於趙凡夫文彦可之屬率皆遺榮弗仕或以詩文或以字畫或襍出醫卜卓然有名於時其遺風餘韻至今猶傳述鄉士大夫之口自有明既亡呉中好事者亦皆棄去巾服以隠者自命當其初流離患難之中希風慕義儼然前代之逸民遺老也既而天下蕩平苦其饑寒頓踣有能初終一節老且死牖下不恨者葢實無幾人若孝章金先生庶幾大易所謂樂天知命者與先生諱俊明字孝章吳縣人少從其父宦寧夏往來燕趙間馳騎游獵頗任俠自喜遼左多事諸邊帥爭欲延入幕府先生意不屑也既歸里始折節讀書受經於孝介朱先生之門朱先生數歎異之補縣學生名隠隠起數試於鄉不見收最後復赴試以焦氏易筮之得蠱之艮其繇辭云云先生愀然太息曰天豈欲我髙尚其事乎吾將從此逝矣遂不終試而歸歸即謝諸生杜門以傭書自給是時明猶未亡也踰年流賊陷北京又踰年
  王師渡江吳人始深詫先生知幾云先生幼以善書著聲吳中小楷師曹娥碑行草師聖教序悉有法度晩益自名一家兼工詩古文辭四方士大夫聞先生名以書若詩文來請者相次不絶里中窶人子手不持一錢亦日夕踵門乞先生書先生欣然應之不少厭也以是三吳碑版㫄及僧坊酒肆率多先生筆得之者爭相誇示以為幸間喜畫樹石皆蕭疎有致其墨梅最工呉人尤傳寶之先生既善書平居繕録經籍祕本以訖交游文槀凡數百種無不𧚌潢成帙庋置縢鐍惟謹予嘗走詣先生老屋數間塵埃滿案與客清坐相對久之自起焚香瀹茗稍出其書畫與所録者娛客而已予嘗論之以為先生非忘世者也既以遭逢不偶積其激昻竒偉之材與夫輪囷結轖傲兀不平之氣訖於暮年而劖削未盡不得已寓諸書畫間吳中後生晩進髙談賞鑒者徒推其書畫之工且欲求諸筆墨蹊徑之内俱未為知先生也先生年七十徧乞常所往來者賦生輓詩引陶淵明自祭文為況蓋其風流雅趣如此嘗有學使者慕先生名欲招致之不可得因歎曰清真絶俗雖古之沉㝠不過也夀七十有四某年月日其孤葬先生長洲縣𤓰山之萬字圩以狀來乞銘按狀曽祖篪祖可大考永昌官陜西寧夏衞經歴妣徐孺人娶浦氏先卒女二長貞琬適吳江張某次貞琰適長洲方某男四長上震某科武舉人今方為某官次侃次祜次預早卒孫男三先生篤於孝友每居喪必手書孝經數百本以乞人撫愛仲叔兩弟尤力晩而自號耿菴又嘗自書其堂額曰孺宜以志之銘曰
  於學則豐於徳則崇不逮於用維時之窮庭有幽蘭先生所藝篋有竒字先生所制潛光隠曜後人是詒後人其昌斯石識之
  江太一墓誌銘
  休寧之江素號右族其先世葢家於浮梁唐天復中有主休寧簿者遂占藉焉是後子孫延衍散居休寧之郟陽梅田二鄉而公則從梅田徙蘇者也諱五聲字太一以鄉飲大賔諱茂時者為父鄉飲賔諱判者為大父昆弟凡七人諸昆率以文學擅名仲氏又舉於鄉而大賔獨竒公才特命之治鐡冶於蘇遂用冶鑄起其家其為人任俠重然諾徧交四方賢士大夫凡士大夫至吳者無不造門投謁公必盛供張酒肴筐篚具迎送之禮由是得好客聲而予之族女方歸公冢孫為昬姻家故汪氏亦無不交於公者公所居在吾吳西郭外比年以來予徙居公里相距不數十武顧予宦游京師有年及其歸也又以病杜門獨不及登公之堂而識其面然詢里中人則襍然推曰此長者也公既殁免喪而公之諸子始介其友俞子無殊數往還予家時時叙說公軼事益知其果長者公性好施與尤厚於同族有貧而鬻女者立捐貲贖出之且為之擇所歸有無行被陷於盜者族人咸唾詈不齒也公顧憫而援之得脱其罪其人卒悔悟不復為非或以緩急告即如所需以應乆而負公不償公遂毁契書如此者凡數人貲亦不下累千金公之好行其徳悉此類也平居嗜讀史書又喜購古鼎彞罍洗次至官哥窰以下磁器若前代朱黑髤具之屬羅列便坐左右每間於家政及賔客之務必入精舎焚香據几或摩挲諸玩好或手史書一㢧且覽且諷翛然如在世外非獨其人長者也葢實有隠君子風焉享年六十殁於康熈某年月日配程孺人先公十年卒子男五接荷士騊皆國子生接芹吳縣學生士習蘇州府學生士騋吳縣學生女六人其四皆配名族餘未行孫男十六人承謨府學生承備承詩吳學生承倌承傚承侒承諴吳學生承份承説之訓府學生承俅承度承祜承恩承祐承偲女十三曽孫男四女三承謨即娶予族女者也承諴之訓從其季父士騋今方游予門某年月日諸子葬公某鄉某原以程孺人祔公既隠徳弗曜而子若孫類俱守公遺業恂恂謙謹足為保家之主且有讀書能文章者其蕃其昌豈不在後之人乎於是無殊為之撰狀予則誌而銘之曰
  善之積也慶有餘公藴其善弗及攄詒子若孫詩與書其興勃焉立可𩓣銘以䜟之語非虚
  鄉飲賔席翁墓誌銘
  子嘗兩過洞庭之東山其始至也以事趨謁席太翁仲逺翁之季子婦予外妹也是時翁年七十餘矣長身飄鬚衣冠甚偉其輩行既尊於予年齒且髙顧具賔主禮甚恭拱揖進退如少壯者酒次叙說山中諸佚事首末纚纚可聴予心知其長者也别去十年而復至則翁已殁其家將禫矣伯季兩君方各治一圃中間樹木蒼秀亭榭潔雅又各於其㫄穿池蒔蔬備極幽人逸趣微但保家之主庶幾能亢其宗者也然則翁之所詒逺矣翁諱本乆仲逺字也先世有仕唐至武衞將軍者始家東山曽大父某大父某父樊瑞國學生以善封殖起家翁少為青浦諸生所至偕諸名士日夜以問學相鏃礪故其所得醇深而於應舉之文最工然數不利於塲屋中嵗始自喟曰命也文其如命何盡屏棄所業翛然不以名第介意數延故舊賦詩飲酒為樂竟用是老焉暇則簾閣據几手繕寫諸大儒語録至數十巻又嘗訓釋孝經而尤研精覃思於易其論乾之九三曰乾乾者卦之體惕若者卦之用潛躍見亢莫不須惕故九三不言龍以其為人中之龍也怠心一萌龍徳乃喪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將在惕若乎乃自號惕菴其為學根柢如此予惟自明萬厯以來山中髙貲者推許氏翁氏兩姓為甲其人率以文雅相髙喜結納四方賢士大夫非僅纎嗇擁財自衞者也故凡春秋佳日逺近籃輿畫舫爭集其門一時名卿士大夫如華亭董尚書𤣥宰陳徴君仲醇嘉定李進士長蘅太倉張内翰天如儀部受先之屬類推翁許為湖山主人一切管絃歌舞之娛牲牢酒醴供張之盛所費殆將不貲絶無分毫顧惜雖古諸侯所謂賔至如歸者弗是過也翁許衰而席氏遂興予雖晩進幸而得一從游葢有往者流風遺韻在焉逮翁殁而山中承平故事邈然不可復覩矣古曰在昔昔曰先民能無為之追嘅乎哉公雅性儉樸自奉無重綺兼肉惟用以施予不倦當順治之初臨清賈店所有盡亡於兵火而翁施予如故每念族女多嫠而貧者買田若干𤱔嵗計所入贍給之曰吾以勸貞節也元配姜賢而無子嘗出匳中金為翁買兩妾及冡子甫生翁即擇對庀妝具嫁遣之其最後買者侍翁彌年既嫁猶處子也由是里黨翕然推服至於賑饑薶胔治道梁葺學舍衆所夸說義舉者在翁視為固然雖更僕握算不能以悉數也有司聞之遂延翁鄉飲邑人無老幼咸謂不忝云享年八十娶姜氏享年六十側室沈氏善事其適且嚴於御下與適姜並以賢著皆先翁卒子男子二曰士琨曰士璵皆太學生𠉀選州同知子女子三曰諸生嚴某曰徐某曰諸生蔡某其壻也皆沈出孫男十孫女七曽孫男十三曽孫女十一始翁壯嵗猶未有丈夫子自謂不宜子矣至是中外子姓將踰五伯指其在提抱者弗論也嵗時奉觴上夀綵衣朱舄交錯滿前有不能徧認者洪範五福翁實兼之此長者之效也兩君免喪之次年葬翁夫婦於卜家山新阡以沈孺人祔是為康熈二十一年某月某日銘曰
  積財匪艱積善為艱財乆而傾善乆則敦翁也善士又益以學窺易微指乾三惕若菑之畬之厥惟播之我躬之淑我後之詒環山面湖幽堂既考餘澤綿綿伐石是詔
  堯峯文鈔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六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六共八首
  敇授文林郎閩縣知縣劉君墓誌銘
  君諱惠恒字子廸别自號養孺姓劉氏漢中山靖王之裔在唐有禹錫者顯名於時其後再遷始定居無錫至君之大王父封郎中諱陞以舉人兩署教諭偕其子光禄少卿後先咸著聲望同縣髙忠憲公少師事郎中而與少卿同朝相友善故郎中父子之殁也悉忠憲公誌其墓少卿諱元珍由萬厯中進士累官南職方郎嘗劾首輔沈一貫朋邪䝉蔽狀以故削籍既起少卿又劾故贊畫劉國縉與楊鎬李如栢扶同賣國直聲震天下推為東林黨魁少卿之子封知縣諱明翹生四子君其長也舉順治丁亥進士授福建閩縣知縣巡按御史疏薦治行第一内擢有日矣㑹以抗直中忌者罷歸年甫二十有五遂杜門謝賔客益自力於學不復言仕宦者凡三十有三年於書無所不讀尤好宋儒語録而平居所私淑者則専在忠憲公每恨不及從公游也故其學本諸靜坐而用致知格物為工夫躬行心得為歸宿每欲由忠憲以溯程朱由程朱以溯孔孟其原委統緒井井如也葢晩而益邃於易絶不喜佛老兩家嘗歎曰佛氏不知性老氏不知心本原既誤必無與吾儒可合者又曰天下聰明才智之士多流入佛老亦未取五經四子及大儒諸講義熟習而深思之耳不然吾道廣大精微方孜孜汲汲日夜從事於此其於彼佛老之學非惟不敢實有不暇也病肺將革為手囑數百言凡棺中幅巾絞衾次及殮葬之制悉具且言治喪禁用浮屠其說曰吾閲釋氏懴文皆悔過遷善之言非謂拜誦便有益也佛非愚人人柰何自愚耶君之議論類如此嗟乎晚近士大夫少而躭章句之習一旦登朝則溺於功名富貴聲色賄財之好未嘗有得於學也至其暮年則氣薾而志昬而又有所謂死生禍福者搖兀其中於是乎惟釋氏之歸髙者或竊其緒言以自文而下者遂趨於佞佛欲藉是以得福而逭禍延生而賖死不亦大惑矣哉予老且病作治命以教誡二子其說與君畧同然聞者不以為疑即以為妄度二子之心亦未必其能遽遵也幸而有如君者行之於前予庶幾得援君以自信而強吾子以必從也夫然則君洵可謂賢矣享年五十有九所著有樹樗園詩集五巻贅語遺稾各若干巻某年月日卜葬某鄉某原孺人秦氏二男子長曰學洙蘇州府學生次曰學柔殤三女子長適秦宏𨰜次適呉茂鍈次許諸生秦汝瀚孫男女各一初君之在閩也公廉有惠愛於民及去官無錢以治𧚌上官知君者予道里費始得歸其鄉瀕行哭送者數千人然君為吏甫三載凡有設施未足以竟君所學故予不復詳次云銘曰
  維忠憲公明鉅儒徳言煌煌日星如維君與公同里閭一試而蹶潛其軀私淑先正儼步趨力研奥㫖探遺書忠憲之學斯不孤憤世陷溺惑且愚欲扶儒術揮浮屠辭而闢之抉根株忍使羣心逐淪胥賢哉若人今則亡銘以示褒非曰諛
  周宏叔墓誌銘
  君諱某字宏叔姓周氏其先家於常州有諱應者宋開慶進士歴知建康府制置安撫使始居無錫其後他徙越十一傳而復歸故自君以上數世皆無錫人君為諸生以才畧著聲譽不幸早世配華孺人生子男子一廷旦縣附學生子女子一適華某孫男三鈞鑄鏜孫女一曽孫男女三君卒於順治二年某月日春秋三十六孺人卒於康熈十九年某月日春秋六十八相距踰三十五年先是廷旦卜葬君於大池之新原及免孺人喪之次年遂啓君壙以某月日奉孺人柩往祔其去君之葬亦踰三十年矣君有弟文季予鄉試同門生也故廷旦介文季子某來乞予銘子不得辭因按狀中所載次第韻之為銘以授之廷旦復言曰先人棄孤某早故其述遺事也弗詳此某殁世有餘憾者也予應之曰昔孔子少孤不知其墓問於聊曼父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若吾子知而述者視孔子不既多乎夫何憾銘曰
  以國為氏巨莫如周源也則遙霈霈其流君之鼻祖曰瑜公瑾為吳名臣江東以振自瑜而下⿰糹⿱𢆶匹 -- 繼⿰糹⿱𢆶匹 -- 繼繩繩醇儒純吏在宋有聞爰自毘陵來居無錫里曰錦雲于田于宅元明之交子姓播遷有諱清者始還故㕓曽大父後大父維新潛采匿曜仍世弗振皇考懐良碩徳藹藹郡延鄉飲充賔之介厥緒既作逮於君身少居黌序郁然有文文何足多此小儒事君視勲名直戾契致詔遴騎射騁而輓彊俛仰自雄莫與抗行勝朝之末黨人騰沸君雖家食為國喑噫譬彼嫠婦不惜其嫠宗國將隕中夜涕洟江淮搶攘震驚郊野釃酒椎牛願衞里社志斯豪矣人則搤之材斯長矣命又促之及乙酉嵗洊臻喪難殷憂弗勝竟訖君算嬪惟孺人鵞湖其鄉婉婉令儀克事尊章克睦先後諸姑姊妹以是助君克稱賢對君之甫殁孺人號吁臣也死君婦也死夫於義宜然藐孤孰怙強顔視息兾完門户孺人盛年苦節是貞送老字幼如君尚存孺人白首甘節以終見君地下靡愧於衷長山之陽大池之側君與孺人實棲體魄有檟有松鬱乎墓門君與孺人用佑後昆後昆如何遺澤爾保爾熾爾昌兹銘可考
  仲翁墓誌銘
  由吳江縣治東南行七十里有地曰盛澤其間川流囘環煙火稠密四方商旅雲檣風帆相望至止號為巨鎮而䖏士仲翁之家在焉葢居此累數世矣翁善生殖喜讀書好客不厭遣其兩子棅樞挐舟過堯峯之麓數從予游予聞翁之訓曰儒者以品行為上辭章次之以問學為先仕宦又次之故兩子斌斌醇雅有聲庠序間為輩行所推及翁殁將葬棅來乞銘侍予側竟日與之談笑未嘗露齒揖之食飲未嘗輙舉酒肉訪以先人遺事必掩淚而對不踰月樞復來速銘其舉止復然予始歎仲氏家學有素又稔知翁為孝義篤實之君子也翁諱某字文濤其系出先賢季路世居山東濟寧州有諱基者宋建炎初南渡始徙籍吳江嘗知台州府即翁之十六世祖也曽大父某大父某父時彦皆潛徳弗耀母徐生四子翁其季也甫八嵗而孤臨父喪極哀如成人里父老以為異長值湖冦之亂走避他境屢瀕於死家以是遂落而奉事母徐逾謹最後母病將革夜輒籲天求代并刲股肉以進母殁且乆言之必嗚咽不止里父老益以為難家既中落以儉勤濟之故復起其自奉過薄無世俗華靡放佚之習輕財好施雖傾橐弗顧中外婣族子姓不能衣食㛰嫁者必以告不幸死喪不能含殮坎薶者必以告翁悉厭其所欲而去他如藥病者棺殣者泉粟其窮獨者不問識與不識也甃其衢路之淤者圮者木石其港瀆之不梁與梁而不支者不問里衆之匃募以否也先是故産已析矣而伯兄為怨家所訐遂興大獄翁度兄不能支願出所受十之四為助族父或搖手曰若年少不解事必貽後悔翁奮曰吾奚悔哉既而獄乆不决挺身趨訴上官乞直兄寃牽連彌年盡費其所受産始得解伯兄陽陽弗之問翁亦怡然無秋毫芥蒂意也嗚呼斯可謂之君子也已以故逺近慕翁者爭趨之殁而里中無少長皆出涕太息昔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呉人澆浮舊矣顧以斯鎮一隅之地而得孝義篤實如翁之為者則孔子之言不猶可徴矣乎翁自少警敏雖以避亂廢書暇即記誦經史㫄及天官厯數諸家畧皆通曉以吳江瀕水尤好言水利至於合縣所賦錢穀一切欵項本末利病無不瞭然者在衆中議論侃侃不肯骫骳媕阿隨衆意開闔衆亦敬而服焉臨殁告諸子曰吾家故先賢裔也若曹能力學積善毋辱我與吾祖足矣夀五十四娶吳氏子男六棅國子監生果捷吳江學生樞府學生鸞鳴浙江錢塘學生楷槐女四長適太學生王統次許諸生蔡某方某孫男女四卒以康熈二十年某月日葬以明年某月日其墓在琪字圩之八轉灣距所居凡九里銘曰
  遙帶淞江近俛具區有木喬如有邱盂如既鞏既安君子之居維後之振維前之儲委慶後昆乆益有餘銘以俟之斯言匪諛
  觀濤翁墓誌銘
  東山金君孝植曰吾金之先故居彭城宋建炎初始散徙江左元延祐中吾始祖遷於洞庭東山之橘社村十一傳而至吾父觀濤翁年十嵗畧通經書大義不幸年十一而孤稍壯棄儒佐席氏賈翁故席出也門下諸客行賈者數輩其舅獨知金甥公廉可任禮之在諸客右命諸客悉聽翁指翁善治生他賈好稽市物以俟騰踴翁輒平價出之轉輸廢居務無留貨而已以故他賈每致折閲而翁恒擅其利他賈所市物爭取賤直其貨多苦窳翁獨求其貴良者人以是悉趨翁諸所居物既易售而其利又數倍凡佐席氏者三十年所遣客嵗走四方往則受指於翁返則報命其子本悉集翁所席氏不復問其出入然未嘗取一無名錢所親厚或微諷曰君縦不欲自潤獨不為子孫地耶翁叱之曰人輸腹心於我而我負之謂鬼神何諷者色赧而去為人有至性尤忼慨尚義居母喪號踊殯葬如禮伯兄病客任邱翁往與訣病者噤不受藥翁以藥進齧翁指幾墮翁絶不覺痛遇僧傳以良藥始得愈有寄白金若干兩者其人客死無子行求其壻歸之壻家大驚初不知婦翁有金在吾父所也故山中人皆推吾父長者又曰吾父之殁也植年甫十有九未嘗諳户外事吾弟幼者九嵗吾妹幼者猶在襁抱中賴吾母施孺人左提右挈以有今日吾母外持門户内勤操作送女迎婦代吾父支吾者三十餘年而始殁吾父不問生産有財輒分散貧交及疏兄弟既殁而家無餘貲吾母施予亦然病將革從子婦來視疾手白金償逋吾母猶却之曰若夫客外若盍留此資薪米乎葢其用意仁厚如此此直吾父吾母之大畧爾其懿行甚夥植老矣殆不能悉記而備數也因遂再拜流涕曰植之葬吾父也年尚少隧中之石闕焉未有以刻今吾母又將葬矣敢以其辭累吾子遂出事狀及侍郎葉文敏公所撰翁小傳示予侍郎性耿介不妄許可顧傳中次第遺事畧如金君之言且謂洞庭人齪齪逐末趨利而獨推翁有古獨行君子風洵如是是可銘也翁諱汝鼐字元調曽祖炤祖壂考有聲皆不仕翁少奉父命出嗣従祖祖父某後嘗考授禮部儒士晩而築室太湖之濵頟以觀濤故用以自號云享年五十卒於順治二年某月某日以四年某月某日葬管家嶺之原孺人享年八十卒於康熈二十年某月某日諸子卜於二十三年某月某日奉其柩合於翁兆子男四孝棐先翁一月卒孝植國子監生孝樞亦早卒孝梓女四適周時𤇍張起鴻葉文榮姚垠孫男女各六曽孫男女四銘曰
  士而賈行吾所歎也賈而士行衆所難也孝友潔廉翁之賢也侍郎有云不可刪也吾復申之後人之所徴信也
  熊府君墓誌銘
  府君既殁之三十有一年孤子源始奉其柩與元配徐孺人合葬於十一都華園村祖塋之次源自少知屬文以貧出贅數為童子句讀師每自傷年老矣不能襄翁媪葬事以為憾及葬來請予銘其壙中之石予按府君諱秉鉉姓熊氏字鼎玉自山東之青州徙著於呉逮君凡五世矣太學生諱紹奎者府君考也由舉人官福州府通判諱文燧者祖考也吳庠生授儒官諱夀柟者曽祖考也由進士累至四川左布政諱佑者五世祖考也府君娶於徐予故徐出而府君實為予従母之夫先是予外王父有四女皆歸巨室而其家後皆中落獨府君與先大夫並時為諸生日益有名天啓四年秋先大夫甫踰冠試於鄉不售而府君巻已在薦中矣㑹同考與主考官意不合力爭不能得亦竟被黜閲三年先大夫舉鄉試府君益感激日夜記誦揣摩亦欲以科名自奮然訖濩落諸生中者若干年而卒為人坦易不問家産有無晩嵗偕予從母頗不相能由是益困夀六十有五府君之殁也徐孺人學佛茹蔬棄去家政源及季弟尚幼賴生母黄紡績相依以活府君得延血食者側室黄之力也徐孺人夀六十有七後府君五年卒黄孺人夀七十有七又後徐孺人十有八年卒至是并以黄祔男治源涇女壻王蕙徴盛恒劉定張昇源涇皆黄孺人出孫男常熟學生葭在曽孫男日炳星炳府君之葬也治若涇若諸女及壻皆前死無在者源獨力拮据不以貧故廢禮昔魯公孫敖知叔服之能相人也見其二子叔服曰穀也食子難也收子今源之於翁媪生食而死收之夫亦克家者矣或謂不及時而葬謂之渴葬過時而不葬謂之不能葬葬府君者過時矣吾子何以稱焉余曰源則何咎之有源之不能葬也萬不獲已於其貧也是故君子原之源雖廢學而葭在從予游讀書能文有名諸生中人稱府君有後云銘曰
  有邱崇嶐兮有水鬱盤従先人於兹土兮庶鞏且安
  金府君墓誌銘
  府君諱朝勲字令猷姓金氏金為吳著姓而其族非一府君先世有千户公諱恭二者當元之季卜居吳之吳苑鄉是為府君始祖鄉瀕太湖於是湖中多盜乗間肆出剽畧公率兩子三孫團集鄉人扞盜兩孫皆死於鬭而意氣不少沮所擒殺甚夥盜相戒不敢犯由是一鄉得完浙江行省上公功次授義兵千户而有司復名其鄉下保以旌之其子姓聚族而居至今稱下保金氏前明二百七十餘年之間用科第及明經起家者相望既入
  本朝府君之族曽祖舉於鄉者一人其従兄以進士髙第入翰林者一人金氏方盛府君又種徳積學庶幾能大亢其宗顧獨浮沉諸生中坎壈殁世以是知府君者共悼惜之云自千户公而下九傳為紹興府經歴諱某又一傳為縣學生諱某再傳為府學廩貢生諱應華即府君之曽祖與祖若父也府君自少聰穎甫成童受知學使者每試輒在髙等為人醇謹能以孝友律其身以儉勤理其家以仁恩逮其交戚鄰里父殁而事母夫人尤盡子道母微意咈必長跪以請俟其解乃起伯兄與巨嫂相繼早世府君年少當室入則送往事居出則支撐門户綜治生産咸井井有法兄之遺孤子在孩抱中拊之與已出無異先為之擇良乳媪繼又為之延名師選佳耦迄至成立葢始終如一日也何氏姑嫠居來依府君之父府君遵遺命奉養㫄舍如其父在時最後言於有司俾得以苦節旌其門有所事師老而貧其家且燬於火府君出已貲築室悉具室中所需什器而歸之聞者尤以為難他若宗黨之㛰嫁失時者不能喪葬者交游之以緩急有無告者一惟府君之歸府君應之無徳色亦無倦容衆譁謂金氏積善之報將萃此矣然府君為諸生五試省闈不售以準貢入太學再試順天又佹得而失之一故知當要路遣使者以書幣招府君欲為道地推輓之府君恥縁他塗以進婉辭而止其恬於進取如此康熈某年月日疾終於家享年四十有八配顧氏先府君十六年卒繼蔣氏側室陸氏某氏子男子二顧出者曰枋殤陸出者曰上簡廩貢生候授訓導子女子四顧出者許沈烜初未嫁卒蔣出者一適諸生蔣應鑨一許繆宗儼某出者尚幼孫男女四將卜葬府君於靈巖鄉顔家隖祖塋之次以顧孺人祔其孤來乞銘嗟夫吾觀吳中大家巨室席有祖父遺業往往不嫺詩禮之教其強者喜為鬭訟其弱者陷入於聲色裘馬蒱博飲食之好而尤無良者則又愛吝賄財以市怨怒於衆葢未一再傳而敗其家者多矣若府君文行非特金氏保家子也殆所謂一鄉之善士與乃潛光匿耀卒弗及振以詒後人昔歐陽子有言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然則所以不朽府君者當在府君之子若孫而不繫乎銘之有無也序而詩之亦聊以慰其孤之意云爾銘曰
  湖濵一曲喬木蒼蒼閱嵗三百家族彌昌府君承之有聲膠庠克保祖徳表於一鄉謂宜顯融厥宗以亢時之不逢夀考是望中道而閼何報之爽匪報之爽天道有常其積也厚其流乃長垂休委祉後嗣之祥尚克有聞為府君光如曰無徴眎此銘章
  李太公墓誌銘
  李氏之先自洪洞避亂徙居涇陽踰六世當明世宗朝有諱世達者由進士累官南京吏部尚書殁贈太保諡敏肅於是其族始大有二子長户部郎中梓無子以同産子惟莊為後惟莊即太公父也官内閣中書舍人太公少不好弄遇同輩諸兒或有所忿爭恒退讓不與校中書公固已異之矣及中書公殁事母夫人有至性母雅好佛多所施捨太公輒多市方物奉母儲之以給用平生無他嗜好惟讀書鼓琴種樹豢魚以自娛尤精醫術全活人無算浮沈諸生中踰數十年晩而公子念慈字屺瞻者舉於鄉邑衆方敬愛太公前此皆曰李秀才善人何蹭蹬不偶乃爾豈天道報施或爽耶至是則曰天將使食報於其子矣越三年屺瞻成進士衆益喜為太公賀繼而屺瞻授河間推官已又補廉州已又以裁缺甫之任而罷於是衆稍失望曰天道故無知乎其後改授新城知縣卒以詿誤去官衆心益不厭而太公聞之怡然自若也㑹
  王師討叛滇屺瞻以才能薦往湖廣従軍遂補竟陵知縣不數月復以博學宏辭薦試京師於是衆喜過望又皆曰
  天子必大用屺瞻矣太公自此食報未艾也
  御試既竣京師譁謂屺瞻已前列語傳士大夫間絶不知所従來最後竟報罷無不為屺瞻搤腕太息者屺瞻亦悒悒不快棄官西歸甫抵里門猶逡巡瑟縮懼無以順適太公意太公顧怡然如故呼屺瞻前曰菽水汝長物寧遽遜三牲九鼎耶吾故以養志期汝也其曠達多此類太公諱紹𦙍字慎閒性最友愛屺瞻登第遂推同居故廬以予諸兄凡子姓來受學者其訓督視已子無異家産中落猶百方為屺瞻延致名師且日治醇醪豐饌欵接四方諸賔客初不計家有無與人交温温若恐不得當不為町畦崕絶之行尤重然諾急人患難間接郡邑諸有司必舉地方利弊剴切陳說即忤其指不顧往往隂雪人寃不令其人知之或奉金為夀亦堅拒不納也既用醫術知名嵗時必廣施藥餌逺近造請者踵相接其貧羸者天寒逺道輒捐酒肴飲食之有為親若長來者輒用好語慰藉人服藥多効亦不肯受餉謝也嘗徃平陽值竟陵老書生病脾卧邸中且乆太公一見遽就榻拊視令僮為畚除糞穢出囊中所儲善藥躬煮飲之又時時命僮扶掖之至平復乃已其友人平陽太守代饋太公白金五十兩太公笑卻曰吾自行吾素耳卒不見太守而去其居平積善如此以是敬愛太公者無長少貴賤戚疏一也享年七十有二以康熈某年月日卒於家元室常氏享年十有九生子男一即念慈也繼室扈氏享年四十有五亦生子男一曰慕慈孫男女各三兩室皆有賢行先葬縣東南十五里太保公之墓次卜於某年月日奉太公柩往合焉琬交屺瞻三十年矣且同舉宏詞嘗推服屺瞻才學謂髙出琬輩數人之上而傷其坎坷於世今年來過吳門則屺瞻亦已老矣出所撰行畧命琬誌太公墓琬故多抑揚往復感歎之語非直慰屺瞻也抑將慰太公於地下不知有當屺瞻否也銘曰
  李出隴西繄鼻祖兮散而徂遷指秦土兮維敏肅公肇簪纓兮理學事功國股肱兮文孫繼之敦文行兮為善不怠積餘慶兮爰有令子稱逸足兮既翔天衢蹶不復兮天道茫茫杳難量兮夀考令終詒謀長兮宰木鬱蔥築幽室兮往配爾祖以俟爾後之昌且熾兮
  鄉飲大賔周翁墓誌銘
  予既以衰疾屏居虎邱東麓嘗有無錫周翁貞兹者相遇於半塘因遂造予草廬且命其長孫標次孫棨珩從予游於是翁年近七十矣鬚眉郁然其色辭甚恭其登降步趨甚偉兩生侍側予數叩其學術論議文章悉有原委非近世固陋浮薄者比間以訪翁之鄉人則曰翁為侍郎文恪公之再世孫其人孝友敦樸舉凡綜理家政戒督子孫髙下無不中度葢馬少游所稱鄉里善人是也識者謂當有積善之報既而棨珩以諸生試學使者裒然出府學生數百人右或以是為翁喜予聞之曰未也兩生具有雋才而又恂恂克循家學異時將各致顯融以有光於文恪公則翁之食報諸孫者繼自今庶幾其未有艾也今年秋七月兩生衰絰踵予門哭告翁捐館舎已踰月矣享年七十有一將卜葬□峲山祖塋之次乃徴予銘予為之⿰氵⿱林目 -- 潸然出涕不敢用衰疾辭姑掇兩生所纘事實序而銘諸翁諱嘉申貞兹其字父如璜官典簿王父炳文累官都察院都事曽王父子義累官掌詹事府吏部左侍郎兼侍讀學士贈禮部尚書諡文恪以次子文簡公炳謨貴再贈太子少保父子皆著聲迹翁雖貴公子孫而文恪公素以公亷自持苞苴不入其門身殁未乆家無餘貲再傳至典簿公所析汚萊不逮數頃顧雅好結納每四方之客至供張饋遺費且無算其産遂以中落訖典簿公晩嵗翁兄弟遂如窶人寒士矣乃棄文恪公故第於人而翁之兩兄又最困翁獨奉典簿公僻居縣之西郭外生計屢空絶不以介意也然父子遥望故第輒相顧歎息曰吾三世席先人遺業不獲兢兢保守柰堂構何於是翁削衣縮食銖寸累積以謀復故第其人齗齗不可父殁若干年始能傾槖中所有倍故值以償然後得之凡以遵典簿公意也平居撫未笄妹如女撫幼弟如子事兩兄及待族親尤曲盡恩禮死而不能舉者前後踰十七喪其歛埋一出於翁文恪公故有祠田若干畝廢鬻已盡翁特割膏腴一頃補之至於賙親黨之患赴公家之急尤日夜惟恐不及先是典簿公號長者族中豪強或歴肆凌侮公嘗撰自述數百言頗寓微指翁奉遺令版行以示同邑其人大憤所以㧖翁萬端翁受之不校鄉人尤推其雅量云少而篤志於學及明社既屋自以累世仕宦竟捨去舉子業悉力市故籍延名師以訓其子未幾其長君繼髙遂舉於鄉逮長君不禄其訓兩孤孫亦如之以是彬彬嗣起為同輩所稱說予故曰食報未艾良有以哉翁三舉鄉飲賔卒於康熈二十八年六月二日葬於是年十一月某日配成氏子二繼髙順治庚子舉人考授内閣中書舎人先翁卒家肇側室出女一適諸生吕晉孫男三標太學生棨珩常州府學生椿孫女八曽孫男四焞爌熺烱曽孫女一始文恪公之葬也申文定公文其碑許文穆公誌其壙都事公與典簿公之葬也鄒宫諭徳溥及馬博士瑞為之銘其人類皆前代名臣碩儒卓然有聞故能奮其筆墨闡揚遺事於後世顧予何人才學謭劣且當衰疾之餘欲使繼前賢之後為翁不朽計不亦傎乎然而此兩生之志也不可不銘銘曰
  嵗集屠維日纒析木巨區之瀕□峲之麓築是幽宫是栖我翁克委厥祉詒我孫子以被於無窮















  堯峯文鈔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七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七
  湘鄉知縣汪君墓誌銘
  君與予同出新安越國公華之裔又與予同年進士順治十五年冬予待罪户曹而君亦來謁選吏部數相過従甚樂也是時予僦居正陽門東所居後有小閣俛魚薻池而面郊壇閣外灌木幽深水鳬沙雁游泳上下為都人士游觀之所君暇即登予閣裵囘眺望把酒賦詩以為常其明年君得湘鄉令湘鄉渉江踰湖去京師數千里予祖君於郊臨别無惆悵繾綣之色所以然者葢以
  天子方褒寵循吏多不次之擢予同年諸兄弟涖郡縣者逺或及朞近或不過三四月而得入為京朝官者比比矣如君之才行是宜在侍従清要之列予以為非乆則必復入入則必復相見於此故不以此别為重且難也而孰知其遽殁也哉君之殁也以丁母夫人憂哭之至毁因請急奔喪以歸而上官固留君𠉀代代者不即至君毁益甚遂不起其距謁選時僅二嵗其距予祖君之日僅四十餘旬耳豈不尤可痛哉君性簡易無町畦與人言呐呐不出口而及其為吏則又以亷能仁恕為上官所重湘鄉罹兵亂里井蕭然君一切與之休息嘗語人曰刑者所以警衆非用以騁吾虐也有訟於庭者立諭遣之㑹
  國家有事雲南而湘鄉當用兵孔道所需役夫船馬無算君慨然曰征徭彚集民不死兵而死役矣因奏記上官請免船解且請復故時廢站民困始蘇武岡邵陽大旱饑民散走至君縣或虞其生變也議逐之君不可為設䇿予之食葢賴而活者數千家其以吏治稱者如此惜乎中道以殁而不得竟其所設施也豈非其命也哉君諱觀字顒若舉順治乙未進士享年五十有三曽祖某祖某父太學生某其自新安遷宣城者十四世祖宋中散大夫慥也娶某氏男女各一人男名紹洪初君與弟燦發若同舉鄉試君既殁發若以其柩歸將卜某年某月某日葬君某里某原而因試事至京師乞予銘其兄之壙予不得辭君有弟三人發若其叔也今更名如龍亦以文學有名於時銘曰
  魯公之後其氏汪自唐而宋世斯昌子孫緜聨散四方於今纓芾遙相望惟君才行宗之良有施未究滋可傷我欲呌天天茫茫茲邱之穴魄所藏賦命雖短名則長
  昭信校尉芬徳撥什庫王君墓誌銘
  君諱仕字某正紅旗下人世家遼東
  國家陞盛京就設遼陽縣君葢其縣人也先世用軍功得官祖蘭前明時中屯衛指揮使父有才以謹飭聞於鄉君長身頳面望之甚偉而為人恂恂退讓有父風少以烏珍超哈事
  太宗
  太宗方用師中國大凌河之役君力戰知名自是數出入行陣備著勞勩
  世祖即位為芬徳撥什庫尋授六品頂帶階昭信校尉尋又加二級順治十三年從征福建敗走鄭成功師還病卒杭州歸喪於京師春秋四十有六安人陸氏子三魁三畏予與君初不相知聞葢得之其従子刑部筆帖式三省者如此十八年三月將葬君京城東北宛平縣界中於是君之從父昆弟仲舉等介三省來請曰吾弟雖以武力自奮然能勤勞於國孝友於家仁且讓於鄉里雖全遼之人號為讀書知道理者亦皆推巽吾弟自以為不及也今不幸中道以死茍非匄一言以寵之於幽則是舉等没吾弟之實而無以昭示其子孫也予方辭謝三省又言曰吾王氏之役於
  本朝者三世矣自天命天聰以來
  國家佐命偉人下及鞍馬騎射髙上勇力之士林立麻列然得如吾従父之材幹者固僅僅也惜省於是時尚幼不能周知其始末所得於遼之父老與吾伯仲昆弟者特其略耳至於摧鋒陷堅禽生馘級之數則兵部尚有檔子可考也然亦什不存二三矣嗟乎吾從父之殁訖今不過五年其上距
  太宗皇帝之世亦不及二十年然省之所習傳止於如此使更歴數十年則世愈逺而事愈微省恐其有時冺滅而絶無一存也豈不可痛哉幸而辱為之辭不獨以耀於子孫亦庶幾傳之永乆也已予嘉其言之質而悲也遂為銘銘曰
  東海之瀕有龍出水羣攀其鱗雲翔飈舉君也烈烈提戈䇿勲馳驅
  王事殁而有聞不佚前光以貽後昆於何徴之視此銘文
  葛府君墓誌銘
  崑山葛生悌明將合葬其父母於常熟虞山之西原來謁予而請曰灝中不幸甫四嵗而吾妣與吾府君相繼即世至於今三十載府君之嘉言懿行其不獲記憶審矣幸而入則侍吾祖父母之側出則奉教於従祖祖父世父及吾父之執葢無不叙說府君軼事以督率灝中也祖父母之稱府君曰善事我従祖祖父世父之稱之曰少而克勤於學執友則皆曰其與人交也耿介而不諧於俗端方而不受憐於人者也徴諸家庭質諸鄉黨灝中以為信故敢乞銘予語之曰四民之窮無告者誠未有甚於孤子也人孰無父人孰無母而顧幼無以為依長無以為養家貧則力不能自存及其饒益也又將有外侮内難乘隙交訌之虞焉而三尺之童或不被魚肉者少矣君子已孤不更名冠衣不純采必終其身非獨以志不忘也夫亦自傷其艱難勞瘁而有大不得已者於此也予之孤與吾子同言之而且刺心蹙額矣其忍為吾子銘其先君乎悌明復請曰灝中事先生乆敢卒以是累先生予乃曰昔孔子疑其父墓處殯其母五父之衢郰人曼父之母誨以父墓然後知之今吾子於先君之軼事也徴諸家庭而信質諸鄉黨而又信其勝於曼父之母也不既多乎夫顯幽闡微亦後死者之責也予不可以固辭遂叙而銘之君諱雲𦶜字方千崑山縣學生卒於某年月日年二十有六娶戴氏先君一年卒曽祖某贈某官祖某萬厯某年進士仕至某官父某某官子男一人灝中也國子監生考授州同知娶陸氏孫女三人銘曰
  太常名卿澤流孫子文學蔚蔚而不永世卜彼髙敞虞山之趾鬱乎佳哉墨食在此越惟後人克承遺祉既剝乃亨行復爾始
  張府君墓誌銘
  府君之葬也其孤排纘事畧踵門請文為銘追惟予自童子時數従先仲父知縣公獲見府君府君豐上削下頎然長身間與仲父及予同里繆子長先生為文㑹其文最雅麗秀拔予昆弟在家塾中輒傳相謄寫以熟逮入
  本朝繆先生先舉進士最後予亦舉進士為郎官於朝先仲父亦得浙東一縣以去而府君獨棄諸生服杜門不出以教督諸子為事葢府君有令子曰遇恩每以諸生試有司必與同邑諸名士互占甲乙嘗詮次墨巻所謂介石堂選者徧走四方殘膏剰馥沾溉後進藉是取科第者甚衆而遇恩屢見屏於省試府君恒為之歎息及遇恩之子如錦髙第始得大亢其宗而府君則捐館舎已十餘年矣康熈二十八年某月日葬於吳縣十九都長山鄉之先塋予少習府君而遇恩之室則又予中表女弟也故遂採掇事畧中語序而銘之府君諱明勲字元卿晩自號介菴張氏之先當孫吳有國時與朱顧陸竝為吳中著姓後徙長洲之陽城村者不知其何别也繼又徙居郡城以封徴仕郎諱某者為曽祖忠義衞經歴諱某者為祖縣諸生諱某者府君之父也府君少而孤露能自奮於學以致成立出應童子試受知學使者偕其同産弟明烈後先居諸生中俱善屬文聲譽籍籍稱二難所結納悉勝流名宿凡八試於鄉不録中間一為本房首薦又以忤主考意報罷府君私自詫曰命也非戰之罪乆而循例貢入南太學兩司成有識府君氏名者勞之曰吾子猶蹭蹬未遇耶於是國將亡而府君亦不復措意舉子業矣為人有至性以不及侍養為憾每值諱辰設享所居之東堂指示子姓曰此爾祖屬纊處也爾曹其識之毋忘言未竟必澘然淚下世父饒於産而無子鞠明烈為子及世父殁人或謂府君乃大宗也質諸令甲吾子宜為後府君正色曰有治命在且親昆弟相距幾何而敢爭哉居平事世父如父事庶母如母視諸從子悉如已子而與明烈友愛無間性素耿介晩節尤硜硜自愛故人有顯者歸里来謁府君拒不與相見招飲亦不赴有司聞其文行延致鄉飲又卻之由是為鄉黨所推重而府君訖不以此矜於衆也既謝諸生掃除一室庋書數千巻坐卧其中日夜手鈔口誦雖盛寒暑不輟屢遘外侮家産漸以中落猶夷然不屑也間為古文詞喜學唐宋諸大家或遇風日晴美華月朗媚輒拈小詩一二首葢府君才甚髙學甚博非僅用舉子業擅名者顧雅不欲以詩文自命也既成則削其槀今惟存介菴日纂若干巻藏於家春秋六十有九卒於康熈某年月日配吳孺人婦徳甚具治家儉勤中度拊媵妾臧獲皆有恩意自少知書暇則閲通鑑綱目繕録古文小品誦之以為常春秋四十有六卒於順治某年月日已前葬矣至是以府君合焉子男二人長即遇恩次次墀皆太學生女五人適廪貢生黃日華吳江學生吳森穎府學生顧揚鉞及范君瓚吳詔孫男五人太學生如鏡縣學生如錫康熈某科進士如錦府學生如鈺幼如鉽孫女五人適太學生王元震鄭誼縣學生顧三曽許時對一未行曽孫男一人女三人銘曰張故巨族世有哲人或隠或仕爰逮府君以學名家以善立身善積於身詒慶文孫庶承
  天寵用大里門
  貤恩所加賁及幽魂其形雖亡不亡者存如欲徴之眂此銘文
  朱翁墓誌銘
  翁諱某字慎闇别自號潤寰系出徽之望族曽祖存中始遷吳江祖行父文彬復徙著府城翁其季子也先世率居市闤間潛徳弗耀至翁昆弟始延名師勸諸子於學而其子姓遂有掇取科第仕宦於朝者吳中朱氏至是始益大為人倜儻不羣敦尚氣義雖自少棄去舉子業而喜觀諸史與人論古今成敗得失大畧若繩引珠貫娓娓不怠家庭雍穆闔門數百指翁養老字幼指撝使令上下皆訢訢如也性好施予自三族以訖交舊若鄰里若委巷老弱傭丏諸㛰嫁饑寒與夫疾病死喪悉惟翁是歸翁赴人之急不以在亡為解亦不以逺邇戚疏為厚薄於是吳中人爭頌說之素信釋老氏之學晩節築室鄧尉山麓蕭然孑居惟與方外士相游遨以繕性參學為務家政悉付諸子不問病將革始就醫入城有問疾者即荅曰吾目中無翳吾胸中無礙來處来去處去而已識者知翁葢有得云平居尤有至性母夫人常患末疾輒中夜焚香露禱願以身代無已遂刲股肉治糜以進母疾良愈翁不以其故語人乆而稍有知者或質諸翁翁蹙然曰此不得已耳豈吾本心欲為是乎由是衆益歎息以為難予嘗論之昔唐史言陳藏器注本草謂人肉治羸疾民間遂刲股肉以療父母韓退之作鄠人對罪其毁傷肢體為不孝之甚予竊疑不然夫人子之事親猶人臣之事君也人臣當國家危急之時雖肝腦塗地亦所不惜是以殺身成仁君子許之忠孝一也使刲股而非孝則比干之剖心屈原之沈淵顔魯公張睢陽之身殉國難皆可謂之非忠乎賈生曰借父耰鉏有徳色母取箕帚有誶語葢自周末以來先王之教不作彞倫道衰父子之間如秦人視越人者多矣顧退之復作此對以佐之宜乎孝友之不少概見也予故特書翁療母一事以風末俗至其他造梁甃衢賑荒已責俗流所稱善事者率不及書以其事不勝書且在翁為細行故也夀五十有八卒於康熈某年月日元配陳氏繼室以黄氏二男子曰霖曰霞皆太學生霞出繼伯父後三女子適太學生邵言璋諸生裴起潛幼許李鈞俱黄出孫男二人女三人其孤卜於某年月日葬翁吳縣西南珍珠隖之原先事來乞銘銘曰
  嵗在屠維日躔星紀爰諏良辰幽宫是啟維是幽宫鄧尉之陽梅華馥郁宰木鬱蒼翁安體魄越千萬祀摛詞著之不磨可竢
  敕封徴仕郎翰林院庶吉士劉太翁墓誌銘
  太翁姓劉氏士壯名也穉公字也石菴其别號也先世豢龍氏之裔徙著寶應自宋南渡後始也縣學生諱承宗者考也廪例太學生諱延祚者王考也縣學生諱本者大王考也儒學訓導翁所𠉀選者也徴仕郎翰林院庶吉士以子貴所貤封者也夀六十有一前明崇禎改元四月三日今康熈二十七年五月廿有三日翁生卒之年月若日也太孺人喬氏其室也曰國翼曰壬戌科進士由庶吉士累官刑科掌印給事中國黻曰丁夘科鄉進士國扆曰諸生國藻為世父後者翁之三男子也曰諸生張麗微張易抒喬崇醇者翁之三女子之夫也翁自幼頴敏閱書一過即成誦嘗治春秋研深索隠所撰録盈尺同學者莫能與抗雖老師宿儒亦皆驚歎以為國器也在諸生中數十年文詞典麗學術醇深議論奥博銳欲以功名自奮輒為學使者所知拔置髙等然訖困於塲屋晩而以嵗貢應補師儒之官非其志也雅負至性室無一金之儲而奉養母夫人備極豐腆有三兄一弟俱早世仲兄之子亦如之於是廣陵大水邑中士庶瀕於饑寒俱不能自存而翁顧獨力送往事居支撐門户撫育孤嫠絶未嘗告倦也為人恬靜寡欲凡榮名寵利世所羣趨爭騖者悉無求其間尤喜周人之急嘗捐髙燥地一區為義冢又嘗慮鄰田乏水為廢腴産濬渠以利之畧無纎毫顧惜故闔郡滋呼翁長者也晩既受貤封之
  命然平居不衣章服不乗軒不張葢老屋數椽衣敝飯麤如故間屣步馮一童子出游初不以貴人自命邑中不相識者亦不知其為貴人也為人謙謹樂易見傔從衣好衣者怒曰汝衣若此勢且忤我宗黨鄰里必累老夫詣門謝過矣急命褫之亦不譴責也最後叔子舉於鄉賀者填里閭翁獨瞿然曰吾寒門得此過望非力為善事將何以堪爾曹其勉之翁之家訓類如此故給事君號名諌官自叔子以下亦蔚有聲譽推為邑中巨室衆皆曰此太翁種徳績學之報也先是邑中有御史喬先生聖任素稱東林巨儒擅知人之鑒方為愛女擇對翁尚童丱喬先生見而異之許適以女翁之考遜謝謂吾窶人兒不敢與女公子為偶喬先生不之聴所許即太孺人是也乆而翁坎坷不偶先生又慨然語其子侍讀公曰劉氏名長者累世矣穉公且好學能文顧終不得一第諸昆季又不禄困極而亨將在其子吾欲以女孫許國黻為重姻故給事君復娶於喬不數年而喬先生言果騐當翁晩節給事君既大亢其宗子姓滿前又率斌斌文雅謹守翁家法劉氏之興信乎其未艾也二十八年春翁葬有日矣給事君郵所撰事畧介其外舅侍讀君以書請銘予聞之曰先人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今核給事君所撰類皆質而不誣可謂善稱太翁之美者也乃作銘曰
  維夘金刀盛於豐沛其别綿延爰及千祀翁之鼻祖南徙射陵奕世載徳猶不能興翁也繼之文行尤偉儒素之稱溢於井里食報其子顯名
  王廷
  天子汝嘉教子有成乃下
  綸音賜之章服翁受是賜老益自朂生榮殁哀餘慶繩繩爾熾爾昌後人其承之


  堯峯文鈔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八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八
  誥封陳母張淑人墓誌銘
  康熈十七年冬翰林院掌院學士子端陳先生將奔其母張淑人之喪所司以聞
  天子為之惻然
  詔遣學士屯泰公喇沙里公勞問先生於喪次
  賜以乳茶挏酒四器且宣
  上諭曰爾廷敬宜勿過哀以致滅性恩意有加焉已而復命
  上又問先生動止容色如何兩學士具以對嗚呼休哉此皆
  君臣相與之異數考諸故事惟滿洲重臣始得之先生漢人也其官又甫及三品顧獨䝉眷注優渥如此本朝三十餘年未嘗有也於是先生擗踊號呼幾絶者數矣及奉
  上諭然後哭有常節積五六日然後能蒲伏踵宫傅大學士髙陽公之門乞銘淑人隧道之碑公既許諾顧又屬琬誌其壙琬按張氏世居澤州之沁水淑人則故陜西商雒道左參政諱之屏之孫威縣知縣諱洪翼之女歸澤州陳氏則故贈儒林郎浙江道監察御史加贈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諱經濟之婦今封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侍讀學士昌期之配也與詹事公相莊者四十餘年而殁凡積三封而始錫今稱則皆用學士先生貴故也淑人自少聰穎為翁媪所鍾愛威縣公嘗曰若男也我張氏其可復興乎教以四子及通鑑列女傳諸書無不成誦且能知其解妣王孺人又善理家其訓率淑人者尺寸具有程度淑人亦善承翁媪意由是張氏諸宗黨無不賢淑人者以女公子之貴來歸詹事公絶無纎介驕逸態一切烹飪縫紉諸璅細必躬親之姑范太安人老而喜潔清非淑人饋食則不甘性端靜笑語率不茍稍暇即出書於匵莊諷若經生然素不信鬼神祈禱之事尼師巫姥尤距弗與往來待内外大小疏近悉以禮其於庶出子愛之均一雖家人初不覺其異母也先是順治初姜瓖以大同叛澤州為賊所據賊素聞詹事公名數遣人誘致公公數裂其書幣以惡言復之最後嬰賊怒趨衆圍公於所居之中道莊堡公率堡中人力禦之是時淑人甫娩女即自奮曰此非吾安寢時遂起具糗糧治酒灸佐詹事公拊循堡中人人皆感激無異志一堡得賴以完淑人與有力焉由是陳氏諸宗黨又無不賢淑人者淑人享年五十有九以某年月日卒於家以某年月日卜葬於中道莊東山之原子男八淑人出者六廷敬順治戊戌進士累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充
  經筵日講官起居注教習庶吉士廷繼恩拔貢生候補國子監官出繼叔父後廷藎州學生早夭廷愫例監生候選州同知廷扆嵗貢生太原府府學訓導廷統嵗貢生候選知縣廷弼例監生廷翰州學生廷敬廷藎廷愫廷統廷弼廷翰皆淑人出也女子子五淑人出者四適諸生盧啓茂例監生候選州同知秦光先例監生王仁堂候選州同知張中驥例監生楊健其適秦氏王氏張氏楊氏者亦皆淑人出也孫男女七曽孫男一當學士先生之幼也凡四子書悉淑人口授以熟及就外傅日晡自塾中歸淑人必篝燈督課之與塾師不少異學士既登侍從以儒學文章在
  天子左右然淑人嵗時必寓手書其訓戒尤嚴於詹事公
  天子器先生日乆每稱先生厚重沈黙可屬大事方有意向用而惜其以喪去位咨嗟太息者移日用是勞問不置先生述以告琬曰廷敬兢兢守官幸而得荷上異恩微吾母教不及此言竟因拊胷而慟葢淑人讀書曉大義其賢比於古之列女故其教子之效卓然可見而庶幾耀於無窮琬老矣無能為役然竊惟少為諸生嘗受知於提學御史道莊公公即學士先生世父也繼又従先生游有年其能悉淑人事行者宜莫琬若故遂忘其不敏靦顔執筆以誌淑人且謹列
  上諭於前俾先生稍紓其哀以無忘
  天子休命而大慰淑人於地下倘亦淑人之志也夫乃作銘曰
  采蘩之敬葛覃之勤樛木之和鳲鳩之仁風詩所美萃於淑人淑人如何以古律身豈惟律身曰忠與義用相夫君亦朂其子為國良臣乃熾乃昌乃裕後昆幽堂有石是刻銘文乆而益章洵不可泯
  敇封徐母劉孺人墓誌銘
  孺人貴陽劉氏族大而代有顯人為前明威州知州諱琯之女年十七歸於徐為四川右參議諱卿伯之婦廣西左參政寧菴先生諱必逺之配享年七十有一距先生殁踰四年矣又五年祔葬先生之兆是嵗實康熈二十五年某月日也子男四人長維江寧學生天次時成例監生次時盛來安學生次時敏孫男女若干人於是時成以琬故寧菴先生門下士也且嘗銘先生墓石故復屬予銘孺人其言曰成等微孺人之教蔑由成立以至今日也先是伯兄既夭或諷孺人為擇嗣計孺人駭曰縱我不宜子側室有子亦何異汝乃遽為是言耶時參政府君方挈孺人赴補翰林檢討孺人遂取側室兩人以行未幾而孺人生成繼又兩庶母相次生盛及敏然後孺人滋喜拊之均一雖家人見之不知其異母也敏弟甫晬而生母遽亡孺人移置卧榻㫄省視周至飽饑寒暖惟恐少不得所居嘗誡成兄弟曰若祖若父以清白相詒若曹當謹守先訓讀書礪行庶幾慰若父地下且免貽我憂至於彌留遺命諄屬者復如之以是成兄弟自少訖長濟濟相友愛雖不敏不獲立取青紫以示光寵幸而門庭肅清無子弟之過者唯孺人之教是賴吾子可無一詞以章之乎琬曰唯唯成則又曰孺人之來歸也大王母任太君與王父參議公王母楊太君俱在堂無恙孺人早晩進㫖甘候燥濕小有疾則扶掖卧起手治湯液無不曲當兩太君意者兩太君皆曰新婦善奉我其事王父亦然晩節嘗語成等曰兩太君遇我厚至今諸婦逮事兩太君者惟我一人在耳言之輒與淚俱吾外祖父母歸黔中罹於兵燹舉家殱焉孺人毎嵗時追念未嘗不嗚咽涕零也其孝謹葢如此御家整而能容遇嬖媵有過必加掩覆或終嵗不用笞責家人子女孩稚者往往牽衣繞膝視孺人如母孺人亦數出餅餌棗㮚飼之終日不厭性喜施予内外以緩急告者恒斥簪珥以相賙恤其慈惠又如此素無鉛華甘脆之好衣不兼綵食不重味尤勤於女工垂老矣猶親自補綴以率諸婦妾事佛氏甚篤晨香夕燈不廢寒暑凡茹蔬三十餘年其儉且勤又如此子其并為我述之以闡諸幽琬又曰唯唯嗚呼世之為女子者雖有幽閒専靜婉嬺之操然而步履不下堂梱言笑不出門屏非若賢士大夫有勲名事蹟暴見於天下後世可以大書特書者也乃若孺人行事以視二南所載葛覃小星采蘩采蘋諸咏曽不少愧柰何使無聞焉且徐自參議公以來種徳藝善積之家而施之國者已載世矣孺人顧又以賢行繼之而食報猶未竟然則子孫千億爾熾爾昌徐氏之餘慶葢未有艾也是宜銘銘曰
  家門之榮章服之華賢哉孺人莫之矜夸有儀有則儼然儒家令妻夀母既淑且嘉往従夫子永栖山阿宜爾子姓秉笏垂緺越千百年澤厚流遐刻銘於石以詔無涯
  誥封薛母王宜人墓誌銘
  宜人諱寧字子安姓王氏其家世故孟縣著姓為前明處士諱某之女年十五歸於薛為
  皇朝故資政大夫禮部左侍郎𢎞文院學士諱某之冢婦今大理寺右寺副名某字大武之妻大武嘗官户部郎中故宜人得
  賜今封最後従大武宦京師遇疾而殁享年五十有四康熈十八年某月日也大武既遣其喪還詣予言曰將葬願有銘予惟與大武偕舉進士稱同年者凡二十有六年中間偕授户曹稱同寮者三年雖出處暌合匪一而垂老復得過従於此予交游漸以衰落惟大武遇之如昔於相知為深銘宜人者當莫宜予遂序而歸之按大武撰狀其述宜人平素大約謂勤儉以佽其夫孝謹以奉其尊章觴豆腆潔以供其夫之賔客嵗時問饋不絶以睦其娣姒與薛之諸姑姊妹逮大武伯仲析箸宜人則指所遺翕園一區曰此園不足灌所乎吾翁無他厚産舍此非吾需也大武述之夫亦詳且具矣雖然是猶未足槩宜人也方大武自曹郎入為吏科給事中賀者填閭宜人不色喜及其被詿左遷即大武亦不免骯髒不自聊之意而宜人顧獨安焉語大武曰歸耳諌職誠不易稱君今而後釋重荷矣大武性微卞急又落落負才氣不肯逆自摧折以合時俗宜人憂其如此必隨事慰勉之且乗間數出苦語以相鐫戒訖晩嵗不廢大武聞宜人言亦未嘗不心屈也故其狀中具述宜人事行既訖則又櫽括於篇末曰宜人於某名曰伉儷而實有朋友之益焉然則宜人洵賢矣哉今夫女子之賢者考之於經不過率其烹飪澣潄紡績補綴之恒以義豐家以禮正内而已至於安窮而任達善世而諧衆在吾黨猶或難之豈閨房婉娩者之及知哉觀宜人所以勸勉大武者則宜人之賢又加於詩若禮之所謂賢也生子男子三長宏聲次同聲皆縣學生次振聲子女子一壻諸生禹卜年孫男女五卜地在縣之某鄉某原其葬以某年月日銘曰
  君子友之家人宜之宗親婣黨罔不儀之燦燦者翣轔轔者輀達於幽宫宜人之棲其藏萬年不陊不𡗝欲知宜人眎此銘詩
  李母常孺人墓誌
  李母常孺人故巡撫河南右副都御史諱某之女來適李氏實内閣中書舍人諱某之婦諸生諱某之室而順治戊戌科進士前推官念慈之母也孺人殁踰五十有三年太公始殁是時孺人已前葬矣又踰七年念慈將啟孺人壙與太公合命琬誌太公墓琬文既成不及詳孺人事行念慈又以為請悉如所以請太公文者而其詞加悲念慈曰吾母與吾父生同嵗其月日稍先於吾父享年僅十有九其殁也念慈纔生相去旬有四日耳痛哉吾母以念慈之故免身得疾而遂致此也吾父傷念慈不及見吾母賜以所遺手澤二俾藏篋衍中其一為𧚌定小冊子若干葉其一為嬰兒襖一襲小冊率吾母侍外王母疾時所録其間記症𠉀之進退藥物之加減無不悉具字畫端楷清勁得曹娥碑筆意兒襖則鍼線整密䘳領熨貼以重華縀為之色正紅吾父指謂念慈此冊故汝母手筆又手自𧚌定者也此襖亦汝母縫紉豫為免身備者也汝見之如見汝母之音容笑語及其為人之孝謹儉勤也念慈既泣受命不敢不視又不忍細視也至今嵗時享祀即出而陳之毎一展輒哀號幾絶痛哉自王公貴卿下至行路販負之人莫不有母生事死哀莫不可以自盡獨念慈幼不得識母顔長不得奉母養天乎天乎念慈何辜何罹荼毒若此極也吾子不為之文何以稍慰念慈乎遂再拜且曰念慈嘗聞諸先王母矣王母謂念慈汝母性聰慧知讀書作字尤善女紅以女公子來我家初未嘗有驕惰色凡吾飲食衣衽㫄及爨濯之事必躬執之不以委婢媪也吾有所欲以屬汝母未嘗不愜吾意其來我家也最晩汝伯母輩皆年長矣汝母不以貴介失長幼禮故先後中悉和順相欽愛御臧獲寛嚴有法由是内外絶無間言王母每言之必愀然移時念慈亦淚涔涔覆面葢外王母亦嘗云爾此吾母事行之槩也其他則外王母與王母不及言吾父亦不言念慈俱不能知也按孺人卒於崇禎某年月日葬於某年月日又以某年月日合太公柩而祔焉琬竊感念慈悲母之詞距母殁殆六十年矣顧愈乆而愈不衰故復誌之使刻寘壙中其繼扈孺人亦賢念慈幼時賴其拊育訓誨甚至并附誌於後云
  顧母何孺人墓誌銘
  吾邑顧公君升之改葬也其長君開林既乞涇陽顧先生為之誌若銘及祔其母何孺人則又介吾友盧子定三命予誌而銘之予惟涇陽先生在前明素有譽望家居則以文章為耆㝛官中朝則以氣節為黨魁凡所撰述皆名當時而垂後世故能為顧公重若予則淺學鄙儒自分見棄於鄉曲有日矣顧欲使操筆附涇陽之後得母靦然汗顔也與而定三猶督之不已於是手開林所作行畧讀而太息曰予何能為孺人重若孺人之行則足以重予文矣當孺人之歸公公病疫將革羣醫投藥不效孺人晝夜涕泣為焚香籲天願以身代疾遂有瘳孺人亦無恙中外知者悉傳述以為異其後復與公相莊者逾二十年然則孺人之迫而籲籲而應也其偶然乎抑其誠足以動天而夙昔之孝敬果足以格幽冥耶吾舉不能知也然嘗考之於詩矣彼葛覃之躬節儉螽斯之宜男子采蘩之共祭祀樛木小星之不妬忌降而訖於草蟲野有死麕之守禮自將類不出閨房女徳之常非有竒節髙義震駭時俗孔子猶録其章句以首十五國風而為舉世勸况乎孺人之行卓卓可道如此豈非聖人之所深嘉而極予者耶惜乎當世既無孔子吳中士大夫亦未有表暴其事以見諸詩歌者而賢如孺人則又不可以無傳也故詳述之以塞開林之請庶幾予之文其得藉孺人以重與行畧又稱孺人善持門户米鹽纎碎具有程法嵗時周恤其嫠妹至老無怠也此葢他女子所難而在孺人則皆細行可畧也顧公諱世竣君升其字長洲嵗貢生世系詳涇陽所作誌中孺人祖一貫吳縣學生世所稱仁孝王少湖先生髙弟也考思佐妣楊氏子男二人長韡即開林長洲學生次芳菁康熈丙午科舉人女五人壻某某孫男十一人孫女八人曽孫男女三十人享年七十有五墓在陸墓之寥字圩銘曰
  金縢之册周書是載維臣於君為壇請代亦越女師以事所天其誠感神與之偕全餘慶綿綿詒爾孫子濡染詩書蟬聨奮起佳哉寢邱有柏有檟有楸有松同穴於斯如金石之固以不騫崩
  敕贈喬母潘孺人墓誌銘
  予往以薦舉抵京師嘗介家舟次與寶應喬子石林定交舟次落筆妙天下於人少所許可顧獨推服石林才學不去口且謂石林之成名也實其母先孺人教之於是石林亦介舟次屬予銘其母墓葢距孺人之殁二十餘年矣石林之言曰吾母姓潘氏先世有諱塤者以都御史巡撫河南平青羊山賊有功載在前史其髙祖也吾外祖父諱叔暘雲南馬龍州知州母仲孺人吾母生而穎異為父母所鍾愛外祖母雅好讀書故吾母亦好書外祖母雅工五七字詩故吾母亦善詩先府君喪吾前妣王孺人吾母年十九來歸即操家政既而府君以御史官京師吾母方家居有同官來巡鹽者知府君之不受賂遺也乃私餽白金二百兩於家吾母固辭曰金至二百非交際恒禮也卒拒不受府君巡按浙江副都御史陳乾陽以書屬薦貪吏府君不聴而遽劾之用是觸乾陽怒及囘道誣奏府君所薦非是得㫖鐫職府君索乾陽書將上諸朝吾母執不與報曰發人私書昔賢所恥茶香酒熟待君偕隠乆矣府君始大悅服明之亡也吾母流涕累日作絶命詩四章置衣帶間闔户自縊為家人所覺故得免最後莱補諸生吾母忽忽不樂復作詩一章畧叙其所以教萊者以深有負於前四詩為愧其通曉大節多類此吾母既好書遂能博知經史府君晩隠柘溪之上杜門謝客坐卧一小樓吾母數舉古人出處成敗以相質且以慰安府君府君喜曰汝真吾益友此吾母之為婦道者然也前妣王孺人生吾兩兄曰邁曰英又生吳氏長姊至吾母歸時兄姊皆長矣吾母㛰男嫁女晝夜拮据鮮違禮者尤篤愛兩兄然待之嚴甚兄嘗游飲至中夜吾母燒燭端坐讀書於堂中必俟其歸然後寢既而兩兄寤訖不敢夜飲其督責萊益嚴萊出或侵夜始還吾母怒必令長跪達旦葢府君生萊也晩故稍示寛假而吾母以為不當驕而縱之輒賦戒子詩示意焉自是萊嚴吾母過於府君又視庶母所生兩幼弟不異已出疾方革猶諄諄以屬萊與兩兄也此吾母之為母道者然也予因以其言質諸舟次舟次為石林同郡又嘗同硯席又有㛰姻之好其稱述孺人與石林言悉合則孺人之賢信矣府君諱可聘天啟二年進士累官河南道監察御史孺人封安人以子貴復贈今稱卒於順治十有四年享年四十有九生子女各一子即萊也字石林康熈六年進士今官翰林院編修方為
  天子所知駸駸貴顯未已女嫁劉士壯孫男三崇烈太學生崇讓嵗貢生崇修女六長適進士劉國黻次適嵗貢生邱璋次許舟次子宸褒次許太學生朱經次許黄之鈞次幼其王孺人及側出子女俱詳御史府君誌中府君葬柘谿而孺人之墓在鄭府莊距柘谿凡二里銘曰
  詩三百篇孔子所采女子諸詩葢莫善於衛之二姜顧子猶喟其貞而入於變哀而近於傷也孰如孺人彤管有煒賢婦賢母隃古列女厥封若堂棲魄於此敢作銘詩永告來裔
  李母顧孺人墓誌銘
  李氏世居嘉興長水之上當勝國末有李曉令先生諱應者以文章氣節著聞東南晩嵗鬱鬱失意客死粤中其配顧孺人躬拊諸子督以讀書修行晨夕不怠嘗述先生語曰窮達命也但俾吾有子為通儒為善人足矣否則雖錢萬緡爵三公非吾望也以故李氏諸子次第嶷然成立伯曰繩逺字斯年仲曰良年字武曽叔曰符字分虎率皆器識雄邁論議卓犖所學則迆演淹貫悉達於用為詩賦古文髙筆雅韻可歌可誦間出新拔句輒絶去晩近窶陋畦徑同縣曹侍郎秋岳雅推轂後輩極口首稱之浙東西呼為三李逺近交游知三李者未嘗不歸重孺人之善教其㛰姻宗黨知孺人者又未嘗不推服三李之善承其母教也武曽北游京師舉朝士大夫熟習其氏名而予尤與之相得文譽籍籍在人耳目間最後應博學宏詞舉諸儒並集
  闕下是時武曽學益髙聲價益大噪凡名卿巨公悉爭先延致求識武曽面私屈指揣摩以為必李生也當首是選者語聞諸儒則譁應曰然既而竟中忌者襆被出國門矣衆遂搤𢯲攢額代為武曽懊惜及武曽歸省孺人於家孺人安之再述先生前語從容曰古人有言吾期汝以志養非禄養也母子間怡然慰勞絶不以屈抑見於色辭嗟乎在孺人母子則得之矣如國家失才賢何如當路者以人事君之道何今逺距舉宏詞時且五六年矣武曽尚浮沈諸生中斯年分虎亦如之誰之不如而褐衣徒步相率旅食於四方也豈誠先生所云命耶孺人顧氏考廣東左布政使元鏡妣吳淑人性警敏識大體以女公子為翁姥所鍾愛遣嫁甚腆曉令先生喜豪俠賔友襍沓造門供張贈遺費擿匳中物畧罄孺人不少愠亦不少顧恤也事君姑沈及少姑張盡得其懽自先生之殁家事遂落一手搘拄門户檢挍米鹽屏當𧚌槖用以迎婦送女辛勤者凡若干年昆弟奉布政公遺指分與孺人田二頃他産稱是笑曰吾嫁時所齎安在此亦命耳奈何復以吾故減昆弟産卒不受少習孝經毛詩小戴禮列女傳及唐人詩集背誦無失忘長從布政公官署書牘㫄午輒代削荅草以進尤工於詩與先生倡和甚夥既居先生喪悉取稾焚之曰吾不忍憶和詩時也遂一意歸命佛乗稍作偈頌道所得而已疾革不亂出簪珥衣襦徧給家人與訣曰吾期至矣康熈二十一年某月日也享年六十有九諸子卜以明年某月日合葬先生之墓子男五季曰震逺早夭又側出幼子曰嗣逺女三婿曰祝翼銓曰諸生徐章曰鄭魯孫男四女五曽孫男一同縣繆山人天士評孺人夫婦詩曰先生遭喪亂其辭多憂憤感⿲氵身攵而孺人毎佐以達人語不入兒女曹纎豓氣習惜乎其稾既焚予不及見也銘曰
  内則邈矣世無女師有儀有徳孺人之思手⿸疒豕 -- 瘃足瘏以支坎坷孰慰其心有子克荷孺人在堂諸子羣趨教之誨之遺澤父書孺人在室子則出游秉是懿訓譽問乃遒維天之報視爾所積積既厚矣報未十一嗟爾後人宜昌宜熾天乆斯定盍姑俟之







  堯峯文鈔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十九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九共六首
  誥封王母董夫人墓誌銘
  維宛平王文貞公與今相國胥庭先生父子俱起家禁林相繼事
  世祖章皇帝劬勞
  王室號為佐命之臣及
  今上之二十有一年先生以尚書
  召入内閣則文貞公已捐館舎服甫闋矣是時滇冦初定先生左右
  天子撫寧四方民恬俗嬉時和嵗豐天下悉謳歌聖徳且稱道先生之勲不置而先生又有賢内助曰董夫人夫人年十七來歸於王於是先生方為學士侍章皇帝側出入扈從或旬月不得休沐而文貞公則以尚書致政家居喜延見賔客相與賦詩飲酒無怠色先生虞甘脆胹濡之不調也以誡夫人夫人敬諾曰妾在君奚憂先生有庶弟妹數人其幼者甫在提抱中又虞寒暑燥濕之不時也命夫人助諸庶母善視之且戒勿令文貞公知夫人又敬諾曰妾在君奚憂既而先生微伺夫人所為無不辦治者心竊滋喜而文貞公亦曰新婦善事我諸庶姑又曰微夫人吾子女不得成立也自是先生得一意
  國事竟不復憂内顧矣一時卿大夫間稱有家法者必推王氏為京師諸巨室冠而戚黨中知夫人者又推夫人之賢以為冠於王氏云享年五十有三卒於康熈某年月日卜葬京師之某鄉某原先生先期具所譔事狀與冢子食事君俱以書來告且徴銘詞琬按狀夫人姓董氏父正義歴官廣東都司僉書母梁孺人先是先生凡再喪前夫人文貞公為先生擇對知董氏有賢女遂命聘焉既歸凡六遇
  天子覃恩自先生為檢討則封孺人為侍讀學士加一級則封淑人為掌院學士加禮部尚書則封夫人為左都御史加一級及為兵部尚書加一級與入内閣為保和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則又三封一品夫人有子男子五長克善官江西分廵道按察司僉事次克勤官廕生候選正六品京官夭次克昌户部陜西司員外郎加二級餘幼克昌則夫人出也子女子八長適廕生章維貞次許官生戴綖次許貢監生張光鏊兩女俱未嫁夭次適山東督糧道布政使司參議加三級胡介祉次許孔傳鐸餘幼適章若胡若許及戴若張者皆夫人出也孫男三女四文貞公之薨也值夫人方免身公遺命勿令執喪夫人聞之蹶然興曰安有為新婦三十年而不視翁含斂者乎死生命耳侍者止之不得諸娣姒止之又不得伏地一慟幾絶是後饋奠皆如禮待諸媵妾悉有恩意拊庶子女尤如已出僉事君將之任江右諄諄謂曰清慎勤三字若習聞之尤宜益以謙厚勿墜家聲勿忘庭訓足矣病將革聞牖外幼子語聲亟呼乳媪曰勿抱兒當風也葢天性孝且慈如此嗚呼夫人以嬺徳馴行為淑婦為令妻為賢母者凡三十有八年寵錫洊至子姓滿前可謂享有純嘏者矣顧獨能貴不驕富不溢始終畧如一日不惟古之列女所難雖士君子猶難之也以是先生之言曰吾前此兩更妻喪悼亡雖深未若今者悼夫人之深也夫豈過哉琬始釋褐即以通家子游文貞公之門受知於公又辱先生數過奬其文詞愧無以報今且衰病投老山邨其荒棄筆墨久矣而先生猶用故意屬之琬忝後輩既不敢固辭又懼其衰老不才無能為夫人役也㑹先生之弟知府君復自京口來督銘乃銘以詩曰
  内則𨗿矣女徳以微孰相夫子永彰令儀烈烈相公為今周召夫人寔賢亦克逺紹采蘩之敬葛覃之勤樛木之惠螽斯之仁風詩所歌爰萃於此富貴康寧未竟厥祉象服既華綸言既榮後紬女史盍采斯銘
  孝貞女墓誌銘
  宋子既庭與計子甫草皆以文行知名海内兩人交相重復交相好也甫草有子曰孺子凖字念祖少而娟娟美秀數從甫草往來既庭之家既庭愛之許以其女配焉即孝貞女是也孺子年十五補呉江附學生髙才好學聲譽方大起纔及期而殤於痘赴至女竊慟哭且自誓曰吾死生計氏婦也即日屏櫛沐布衣蔬食願以此終其身既庭竒女之志將以歸計氏而甫草慮其少也猶與未决久之有求婚於既庭者女微聞之遂不食數日死甫草始大悔恨流涕太息曰此真吾子婦也吾負若多矣引舟載其棺以歸某年月日與孺子合葬某鄉之原成女志也有難甫草者曰周禮禁遷葬嫁殤彼宋氏之女也胡為乎同穴於此予為甫草解之曰禮所禁者謂夫生而未聘與未許嫁者也今男氏已聘矣女氏又已諾矣何不可合之有雞者曰女未廟見不祔於姑歸葬女氏之黨如之何其可合也予曰不然禮有常焉有變焉取女有吉日而壻死女斬衰以弔既葬除之者常也守貞不字變也若既庭之女之為孺子也始則膏澤不御觴酒豆肉不嘗及其繼也絶粒捐軀而勿之恤變之變者也夫既儼然計氏之婦矣安得以未成婦之禮格之予又曰春秋書宋災宋伯姬卒左氏云女而不婦穀梁氏云伯姬之婦道盡矣二傳予奪相反先儒取穀梁而非左氏葢彛倫道息女徳不貞有守死不回如伯姬者而又加貶焉何以示勸是故婦道即女道也既庭之女之死於不食也不可謂之非女道猶伯姬之死於火也不可謂之非婦道也如疑其舍生傷勇則予請以伯姬之例例之予雖不敏其敢自外於先儒之説與女性仁孝幼受論語孝經俱曉大義葢既庭詩禮之教著於家庭而遂被其女如此女死時年二十三諸宗黨閔之私諡孝貞云銘曰
  昔贊典姐今述之子大書特書敢附野史其烈既均其氏復同矢志所天乃以身從身殁名存幽堂有刻用警遺風閨房之則
  王母徐夫人墓誌銘
  惟太倉太原王氏為吾呉望族之冠自文肅公以名徳秉政在明神宗朝調䕶兩宫保全諸諫臣號賢宰相編修公繼之雖位不大顯而材譽斐然著聞海内有子太常公耳目濡染克守家學以訓其子姓迄今由甲科登仕版者接踵起太常公治家尤整肅閨閫内外雍雍雅雅相勸以義相朂以孝謹文肅公父子之遺澤沿數十年賴以不墜則太常公側室徐夫人勷助之力多焉夫人與太常公相次殁其子進士君揆等卜以某年月日祔葬夫人於太常公之新阡使來徴銘琬於進士君為同年生相從游者久其母弟仲君則又琬從妺壻也故雖老疾杜門不敢以文辭荒落為解按狀夫人姓徐氏父繼良世居青浦本儒家子棄而業賈以然諾慷慨稱母沈氏夫人年十六歸太常公是時太常公之母周太恭人尚無恙動止必據禮法子婦輩少當意者顧獨親夫人未嘗譴呵夫人居恒無媟語戲容侍太常公側奉盥授帨惟謹至其他食飲瑣碎之務承命皆然闔門數千指滋以夫人為賢為人有器識親故緩急來告者必傾囊周之雖力有不及亦必為之咨嗟旁皇良久乃止進士君與其冢子原祁後先高第内外悉賀夫人坦然不加喜迨進士君絓誤被格不獲仕於
  朝又皆讙譁稱屈而夫人亦怡然不形於色辭嘗口占數百言命原祁繕録以戒諸子其畧曰比者嵗荒賦急家落親衰女曹日夜惟修身保家為念猶懼不支若或喜怒失常或宴飲踰節招尤致疾將何以慰我老人乎又曰世情嶮巇取友實難貌交不如心交以酒食結人不如以道義結人皆格言也故進士君以下類能卓卓自立用學行知名東南而諸巨室子弟當喪亂後率縁交游匪類傾其家者相屬夫人言遂騐性勤儉妝澤不愛華侈一切女巫尼姥瞽婦拒不使進室中條畫措置雖下至屨綦盤匜之屬咸井井有方戚黨中微涉遨媐及所營服玩過珍好者必摇手相戒勿使徐夫人知間有竊議夫人迂者夫人知而哂曰留我一人作女流様子可矣於是聞且見者滋益以為賢或退而祝其婦若女庶幾異日師法徐夫人萬一也嗚呼自先王之教既衰内則廢缺凡為女子者耳不聞保姆之戒口不誦圖史之文加以臧獲婢媪搆煽其間鮮不浸染於驕忲恣睢相安成俗者也夫人顧獨不然是可以銘矣春秋六十有六生於明萬厯某年月日殁於康熈某年月日距夫人殁十有四年而太常公亦捐舘舍所生丈夫子三人揆順治乙未科進士抃攄皆國子生女子子二人皆適名族孫男九人原祁康熈庚戌科進士𠉀補内閣中書舍人原博州學生兆新國子生兆建兆封昭溥昭復府學生昭駿昭被孫女十有四人曾孫男女十人其子姓婚嫁之詳及墓地在所於例當書者先具太常公誌中以故畧不悉書嫌再告也銘曰
  女惟其徳不惟其才婉娩淑順亦曰艱哉夫人之賢實應禮經有不知者視而子孫子孫奮興為cq=602
  王國禎夫人成之俾似前人築邱登登植檟如雲越百千世永從其君
  敕封楊母呉太孺人墓誌銘
  太孺人姓呉氏太學生諱某之女年二十歸於楊則太學生諱某之婦贈徴仕郎行人司行人諱某之配也贈公捐舘舍者逾九年而太孺人卒夀六十有八祔葬贈公之兆先是贈公之未病也豫自為誌銘且戒其子勿乞身後之文於諸顯者葢又八年而殁諸子遵行其志惟謹及太孺人將祔然後冡子行人君率其仲季請予銘太孺人之藏予聞太孺人之訓諸子曰汝父嘗朂汝曹親名師謹交游敦天倫飭行檢戒惰媮節嗜欲勿絶書種勿墮先人遺緒汝曹倘以此數語書紳庶幾能有立矣行人君以
  王事便道歸省太孺人又戒之曰官雖閒無負廪禄家雖貧無事干謁葢其庭訓如此然則太孺人洵賢矣哉是宜銘按狀贈公家産僅及中人稍贏輒斥以施居平勇於為善里中饑者食之寒者衣之疾病者捄療之嬰孺棄遺者收育之婦女自逺方流離至者贖還之其女兄之窮者無不恤也諸甥之孤露者無不撫也姻戚宗族之以緩急告者無不應也凡此皆太孺人與有力焉贈公每為一善太孺人必從旁相勸和往往盡傾槖中所儲終其身未嘗有吝色奉事君舅君姑以孝謹著降而承接贈公之女兄及公之諸甥情禮周至終其身未嘗有怠容以故里人既雅稱贈公長者每牽連太孺人稱之以為善相君子也性尤儉勤垂老不輟女工有諫止之者微哂曰吾非此意不愜也享年雖不甚永然及見兩子同時舉於鄉又及見冡子行人君以高第宦於中朝躬被章服享有禄養嵗時奉觴上夀合内外子姓連袂接踵登堂跪起者不下數百指其於洪範五福固已畧備矣此賢者之報也予觀贈公之自銘有曰生而自述之恥也死而人諛之亦恥也行不孚於人可畏也言不足以示後昆尤可畏也予銘士大夫家者多矣殆不能無愧贈公之言故其述太孺人也惟采蕞其信而有徴者不敢用膚文勦説以誣太孺人倘亦贈公之志與子男三人泓康熈已未進士官行人淵與伯兄同年鄉舉潁上學教諭漙國子生子女子五人壻貢生華俶銅陵教諭秦汝泌秦凖諸生華學潛國子生髙大酉其許秦凖者未嫁而殤孫男六孫女十三人曽孫男一人卒以康熈二十三年某月日祔以是嵗某月日墓在姚灣祖塋之側銘曰
  相夫於善訓子於學婦徳母儀於焉卓卓伯也先翔遂登大逵仲也有聞尚其繼之我非良史慕古遺直銘此賢母庶秉直筆如贈公言戒為諛辭公而有知知之否耶
  誥封王母張宜人墓誌銘
  予既請告歸吾友王子貽上命予傳其伯兄考功府君越二年又傳其從父御史府君已又以書來告曰某用文辭累吾子者凡兩世矣今吾妻張宜人年甫四十而殁某感悼不已願復以累吾子吾子其亦憐我而惠之銘以慰吾亡者而損吾悲乎予於是發書往唁之且讀貽上所撰行狀其狀里居世系曰鄒平宜人所生邑也前廵撫河南都御史諱一元者曽祖也都察院左都御史諡忠定諱延登者祖也鎮江府推官諱萬鍾者考也李孺人其適母而宜人則景出也其狀生卒子姓曰前明崇禎十年六月某日今康熈十五年九月某日宜人之生卒年月日也有四子長啟涑例監生也次啟渾又次啟汸皆縣諸生而渾早殤者也次啟沭甫五嵗方呱呱而泣也其狀事實曰宜人之歸於我也年十四雖生長富貴而無紈綺金玉之好衣非數澣濯不忍易也上事王舅暨君舅君姑孝謹如一接姑姊妹娣姒和而有禮馭婢僕嚴而有恩終嵗絶不聞譙呵聲兩大人皆喜謂新婦賢某忝成進士族黨畢賀宜人顧燄然無幾微見顔色宜人又舉次子渾兩大人愈益喜謂新婦能相夫有成且宜男子也先宜人之喪宜人治家益勤吾諸姊妹歸寧宜人禮之視昔有加食飲服用之物纎悉周至諸姊妹嘗歎曰吾輩無母微弟婦無與歸矣此宜人之佐某操家政者然也同里徐隠君東痴貧且老冬無緼袍宜人出絮帛曰君得勿念徐先生乎曷以遺之官廣陵吾友許天玉北上以匱絶告是時槖中蕭然愧無以應也宜人笑曰勿慮因指跳脱示某曰此不足許君行李費邪舉以相授無吝色在京師與諸子為文讌四方人士輻輳邸舍宜人治肴核茗醴必躬親之不以委臧獲有不給輒質簪珥不恤也此宜人之佐某禮遇賓客者然也已矣今而後不可復得也葢貽上之狀云爾予與貽上同舉㑹試又先後同官户曹往予宦游時與貽上詩文杯酒相往來日夜無間其能知宜人之賢者宜莫如予予踰壯而喪其室袁顧視弱息稚女在側數浪浪涕下不可制其能悉貽上感悼之情者又當莫如予顧使予言之不如貽上自言為詳且到也使予代貽上言之又不如貽上自録其所欲言為尤嗚咽而歔欷也故為次第行狀中語稍刪潤之而繼以銘曰
  蕭艾敷榮芝蘭戕兮鷦鷯匹游鵷鸞傷兮懿哉宜人令徳章兮曽是不延天難詳兮有邱巍然逺咎殃兮丸丸檟柏永青蒼兮夫君逢吉子孫昌兮爰勒貞珉示不忘兮
  閔宜人墓誌銘
  宜人閔姓中外皆名族其考與舅氏皆仕前明至大官既生長貴盛晩而又嘗從沂州公於官舍夀至六十有三不為不幸矣然既殁幾無以斂將襲問飯含具徧搜其笥篋求銖金碎璣無有也沂州公夫婦之貧乃至是耶公本貴公子中嵗浮沉公車逾二十年纔為縣於章邱又以非罪被劾方事急時所挪借兵餉若干兩有司日夜督之急不知所出宜人適家居盡斥其産以償而公始得歸歸而為姦民叩
  閽者所誣上官移諜江南索公置對捕者夜半到門老幼皆張皇走匿宜人内憂公獨涕泣辦𧚌握手與公訣其事雖得白而宜人已驚恐被病矣公性豪邁喜賓客每交游在坐輒呼酒為笑樂而槖中實無一錢也宜人竭心力治具大半出典貸猶誡侍者勿使公知公有陂田三頃雖豐年然悉所入以佐徭賦供子錢猶不給闔門食指數十或正晝忍飢相視公搏手仰歎而已微宜人家人不得食也公又多疾屢愈屢發藥裹湯餌之屬皆資宜人宜人益憊而病已不可支矣是不死於病而死於貧也哀哉宜人始祖珪累官刑部尚書諡莊懿祖某贈某官考宗徳累官湖廣左布政使宜人既歸而事君舅海南公最孝謹以不及奉其姑丁夫人嵗時祭饗輒歔欷涖事平居治家斬斬有法撫庶出女一如已子中外皆以為難有男二人攸介才而夭元絅國子監生𠉀選通判孫男四人份侃僎何皆元絅出先是沂州公猶未貧也順治初有族子䣱酒與人路毆走訴公㑹是時方設織造侍郎於呉氣燄張甚而所謂機户者尤横族子與毆者是也其人知公瑟縮畏事謀借以中公遂言於官欲拘公庭辱之必得賄謝乃已而公之家始落矣或語宜人以族子事者宜人怡然不屑也已而微哂曰自是吾夫婦命耳慎勿置齒頰間嗟乎呉中風氣浮薄父兄子弟爭一錢之積往往面頸發赤㦸手相詬罵至終其身决絶不顧有棄千金如唾涕者乎若宜人者雖謂之丈夫女可矣公將卜某年某月葬宜人於某鄉某原顧語從子琬曰汝宜先期誌之於是詮次始末上諸公公復之曰汝措詞何惻然刺吾心也吾將誦諸帷次每出聲輒淚涔涔下不能終篇也奈何於是又為之銘既以慰宜人且解沂州公之悲云海南公諱某官至廣東布政使沂州公名某前明崇禎中舉人官至沂州知州銘曰
  死生去來猶夢幻然無生無滅覺者實艱我惟宜人洞教與禪誦寫貝多其字累千了彼㓜化洞抉根原心手口如詎假言詮食飲動息姑順世縁縁盡而行曽何戀焉老蠶蚩蚩吐絲自纒獨返於眞宜人則賢















  堯峯文鈔巻十九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誌銘十三首
  亡弟南賮墓誌銘
  此吾季南賮之墓南賮姓汪氏名珮一名琛呉縣附學生每試輒髙等知名於時不幸年二十八夭父元御府君前明丁卯舉人
  皇贈刑部郎中母徐宜人娶王氏無子與南賮相次殁以仲兄搢九子涵質為後搢九又無子涵質復歸後其父於是距南賮殁十七年而其兄琬葬諸姑蘇臺之西麓且為文哭之曰汝夫婦其遂不祀耶欲以吾子後汝則吾生子又鮮欲别立他房之子則涵質受汝之田宅久矣中間不能謹守或轉而售諸異姓者且半矣他房雖有子其肯空手來為汝後耶此吾所不敢望也涵質幼鞠於汝婦葢嘗服汝夫婦三年之喪矣如此而不能有汝之寸田尺土汝夫婦其安乎顧欲奪涵質之有以授他房吾又不忍也不得已姑俟涵質生子而後徐議所立使汝死無知則有後無後等耳如其有知其能曲諒吾心否耶既已哭之乃申為銘以先府君墓碑未樹不敢刻諸石朱書於甎而瘞之銘曰
  少則孤長則病殁又無子目何以瞑嗚呼天乎奚才之豐而戹於命乎
  亡兒蘅瘞誌
  兒小名蘅予第二子也母袁宜人兒生而娟好警悟異常兒甫能言婢負之行通衢間見諸生釋菜者用鼔樂旂幟道迎兒指語婢曰吾稍長亦當如是三嵗母袁教之誦詩畧能誦關睢以下數篇及唐人絶句詩暇輒為予誦之其音琅琅可聽每過庖舍家人或箕坐謾語兒必訶禁之不悛必訴母袁加鞭笞自是諸僮僕畏兒若成人然兒有二妹曰四姑慧姑四姑少兒一嵗其所出微也兒撫視之獨不肯異他妹母袁間賜果餌必分授四姑度相當乃已兒之穎異皆此類也順治十二年冬予還自京師家貧多負而女慧姑復殤於痘予夫婦質衣服簪珥以斂用是益大困㑹嵗且暮天寒大雨雪兒甫五嵗予不能為兒易新衣猶衣故敗絮遂中寒疾明年春痘發於頤越七日死死之日其母夢人𤣥冠絳袍率兩童子徑登兒所卧樓挾之去及寤猶聞下樓履聲隠隠而兒遽死矣先是予家數有怪牖上屈戍不風而摇若有人震㨔之者兒所戲竹凳棄壁間無故自移踰故處十許步醬瓿忽墜地破裂砉然有聲予嘗考之於傳凡物自動為木沴金自壞為金沴木皆不祥也不一月而子女相繼殤死嗚呼亦可哀已兒生於八年三月某日死於十三年正月某日瘞諸鄧尉山先塋之次而遂為之誌
  第五女墓誌
  當予諸生時予妻袁宜人舉四女後先皆殤既第進士歸宜人復舉第五女年十七以心疾夭葢距宜人殁十有四年矣先是女許嫁嚴氏按禮女子年十有五而笄笄不為殤春秋公羊傳曰女子許嫁字而笄之死則以成人之喪治之故予於女之夭不敢忽也為之服期凡衰麻絰帶皆如禮康熙十三年某月日葬諸姑蘇臺麓實祔予季弟南賮之次自予釋褐以來僅二十年始則哭吾次子蘅於家繼哭南賮弟及居京師聞袁宜人之赴為位於大通橋分司哭之繼又哭仲弟搢九暨從子遵慧於兵馬司繼又哭吾三子穗至是移疾甫越期而遂哭吾女焉嗟乎吾既仕宦不偶而所遭夫婦兄弟子女之變復何如也其零丁荼毒如此行老矣雖欲媮息人世其尚能幾何時也遂為誌其墓匪獨以悲吾女亦庸以自歎且悲云爾
  塔銘三首
  中峯曉菴了法師塔銘
  師諱覺了字曉菴長洲朱氏子年十六贅徐翁家生子女各一逾數年嘗夢挈其家人泛海遭風俱溺一老僧獨負師以出警寤有省又逾年婦若子女俱死徐翁欲為更娶師執不許薙髪崇義菴中居無何往受戒於退翁儲公已又聽講於蒼雪徹公既迄事復歸故菴杜闗閲藏經三載始受法於徹公大弟子縁中經公支硎故有中峯講院廢久矣至一雨潤公居之始復興當明崇禎中徹公次補潤公講席來住中峯其同門友汰如河公住華山兩山對峙鐘唄之聲交應相與日夜宏法闡義傾動四方凡名公貴人降及閭閻士女無不肩摩踵接往來絡繹於支硎天池間惟二師之歸故其道場最盛自二師繼殁華山竟屬退翁為靈巖子院而中峯亦復漸廢悉斥賣所有田以償官稅於是殿閣傾圮道旁諸喬木斬刈畧盡僧徒亦次第他竄矣諸檀施集議非了師主之不可師素以榰拄大法為已任即空兩手入院歎曰某不自力則先祖一燈熄矣住院凡十有六年始師之至也一室蕭然食無鹽豉卧無幬裀披無楮絮師顧恬然不措意益務發明徹公之道及其暮年施者大集然後葺宇繕垣甃長徑植穉松復飯僧故田若干畝俱有端緒逺近譁曰蒼雪法師復出矣㑹盛夏講華嚴𤣥談以勞示疾講未竟而化世夀五十二僧臘三十二將入龕緇白哭送者數百人康熈二十一年某月日也師狀貌清削雙目炯然性坦直無城府好學不倦自釋典外如左氏傳國語史記漢書並能倍誦下筆行文多可觀而尤長於詩平居口不言匄募足不蹋貴顯之門與予友呉先生公紳及周子覲侯交善春秋佳日非師杖錫出山即公紳覲侯榜舟乘輿訪師山中三人者焚香歠茗流連吟嘯往往以夜續晝故師倡和詩尤多亦數從予游自見予後詩體遂因之小變予惟古之文人茍不得志必自放於山巔水涯招致方袍白足之徒相從媐遨酬對無間如淵明之於慧逺退之之於大顚子瞻之於辨才參寥輩皆是也葢其徒類皆聰明忠信顧又深之以學問濟之以雄談偉辨故率為諸賢所喜而其徒又欲藉士大夫之賢者以見重於世倘所謂墨名儒行者與抑果此失之而彼得焉也以予之才識陋劣其距古人逺甚而師之期待殆不啻陶蘇者比予亦愛慕其為人每相見必坐語移時各不忍舍去夫豈偶然哉師臨化召諸徒囑付訖又告之曰銘我必堯峯先生葢猶不忘於予也以是受法門人明瑞隆三來乞予銘以刻諸石越明年將奉龕入塔公紳覲侯又代為速銘且曰石已具先是徹公與其師潤公兩世皆建塔講院之側師至是又祔其右方相去若干步云銘曰吾嘗遇師訪以華嚴綱提領挈其語諵諵如車引絲蟬聯不絶如泉注壑淙潺不竭如牡出鑰砉然而開䟽通貫穿是大辨才才既辨矣又𡢃文學小儒聞之鮮不退郤胡為不延遽示化期吾喪良友衆亡導師窣堵巍巍與祖相望維此祖孫法門師象
  崑山選佛場性空臻禪師塔銘
  康熈十七年冬臨濟宗三十二世性空臻禪師告寂於京師之龍泉寺越明年正月門人超曉等用其法闍維火燼之餘四齒不壞得五色舍利子凡三百餘顆法衆見者咸流涕太息謂師之道行為希有也超曉將函其骨南歸乃持道安靜公所撰行狀乞銘師之塔師嘗訪予寓舍予見師眉目蒼秀脊骨稜稜出衣表與之語簡淡有味方欲援為方外交而不意其遽逝矣予悵然久之因是不敢以不文為解按狀師諱行臻字性空代州人姓邊氏母韓夢金牛入懷而娠弱不茹葷好靜坐甫十餘嵗薙髪為僧徧遊諸方者數年聞天童密雲悟公法席之盛往受具戒咨決生死大事問生從何來悟公棒云即今從何處來進云從堂中來公又棒云既從堂中來還歸堂中去師茫然其後聞山石崩墜有聲始有省復求密公印明甫開口公連棒趁出已而遊揚州福縁菴閲大藏經至雲門語録中一棒打殺語怳然見悟公大機大用欲復往依之而值公遷化遂走謁費隠容公於金粟寺容公即悟公受法大弟子也命充監院如是十三年深加器重曰先師之道賴子不孤矣而師尤不欲以出世自炫也栖止崑山陳氏廢園中頽垣老屋饘粥不給恬然不為意逾五年徒侣漸集檀施亦不逺數百里而來於是剏建殿堂樓閣旁及方丈之室香積之廚無不悉備琱礲丹黝冠於一邑巍然稱寳坊矣乃標其額曰選佛場諸方衲子傾慕挈瓶扶錫問法坐下者日夜相繼恒苦乏食又募田若干畝以備接衆費㑹虞山維摩寺延師住持師厭選佛場之讙也往應其請未幾語諸門人曰吾老矣吾北人也縁當在北盍往游帝都乎遂偕超曉輩擔囊附舟趨京師寓龍泉寺不四月而示疾常熟翁編修寳林方進謁次師與之坐語未竟合掌跏趺而逝室中微聞異香逾時不絶臨逝時不説偈不作遺囑識者稱其有古雪竇風云師在選佛場也嘗因僧化席書偈有百丈當年巻却玉峯今日重鋪之句僧問百丈既經巻却玉峯何故重鋪師云為汝瞌睡未醒僧送拄杖師云古人道你有拄杖子與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奪却你拄杖子意㫖如何僧云學人送與和尚師云如是即被山僧奪却也僧擬議師大笑問懸羊頭賣狗肉意㫖如何師云看破不值分文進云衲僧本分事如何師云老僧無氣力荅汝葢其方便接引多類此夀七十一僧臘若干嗣法門人若干人受度者又若干人有語録二巻行世塔在崑山選佛場之某原銘曰
  道法如川源同派别臨濟一宗雲仍相接堂堂天童實推中興師其世適祖印是承建大法幢鼓大法鼓應機豎拂用導聾瞽清風白雲去來無蹤撞倒須彌獨露虚空婁江之瀕巍巍窣堵人龍歸依永衞斯土
  廣福院藐菴谷禪師塔銘
  師諱秉谷字風遇别自號藐菴俗姓任氏揚之通州人父某母馬氏師少警敏在提抱中聞僧誦經及念佛聲輒喜躍不已甫就塾授書過目不忘及長棄家投本州天寧院年十七受度十八受具戒已復入揚之天寧寺方禮佛次聞有諷報恩經者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𢥠然汗下有省自是徧走諸方巖棲水宿參究不怠最後謁退翁儲和尚於靈巖翁問汝何處人師曰與和尚生縁不别翁曰老僧雖從人家屋簷下來且喜無腳跟到汝尋覓師曰某甲慶幸已得展禮翁笑曰隨汝顛倒參堂去依翁久之乃處以書記於是契悟日深先後閲八年始遣領衆遂出世於滸墅之廣福院院雖古刹然蕪廢且久師補衣苴履隨衆作務見者咸為攅麋捼手而師顧坦然也間受施舍輒銖寸積累悉費以支傾起仆如是者十有七年重濬放生池盡恢民間所侵故址大緝殿堂樓閣垣廡之屬俱有成緒矣一日忽示微疾即豫尅化期且諭監院某俾主院事瀕滅呼侍者取盥水水至則曰我身本淨無煩此也因掬水拭目顧左右曰箇段光明也要大家委悉遂含笑而逝康熈十九年閏八月某日也世夀五十有四僧臘三十有八受度弟子若干人越二年建塔於院後之隙地遵遺命也師性抗直在院與諸學人晝夜相淬厲每值往來問荅必擒縱不少置然訖無所付囑或以為請慨然曰道法陵遲有日吾安忍妄用一拂一偈記莂非人以禆販先師乎其孤陗率類此院故密邇𣙜闗為吏胥商旅錢刀譁爭之地師晨鐘夕梵清規肅如暇則閉門宴坐無異窮山深谷中絶不知有闗市也以故衆皆習師而安之予章句之儒於宗門絶無知解不足以窺師之所詣先是嘗遇師於院中語及𤣥要師詰曰居士畢竟作如何㑹予曰一即三三即一耳師哂曰是則是矣然猶未在即如所謂第一句中薦得與祖師為師第二句中薦得與人天為師第三句自救不了云云分明有三句在𤣥要亦然然則三𤣥次序豈可漫無剖判耶今相距將十年猶能記師此語故并述之銘曰
  三峯之傳熾然呉下甘露法雨如傾如㵼爰有嗣孫闡揚綱宗門庭峻絶誰紹遺蹤縁聚而來縁散而去去來從容本無礙故瓦龕數尺石幢嶙峋詩以表之用示學人
  墓表九首
  誥授奉政大夫廣西按察司僉事分巡左江道李公墓表
  公諱某字貞甫其先家江西贑縣後徙山東之徳州前明世宗朝有諱逢時者以進士歴官山西左布政使嘗為監察御史諫止大同馬市與倖臣仇鸞忤其事具載前史即公之四世祖也曾大父諱汝棟隆慶庚午科舉人大父煥國子監生父嗣美以公貴贈奉政大夫工部員外郎母高宜人公少工場屋之文舉崇禎癸酉科鄉試入
  國朝用薦除故城知縣調豐縣已兼攝碭山縣事碭山土冦方熾上官欲揀材幹吏使勦賊度無隃豐令者故遂以委公公乘間冐重圍出賊不意入其城賊疑有大兵繼公後遑遽遁去於是碭諸大家爭以通賊相告訐公罪其渠而條䟽寛釋其株連者甚夥碭人甫定㑹濟寧駐防軍至聲言將屠城城中洶洶思潰公先諭民無恐即治牛酒往逆其師於數十里外為言境内皆良民kao已無賊矣帥不肯從公與往復數四大聲曰縣固某之縣也脱有不虞某自任之卒拒使不得入及公還老幼擁拜馬前曰使君活我微使君不死於寇必死於兵矣治狀暴聞遷南城兵馬司指揮踰三年進工部營繕司主事順治八年初建端門成以督琉璃窰功予員外郎銜加一級賜文綺名馬各一又以覃恩階奉政大夫十一年進虞衡司員外郎以督清江船厰竣事䟽獻羨餘白金數千兩於
  朝再加一級尋進屯田司郎中十三年遷廣西按察司僉事分巡左江道行次岳州遘疾遂乞致事歸閲五年終於家康熈改元九月某日也享年六十有三公性嚴重寡言笑居官以公廉自持尤長於治劇凡所區畫必先事為之備好釐姦𡚁勇於敢為雖老猾吏無不縮手屏氣者而又能拊恤細人若惟恐傷之案牘滿前迎見立解抉摘其根株悉盡以是士民始而畏繼而愛及其既去且久而益思慕不釋也故城額丁二萬餘兵燹後死徙者過半顧嵗征猶如故民間大困公編審已有緒矣適改官將去乃大集父老取故冊焚之曰毋為若曹異日累也因鎖書吏密室中晝夜開除以新册申上官竟得請其困始蘇豐庫吏張某號螙魁乘公始至豫陳金帛什器於署公大駭曰此出正項乎抑爾所自置也吏漫應曰司庫者故例耳公怒曰庫中絲毫皆公賦何得借是餌我命悉撤其具杖吏黜之未幾吏果以賕敗自是終公之任未嘗支庫中一錢黄河決上官徴柳材急豐當輸柳萬餘束吏請率下里公曰如是則敝安底止且必悞期日遂呼諸大家告以某所廢地有柳可刈某某户有斂禾牛車可發官錢以賃衆皆曰然不踰日而事辦豐有豪民欲淫妻之妹為其夫所辱銜之賄大盗引為同刼其人不勝榜掠前此獄已具瘐且死矣公獨覺其寃微行入獄中具得獄吏與豪相左右為姦狀立置豪及吏於法而釋其人有嫠婦擁貲甚厚其大兄利所有謀嫁之不可嗾某甲使自誣與婦姦甲既至官公以無左証不信也姑緩其讞而繫甲空舍陰使吏誑之曰伯得弟婦財將解訟矣久之公召甲於庭陽正色呼曰若知死罪乎衆皆質若强姦律强者死促入死囚獄勿留行甲大懼泣且訴曰實無姦也彼訹某為之又欲賣某死乎婦遂得白有兄弟訟田者官得兄賂抑其弟弟訟不已公廉知其情即判歸弟田併以大義加鐫責兩人皆感泣卒為兄弟如初碭諸生有訐監生范某欲叛者公呼騎將詣其家衆力諌不聽即止諸從者於外親行視室中所在錢穀充斥而叛具無有也出叱諸生曰若曹殆利其財耳奈何遽陷人滅族事未幾復譌言范監生將引賊至矣先是公頗竒范狀貌乃勉使以武自奮遣卒衞致諸徐州其後范果官守備屢向公埀涕以謝公之愛䕶士民多此類也嘗夜渡大河猝遇大盜數十從者不知所出公言笑自如已而盗詢知為公輒譁語曰此好官也不可犯遂以次散去是時民間爭藉藉頌公而諸上官迄縉紳大夫亦數相引重尤受知於徐州道張公兆羆每語僚屬曰李君真能吏也最後公出權清江巡按御史秦公世禎抵境所逮繫他闗姦胥不下數十輩獨清江一無所問歎息謂公曰某雅聞君清操今所見殆勝所聞矣秦公名御史以風采著江南雖同時大吏莫不震慴者而公顧為所知如此公歴宦中外十四年橐無餘貲家無膏腴之産先世所授田數頃既舉於鄉悉以讓其弟及引疾歸杜門謝絶干請有司莫能識公面居常訓戒諸子嚴而有法子姓無敢違公教者娶宋宜人繼趙氏又繼董宜人子男三長浹順治丙戌科進士苪城知縣嘗與討叛將姜瓖有功不得敘中考功法免次濤康熈丙辰科進士由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次潤州學生孫男六曾孫男二既葬編修君撰次公事畧畀琬識其墓琬曰考諸前史所紀如漢之黄丞相霸卓太傅茂皆非有帷幄之勞介甲汗馬之績惟以吏治循良遂得封侯錫土茂又圖像南宫列名元勳之次照耀史册聲施無窮以今觀公之為政夫豈不頡頏古人哉至於碭山之亂揭竿弄兵者遮塞道路公挺身䇿騎挾數吏卒蹈不測之險視羣媮譬若豚犢然不煩尺箠寸鏃驅之境外卒能撫恤其善良而保全其子女俾碭之遺黎得沐
  國家休養生息之化殆三十餘載者其誰之賜也惜乎夀不酬徳位不配功故公所可表者僅止於此琬不敢以老病無文為解謹掇拾其大端識之非徒慰公地下而已葢將告
  國史之傳循吏者使有所考焉公之葬也以某年月日其地在州之某鄉某原是為表
  勅贈文林郎户科左給事中藺公墓表
  自偃師南行二十里至景山有林鬱然有土嵬然是為勅贈文林郎户科左給事中藺公之墓公以孝謹著於家以文學聞於庠序以輕材尚義見信於鄉黨可謂才行純備之君子矣然竟用諸生終其身既殁逾十年而叔子給事君貴仕於
  朝然後能光大其遺緒而顯揚之知公者未嘗不深快其有子而又惜其不及待也公諱獻徴字某少治科舉業甚工及補諸生即受知其長每試輒第一故雖不得志於場屋而試文一出即為邑人所師法尤以博洽見稱邑中後輩大半及公之門其文學葢如此家僅中産而顧慷慨施予自密親至於䟽屬自賔朋故舊至於巷衢之人無不以公為歸㑹嵗大疫其病者嘗賴公乞醫藥以活其道殣者嘗賴公給棺槥以收而坎地為冡以瘞里中諸兒有不能具脩脯者輒為設義塾有受貸不能償者輒毁其所書劵平居杜門不闗人事及直邑中諸大利害必侃侃爭於上官有司之前其輕財尚義又如此然公尤具有至性冬月居母夫人喪徒跣號哭兩踝皆凍裂至得痼疾而竟弗之顧也其臨事剛正不少絀遇人謙下無少長貴賤皆然而中實耿介不妄許可教誡諸子弟嚴而有方給事君嘗以優人燕客公聞之艴然曰淫聲邪色可用溷耳目乎訶責久之給事君跪而謝過乃已葢藺氏三世皆習禮經知名至公益大肆力其中號為經師給事君初授經即舉其説以告曰子欲修身善世必先自曲禮始葢公之於禮固無日不誦於口亦無日不整施於家非獨為章句訓詁之學者也藺氏祖相如秦漢間相如孫某嘗徙陽城已又徙長子至明洪武初有諱誠者始家河南之偃師曾祖新盩厔主簿祖芑縣學生以子貴贈奉政大夫户部郎中考完人縣學生公晩嵗以恩例遥授訓導以給事君貴贈如其官娶曲孺人繼娶張孺人生子男四人長挺秀次挺粹皆縣學生秀早夭粹拒流賊不屈死次挺達壬辰進士今為吏科左給事中次挺偉縣學生孫男女十六人曾孫男三人享年七十有七順治元年以避兵殁於鞏之謝砦遂槀葬其地康熈二年十二月始卜景山遷焉詳具給事君所為誌中公既絀於諸生故其才雖髙其行雖甚備而轗軻失意訖不能有所施為措置以達於逺邇而大顯耀於時此其尤可痛惜者也使非表之以永其傳則數百年而後一鄉之後生小子雖有欲聞君子之風者其將何所考述哉故予於既葬之明年遂應給事君之請而大書以揭其墓之原云
  勅贈文林郎河南府推官張君墓表
  
  上改元康熈之嵗予友稽勳君張子藴鄰手其先文林君之狀泣而告曰府君之獲歸淺土葢幾二十有八年矣某不才不能光大府君之業幸而躐致一第又幸而荷
  天子寵命得以其爵秩下被幽壤而隧道之石至今闕焉無辭以刻敢用是請予辭不可乃為序而銘之按狀張氏世居緜竹宋南渡後太師忠獻公浚嘗著功名於紹興隆興之間其裔孫有遷萊者遂為萊之掖縣人至登仕公暠歴官鴻臚丞始以張氏顯於萊暠生濬濬生偉皆隠不仕偉生君父尚仁為府學增廣生母陳氏有子男三人君其季也諱某字某自少學問長而以孝友稱母殁竟三年蔬食與伯仲析産所受産厚薄置不校也比年十嵗即以能文受知郡太守補附學生每上官試士輒詘其邑人而數困於秋試明崇禎五年萊城卒有兵變而君遂不免矣享年四十有九以稽勳君貴贈文林郎河南府推官配遲氏後君若干年卒贈孺人長子含輝壬辰進士歴官吏部郎中即稽勳君也次子徳輝府學生孫男某某君謹厚長者與人交一以不欺為主故雖為諸生而闔邑士大夫下至里兒田叟强悍無藉之人無不知敬畏君者家有故居在郭外地曠且僻居民率多夜警君築室讀書其中自若也羣不逞共刼旁舍遥望見室中燈火知為君告其徒曰此君子人也相誡引避夜分有鬼出為厲嘯於坐側君正色叱之遂不見訖不能害也至今邑中人猶嘖嘖道君佚事多類此夫以君之篤學力行是宜生享貴仕不然而嗇其位者或豐其夀亦天道之恒也然考君始末宜修而促宜顯而晦坎坷患難遽喪其身豈天之所為顯榮夀考者皆非此之謂與不然厚積而薄報其何以使為善者勸為不善者懼哉予滋惑焉先是崇禎七年葬君禄山之阡既以遲孺人祔又八年而予始表之且作詩曰赫赫魏公起自西鄙思陵阜陵載世毘倚中阨權臣未竟厥委亦越後人﨑嶇東徙君實好修纘爾前美孰降閔凶血此掖水大命不延身殱家毁禄山之阡尺六有咫拱木陳根骨肉歸此伐石刻辭永示來祀萊人過之必恭敬止
  陳處士墓表
  當前明熹宗之世宜興陳少保公為吏部侍郎以㑹推忤魏忠賢削籍愍帝即位起左都御史以言事忤同縣要人又削籍葢公嘗從無錫顧端文公講學東林書院為世指目至是再以直聲動天下東林益共推服公而公有子貞慧字定生即處士君也少用文學著聞喜結納東南名士最善金壇周禮部鑣貴池呉秀才應箕每當羣集時杯酒淋漓相與掀髯抵掌往復下上其議論其於國家之治亂中朝士大夫之賢不肖無不根極始末刺刺數千言可聽諸名士尤慕君氣節故皆師事少保公而與君相親愛前所謂要人者適家居欲釋故憾交歡君父子為好語諷君曰公子盍從吾游乎吾能貴顯公子君固拒不往益有隙而㑹魏忠賢義兒阮大鋮久被痼隂輦金巨萬於京師謀復用公卿間口語籍籍諸名士聞之曰懷寧起東林無噍類矣懷寧者大鋮所居縣名也乃謀數大鋮罪惡為文檄之共推應箕屬草而君與周禮部皆列姓名其間檄未布而事泄大鋮愧且恚曰吾不識陳某何如乃魚肉吾至此於是恨君次骨君禍自此始矣已要人者應召出大鋮竄入其幕中人或為君危之無何而要人敗君始得免會福王擅立大鋮驟䝉湔洗用事將盡殺東林黨人是時少保公已前殁而君與周禮部及應箕皆在南京禮部先被逮君為營救萬端人又諌止君君娭笑曰死耳何畏鋮詗知之遂積前恨夜半遣校尉捕君與應箕應箕亡君出詣獄鍛鍊久之獄不成始釋君而竟傅致禮部於死君歸懲前禍乃謝絶故時諸名士屏居邨舍中者十有二年卒享年五十有三嗚呼君書生又貴公子也苟不得志則當鍵户濡首習為科舉學耳其或少暇則襃衣博帶出而媐遨里閭間夫亦足以豪矣今顧獨舍去與聞國家之事侃侃鑿鑿瀕死而不悔何與昔東漢兩宋之季太學諸生率皆危言覈論用以臧否人物甚則伏闕上章詆譏當國者卒之皆賈大禍而漢宋亦遂以亡焉若前明門户之患頗與相類此固國家之不幸也顧予見東南鉅公方壯盛之時亦嘗負有重望號為東林黨魁及其齒髪衰暮貪位苟禄從而盡蕩棄其言論風采俛身乞憐權勢之門者葢有矣非孔子所謂鄙夫患失者耶求如君之忼慨發憤終始一節果可多得乎哉使斯人也而得據大位秉大權則其建白必有赫赫可觀者又豈但如是已乎考少保公諱于廷舉萬厯中進士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贈少保妣張夫人生妣王安人娶湯氏御史兆京女男維崧維嵋維岳宗石龍女適呉璟呉全昌孫男女若干人維崧維嵋皆能文章而維崧尤知名君卒以某年月日葬以某年月日其地在某鄉某原先是君母兄貞達以父任官户部主事降順天府知事流賊入北京死之予得牽連書焉乃表於君之墓道曰是為東林名臣之子甲申殉難名臣之弟後有過君之封樹者考視此石則知其於君忠於友義而厠諸父若兄之間也殆可以不愧矣
  文林郎岑谿知縣劉公墓表
  山陽劉公禹度之殁於蒼梧也分守道秦君仁管出涕曰古遺愛亡矣為輟鼓樂者三日凡蒼梧及岑谿父老皆哭失聲且曰天奪我公誰繼公撫我者既而喪歸傾兩縣人追送踰三百里道中縞衣素車與耄稚扶攜者相望哭聲大震其孤屢謝遣之率依依不忍舍去説者以為自岑谿設縣以來縣官從未有及公者予聞而太息世傳岑谿在荒崖叢箐之間獞獠出没其俗好人而怒獸不可以文法告諭公直一儒者顧能得民如此昔班孟堅傳循吏合西漢二百餘年厪得六人探其本則曰以經術潤飾吏事然則公之所本可知已公諱昌言禹度字也其先自濠泗來徙有諱世光者由鄉進士官沈邱知縣廉直多異政山陽之劉至是始大沈邱公生禮部主事諱一臨主事公生贈文林郎知縣諱自靖公則贈公仲子也年未弱冠即為名諸生文才雄博下筆縱横數千言立就每試輒第一家世故習禮經公尤號大師所譔經義為士子傳誦餘膏賸馥沾溉一時其從弟及山陽諸後進藉此率後先取科第去而公顧浮沉諸生中益潛心六經三史唐宋大家之學不屑為時文蹊徑語最後北游太學試又第一遂舉順天鄉試孝陵覆試諸舉子於廷公文又稱
  㫖特拔置前列踰一年遂舉進士方除岑谿或戒公勿往公笑曰吾為其易孰當為其難者促命家人治裝岑谿自兵燹後凋敝日甚公捐煩滌苛一切饋遺請託俱屏不行然後嚴保甲以防民姦均徭役緩催科減獄訟以蘇民困修葺學舍課選生徒俾肄文學禮遜其中以勸民讓不期月而政成縣故産毒草民有小忿輒嚙草致斃者下令禁之自是草不復生廣人咸以為異縣中火災延燒若干家公憫民露處斥橐中俸金三百兩命民次第搆屋以居隣縣賊彭竒聲言將壓境城中兵士僅三十人衆詗知不敵悉洶洶思潰公拒不可日夜率吏民登陴又團結鄉勇數千列營城下以示有備賊竟不敢犯公間出方畧誘賊其黨李勝髙者遂縛竒來降且獻插血氏名冊公曰此皆良百姓受賊脅耳若株連者衆何以令反側子自安乎取册焚之所全活數千家縣益無事公乃築兼山堂蒔花植竹吟嘯其中書清心省事四字於坐隅嘗告寮吏謂居官之道不在立異惟在與民不擾而已㑹蒼梧闕令上官檄公兼攝其治一如岑谿於是蒼梧人喜曰真吾公也岑谿復爭之曰固吾公也於汝何有及公既殁甫殮而擢授宛平之命始至由是兩縣人益痛惜之葢公之吏治其所本於經術深矣享年五十有六配王孺人生男子三長曰始大改名愈康熈二十一年進士次曰始恢十年進士今官吏部某官又次曰始偉夭孫男女各四詳具誌中公性醇直無城府為人輕財樂義尤以孝行著稱既舉進士念贈公春秋髙數年不赴選迄服闋始出居平好行其徳於鄉距公殁久矣山陽人猶能縷述曰某橋公所建也某道公所甃也某子某女被掠公所贖也某里病疫得公藥餌以起者也某甲某乙道殣幾暴骨得公棺槥以殯者也然則公匪直良吏也誠有古長者風焉其殁以康熈十一年某月日葬以十三年某月日芝麓龔先生亦既誌而銘之矣閲十年吏部君至呉復命予文其墓道之石予為芝麓先生門下士自度文筆衰薾不足以繼先生之後顧又念嘗承乏史館是宜述公事行表而出之以俟後之良史如班孟堅者擇焉故遂不敢固辭公墓葢在山陽城東之三里塘云
  天岳山人墓表
  山人諱䇿字晉之姓龔氏常之武進人最後客闗陜間嘗挾杖登華山巔拂石題名而後下因號天岳山人既仕
  本朝為鄧州同知然猶以山人自命鄉曲熟聞者亦遂號呼之故不復斥言其官所以成山人志也山人自少從大父按察公宦游南方習其言論風指通知中朝故事遂究心國史之學為文尤長於詩賦典贍整麗與時俗好尚迥異當明之亡也作金陵燕臺懷古絶句詩各百首其文約其義隠緐音促節如庾信之哀如唐衢之哭如羈人思婦之牢愁如露蟬寒蝯之悽咽往復上下三致意焉又作三朝史議三篇其最善者言建文帝未遯時史臣紀事不當内靖難而外遜國持議平正君子韙之夫亦可以窺山人之志矣山人先世有諱大有者以進士官南御史值武宗南廵首率諸僚諫請回鑾不報其孫有諱道立者又以進士歴官湖廣按察使擅廉能聲吉水鄒忠介公嘗作兩龔合傳以美之即山人大父也父可宗國子生山人雅無貴介紈綺之習讀書强記鋭欲以文學自奮踰壯方補諸生聲譽即隠隠起平生所師事皆中朝賢公卿大夫所結納皆四方知名士相與更唱迭和前推後輓故山人姓名益大噪操舉業選柄為書賈所奔凑其視一第殆可剟拾也及數試於鄉不獲收其科於是始自傷坎𡒄稍稍厭怠而國亦遽亡矣順治中所厚故人在内閣强之使游國學例當得一官遂客游秦晉及回翔燕中者凡十有四年乃返鄧州除目既下頗抑鬱不樂欲棄其符不果之任未數月竟殁於鄧夀六十八配蔣氏王氏子男曰士勳曰士烈曰國子生士薦士薦才最高稱能繼山人者也女之壻曰諸生孫復道曰董元禮孫男七孫女五某年月日卜祔山人於按察公之墓或疑山人既不忘故國矣奈之何受官予曰非也漢之亡也梅福為呉市門卒宋之亡也諸名儒耆逸或不足於養輒食書院山長之禄以自給後之尚論者莫能優劣也歸潔其身於山人何疑焉庸敢表而出之以示士薦俾伐石刻其辭墓上
  鄉飲賓邵公墓表
  公姓邵氏諱文燦字明父别自號海鷗武進之漳湟村人性孝友輕財好施嵗凶乏食者餔以粥麋疾病無治療者給以藥稱貸無可償及佃人不足於嵗入者捐其負死無棺槥者殮之欲葬無所者坎埋之族之貧不能舉子者嵗給乳哺米十斛至十嵗止老而鰥嫠無歸者迎致於室與偕食飲終其身中外待公舉火者十餘家待公經紀其婚嫁者又十餘家稱貸不取子錢者皆是也公家故饒坐是漸中落而公施予如故未嘗以為悔也縣中有大徭役輒悉其家財為衆倡後先長吏皆愛重公稱公長者凡再飲於鄉再被旌門之典於是巡按御史行部縣令連嵗舉公善行請旌之後御史詰曰縣豈無他士可應著令者乎令謹對曰主臣實未見有踰邵某者其為長吏推服如此臨殁囑其子長蘅曰吾嘗欲置義田以贍吾族今不逮矣女其割宅一區為康節先生祠割田若干畝為祀田吾死不恨其後長蘅竟如公命葢公即康節十八世孫也當公之葬也長蘅自狀公行以示前大理評事賀君瞻度為之銘長蘅自少力學用詩古文詞知名大理君又東南通儒長於三禮之説其文能不朽公也審矣而長蘅顧命予表其墓予自惟才力駑下雖欲傾倒其長以為公役豈復有加於大理君及長蘅所述者哉顧嘗仰公之遺風流韻謂可以廉頑立懦也又嘗歎世之富人擁貲自封者之多也又嘗憫公之不得志而死使其得志有禄位則所施必博所沾溉必大寧僅傳頌於鄉邑已也是數者實於私心有深慨焉雖㣲長蘅鄭重諈諉猶當出其不敏之辭兾得附大理君後以推明公之果為長者而使末俗有勸於此又况申之以吾長蘅之命乎故遂畧其行誼大書於墓曰是為鄉飲賓海鷗邵公之墓至於世系子姓生卒嵗月具詳誌銘庶幾可互見云其墓葢在定安東鄉之中村
  邵氏石表隂記
  予既表海鷗公之墓其後與公子子湘相遇京師復以母孺人行事為請葢予之表公墓也孺人已先公殁於例當得附書㑹予文體已就且其他具詳賀大理所撰誌銘可以互見故不復書而子湘則歉焉意若有不足也相繼請不已於是按行畧續為之書曰孺人姓楊氏大父諱某父諱某年十五歸海鷗公公性豪邁不屑問家人有無而孺人能濟之以勤嵗時治脯醢粔籹之儲以宴集賓客及饋遺其宗親者無算厚薄多寡悉有程則稍暇輒手自力女工為諸婦女先未嘗少懈也公好施予往往傾其貲不顧而孺人能濟之以儉平居減衣節食即銖寸戒勿妄費積其所有率盡用以贊公為善以是篋中無私財公屢失丈夫子年四十餘始得子湘愛之異他兒每抱著膝上雖嬉戲不加呵譴而孺人又濟之以嚴子湘甫十嵗即籍學宫為諸生孺人不色喜每自塾歸必詢所業見其進則言笑異他日不則怒不食呼之長跽且泣且數之或相譬止即曰此吾所以愛兒也已而子湘數試於鄉不利公及子湘皆於邑不快孺人顧慰解曰兒但當力學耳遇不遇命也吾又誰恨葢其明曉大義能與公相濟多若此晩而好佛搆小閣具像設其中晨夕膜拜不輟時時對婢妾談説佛法及一切果報事聞者屬耳忘倦卒年六十越三年葬於中村又二年公亦卒遂穿其壙與孺人合焉實順治十八年十月某日也子湘名長蘅子湘其字也有儁才在京師凡呉楚諸士大夫無不折節下之者其聲譽方駸駸起雖未及官於
  朝信卓然不媿孺人家教者也因書以遺之俾礱石之隂而併刻之
  烈婦周氏墓表
  洞庭周之球之女曰夀英嫁里中蔡氏其夫瓊藻有心疾夀英鬱鬱不自得夫兄瓊滋兇暴人也强欲私之輒往調夀英夀英走訴諸姑姑反恚曰若嫌若夫不慧今得慧者顧猶不快耶瓊滋益無忌復走調之夀英知不可訴也詈不絶口急剪匳中金服之不死縊於牀乃死里人洶洶將控諸官㑹之球逺客湖廣而蔡氏復賄里人止其事於是其寃遂不白矣明年之球歸始葬女於山南復自銘之其辭酸楚讀者無不為之球夀英太息也康熈十五年夀英死久矣瓊滋忽夜發狂揵户手刅其妻與所生女子一人乃自刺死明日户闔不開家人穴而視之見三尸相枕藉大駭有小婢匿於牀下呼詢其故具言中夜窺見一紅衣女子往來室中若導之使殺者衆始悟為夀英魂也紅衣葢夀英大殮時所服云死時年十有九汪琬曰太史公有言怨毒之於人甚矣哉葢微獨生者有之也惟死亦然如杜伯射宣王魏其灌夫守武安是矣至於東海孝婦之死又能致枯旱三年然則匹婦雖微及其精誠所激往往動天地泣鬼神何可忽也今夀英之寃疏而里人不能白也親而父母兄弟迄於周之族與其婚姻親故俱不能白也而夀英有知顧自報之於二十年之後瓊滋得不暴尸市中幸矣予於是表其墓既慰夀英於地下且以警夫世之兇暴不仁如蔡瓊滋者十六年四月某日也
  是事也訪諸周氏而信訪諸周氏之親故而信及予游洞庭訪諸擔夫而又信顧予作此表一年矣始有蔡旅平者不知何人自稱瓊滋之父挾其族黨勢力娓娓為瓊滋辨且愶予使删此文是則凶人之幸而烈婦之大不幸也猶有鬼神其遂悍然無忌憚如此乎昔歸震川書張貞女死事又書其獄事又有貞婦辨又與嘉定諸友書與李浩卿及殷徐陸三子書殆不啻數千言丁寧反覆不置予始疑其煩由今觀之豈得已哉豈得已哉康熈十七年四月己丑鈍翁記夀英之姑姓陸氏床下小婢名貞秀篇中言納賄止其事者指其里人有私息議单是也詳見旅平所與予書中旅平字文若年已邁矣其不敢與周氏辨而顧嘵嘵予側葢有居中慫臾以悞之者始予之為此表也僅以存烈婦而已初不欲斥其舅姑名氏旅平既以自言則予不能為之諱矣次日又記












  堯峯文鈔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峰文鈔巻二十一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行狀共二首
  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王公行狀
  曾祖龍
  皇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
  祖鏜
  皇初贈通奉大夫内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再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
  本生考爵明武德將軍錦衣衛正千戸
  皇初贈通奉大夫内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再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本生適妣張氏生母焦氏並贈一品夫人
  考愛明中大夫陜西布政使司右布政使
  皇初贈朝議大夫國子監祭酒再贈通奉大夫内翰林國史院學士加一級三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妣張氏累贈一品夫人
  本貫直𨽻順天府宛平縣年七十七嵗狀
  公諱崇簡字敬哉其先家河間府之任邱自公曾祖光禄府君始來京師贅於晉故遂爲宛平縣人家譜散落不知其族望所自始凡再傳而家始大錦衣府君性孝友讀書知大義掌東厰太監陳矩賢之欲援府君爲理刑力辭不就布政府君舉萬厯中進士初仕潞安府推官以清節著一府人稱之曰王青天但飲潞安水耳自後歴官皆有聲績殁而董文敏公其昌表其墓府君無子錦衣府君生公甫晬即以予府君爲之子稍長善屬文旁及詩歌古文辭皆優爲之相繼受知於國子監司業張公鼐提學御史左公光斗二公素名知人每見公文輙歎曰此公輔器也年二十六舉於鄉又十六年舉進士知公者欲引之入翰林公方請假營焦夫人𦵏未暇仕也而值流賊破京師遂挈其家播遷東南久之始歸順治三年
  世祖章皇帝慎簡文學之臣以儲後用公䝉首選即授内翰林國史院庻吉士特免教習與諸詞臣一體辦事與修明實錄尋除秘書院檢討歴侍讀遷國子監祭酒入爲𢎞文院侍讀學士遷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讀學士如故以疾請告十二年刑部右侍郎戴公明說薦公可大用吏部難之
  世祖素知公遂越部議而起公於家其明年以原官兼𢎞文院侍講學士遷國史院學士尋以
  太宗皇帝配天
  詔加一級進吏部右侍郎兼學士加級如故尋轉左不數月遂拜禮部尚書又明年加太子太保公自爲諸生即肆力於學日誦記數千言自經史諸子百氏無不貫穿每考論古今治亂興廢之故輙慨然有志當世益務爲經濟有用之術在𢎞文院
  詔察明季殉難諸臣始末公即疏言在内如東閣大學士范景文以下二十有三人在外如山西廵撫都御史蔡懋德等五人咸以其身仗節死或父母兄弟婦子相隨死或家人闔門大小俱死其忠烈相同宜並賜襃揚以廣作忠之典䟽既上時論悉以爲允及在禮部感上知遇益盡心於職掌㑹御史乞更定帝王廟祀典公疏言廟剙自前明迄於
  本朝曾經增定皆祀從來開剙帝王功業顯著者至於守成令主概不及與中間如商之中宗髙宗周之成王康王其行事具見詩書漢之文帝史稱其節用愛民方内安寧家給人足宋之仁宗恭儉仁恕明之孝宗亦與仁宗相類憂勤惕厲終始不渝此七君者宜百世祀不當以守成見格又言宋臣潘美不當在從祀列張浚三命爲將凡三致敗一敗於富平則闗陜遂陷再敗於淮西則酈瓊叛命三敗於符離則中原遂不可復且劾李綱殺曲端與岳飛議不合奏其積慮在於併兵雖爲南渡名臣而初無灼然可見之功亦當罷其從祀
  詔議祫祭禮公疏言宜奉
  肇
  
  景
  顯四祖及
  太祖南向
  太宗東向又
  詔議大享殿合祀禮疏言
  本朝所封啟運山宜附中岳壇天柱隆業二山宜附北岳壇如前明附祀例有建議請祀周公於孔子廟者公獨以爲不然疏言周公制作前代比諸帝王今既配享武王於廟禮數隆重若復祀諸文廟之中於體爲䙝非尊崇之得也議者謂北岳恒山立廟曲陽非是公以先儒言考之曰按曲陽有三地里志上曲陽屬常山郡在恒山北谷下曲陽屬鉅鹿郡鼔聚少陽亭晉荀呉滅鼔其處也今之曲陽既非鼔聚又不在北谷距恒山絶逺遂䟽言宜從議者移祀渾源州爲便是時天下大定朝野乂安
  天子鋭意剙興禮樂公既鉅儒問學淹洽爲
  上所委任而又身居禮官之長一切制度沿革必皆援古證今侃侃建白雖或
  廷議紏紛亦皆俟公一言而决
  上亦必從公言由是眷注日厚公有賢長子曰胥庭先生熙先與公同爲學士至是亦以考績加禮部尚書父子後先同列海内榮之以爲
  國家異數王氏盛事晩近數百年以來所無有也顧天子方嚮用公而公且以夙疾請告矣疏凡再上優詔皆不許㑹
  世祖皇帝奄棄羣臣公治
  大行之喪及議今
  天子登極禮儀日夜辦事左翼門疾大作又再䟽請解任
  上不得已予告公雖里居士論益翕然推之康熙三年疾良已人咸望公復用或私相告語曰
  天子且旦暮召公而公於是嵗亦甫年六十有三動止康寧如少壯者故事當赴補公竟不肯起遽以老乞致仕自是迄公之殁凡十有五年終不復言出矣一時有識無不爲公惋惜亦無不服公進退大節以爲仕宦者所難公交游滿天下少時所親宻者率多文章意氣之士既躋貴顯猶汲引不少怠雖单門後進輩行濶絶每到門投謁必相與握手欵曲凡被公禮遇者人人色喜謂王先生親我也諸所奬借其後率皆成名性清慎不苟於財嘗貸前明中貴人何某金百兩何死於盗公無所歸金遂舎諸僧寺且設位爲文以告曰吾用資故人㝠福有同年生宋君某者寓赤金百兩白金千兩於公其家不之知也宋君殁公促其子至如數與之金其子大驚願以其半奉公爲夀公笑曰如是則與乾没有異乎竟悉予之平居無聲色博奕之尚晩嵗益嗜澹泊惟潛心先儒義理之說以躬行心得爲主於諸儒論難不强爲異同及其發之於文原原本本下筆輒數千言而悉根柢乎六經其論詩風雅正變則謂論正變以體不若論之以聲葢體由聲而定也三代以上詩與樂出於一古人以聲詩奏之樂是故詩之本在聲孔子删詩得其聲則存不得其聲則不存或謂詩有正變聲何以有正變不知宫商角徴羽正也變宫變徴皆變也後儒補六笙詩又補肆夏詩皆未達乎聲之義者也論春王正月則謂春秋之作孔子尊王之作也因魯史之文遵周代之制概乎無可疑者使以夏時冠周月是倍王非尊王也是故孔子所書春者即周之春所書正月即周之正月也其說悉有禆於學者至其他碑銘之文尤見重當世子若孫欲榮其父祖者徃徃數千里惟公之歸其辭皆典核有則今翰林侍讀學士葉君方藹序公集曰色黝然而光味冲然而長葢實錄也間召賓從子姓與之觴咏及媐遨山水間所賦詩清新整麗見者争傳頌之有青箱堂詩十巻續詩十二巻文集十巻家譜年譜各一巻襍著述若干巻以某年月日遘疾卒於正寢以某年月日𦵏於西城闗外坊畏吾村之西原配一品夫人梁氏有賢行前公四十年殁詳具公所撰行狀中公之葬也穿夫人墓而合焉子男六人長熙順治丁亥進士累任經筵講官兵部尚書加三級梁夫人出即士大夫所稱胥庭先生也次槱國子監典簿次然山西靈邱知縣次照刑部江南司員外郎皆側室趙宜人出次燕𠉀補員外郎次默𠉀補國子監正側室周氏出女子子六人長適太倉州同知陳承吉次適丁亥進士福建按察使張𢎞俊次許聘諸生朱持正夭次適辛丑進士行取候補主事米漢雯皆梁夫人出次適諸生張𢎞佐趙宜人出次適𠉀補兵馬司指揮孫道林側室田氏出孫男十人孫女十一人曾孫男一人於是胥庭先生衰絰踵門以公之官階與其學術勲業當得
  賜諡立傳不可不爲之狀以俟太史氏之采擇且藉是乞銘於大人先生納諸幽竁登諸麗牲之碑以示來世而垂於無窮遂述公治命屬狀於琬琬辱於公爲年家子又嘗辱公悞稱其文又嘗與校公全集雖才識駑下不足以窺公之深然竊願上附於知公者故敢攟摭公家譜年譜及胥庭先生所述行畧件繫如右











  堯峯文鈔巻二十一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二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記一共十二首
  大通橋分司壁記
  順治十五年冬予既分司大通橋於是太子少保永昌王先生方以尚書為之長予徃辭先生先生為予言是司在部差最下然清静無事於誦讀著述為宜明年春予至署逾一月漕運不至諸小吏兢兢奉法可以不用鞭笞其無事畧如先生言然予素多病病每發即苦煩懣不能多讀書邸舍所攜書甚少亦不能竟讀也雖時時有所作然皆應醻里俗之文不暇自奮勉以進於古人以是深媿先生云署故有軒曰飲冰前任主事錢君江所重葺也軒中蕭然惟具一几一榻予每晨乘馬入署恒居是軒諸小吏抱案牘竢几側予濡筆署紙尾訖即擁藥㼝茗具為苦吟狀諸小吏見之俱匿笑避去不復顧軒前有庭庭有石挺然如人立又有柏槐各一本小桃一株桃將吐華予暇則抱席徃坐花下有小鳥青黒色飛鳴其間馴狎不避人予樂之㤀疲常至日暮始返夫以予之䟽慵率直自分不任錢穀去年夏謁選不幸得户曹而分司於此以自葢其拙未嘗不欣然以喜也然為病所侵衣食湯藥俱不足以自周而京師親舊過從者亦益少署中自奉行文書之外亦無他材能可以自見於是撫歳月之如流而恥功名之不立又未嘗不黙然以思而悄然以恐也詩云俟河之清人夀幾何然則予去其故鄉舍其朋友兄弟妻子之樂而來縻禄食於此復何為哉復何為哉
  嗜退軒記
  遷邸舍之逾月始理一軒為讀書之所名曰嗜退其語在宋史司馬池傳中予取以自志者也然予自受差以來簡書㫄午日夜奔走東便門外不暇恒居是軒先是病羸未瘉入夏益咯血不止予方懼户曹之未易稱職也欲得改他部以去㑹有言事者亦條其䇿於
  朝下公卿聚議久之不決予復謀移疾還江南文稾已具矣而諸小吏力爭以為故事無有不果行秋八月運務將竣予始得還居軒中習養生家言以治病然亦不復能讀書矣軒前無他襍植惟丁香二樹青蒼可愛每至夜深人静月明滿牆樹影辬駁如畫予數數行吟其間意欣然自得也因是又念海隅多事
  至尊方議南廵之典以埽除兇逆是時鄭賊逼江寜下詔將親征故云士大夫争欲奮其才智取功名於數千里外慨然有乘長風破巨浪之思而予獨僻居於此形影相對若不知其身之在長安者何也昔馬少游誡其兄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御下澤車乘疑段馬鄉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贏餘徒自苦耳仲長統亦曰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游偃仰可以自娛於是遂為文以論之然則古人之所志葢亦有與予類者予其能無慨於中邪作嗜退軒記
  兵馬司西閤記
  兵馬司號廵城使者屬吏雖其品秩故與部主事相當而所職猥襍士大夫仕宦中朝者皆得以公事檄使之所轄之地若窮邨委巷餅師酒媪牧豎販夫䣱酒誶語攘雞逐狗之屬無所不當問每朔望進謁廵城使者襍與胥吏徒𨽻為伍俛首傴僂若將拜於庭者使者不許乃止或出遇御史於道下馬走避望其訶殿逺去然後得行故雖同為京朝官而士大夫悉輕視之至以相譏嘲北城兵馬司舊有治所在宣武門内其地久廢不治輙僦民舍以居予既左遷今年秋始受事案牘之暇退休此閤閉户吟嘯自若也客或問予曰子亦有不快於中邪予曰否否昔漢張忠為御史大夫嘗署孫寳主簿寳徙入舍祭竈請比鄰衆以為怪寳謂髙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某為可一府不言非士安得獨自髙且不遭者可無不為况主簿乎然則予以不才幸蒙屏棄於此此亦予祭竈請比鄰之時也而又何不快之有客遂匿笑去
  容安軒記
  予旣寓居太傅息齋先生之第其第踰堂而左得東廂三楹庳濕幽暗遇雨將圮於是稍葺治其一闢牖南向設几榻為燕休之所暇即坐卧其中自非理文書接賓客率不他徙遂名之曰容安軒容安云者葢出於陶靖節辭而蘓文忠取之以入志林者也古之逹人其飢而欲食寒而欲衣㫄皇無立錐之地而欲得居䖏未嘗稍異乎人也惟其中有自得雖復加之以死生利害是非得喪猶不足累其心邀其一哂而况起居日用之區區者乎是故藜藿之食亦可以飽毳褐之衣亦可以暖衡門圭竇之室亦可以居豈有他哉誠能安之而已抑予思之方夫靖節之棄官也種秫采蘜悠然自得不幸為窮餓所驅徃徃賦詩乞食而未嘗有幾微悔恨之意文忠之在海上也蠻煙瘴氣極士大夫所不堪而能刈桂以釀酒儲藷芋以為糧摘蘆菔蔓菁以為羮日與黎子雲老符秀才之徒幅巾杖屨徜徉山市若㤀遷謫之無憀者葢其安之也如此夫然後知死生得喪果不足以動逹人之心而為之累也今予左官司城逾一年所矣出處語黙之際雖與靖節異道及其退居此軒也有圖書以怡目有酒茗以適口從容俛仰以視文忠見逐有司不得已而偃息桄榔之下者相距豈不逺哉此予所以自安而願附二君子之後者也
  讀書齋記
  編修葉子子吉在京師以好書著聞嘗積書數千巻閉户讀之以自奮勉於學因命其所居室曰讀書齋而屬予為記嗟乎書豈易言讀哉士之少也困於科舉之業則書之凡無益於經生者悉廢而不暇以讀矣及壯而宦游四方又困於簿書文牒之猥𤨏倉庾狴犴城郭之周防上官僚友冠葢交游徃來醻酢之紛紜上下則書之凡無益於吏治者悉廢而不暇以讀矣當是之時未嘗無有志之士知書之可好而能自奮勉者也然其未遇也或見為迂踈而不足以迎合有司其旣遇也或見為闒茸遲鈍而不足以鍊逹當世之務故士大夫無所事於書而争以讀書為諱惟翰林先生則不然既已舍去科舉之舊而又無簿書文牒倉庾狴犴之可虞品秩雖稍卑下而率用簡貴相髙其於徃來醻酢之節亦僅僅耳此歐陽永叔所謂榮顯清閒得兼宰輔神仙人天之樂者也宜其遂有讀書之暇矣且夫翰林之為官也素以文章侍從為職業上之人優其廩賜而寛其程課使之從容緩歩於簪筆荷槖之列如此而復廢書以娭不幾曠官而喪職也與而葉子寓直之廬則又國史院也吾意必有前代金匱石室之藏與夫日歴起居注之屬人間所不易購者咸充牣乎其中以俟葉子之讀然則葉子苟好書又何必惓惓於是齋也哉抑予嘗考之於古若周之柱下所掌晉之伯黶氏所司漢之蘭䑓天禄唐之麗正殿宋之崇文院之所校輯皆設有専官其書多者乃至八萬九千餘巻而近世固無是也葢三院所貯者自
  太祖
  太宗暨前明十三朝實録而外不聞有難購之書翰林先生自翻習滿字而外亦不聞有卓然留意於書者至於退而休沐亦皆飲酒諧笑之時為多然後知以讀書為諱者雖在翰林亦然而葉子顧獨不然方其用心於是齋也孜孜矻矻窮日盡夜幾不知異物之可以易其好者儻益奮勉而不已則其學豈可量哉故不辭而為之記
  緩齋記
  顔蠋曰晩食以當肉安歩以當車蘇子瞻評之曰蠋巧於居貧者也然而未聞道也子瞻於是乎失言矣當戰國之時如蘇秦張儀犀首樗里子之屬莫不歴説萬乘争攫其金玉錦繡以為榮使蠋少出才力以與之抗豈遂不如數子哉而顧退安於此謂蠋不聞道可乎今夫山林窮居之士無悲憂欣喜以迫之於中無是非毁譽得喪禍福以乘之於外曵履而行倚杖而息從容偃仰於泉石林麓之間故能識安歩之為樂使不幸游於朝市而馳騖於功名之途掎裳交衽摩趺而攘臂者連日夜不止此其勢若赴火之蛾聚羶之螘豈能與山林窮居者同哉故孟東野反之曰長安無緩歩吾友吏部郎王子子底為人恬静少欲不苟言笑殆幾於聞道者其自河南典試而還也又嘗反東野之詩名其燕休之室曰緩齋葢子底之視朝市也固無以異於山林窮居者也既而為磨勘者所攟拾
  詔下刑部遂不能安居是齋或則誚之以為此殆緩之效與汪子曰不然若獨不見夫馬與車乎方車之偏轅而奔也不數里而覆者有矣馬之脱銜棄勒而走也不數里而蹶者有矣彼其所以蹶且覆者何也吾故知疾行之未必皆得而安歩之不必皆失也今子底之所䖏特不幸耳而世之貪功而死名者顧欲以區區之禍福得喪為子底病是豈知子底之道者哉昔離騷有言曾歔欷余鬰悒哀朕時之不當予於子底亦云故記之
  晳次齋記
  梁先生曰緝交於予有年矣其人内剛外和與之游䖏終日愛憎喜愠不見於色殆類孔子之所謂中行者然而釋褐以來凡所至邸舍與其退休讀書之地必以晳次名其齋意若不敢自擬於曽晳而願居季次原憲之列何也予嘗思之昔孔子既並推狂狷而周衰之後若莊周列禦冦者出率皆以一死生齊得喪為賢降而祖其説者劉伶阮籍之徒飲酒任逹莫不自命為狂而訖不聞有以狷稱者即史傳所載獨行卓行之屬亦徃徃歴數世而僅得一二人至於孔子論狂則又有古今肆蕩之不同葢若逆知莊列之流敝而豫憂之者而於狷獨無譏焉得毋狂猶可以貌為而狷者之孑然自守則雖好名之士亦不能竊其近似以相倚附與宜乎遂見尚於先生也顧或謂太上逹節其次守節狷者自守有餘而常不足於髙明廣大此季次原憲之所以不如曽晳也予竊以為不然傳曰有所不為又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古聖賢之為學也雖本乎中庸而亦未嘗無髙世絶俗之行非姑以示異也惟其不顧千駟故能進而為王者之佐惟其不受萬鍾之粟故能退而以其言語道徳為儒者宗千金之子無故而縱於酒色則其保家者少矣況望其積累以致富哉以是見不為者之果足尚也近世卿士大夫無不好言曠逹之識馳騁上下不可覊馽之才以視狷者之所守相距良已逺矣及從而微闚其隐雖至於敗名裂檢放廢䋲墨之外亦間有之豈非髙明廣大求為曽晳而過者與當是之時苟得一人焉以其孑然之節髙自位置乎其間微獨可以勵世而警俗夫亦庶幾聖賢之學也此則先生之志然也
  計氏思子亭記
  計孺子準字念祖吾友甫草之冢子也年十五補吳江諸生及朞而殤甫草哭之慟遂集士大夫誄之既又為之諡既又刻其遺文逾四載甫草來言曰吾思孺子甚吾將構亭所居之㫄以思子命名子盍為我記之予遂正告之曰昔子夏之喪明此過乎情者也延陵季子之三號而行此不及乎情者也夫二者皆非也惟世之甚暱其子者徃徃牽於骨肉之私而不知裁之以禮是以過情者多而不及情者寡聖人惻然憂之則寜於季子有取焉此無他凡以訓天下之人父人母使皆知有禮以為之節也今者孺子之殁其歴歳月也固久且逺矣而甫草猶睠焉不忘起居寢食則有纒緜悽惻之聲嵗時膢臘則有涕泣顦顇不能忍之色其殆近於無節矣吾方以越禮為虞而又樹之亭是亦不可以已乎甫草曰未也孺子也賢吾將以禮成人者禮之予應曰否否聞諸周人之葬諸殤也則用殷人之棺槨與虞夏之堲周瓦棺其既除喪也則𤣥服以祭其祭之也則不立尸不以特牲未有不與成人異者父母之視其子固無賢不肖之分也發於中者之有慘舒逹於外者之有隆殺也惟視其殤與非殤而已故曰先王制禮不敢過也此施諸父母且然而況所謂殤子者乎孺子雖賢然不得比於童汪錡之列明矣今旣思之過甚而又益之以非禮則是委棄先王之制而甘蹈子夏之遺轍也甫草其慎之嗟乎吾之言此豈果能禁甫草使勿思哉原本乎送殤之禮而折衷之以聖人之訓非薄待孺子而然也亦以效忠愛於吾友云爾孺子娟娟秀好未殤前一年適予罷官南歸嘗一識其面而甫草極言孺子故好學則其久而不忘也固宜作計氏思子亭記
  堯峯山莊記
  堯峯山莊在横山之麓距先大夫所卜墓道僅一里故為盧氏别業秋七月予介友人盧子定三評其屋直償以白金四十五兩而命子筠更新之凡鳩工一百五十有竒木以根計竹竿以个計瓦甓甎釘以枚計灰砂以斛計桼油以觔計者共一萬一千五百有竒閲四旬糜白金幾如屋直之數而始訖工予從朋舊置酒羣游於此酒半輙仰屋而歎葢歎夫得之之難與葺而治之之尤難也後之子孫可不思所以善守之乎吾吳風俗衰惡父兄師友無詩書禮義之教其子弟類皆輕獧巧詐不率於孝友而中間尤無良者又多移為服御飲食博奕歌舞之好於是士大夫之家易興亦易替數傳而後匃貸不給有不虗其先人之壠而翦伐其所樹者殆亦鮮矣吾先大夫無他支屬吾父子不衰即病而筠又未抱子方相與手足拮据勉焉經營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又責其善守豈不愚乎雖然汪氏自太學公以來讀書修行積有嵗月以及先大夫而猶不克盡食其報詩云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糓詒孫子蘇子瞻亦曰王晉公修徳於身責報於天如持左契交手相付使其言可信則吾先大夫之澤固未可艾也姑識嵗月以竢
  苕華書屋記
  康熙九年春予自金陵命兒筠徃卜居郡城之西郊老屋二十餘間堂寢庖湢畧具俗傳以為前明正徳中尚書陸公完故居云夏五月予還自西新關始掃除旁舍一楹遷几榻其中而寢處焉地廣袤不越數弓庭前後襍華藥三株老梅各二本前庭又有石植立陵苕始華其蔓循外垣而下羅絡石之四周葢與梅皆數十年物也予頗樂之乃顔之曰苕華書屋今夫水萬折必東焉鳥獸大者喪其羣匹越月逾時焉則必過其故鄉翔囘焉鳴號焉蹢䠱踟蹰焉小者至於燕雀猶有啁噍之頃焉今予自仕宦以來無汙萊以供饘粥無室廬以䕃芘風雨寒暑袁宜人既殁於是寓其孥於昏黨委之而禄食京師者殆十有三年矣及其還也環顧耳目之前井市半已改易親舊半已凋喪故時所藏琴尊圖籍翫弄愛好之物半已零落不知所在而予亦遂老矣幸而有此一楹以為讀書咏歌之地自分可以少休顧猶馳驅奔走役役而不止不亦大可太息哉然則予固困而思歸矣拂巾布袍從容偃息於陵苕之下必不久且逺矣故記之
  三衢文㑹記
  三衢文㑹葢元時江淛士子私課之文也其題為經疑二易書詩禮春秋本經義各一賦策又各一所得凡二百十二巻所取自徳興余闈而下共六十六人司紏者程國表等十三人司盟者劉文瑞而主評者鄭縣丞元善是嵗則延祐六年八月也按元史仁宗本紀皇慶二年六月以宋諸儒及故中書左丞許衡從祀孔子廟廷十月詔天下以三年八月興其賢能充貢有司次年㑹試京師云云其後改三年為延祐元年又五年而斯編遂出是時方直尊崇儒術嚮用科目之際為有元極盛而江淛又文學淵藪也故科舉之詔旣下而南方士子莫不聨衽交袂相與刮摩淬厲以俟有司之舉由斯編考之葢舉淛西建康淛東海右四道六路之人才皆彚焉抑何彬彬也鄭氏所評具在無讕詞無溢語采瑜擿瑕殆不失直諒之遺而諸策所答周正一説亦皆援据精核敷陳詳贍庶可以見其所存矣邇者吳㑹之間士子旣耳剽目竊而凡江湖僑客借觚翰以求食者又徃徃撰為淺陋里俗骫骳不根之文盜取虗譽以相牢籠而後生不學者亦復靡然譟而從之此震川先生所謂妄庸人者也以視斯編作者之典贍如彼而評者之直諒如此能無赧顔泚顙也哉按輟耕録元反宋金餘習初試論賦其後一以經義為本云云及考選舉志春秋兩試皆未嘗用論終元之世亦未嘗廢賦不用也或有司校閲稍重經疑經義則有之耳先儒云經非文無以發明其旨趣而文不本於六經又不足謂之文顧後世乃有畔經而以文自命者何也
  伐楊栁記
  楊栁易生而宜於水涯春夏之間徃徃多羙䕃吾吳故澤國也人家瀕水率栽楊栁以取䕃焉然其木稍久則空中而易朽不足備梁棟器物之用伐之惟可用以薪爾此莊周氏所謂不材者也而吾黨顧作詞以寵之傳相放效多至數百首儻亦楊栁之幸耶刻詞甫竟而官中造火藥需其木為炭廵撫下令長洲吳兩縣命伐城内外楊栁民間騷然而無知者懼所由之擾復私自伐之公私所戕殆不啻十之六七或咎予詞若為之䜟然予曰非也吾聞福不可妄邀而名不可倖得楊栁以不材之木而横被詩詞之寵則其致此災也宜矣然櫟社以不材全而楊栁獨以不材見伐此其不幸而非莊氏之言之不驗也於是復有客曰此二説皆過也夫楊桞無知之物寵之以詞不知榮阨之以斧斤不知辱者也今使士大夫處榮辱之㑹澹焉漠焉能如此木之無知則幾矣曽是不能而顧譊譊焉於楊桞不亦陋乎予異其言故記之





  堯峯文鈔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三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記二共十三首
  寳翰堂記
  前禮部尚書臣王崇簡偕其子今工部尚書臣熙延臣琬過其私第第有堂三楹顔曰寳翰盖臣熙構之以敬匱世祖章皇帝所賜
  御札及書若畫之所也於是導臣琬俾與觀焉軸以象犀襲以文錦發圅啟帙爛焉盈目琬既畢觀則臣崇簡又命之曰女其記之臣嘗逮事
  孝陵不敢用固陋辭謹拜手稽首為之記竊惟我世祖章皇帝以天縦之姿神武之烈受天成命西翦巨冦南平小蠢十餘年之間薄海内外罔不賓服天下既定然後躬屈
  至尊數引見左右侍從通今好古之士講譯詩書修明禮樂舉郊祀之典考求籍田幸學之儀以肇興文治當此之時日不暇給矣及其萬幾稍閒則又能屏絶他好游戲翰墨之林揮灑淋漓渲染生動竒葩異薻間見層出訖於今日其藏弆
  天府者固不知凡幾而寸縑尺素流傳人間公卿大夫之家皆裝潢而寳惜之夫亦不為少矣臣熙起家禁苑既用文學才望受知於
  上於是出典制書入備顧問游獵廵幸未嘗不在交㦸扈蹕之次如此者凡十有四年而尤以恪恭勤慎獨為天子所親信故數蒙書若畫之賜視他侍從所得殆有加焉然後知君臣相得葢自晩近數百年以來未有及臣熙所遘之盛者周書君牙之誥曰帷予小子嗣守文武遺緒亦惟先正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古王者所期望於大臣如此若我
  世祖之在御也功崇徳懋亦旣措天下於乂安而又慎擇一二腹心心膂之佐如臣熙輩者用輔毗我後人其知人不可謂不明詒謨不可謂不逺且大矣然則竭股肱之力奉揚
  嗣天子丕顯休命以無㤀
  先皇帝之知遇而侈寵錫於無窮是皆臣熙之責也書又曰世篤忠貞服勞王家臣於王氏父子見之矣
  御書閣記
  皇帝踐阼之二十有三年冬十月戊午
  南廵至蘇越二日庚申
  御舟還次無錫
  駐蹕惠山之麓
  召廵撫都御史臣斌
  諭曰編修汪琬久在翰院文名甚著近又聞其居鄉不與聞外事是誠可嘉特賜
  御書一軸汝宜傳示不必令彼前來謝思亦不必具疏陳謝許其從私家祗受臣斌奉
  命即柬官役俾恭齎
  上諭及
  御書南下夜漏十餘刻臣琬聞知出具朝服跪迎於大門之外繼又九拜三叩首受書堂中旣竣事然後敢啓重封敬覽數四凡行楷三十有五行一百三十有一字乃臨故尚書其昌所録詩餘三闋也筆墨所到光采暉映如鳯之翥如龍之騰如日麗天如雲出岫横縱變化幾於化工雖云臨筆夫豈其昌輩流専以一藝名家者所能髣髴其槩哉其前有致中和小璽其末又有癸亥春
  御筆臨董其昌九楷字覆以康熙
  御筆之寳臣琬舒巻甫竟感𢥵有加葢臣在今世諸儒中學術才行最號踈拙向者承乏史舘幸免辠戾自請告以來姓名不挂朝籍者踰四載矣不虞蟣蝨小臣尚辱眷注勞以
  温諭錫以
  宸翰受恩受奨髙厚無際蓬蓽之内爛然有餘燿焉在昔唐太宗之於其臣馬周也嘗賜飛白宋孝宗之於其臣范成大也嘗賜石湖之號此其人皆居腹心股肱之寄夙為至尊所親任宜其恩數稠叠滋渥且深然而所得筆蹟多者不過十餘言少者僅兩言耳而史官備載之二臣列傳推為榮寵至於成大則又造作文章大書深刻登諸樂石度諸華屋用是侈大君臣相得之義以誇示隣里留貽子孫况乎臣琬之所被過此什伯者乎顧惟犬馬之齒漸就摇落氣薾力疲圖報無所繼自今以徃其敢不夙夜戰戰栗栗益思勉自刻厲期無負皇帝不與外事之㫖庶幾省身寡過或能對揚
  休命於萬一云
  草庭記
  平湖鮑生聲來有讀書之屋三楹額其前榮曰草庭而乞予記之予惟屈原作離騷嘗以香草喻君子如江蘺如薜芷如蒥夷如掲車如蕙𦶜如蘭如蘜之類皆是也以惡草喻小人則如茅如薋如菉如葹如蕭艾如宿莽是也而或謂蘭葢指令尹子蘭而言然則江蘺薜芷又何所指乎無論引物連類立言本自有體不當直斥用事者之名且令尹素嫉原而讒諸王此小人之尤者也原顧欲滋之紉之佩之若與之最相親昵亦豈離騷本㫖哉予竊疑子蘭名氏乃後人縁騷辭附㑹者其説頗非是今鮑氏之庭所有者果香草乎抑惡草乎聲來從予游三年予觀其人篤信好古之君子也使遇惡草必非其臭味必將斬伐芟刈之不暇而奚暇借此以名其庭此其所託殆為蘭蘜蕙茝之類可無疑也聲來讀書稍閒盍亦考之爾雅以辨其名廣之本草以審其性時其榮落華實從而植援以扶之抱瓮以灌之開徑延賓客親故以翫之寫為圖畫發為歌咏以形容之乎審如是則庭之得是名也雖百世而後衆芳銷歇猶能與南陽之草廬成都之草堂並傳於好事夫豈騷人香草空言無事實者比與
  屐硯齋記
  宗人季青購得古端硯一於俞子無殊之所其形如屐遂以屐硯顔其齋既命四方諸名士作詩歌以寵之復屬無殊命予為之記子問曰季青何以好此硯也無殊曰此硯相沿為宋季物閲世四百載矣自閩流入吳中凡更數姓而入於季青之室季青弱冠以意氣自豪讀書善屬文則其得硯之古者而好之不亦宜乎予曰甚矣季青之拳拳於古也雖然古之宜好者獨硯也乎哉其見於器物者則有鐘彞鼎罍尊壺盤洗之屬見於翰墨者則有碑文石刻法書名畫近代士大夫遺蹟之屬是皆可謂古矣顧猶非其至也最上則莫如六經三史諸子百家與夫漢魏以來訖於唐宋諸凡賢人君子大家名流之文章其好之也非區區供耳目之翫而侈見聞之博也葢得其鐘彞器皿則可以考制度得其法書名畫則可以怡性情得其經史子集諸書則可以上鏡國家之盛衰興廢下觀人物之是非邪正淺深髙下而采擇其嘉言善行以為楷模而備當世之用其益視一硯不尤大哉夫古人之亡久矣一切流風餘韻徃徃散見於是數者之間雖其磨滅乎兵火零落乎山崖墟市而毁棄乎婦人孺子流俗之手殆不知其幾而留傳人間者猶十而三四也特患夫有力不能好與好之而無力耳季青旣年少有志而又力足以副之益當遐收博摭使是數者悉充物於齋中然後能極其所好而無憾也而其端葢自屐硯始若區區以此硯為古則季青之名其齋也毋乃局於一物而未之思耶吾知其必不然矣故為述前之説以廣之
  蘭室記
  晉士㑹食采於范而武子其諡也而班固古今人表則列士㑹於中上列武子於上中兩公孫龍相距踰百餘年而鄭𤣥謂仲尼弟子即論堅白異同者盧橘枇杷一果也而相如上林賦有云盧橘夏熟枇杷橪柿蔓菁萊菔兩菜也而注本草者或云在南名萊菔在北名蔓菁古之名物甚夥載籍甚冗而學者彼此詆訶又甚繁碎雖有博洽之士亦安能一一疏通證明而俾無小誤於其間乎予家藝蘭數本每夏秋之交華既放舁置室中以自怡悦客至輙從而誇示之有客笑曰此土續㫁耳非離騷詩䟽淮南子陶隐居之所謂蘭也而吾子取以誇客其不為有識誚者幾希予曰不然班固不知士㑹范武子為一人不害其為良史鄭𤣥不知周時有兩公孫龍不害其為大儒相如不知枇杷之即盧橘不害其有辭賦名注本草者不知蔓菁之非萊菔不害其為活人之伎今兹華也嗅其氣則郁然而芳覩其色則油然而潤可以入咏歌可以侑桮酌可以供采掇可以對之而忘埃𡏖之為患溽暑酷日之為煩葢非幽人逸士莫之能樂此也雖以蘭譽之夫亦宜矣予固非博洽者又何必辨其孰眞蘭孰𧸛蘭孰專蘭之實孰冐蘭之名而誤者耶因揮手謝客曰姑為我撥去離騷詩䟽請以異日受命
  姜氏藝圃記
  藝圃者前給事中萊陽姜貞毅先生之僑寓也吾吳郡治西北隅固商賈闤闠之區塵囂湫隘居者苦之而兹圃介其間特以勝著圃之中為堂為軒者各三為楼為閣者各二為齋為窩為居為廊為山房為池舘邨柴亭臺畧彴之屬者又各居其一予嘗撮其大凡則方廣而瀰漫者莫如池邐迆而深蔚者莫如邨髙明而敞逹者莫如山顚之臺曲折而工麗者莫如仲子肄業之舘若軒至於竒花珍卉幽泉怪石相與晻靄乎几席之下百嵗之藤千章之木干霄架壑林栖之鳥水宿之禽朝吟夕哢相與錯襍乎室廬之旁或登於髙而覽雲物之羙或俯於深而闚浮泳之樂來游者徃徃耳目疲乎應接而手足倦乎扳歴其勝誠不可以一二計葢兹圃得名也久矣圃之主人亦屢易其始則有袁副使繩之以髙蹈聞於前其次則有文文肅公父子以剛方義烈著於後今貞毅先生復用先朝名諫官優游卒嵗乎此而其兩子則以讀書好士風流爾雅者紹其緒而光大之馬蹏車轍日夜到門髙賢勝境交相為重何惑乎四方騷人墨士樂於形諸咏歌見諸圖繪訖二十餘年而顧益盛與不然吳中園居相望大抵塗餙土木以貯歌舞而誇財力之有餘彼皆鹿鹿妄庸人之所尚耳行且蕩為冷風化為蔓草矣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石隖山房記
  吳中石之美者如太湖㠛村之屬最著以堯峯文石為甲泉之羙者如武邱法雨七寳憨憨之屬最著又以堯峯乳泉為甲故吾吳游者莫不盛推堯峯尤西山幽絶處云石隖在堯峯之麓居人不及數家然其行路所踐皆文石也晨夕所引以灌稻田汲之以供食飲洗濯者皆乳泉也又加以竹樹之羙華藥之勝雲霞煙靄出沒之竒麗悉與泉石相映帶王子咸中愛之遂築别業讀書其間暇即探泉源窮石脉極其登覽所至而休焉予竊異之以為咸中年力甫壯方鋭志勲名學術而故居又在吳市西南隅素稱舟車冠葢之衝其中則有文恪公怡老之園有先君子耆老之堂以媐以游以燕以寢自生長以來葢三十餘年矣出則可以結納四方名士大夫入則可偕其諸伯仲從容歗歌文酒之㑹計無便於此者顧棄之不居而補衣素食屏蹟於深山窮谷與泉石為伍無四方結納之援無伯仲文酒倡和之樂予度其人非恬勢利厭塵囂曠焉有得於胷中者不能然也然則咸中之居此而豈徒哉顧予數嘗詢咸中以所得而終不予告則又何也作石隖山房記
  傳是樓記
  崑山徐健菴先生築樓於所居之後凡七楹間命工斵木為橱貯書若干萬巻區為經史子集四種經則傳注義䟽之書附焉史則日録家乘山經壄史之書附焉子則附以卜筮醫藥之書集則附以樂府詩餘之書凡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類彚各以其次素標緗帙啓鑰爛然於是先生召諸子登斯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耳目濡染舊矣葢嘗慨夫為人之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翫鼎彞尊斚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寳也欲傳其園池臺榭舞歌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娛樂也吾方以此為鑑然則吾何以傳女曹哉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楼為傳是而問記於琬琬衰病不及為則先生屡書督之最後復於先生曰甚矣書之多戹也由漢氏以來人主徃徃重官賞以購之其下名公貴卿又徃徃厚金帛以易之或親操翰墨及分命筆吏以繕録之然且裒聚未幾而輙至於散佚以是知藏書之難也琬顧謂藏之之難不若守之之難守之之難不若讀之之難尤不若躬體而心得之之難是故藏而弗守猶勿藏也守而弗讀猶勿守也夫旣已讀之矣而或口與躬違心與迹忤采其華而㤀其實是則呻佔記誦之學所為譁衆而竊名者也與弗讀奚以異哉古之善讀書者始乎博終乎約博之而非誇多鬬靡也約之而非保殘安陋也善讀書者根柢於性命而究極於事功沿流以溯源無不探也明體以適用無不逹也尊所聞行所知非善讀者而能如是乎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於書者上為
  天子之所器重次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潤色大業對揚
  休命有餘矣而又推之以訓敕其子姓俾後先躋巍科取膴仕翕然有名於當世琬然後喟焉太息以為讀書之益𢎞矣哉循是道也雖傳諸子孫世世何不可之有若琬則無以與於此矣居平質駑才下患於有書而不能讀延及暮年則又跧伏窮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舊學消亡葢本不足以記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為一言復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南垞草堂記
  堯峯志南北二垞相傳元末顧阿瑛嘗避地卜居於此其事不見他書未知果然否也南垞在胡巷邨南予居邨中吳公紳先生屡訪予於此而樂之因買地築小園為草堂於其間堂之前喬柯數章文石參列飛泉從山巔來穴垣而入每㶁㶁鳴除下堂之東為漱石之廊又東為攓雲之閣又東北為容安之軒予山居多暇輙屣歩徐吟其中然其勝未有踰草堂者公紳遂以南垞之名名之而且屬予記之予讀歐陽公所記許氏南園以為園不足書特書其孝友一節以示勸何其工於立言之體也今吳氏善行殆不減於海陵之許葢公紳故儒者及壯始業醫以是喜讀書為詩好施樂義有以病告者無論寒暑風雨必徃旣悉心治療其醻謝有無舉不校也有餘資必用以分給親故賔客隨手散去家不留一錢親故待公紳舉火者日常數十人故雖為良醫有盛名而甚貧異時遘末疾動止須人一切甘脆藥餌米鹽薪炭之資俱自公紳長子毓乾主之毓乾奉侍起居不解衣韤廢寢與食者凡六十晝夜公紳有宅一區有田三頃毓乾願悉推予諸弟又願償其父所負他人金至五百餘兩然毓乾亦貧方謀醵錢為之其仲弟于石以諸生從予游三年亦恂恂醇謹如毓乾嗟乎吳中風俗獧惡徃徃錐刀之末箕帚之微而至於母子相誶伯仲相䦧者所在皆是顧吳氏善行獨萃於一家若此歐陽公又以為使許君子孫其孝弟久而愈篤將見園中之草木駢枝而連理也禽鳥之翔集者不争巢而栖不擇子而哺也葢氣戾則咎徴應之氣和則休徴亦應之此理之固然無足怪者故予於吳氏亦云然則公紳其扶杖隐几從其諸子姓愉愉然安居於兹堂以俟焉可也
  游京師郭南廢園記
  出宣武門横徑菜市穿委巷而南得廢地數畝有勝國時民家故園在焉子居京師十年游其地者屡矣最後偕二三子㑹飲於此箕踞偃松之下相羊襍花之間予與二三子皆樂之日中而徃及晡而後返予乃告二三子曰昔孔子樂以㤀憂子淵氏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此皆至人惟道徳之適而性命之安是以無所徃而不樂也至於吾黨則不然學焉而不足養焉而不充紛紛然劫之以憂患而濟之以私欲斯二者日相尋而未已則其所不樂者不旣多乎苟非有所寄焉亦何以逌然而笑灑然而歌悠然而有㑹心也哉然則吾與二三子取酒以為歡擷芳以為翫葢亦出於無聊之思不得已而寄諸斯園以相樂也非所謂樂其樂者也夫必能樂其樂然後命之曰至人
  重修報恩寺記
  報恩寺直府治卧龍街之北俗但謂之北寺宋世佛日崧法師道場也按郡志在孫吳時為通𤣥寺在唐為開元寺至吳越有國始易今名宋崇寜中加號萬嵗尋以崧法師開演華嚴疏鈔於此敕為賢首教寺其地故有塔十一層凡再建再毁紹興末行者大圓重建始去其二級為九層明隆慶中又不戒於火僧如金重建推為一郡浮圖之冠葢此寺屡興屡廢踰千載矣由宋而元訖於明初其徒侣日益蕃其規制亦日益恢大長生田至千八百畝有竒黄文獻公溍宋文憲公濓後先為文以記邇者百餘年來田俱不可復問而殿宇亦傾圮並盡寒煙古木荒谿敗草栖鳥雀而牧馬牛者不知其幾何月日矣惟塔猶巋然獨存逮入
  國朝亦復陊剥漸甚有僧惟一者募修頗力卒未竟而罷康熙五年太傳金文通公歸老於家偕其仲子侍衛君顧而歎息促延剖石璧公主之首葺不染塵耳殿繼興塔工施者輻湊坌集於是飛金湧碧絢燿中天之上欄楯俛雲鈴鐸交風緇俗瞻仰莫不踊躍讃頌方議肇正殿之役㑹文通公及璧公相次即世嗣法席者一源聞公即璧公大弟子也甫涖事慨然引為已任盡裒衣盂所儲倡之復集社友凡十軰醵金左右之聞公喜曰役可興矣遂鳩材召匠諏日從事起十二年冬閲九年而始潰於成其崇十尋而縮修加於崇十三尺而贏廣視修之數而倍其半中楹奉妥金像三坐搏土設色悉出名手他若栖禪之所演法之堂旁及齋寮厨庫之屬大細畧備共糜白金二萬餘兩危檐重𩅸文階畫棟如役神力如入化宫文通公璧公之素願至此方大慰而聞公又示疾矣臨化召門人曰吾精力盡殫此殿苟無文述之將何以示諸方垂來者乎門人某等既承遺命乃介侍衛君屬文於琬琬竊觀吳中諸名刹莫如靈巖𤣥墓兩刹最著類皆借名山以成其勝惟其有泉石可翫有峭崕深壑可泳可游以是春秋佳時士女信向者争趨焉第非挾宿舂之糧藉舟車之力不能以至也若報恩則距闤闠僅歩武耳四墉而外市廛賈區鱗次櫛比初無泉石崖壑為士女之觀也然而室廬像設之壯麗寳華名薌之幽馥鐘鼓魚版梵唄之悠長無日夜不在庸俗耳目間於以警其惰媮而激發其齋心好善之念者豈不尤易易哉所謂不離世間有為法而入第一義諦將在此矣琬故樂叙其興造本末俾刻諸石若社友氏名及所輸財如干則另列於碑隂云
  重修堯峯露禪菴記
  由蘇之府城西南行三十里為堯峯興福禪院循禪院東麓折而入竹徑以升乎峯之顚松篁交翳泉石旁互而其地獨平衍可廣袤數十丈則露禪菴在焉前直具區西接靈巖穹窿東闞楞伽茶磨諸山層巒重壑俯仰左右游者以是菴為最勝先是有崑山僧性海號湛川和尚者來游堯峯説其山水擇石穴以栖止即俗所謂大龍洞是也土人安和尚誠樸稍饋之食適大雨雪三日樵采路絶山顚無煙火土人合譟曰和尚凍餒死矣天霽徃求之則宴坐穴中誦佛號如故也父老悉敬異焉共醵財構木龕於菴阯俾居之已而施者坌集和尚始剏菴其地一切像設堂廡齋寮庖湢之屬釋氏所宜有者皆畧具為屋若干區其後既興禪院規制日益𢎞敞乃躬徃住持其間而是菴命門人守之訖今且百年菴不能無傾壊諸僧取足自容旦暮香灺僅得弗絶而已上人超曉字尚徳和尚之四世孫也慨焉捐其私槖庀材鳩役大治土木於是易泐支攲餙其漫漶而崇其卑庳菴以絢燿華好凡春秋之交士女瞻仰者漸盛然上人衣盂之儲罄矣予所居山莊距菴三里許數肩輿徃勞之上人輙自奮曰未也因旁指藝蔬隙地謂予曰此可營建傑閣吾將走京師具詞禮部而聞諸
  天子儻得賜吾佛所説大藏教典庋鐍於此則死且不憾子盍為我記菴之顚末以示諸檀施庶有哀吾志而佽助之者予許而未暇為也及予應
  詔北上則上人先在每過予旅舍必以記請予阻之曰記易易耳教典果可䝉
  上恩以賜否建閣之資安出河冰將泮盍從我歸老堯峯乎上人黙不應而去予嘉其志之勇以決也因告米子紫來予施文子施書合成此勝緣可乎遂為之記而乞紫來書之以鐫於石
  重修慧慶寺正殿記
  出閶門沿漕河而南為虹橋未至橋數百歩有慧慶禪寺在焉建於元之延祐賜額於元統天如則禪師嘗記之寺前後爽嵦平衍故為吳人士娭游之所前記謂其松林柳徑映帶如畫者信也由元歴明寺屡興而復廢至是佛殿乃大壊像設露處入門瞻禮者悉懈不䖍一寺莫之誰何也僧惟貞者輙自奮曰此非吾責乎乃出其槖裝以裒木石以庀徒衆而命監院廓源董其役闕則補之圮則易之漫漶䵝昧則丹碧之凡閲五十有四日糜白金一百八十兩而始訖工於是一寺焕若改觀矣嗟乎自
  國家撫定江淛而吾吳又更湖海冦盜之虞公私廬宇其廢為丘墟灌莾狐鳴鴟嘯之區者十將三四而佛法於是時顧獨大熾層楼傑閣上摩霄漢雕楹畫壁下矙鬼工鐘版日聞金錢粟帛之問日至舟車士女嵗時徃來其塗者旁午大抵江淛諸名刹皆然而吾郡則推靈巖𤣥墓兩法席為之冠甚矣吳民之佞佛也訖於今日東南之蕩平亦已久矣然而為佛氏之學者徃徃求食無所囊盋荷笠散而他之判然與曩時異豈吳中故俗至此而遂變與葢十餘年以來吳民甫脱湯火而水旱疾疫之災仍嵗間作徭役益重而訟獄益煩閭閻之間方謀朝夕之不暇其不能捐室家减衣食以旁及學佛者之徒固其勢爾也然則盛衰循環之數雖佛法亦有不得免者而吾獨慨然於吳民之窮焉幸而有貞公者出不假同侣不邀檀施悉其俗姓之儲畜以盡之於佛而成此莊嚴偉麗非常之觀豈不誠難也哉吾謂是役也當吾民既窮之後雖使彼之為徒者日夜奔走衢路號呼匃募以圖其事猶未必其果速辦也而貞公獨力所就卓卓如此世之士大夫類以異端斥浮圖如貞公者夫亦何可盡斥與工旣訖予許為之記而貞公病甚臨滅猶屬文子與也來促予文予不敢㤀也乃述是説以告凡學佛者



  堯峯文鈔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四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一共十一首
  送人之雲南序
  十六年
  王師下雲南李定國率餘衆奔緬甸其明年議者憂定國引諸戎入冦將
  命平西王先其未發率師往劋之羣言僉同吾獨策之以為不然昔曹操破袁紹于官渡因擊烏桓走袁尚袁熙于遼東而不追也諸將問其故操曰公孫康素畏尚熙急之則并力緩之則自相圗其勢然也已而康果斬尚熙以降甚矣操之善料敵也今定國就食西域仰其鼻息果能相親信乎抑各有猜嫌之心乎此其勢與袁尚兄弟之在遼東何異計莫若頓兵境上遣一介之使馳至緬甸諸國貰其納叛之罪使討定國自贖則西域必聴命此亦曹氏遺謀也吾又嘗請于尚書王公曰今欲守雲南其要害有幾其障戍之地有幾公曰上策保騰越州其次則永昌城耳吾曰度用兵幾何人而足公曰不過二萬吾又曰當用饟金幾何公曰可減額饟十分之七盖公永昌人故為言如此夫用其猜嫌之心而開其自贖之路無勞師翫寇之名而有汰兵減饟之實則
  國家亦何憚而不為也語有之射幸數跌不如審發今議者知戰而不知守知急攻之可以一勝而不知緩誘之可以十全用力多而成功少豈計之得者哉惜乎無以此言聞于
  天子者于是吾同郡某君方投牒吏部為雲南之遊吾既告之以此且曰君今行矣平西王方折節下士而巡撫袁公其人又温然長者必能聴用士大夫之策士大夫必易于盡力君盍秉間以吾此言説之使得聞于天子乎是吾心也是可減兵數萬與額饟數百萬者也君其識之遂書以為贈他若交游惜别執手流連之語非國家大事所繋者不具載云
  送陸蔚文序
  古人之為學也始於家塾里序而後登於天子之辟雍及其仕宦而歸也則又皆以教人為職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以董率其里中之子弟葢終身於學也如此故能砥躬修行羣焉推一國之望而復能出其緒餘以立教此俊民髦士所以彬彬而興也後世道術分裂士各自名一師而國家所設之官奉
  天子之命來教於學宫者其生徒多至數百而為之師者於諸生一切行誼之不修學術之不正文藝之不優不粹槩無所問不啻越人之視秦人豈不大可慨哉夫是官也既無簿書期㑹之責見督於上而上之人又以儒官優容之是宜與諸生日夜講肄於詩書禮樂之間使皆蹈繩榘躬學問彬彬如古之俊民髦士然後為稱而顧曠其職則是上負
  天子之命下負國中諸子弟也葢其相沿習久矣獨吾友陸子蔚文其人耿介而有立明敏而多聞以文行知名吳中故當涖官松學也舉諸生脯脩贄具他師所苛責不已者悉蠲除之貧乏不具膏火者加賙恤之其學行過人可為諸生法者又加奬勞而勸勉之嵗時又大課其文藝月必一舉既次苐其甲乙而遴擇其尤秀異者從容分别備陳於學使者之前其奬勸董率之法有加無已前之所云兩負者在蔚文則兩皆無愧可謂克稱其職矣於是上官莫不嘉歎遂以卓異入薦剡為大江南北七府一州吏治之最蔚文亦榮矣哉今方擢令廬陵行有日矣予聞班孟堅之論循吏也必曰以經術潤餙吏事而其傳蜀文翁獨述其興學校好教化稱西漢治行第一由今觀之蔚文其能為文翁之治決矣予故於蔚文之行也贈斯言以竢
  送胡生序
  天下士大夫咸集京師逹官貴人車者騎者日夜相望於道京師之人遇之相與指斥其姓名坐者箕踞立者跛倚恬然不之怪抑何翫視之若此哉至於窮郷僻邑素未嘗習見官府雖有縣佐幕僚之屬爵不過一命位不過九品然當其出也皁葢肩輿伍伯前導則閭巷之婦女争聚觀以為榮其稍謹飭者或俛首屏氣不敢出聲固已與京師異矣京師之俗五方襍處豪猾無藉之民借鬬訟為蠧孽把持官府之短長官府反從而畏忌之而窮僻之地率以治耕織守田廬為務親上奉法非有租賦徭役之事終其身不入官舍求所謂豪強大猾舉無有也為之吏者不過嵗時出條教講保甲而已此其勢易以尊而其事易以辦也夫惟處易尊之勢而治易辦之事故自一命而上奮欲以循吏自見者恒欣欣然趨之豈必仕宦京師然後為樂耶今胡生某將為主簿於某縣其城僅三里居人不及數十家葢亦窮僻之最甚者也度生之心必有不釋然者吾故為此説以速其行
  送王進士之任揚州序
  諸曹失之一郡得之此十數州縣之慶也
  國家得之交游失之此又二三士大夫之憾也吾友王子貽上年少而才旣舉進士於甲第當任部主事而用新令出為推官揚州將與吾黨别吾見憾者方在燕市而慶者已翹足企首相望江淮之間矣王子勉旃事上宜敬接下宜誠涖事宜慎用刑宜寛反是辠也吾告王子止此矣朔風初勁雨雪載途摇策而行努力自愛
  送宗人舟次出使流求序
  予聞古王者之待其臣也亦既寵之以尊位厚之以恒禄矣方其平居無事則又徃徃畧上下之分而敦賓主之誼於是乎筐篚玉帛以貺之膳羞酒醴以饗之鼓瑟吹笙考鏞伐鼓以娛樂之一旦有事若行師出使之屬則曲體其道塗之勞與夫家室之私以慰藉而臨遣之小雅四牡之詩所謂王事靡盬不遑將父母者是也惟其情文周浹至於如此然後為之臣者莫不安其勞而㤀其私憊心神竭膂力以圖報稱而無難後世不然平居則體貎之文不至臨事則慰勞之情不周君之視臣奚啻秦人之於越人而大夫從事者亦遂咨嗟感歎於下北山之詩所謂王事靡盬憂我父母者是也夫是二詩者其不得養其親一也使人主代為言之則皆説而知奮苟出於臣子之自言即不免乎怨且懟矣今吾舟次才高而學贍器博而志雄
  天子㧞諸學官之中超授史職知遇不可謂不隆也㑹有
  詔集廷臣慎簡出使流求者争首推舟次應命
  天子大説諸賚予悉越故例而舟次復條上便宜數事部議俱格不許特出
  中㫖曲從其請者四事且俾俟陪臣來逆而後行恩數不可謂不渥也知遇之隆恩數之渥
  天子之待舟次以挍古王者之時幾無以異也舟次有親在堂年且八十士大夫咸謂宜陳情乞㽞然而舟次不以親為解闚尊甫生伯先生之心亦不以其子逺冐煙海波濤萬里不測之險為虞及舟次馳傳便道過家奉觴上夀父子間氣貌怡然議論偉然安其勞而㤀其私未嘗有毛髪咨嗟感歎之意所相勸勉惟懼霣越上命耳是誠賢矣哉其能報效
  天子如古四牡皇皇者華之使無疑矣予與舟次同祖越國又嘗同官翰林於其行也義不能無言既深嘉舟次父子間之賢而又推本
  天子所以寵待舟次者為之追述前聞以贈
  送宋牧仲𣙜贛州關序
  康熙十七年仲冬之吉刑部宋子牧仲方以才能簡任關使者於贛州瀕行京師諸相識率皆徃而餞之又以詩贈之牧仲意猶未已復命予序其端予歎息謂牧仲曰琬葢嘗受教鄉先生矣願明以語子勝國時士大夫為郎吏者徃徃不樂任户曹為户曹者亦徃徃退讓不欲以分司之職受知於其長為分司者又皆不汲汲於征利而惟務以寛恤徃來之行旅此所以商賈富饒吏民安樂而士大夫亦多亷恥之風也比年以來其時其勢率異此故關政日益嚴而所以勾稽利敝者亦日益巧且密於是商賈之子錢易耗耗多則舟車不前而貿易者漸稀貿易者稀則所産之地患其不售而逺方難得之物黠者將居之以為竒故其價急趨於翔踊民間既騷然告困而算緡者亦策無所出為國家致富之術如是可乎顧猶自詫曰我才也我能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以寛大為政以招徠拊惠為心上不闕軍國之供而下不詒逺人之怨是在吾子勉之而已至於贛州山水之雄魚鮮橘柚花竹之羙與夫親舊寮友擕尊設祖殷勤道故黯然傷别之情舉凡見諸詩者皆不暇以云也
  送張牖如之任南寜序
  善為政者使上官褒之不如閭閻譽之之為愈也閭閻之衆譽之不如賢公卿大夫一二人稱述之之為尤愈也葢閭閻之言公而賢公卿大夫之言則可以傳信而行逺也吾門張子牖如為人忼爽彊力素以才名著聞及筮仕登封絶苞苴袪螙敝嚴以律已寛以字人如冰之潔而霜之肅也如膏雨之澍而薫風之温也不踰時而政教大行於是士民頌之於野河南諸搢紳宦游京師者頌之於
  朝既受擢南寜而邑中耿先生逸菴以中州大儒方棄官家居復為詩文若干首咏歌而紀述之且刻諸樂石書諸素册以榮張子之行昔季路為蒲宰孔子入其境歎曰善哉由也既而入其邑所歎如之至其庭又復如之季路政蹟不槩見而自春秋以來傳説其善治蒲不衰者則以孔子之言故也登封距吾吳數千里吾吳之父老子弟未嘗游嵩山之麓造陽城之堂然而傳説張子與登封士民如出一口豈非信逸菴先生之言為可以行逺與予知張子之徃南寜也其政蹟亦猶是矣張子既用卓異舉是宜備臺諫之選顧僅得通守且逺在西南荒徼人皆疑張子有不豫色而張子怡然自適瀕行乞予一言為贈夫予之言豈能及逸菴先生哉聊賦五言一章期以慰張子而勉之
  送宋聲求序
  聲求之丁文恪公艱而歸也三年於此矣為人素雄邁自喜至是益循循修飭未嘗有貴游子弟之過於是族長老稱之繼而姻黨許之繼而合一郡之賢士大夫曁四方賓客徃來吾吳者率交口頌說謂文恪公有克家子也葢文恪公故亷謹既歿而家無餘貲聲求又率其諸弟悉傾槖中所有改卜曽王妣之墓已又合葬其王考妣於匠門外之新阡已又合葬文恪公翁媪於賜塋凡丙舍兆域無不壯麗闓爽措置規畫靡有遺力已又築文恪公祠於虎邱之麓計其後先所費不啻萬緡以上而聲求弗恤也諸族人之喪久在淺土者及欲葬而不克舉者必助之財與諸庶弟析産必均其仲早夭聲求當受其遺田必公諸諸弟其從兄為縣令者有官逋千金悉代為之償家庭之中雍雍穆穆豐儉腆菲一皆中禮斯其用力甚劬而孝友亦甚篤矣無惑乎頌說之交集也吾聞先王之為治也旣命大司徒賓興萬民而於六行則先之以孝友有不率者則又糾之以刑至詳且密也至於成周盛時勲徳之臣無算而詩書所載君陳張仲獨以孝友為稱首何與傳曰孝所以事君弟所以事長王化之行也自家庭始夏商以還淳樸漸漓民俗益以不古父子昆弟雖出於天性而其人之庸者偷者徃徃習而翫焉逮其甚也則有徳色於耰鉏誶語於箕箒䦧墻於門内日夕浸滛而不自知者矣先王慮其然也是故物以教之刑以防之而又間取名公卿之有至行者播諸訓詞聲諸歌咏以褒許而暴揚之此無他凡以廣樹教化為末俗勸也今
  天子方孝治天下比隆成周顧聲求内行卓卓如此微獨為逺邇頌説而已異時萬有一獲逹於
  宸聼其有不示褒揚者哉抑文恪公涖官三十餘年其事業在社稷品望在中朝名徳在鄉黨號為賢宰輔而聲求以英盛之嵗孑然孤露之身乃欲負荷於後夫亦可謂遺大投艱矣聲求勉乎哉繼自今以徃庶幾夙夜在公能遂不怠以止以毋㤀前人之遺訓毋墜其令緒與其譽問不獨俾文恪公有令子也且俾我
  國家有世臣斯則孝友之極效也夫汪與宋故婣也予又文恪公同年進士又嘗與聲求同官翰林辱居前軰之列於其服闋而北上也遂贈是言勉之云
  贈翁君序
  翁君名天章字漢津吳縣人以諸生入國子上舍為人喜聲色縱游狹邪順治十四年來京師與妓馮金者相好也已盡散其所攜貲不數月馮徑棄君去更歸他氏而君猶日夜歎詫不自得毎對客必曰吾負馮生吳人呼某妓為某生吾負馮生云於是京師人皆以君為狂翁氏世居洞庭之東山君之族人有逢春者故明中書舍人也其豪邁尤與君類客金陵時有所狎妓宼氏以色藝擅名南院中中書君惑之先後費錢帛巨萬始得娶為外婦已復游臨安輦槖中金二千於寓廡下一日被酒歸蹴金傷其趾⿺辶䖏怒呼曰吾明日用汝不盡不得復稱俠矣遂徧召故人游士及妖童艷倡之屬期詰旦集湖上是日檥舫西泠橋合數十百人置酒髙㑹所贈遺纒頭無算抵暮問守奴餘金幾何則已告盡矣又有彥登者亦君諸父行也少任智數武斷山中當明愍帝時置姬十二各建一楼居之髙甍𦘕棟制如掖庭為怨家飛章所訐下廵撫捕致於獄於是君與其族人出家財居閒久之始得解葢翁氏以意氣相尚類如此東山之俗健鬬喜訟富者率居貨四方以纎嗇起家而翁氏獨任俠輕財至傾其産不顧亦豪矣哉徃予游東山直翁氏盛時甲第相望其子弟輕裘鮮服日夜與賓客相過從彈筝擫瑟有古游閒公子之風今相距不過數年逢春死彥登老且病而君亦濩落長安中訖無所遇翁氏幾無復前日之盛矣然君意氣如故終不以此自悔恨也豈真古之范少伯原巨先之流耶公娶布政來虞公女於予為從姑之夫性坦率多大言毎自矜能詩然舘子邸舍累月亦不見君嘗為詩也忽醉謂予曰女他日銘我於石當云云予笑應之曰君果欲琬文又何用銘為於是遂畧序君之生平且牽連翁氏故事為文以贈
  漁樵耕牧圖序
  葉子子吉日夜念其太夫人將以終飬請告而歸於是姜子綺季為作漁樵耕牧四圖董御史玉虬以大字署其首而諸君子又分咏之於後以贈葉子子觀之竊有疑也昔孔子之立教也嘗黜樊遲為小人而鄙老農老圃為不足學雖子貢欲休於耕田而亦未始許之至於漢隂之丈人杏壇之下之漁父與夫長沮桀溺之徒則又奮其汪洋恣肆之說詆譏孔氏而旁及其弟子俱所不免其意顯與聖人相背葢所謂道不同也葉子學於孔子方欲讀書勵行繼絶業於千載之上而顧區區慕此四者得毋大悖孔子之教乎哉且此四者亦不易為矣古人為之類皆谿刻寡恩盡棄其爵禄之榮衣服飲食家室之奉蓬首垢面苦形勞神而不之恤然後能習其器而𡢃其事終身自放於山顚水涯修林平坂之間如丈人漁父之屬是也今葉子果自謂能之乎抑不能而姑試為之已乎吾以為葉子生長貴介而囘翔文學侍從之列良有年矣爵禄非不榮也衣服飲食之奉非不日趨於便安也取諸物者𢎞而所以自衞其身者厚然則葉子之於此四者固不暇𡢃且習也假使一旦貿貿焉為之此其中必愀然而不樂其外必勉彊焦瘁而難堪夫以不𡢃之事不習之器又加有不樂難堪之情即欲如古人之終身自放庸可得邪此吾所為疑也雖然以此言序此圖亦少謬矣葢吾聞葉子之先大夫有别墅在鄧尉之麓其地左山右湖崇深而幽秀舉凡四者之人無不畢集乎此葉子試奉侍太夫人徃而挾其軒輿几杖從容湖山之旁旣足為游觀之適及其時日稍暇則又凭欄而望擁䣛而吟然後徐展此圖以挍其人物風景相似與否夫亦將為之囅然一笑也
  孝陵于役詩後序
  康熙四年五月工部主事臣璽鳩工
  孝陵徃返三十餘日賦詩七章還以示宗人臣琬臣竊惟
  世祖章皇帝以威徳撫有中夏西踰僰笮東極甌閩諸僭逆草竊之屬㒺不泥首歸命當是之時内而公卿百執事外而督撫已下諸臣凡所簡任必極一時人才之選故能協心同力以左右太平之治沿及今日其為新天子股肱耳目者舉皆
  先帝之詒也至於
  親政已後十餘年之間天人洽和
  朝埜寜謐
  人主能優游垂拱數與文學之士修舉明堂郊社之儀幸太學耕籍田雖制作未備而規摹則已𢎞逺矣假使降年稍永即唐虞三代之盛無難致者不幸而天方降割享國日淺此逺邇大小所為望風稽首流涕没世者也若臣璽者則又叨列
  禁近固嘗親覩
  先帝之盛徳宏伐而闚見其覿文匿武之心其所感念於中多矣况乎式瞻
  寢園與夫衣冠出游之地有不為之泫然以泣𢥠然以悲者乎此七章之所自來也臣又竊考周詩之有大小正也類皆為文王武王剏興王業而作葢當其在位則鋪叙而形容之及其既殁且久也則又追述而慕思之古之臣子莫不皆然若
  先帝之功徳𣹢濡積累既已比隆文武而臣璽之所著於文章者雖不敢仰望元公猶當列在辛甲尹佚之次異時儻得出此七章以獻太師瞽工播諸弦歌叶諸金石其庶㡬能揚遺烈於無窮也夫


  堯峯文鈔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五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二共十八首
  禮記説義纂訂序
  二禮不明久矣官器之異同儀文度數之詳畧其間紛紜轇輵疑不可信者葢更僕不能數而立馬不能算也姑即禮記言之一郊也或曰用辛日或曰擇元日然則元日為是乎辛日為是乎一禘也或曰春祭或曰夏祭然則祭於夏為是乎祭於春為是乎一廟制也或曰大夫有皇考廟或曰有太祖而無皇考然則宜從祭法乎抑宜從王制乎一奔喪也或曰大功望門而哭或曰見喪者之鄉而哭然則宜從雜記乎抑宜從奔喪乎一禫祭也或曰中月或曰祥而禫然則宜用二十五月乎抑用二十七月乎一異父昆弟之喪也或曰大功或曰齊衰然則宜依子游説乎抑依子夏説乎四十九篇出於小戴一家而猶彼此乖反此皆學者所當盡心也漢唐儒者徃徃膠守師說而不能詳加考求訖於前明則特視為科舉時文之業口傳耳剽以冀倖一第實無人焉綜核貫穿於其中何怪乎學日益陋識日益卑四方之風俗亦日益壊而天理民彞或幾乎息也關西楊公鳳閣盡心於禮者有年獨能旁綜儀禮周官二經淹貫馬伏鄭王諸訓故以成此書取而讀之則吾前之所疑者公固已深思自得或微引其緒或詳折其衷繭抽解剥悉犂然而筆之於書矣以是禆補世教夫豈淺鮮也哉於是公從子三開使君醵金刻諸吳下工竣而命予序之予於禮經素非專家而願因公之書以其餘日稍盡心焉故遂承使君命為之序
  逺志之苖序
  前明御馬監太監劉若愚直𨽻延慶州左衛人崇禎初以魏忠賢黨下獄若愚自辨頗力在獄中纂此書所述妖書及客魏始末最悉巻首曰寺人小草又曰逺志之苖與酌中志畧大同小異此葢其稾本也予借諸文氏筆畫譌謬且襍以行草遂别加繕録而序之曰嗚乎凡國家之患一曰女寵二曰宦寺而外戚與藩鎭猶不與焉何也女子小人其類同其志同其闚伺也狡而深而其結納也亦近而便日夕於人主之側不蠱之以聲利即中之以土木導之以犬馬游幸未有不相為表裏者也然考諸前世所以亂且亡者徃徃成於宦寺而始於女寵漢有王聖與其女伯榮在内然後江京李閏之徒因之而黄門常侍遂熾唐有張良娣干豫政事然後李輔國程元振之徒因之而北司遂以亡唐葢女子小人皆足以致患而女寵之惑人主也尤甚牢根固蒂盤結於閨闥之間陽託人主之權而隂樹左右羣小以為援諫官之所不能糾而重臣之所不敢問此誠召亂之本也夫安得有不亾者哉前明亦然始之以鄭貴妃繼之以李選侍復繼之以乳媪客氏而魏忠賢始乘其隙竊弄人主之威福以號召同黨誅鉏異已外廷之覬覦富貴者又莫不夤縁朋比朝鄭李而夕客魏於是釀搢紳門户之禍者紛紜轇輵垂五十年及其末也賢人君子大則糜爛於詔獄次則銷磨於罷官遣戍而明之社稷遂浸滛傾仆而不可復支然則宦寺之為患又未有不由女寵者也嗚乎千尋之木非不髙也吞舟之魚非不大也至其腐敗則必自内始詩曰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後之長國家者可不戒哉可不慎哉
  兵餉一覽序
  康熙六年九月户科掌印給事中姚公文然上疏其畧曰臣伏念
  詔旨毎年開征夏税定於五六月秋糧定於九十月此誠
  皇上恤民之羙意刱業之良法也然臣見年來各處兵餉俱藉本年催征銀兩為支銷本地及撥協别省之用竊慮來年兵餉開支在於正月而民間開征在五六月相距幾及半載安能隨收隨解不誤軍需乎臣嘗約計來年春季所入不能充一季所出萬一軍需孔亟不得已又議變更則是美意晦而不彰良法行而復止甚可惜也應請
  勅下部臣速查今嵗存貯欵項與明春一季應行征收欵項通盤合算果否充一季兵餉之用如有不敷酌議變通或借發帑金或暫開事例以成就
  皇上之良法美意盖皆所謂權宜之術有類此可推行者統在部臣熟籌
  皇上詳擇非臣愚昧所能盡知也䟽上
  天子下其章户部先是尚書王先生𢎞祚虞軍需之不繼也乃命予勾挍遞年已來存貯錢糧予方移付文十四司其數猶未集也而㑹是疏既下王先生督率益急諸司付文亦至予日夜目披手笇釐其蠧敝覈其漏遺錙銖塵渺按籍攅簇逾六旬始得存貯銀伍伯肆拾萬兩有竒以復於先生自是兵餉可無虞矣予退復輯其餘意撰録是書命曰兵餉一覽其端總目為一篇一每年兵餉所出之數一每年正項襍項所入之數一每年每項存貯候撥兵餉之數其後復詳晰直𨽻十四布政司為十六篇一本地每年地丁額征之數有蠲荒則别書一襍項約征之數如缺官住罰變産罪贖之類皆在内有鹽課闗税蘆課者則别書一每年貯庫之數一上年奏銷存賸之數已上凡如干條一本地每年兵餉之數有藩下及緑旗應析者則區為二一應撥協餉之數如雲貴兩廣川閩則無此條一先年缺額兵餉未經找撥之數已上又如干條他如薊州密雲昌平宣府大同諸營鎮滄州徳州保定太原諸駐防額餉俱附見本地兵餉之左江寜鎮江杭州西安駐防總在合省兵餉數内無另款其已撥某項如干未撥如干支銷抵補某項如干則用朱書細疏各項之下然後國計之出入可以暸如矣夫舉其總則先兵餉而次賦税者明職掌也財用以兵餉為急也核其詳則先賦税而次兵餉者重物力也財用以賦税為原也予撰録本意盖如此書既告成㑹添注尚書馬爾賽建議於朝格緩征之
  詔不行於是有司一切催科如故越明年復廢左右兩餉司而王先生亦遂得辠去位矣予自惜精力之萃此也久姑藏弆其書於篋衍而序之云
  焦山古鼎圖詩後序
  古之祀典有彞器彞之為言常也頫者為鐘仰者為鼎鐘鼎固彞器之大者也左氏傳曰諸侯有勲而不廢有績而載則撫之以彞器此天子所以錫有功也然則焦山之所蓄與二王子之所咏殆即其類與予嘗論之古器之與法書名畫並重也自宋代始盖當累世承平之後朝廷無事士大夫讀書好古如歐陽永叔劉原父者爭以博雅相髙沿及政和宣和之間天子更刱禮樂亦寖慕三代之法物摉竒索幽取而貯諸殿閣者不可以數計於是李伯時黄長睿薛尚功趙徳甫之屬復相次而起莫不規摹其欵識研窮其字畫而諷味其文章繪之有圖述之有譜夫然後鐘鼎之器益見尚於世今二王子從登眺之暇摩挲鑒賞作為詩歌以傳道之不啻數百言迹其風流好尚其何減於前宋諸君子㢤抑予有感也昔春秋桓公二年書取郜大鼎於宋説者曰取者不當取也又曰得非其有之稱也夫魯桓宋莊其人皆孔子之所深惡然則一賂一取其辱此鼎也多矣此可謂鼎之不幸也至於焦山所蓄者雖嘗見汚嚴氏父子然猶幸而得反其故深自藏匿於窮巖絶壑浮屠氏之精舍固不可以郜鼎者相提而語辟諸山林隠遯之士遭罹患難而卒能潔身以自全豈不尤為可尚也㢤予故并論之若二王子之詩雄偉竒麗儼然子羙退之復出則有程通判雷山人之評隲在
  鼎髙一尺三寸二分腹徑一尺五寸八分□圍視腹而殺其七之一耳髙三寸足倍之有銘在其腹其辭曰惟九月既望甲戌王還於周□□于圖室司徒南仲右□恵□立中庭王呼史受册命□恵曰官司□王□側□作錫女𤣥衣束帶戈琱㦸縞𩏂彤矢鋚□鑾旂□恵敢對揚天子丕顯敷休用作尊鼎用享于□烈考用周簋夀萬年子孫永寳用凡蝕二字疑不能知者八字此予之所釋也與貽上原文稍異
  歸震川先生年譜後序
  先生既殁之後其族弟道傳刻遺集二十巻其子子祜子寜又刻集三十二巻二本去取多不同而子祜等所刻有詩一巻又附行述墓表誌銘一巻視道傳本稍備而獨無年譜琬深惜之因畧其事蹟稍次第之以示髙山仰止之義夫當明之中葉士大夫争言古文徃徃勦襲史漢諸書以相輘轢紛紜倡和徧於東南此先生所深歎於妄庸人為之巨子者也於是退處荒江寂莫之瀕獨與其門人子弟講求六藝慨然以斯文為己任而欲逺追游夏之徒於千數百年之上不亦豪傑之士哉葢琬嘗因所譜而推原其始末矣以先生之學識自當出入禁林蚤居簪筆荷槖之選顧獨連蹇蹉跎凡九上春官而始得一第斯已謂之不幸然且困於州縣之職不理於𡝭妒者之口齟齬數年垂及遲暮而後從散僚之中與掌外制方欲以髙文大册自鳴天子之前而又溘焉長徃矣先生乞致仕疏所云作唐一經成漢二史者固有其志而未及醻也然則區區遺集亦何足以槩先生哉王文肅公嘗稱先生之文如清廟之瑟一唱三歎無意於感人而懽愉慘惻之思溢於言外可謂大雅不羣者竊歎以為知言去年夏琬屬同年生從先生之曾孫莊乞寫其遺像而至今猶未有以復也當致書促之而先識其事於此將以附於譜之右方
  重訂韻補序
  凡字莫不有聲有音故平上去入四音為之經宫商角徴羽半徴半商七音為之緯而後切韵協韵興焉所以盡韻學之正變也夾漈鄭氏獨倡急慢諧聲之說如中之協十陽激之協十八藥皆協韵也而鄭氏以中央之急聲為張取證於古豓歌以激搏之急聲為郭取證於西京賦此其說葢本梵書之合音而於六經諸子所謂協韵之道尚未之備也惟吳棫才老所作韵補最為淹洽嗣後朱晦菴先生遂悉采之以協詩三百篇與楚離騷葢其為大儒取重如此非徒有功於小學而已也今夫世之士大夫羣焉宗尚者惟劉淵韵畧一書耳其他如陸法言之所輯孫愐之所増宋祁鄭戩之所修定所謂二百六韵者俱茫然弗之辨矣而顧暇問協韵乎哉予謂唐宋韵協韵各有所宜五七言詩從今者也故宜於唐宋韵箴銘贊頌騷賦歌謡之屬法古者也故宜於間用協韵為古文而不知協韵是猶觀樂而不知琴瑟習禮而不知籩豆也其可乎然則才老之有此編也信乎其不可少也韓退之言凡為文辭宜畧識字茍能通字義之原流審其聲音考其偏旁㸃畫而又求之協韵殆可謂之識字矣至於近世好古之儒徃徃譏排協韵之非甚而上之疑孔子之繫易次之黜顔師古章懐太子之注兩漢書其說愈長而其辨愈細則又予所不得而知也
  傷寒書序
  予聞醫之有方也猶陣之有圖弈之有譜善用之足以制勝不善用之未有不失算而敗者也故河汾氏之言曰醫者意也藥者瀹也先得大意後以藥物通瀹之此可謂善言醫者矣今世之業醫者不然率皆以有定之方治無定之病不問其人之起居食息與夫時俗之温嚴燥溼而概以成格進之吾不知於其所謂意者果有合焉否也嗟乎學書紙費學醫人費以庸醫之多誤也其不至費人者少矣夫襍病猶可無誤即不幸而至於誤矣或得與失參半猶可尋其指歸為之補救獨傷寒一證既有隂陽表裏之異於其中又有三隂三陽半表半裏虛實傳變留匿隐伏難測之微自仲景立經王叔和朱奉議成無已之屬為之疏明辨釋習者固非一家其間經督營絡汗吐温下證若繭絲法同射覆投之稍乖死生判焉非若襍病之可以或誤者也是以識者兢兢慎之友人某素精其術於是攟摭六經加之論斷為傷寒一書要以先得大意為主葢亦河汾氏之指也前人論難此證至三百六十明時惟陶尚文最得綱領然頗詆仲景傷寒論謂非全書而王宇泰又嘗攻陶氏之短以為尚未望見易水門墻葢其紛紜聚訟如此唯是書折𠂻其間尤極詳備以是指示後學其用力良亦勤矣夫俞跗扁鵲之徒既不可再得則擇其術之工巧者而服習焉庶亦不至費人也夫
  說鈴小序
  汪子方為說鈴有客見而笑曰何吾子著録之不倫也夫四方之大夫士聨車轊結衣衽而來游京師者非以市竒弔詭也梯榮焉止爾媒利焉止爾梯榮故名顯媒利故實厚乃吾子舍是二者而日操紙舒翰從事於此書以名則窮以實則左得毋竒且詭與汪子應之曰客之所謂名實者褒衣緩帶之倫舉不免焉然方其下儤直匃休沐也則必絲竹以諧耳妖冶以悦目樗蒲博塞之具以怡情肆志一張一弛其由是道久矣今客視乎吾之室空然孑然蕭然閴然於絲竹無有也圖史而已於妖冶無有也蓬垢而已於樗蒲博塞無有也故簏敗几而已然且無以自娛其若窮愁何於是追憶舊聞手纂口誦不絲竹而諧無妖冶而悦非樗蒲博塞之具而亦肆然忘返者誠不知其不可也噫吾欲梯榮則倦而無階欲媒利則困而乏餌而又病夫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者故寜取裁於此尚何竒之能市而何詭之可弔邪客遂笑而去說鈴之義葢取諸法言吾子篇其書則與世說語林畧相類
  鳴道集說序
  金尚書右司都事李君純甫字之純别自號屏山居士𢎞州襄隂人一云純甫其字也歴官始末具在金史文藝傳元裕之所謂中原豪傑者是已予得其所著鳴道集説讀之其說根柢性命而加之以變幻詭譎大畧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道術將裂故奉老耼孔子孟子莊周洎佛如來為五聖人而推老莊浮屠之言以為能合於吾孔孟又推唐之李習之宋之王介甫父子蘇子瞻兄弟以為能隂引老莊浮屠之言以證明吾孔孟諸書於是發為雄詞怪辨委曲疏通其所見而極其旨趣則徃徃歸之於佛凡宋儒之闢佛者大肆掊擊自司馬文正公而下訖於程朱無得免者予始讀之而駭中讀之而疑三讀之而歎其說之過也葢自唐宋以來士大夫浸滛釋氏之學借以附㑹經傳粉餙儒術者間亦有之然未有從横捭闔敢於偭聖人之規矩如屏山者一何衞浮屠如是之誠而翦吾儒之羽翼如是之嚴且力與迹其流敝視荀卿氏之言性惡墨翟子之論短喪殆加甚焉姑棄其書篋衍而序之如右其論學者有云内有三疵外有四孽何謂三疵識鑿之而賊氣馮之而亢才蕩之而浮何謂四孽學封之而塞辨譁之而疑文甘之而狂名錮之而死此則深中學者之病故録之按金史以集說為集解殆非是當從黄侍講序為正此序今在王忠文公集中
  歸詩考異序
  予撰先生全集考異葢以崑山本為之主而悉附他本異同於其下至於先生之詩惟崑山本刻入外集新本刻入别集而復古堂本常熟本舉皆無之故予所考者止於新本而已間嘗竊怪舊刻諸詩徃徃有出入孫愐廣韵及吳才老韵者最為古雅而新本多從近世所行俗韵不知何以異同如此或謂歸氏有家藏鈔本可訂則又畧考其所刻全集如歸孝子傳徐郡丞惠政記等篇皆不主鈔本而參用崑山常熟兩本如上王都御史書周憲副行狀等篇則僅僅節畧鈔本數語之不同者附注於篇末固未嘗專用鈔本以為據依也又竊意其家所藏者或未必果出於先生之筆授而其挍讎此鈔本之人亦未必親事先生而習見其讀書為文者也於是諸家之本紛紜錯出而後生淺學讀先生之詩若文者幾莫知所適從矣昔朱子序韓文考異曰姑考諸本之同異而兼存之以待覽者之自擇云云子故私淑朱子之例亦不免有所疏通證明而自顧其學識之陋劣終未敢悻悻然自騁其臆而妄加筆削於其間也覽者詳之全集考異巻帙頗夥不能遽鐫版以行世而其大指則已見於此云歸文全集考異今改名歸文辨誣録
  古今五服考異序一
  昔魯哀公使孺悲學士喪禮於孔子而兩漢猶有専名禮服之學者至於馬融鄭𤣥王肅譙周之屬皆號通儒莫不條析異同反覆拳拳於此勉齋黄先生亦嘗欲撰次喪服圖式而附古今沿革於其後惜乎未及成書而遽殁也自晩近以來諱為㐫事徃徃棄而不講於是士大夫持服之時率皆私行其胷臆而王者制禮之意微矣予竊慨焉故作此考以儀禮為案而以今之律文斷之中間發明辨正襍采諸家之書而稍述鄙見於其末孔子曰丘小人也何足以知禮孔子且云爾而况陋劣如琬者乎然用以羽翼律文殆不無小補云
  古今五服考異序二
  有問予者曰禮與律文不同今吾子之為此考也率皆取裁於律是母乃狥今而不古之好與予告之曰非也盖嘗三復喪服傳而不能以無疑夫髙祖在九屬之内大夫得立髙祖廟士亦得祀髙祖而顧不為之服可疑一也曾祖距祖一世顧為祖齊衰期而為曾祖三月其降殺不太甚乎可疑二也丈夫三十而娶而為之妻者乃有夫之姊之長殤之服可疑三也支子不祭則不得立廟尚何有於孤㓜而繼父乃得為前妻之子築宫廟可疑四也舅與從母皆母之黨也顧為從母小功而為舅止於緦抑何輕舅而重從母也可疑五也大夫絶緦於其旁親皆然而獨服貴臣貴妾可疑六也漢魏諸儒守其師說牢固而不之變中間雖有舛譌徃徃從而曲為之解自唐以來賢君察相知服制之當隨時損益也於是鳩集衆議而稱制以决之縣諸令甲以齊一之至於今日其文益詳且密吾聞之也禮有與民變革者矣其不可變革者則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别也夫賢君察相因乎其不可變革者而損益其可變革者不亦善乎而又何周制之兢兢焉彼狥今而不通乎古與好古而不協乎今是皆謂之俗儒君子弗與也客既退遂録之以為序
  古今五服考異後序
  右所作古今五服考異八巻凡八閱月九易稾而始成予嘗考周禮凡大喪小宗伯縣衰冠之式於路門大僕縣首服之法於宫門肆師禁男女之衰不中法者卿大夫之喪肆師則相其禮職喪則以國之喪禮涖其禁令序其事是故無不𡢃於五服者今雖律文具在而世風獧惡凡喪服與居喪之節鮮有能遵令甲者矣而國家又無專官以董之於是茍簡慢易日以成俗甚則承譌襲謬違失制禮之意豈不大可痛哉予不揆檮昧願為卿大夫之相禮序事者故敢櫽括古今以成此考雖或訶責其怪迂頗僻非所恤也至於自大小殮以訖祥禫其儀文度數之詳近古而不倍於今者莫如温文正公書儀徽文公家禮惟學者酌而行之兹不備及云
  五服圖後序
  按勉齋黄氏儀禮經傳續及信齋楊氏儀禮圖一書其喪服門諸圖雖本儀禮而實參之以小戴記予所作則悉取喪服傳本文而又各以律文圖次之葢前賢所重在攻經而予所重在遵律宜其彼此不同也禮時為大昔者殷人既封而弔周反哭而弔孔子從周殷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葢善殷也夫於周則從之於殷則善之而不從者此無他非時王之制故也朱子曰古今異宜禮文之變有不可考者又曰居周之世而欲行夏商之禮所謂反古之道由此言之學者之論禮服也當知所取法矣
  挍正東都事畧前序
  東都事畧一百三十巻宋承議郎知龍州王稱撰稱字季平睂州睂山人淳熙中翰林洪文敏公表上其書且薦稱刻意史學詔除直祕閣宋史不列稱儒林文苑傳中故不詳其始末考陳氏書録解題謂此書紀傳附録畧皆具體但太簡畧未為全善岳氏桯史亦嘗指摘其誤而朱徽公示學者以為止説得一影子南宋諸儒皆非深肎其書者也及予取而讀之其詞質而不俚繁而不薉至於蔡京王黼諸傳則又約畧史記封禪平準諸體襍議論於叙事之中尤能推原禍亂所自始流連反覆三致意焉此其文章恐亦未可盡没也元托克托修史大率採取於此而中間用他書增補者又不啻十之三四葢南渡甫經兵燹之餘祖宗殿閣所藏既悉熸於劫火而凡士大夫家乘别集與夫行狀志銘則又以流離播遷不免散落稱之裒輯網羅良云艱矣故雖自成一家而猶間有所遺漏如諸儒云云者此非稱之過也自近嵗以來其書流傳江南者絶少合肥龔尚書芝麓遂謂宋史鹵莾如欲重修必當參之以此則予亦未敢以為信也今年秋始購此本於吳山吳氏其人邨夫子不逹文義遇所不解輙以私臆奮筆改竄又仍襲既久敗帋故墨脱譌甚多烏焉亥豕開巻叢襍於是掇拾其有可據依者麤加是正其餘則姑付諸闕如以俟後之博識君子
  東都事畧䟦序
  予為此書於王同老之訴也不敢專主文富洛蜀之相攻擊也不敢專主伊川道君之禪位及姚平仲之劫寨也不敢專主吳敏與李忠定又謂神宗時陳世儒夫婦之獄則欲借以誣吕申公徽宗時趙諗之獄則欲借以排曽子宣王寀之獄則欲借以傾劉昞此皆當國者深文羅織不足為據至如李重進之死事歐陽文忠之闢佛皆有異論葢往往取諸小說顯然與正史相反夫舜囚堯太甲誅伊尹此皆書之所不載聖人之所不道而後世猶述而志之凡所謂信傳信疑傳疑也予葢畧倣此意不然古人之骨已朽其墓木已𡗝矣於吾何怨何徳而為此無忌憚之言哉覽者詳之
  安南日記序
  惟其氣能勝天下之事然後可以立天下之大節成天下之大功學士大夫進則建勳名於朝退則齊得喪一死生睥睨萬物浩然天地之内當是時也蹈水火膏鼎鑊而不怵投之以三公之尊萬鍾之富而棄之若唾涕然此其故何也惟氣有以勝之也張子房諸葛孔明李長源之流或事大度之主或立於猜嫌忌諱之朝所遇不同而同歸於成功談笑揮斥之頃而風采譽望著聞於天下小人宦侍相與環伺而訖莫敢動摇數千百年之後仰其遺烈考求其言語文章而知其所得於氣者匪𦕈小也不然雖有賁獲之勇儀秦之辨淳于樗里之智平居𢢀然自命而及其臨事苟氣不足以充之未有不淟涊退瑟盡喪其所守者吾游四方所交賢俊多矣未嘗敢以氣許之惟吾楊子庶幾焉
  國家承平幾三十年士大夫膠守文墨雄偉不羣之才詘然無所表見而楊子獨受知
  主上驟被
  簡命圅尺一之詔出使瘴癘不測之區不偕一夫不攜一刃而能逆懾其驕王倖相切中其要領而力囘其強悍不臣之心使盡挈所有侵疆返諸鄰境不啻折劵之易試讀其所與國王書後先援據故事踔厲駿發爛然明析彼陸賈終童豈足為楊子道哉吾嘗謂楊子所為極難殆非卒然可辦者也向在京師見楊子博洽古今發諸論議無不纚纚可聼諸名卿貴人皆慕而與之游既使交趾往返萬里所在餽遺一不入其槖其為人介而能和多才而有守葢所養之久且裕如此宜乎不辱天子之命也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楊子殆有之矣故於其刻日記也書此以序之
  讀書正譌序
  吾讀春秋而深有感於後之學者也當周之衰也周文公之遺風漸息㑹盟征伐列國日相尋焉然其君率皆習於禮其卿大夫率皆𡢃於訓詞降而至於閨房之婦女四𡗝之君長莫不彬彬然以文自淑葢有漢唐以來好古者之所不能加老師宿儒善為訓故者之所不及究者矣是故穆姜魯之滛婦人也而能賦緑衣之卒章能釋隨卦之彖辭戎子郯子皆裔𡗝也而戎子能誦青蠅郯子能識少皥氏之故延州來季子荆蠻之介弟非素通上國者也及其聘魯一聞周樂而能熟悉其盛衰興廢後之學者束書不觀故雖典籍具在而承譌襲謬遺忘其原委者多矣於是方言里諺蕪薉而不可解者往往出於士大夫之口而登於其筆使當衰周之時且不得與滛婦人者竝况可廁諸晉叔向鄭子産楚左史倚相之側乎吾嘗推求其故葢濫觴於南宋浸淫於明季風靡波屬訖今日而遂為極也何休氏有言尚古學貴文章者謂之俗儒由近世學者觀之則吾之為學也殆亦難乎免於其俗矣顧猶不能自已遂作斯編用以是正文章家紕漏異時成書俾後進得采吾說以為鑑








  堯𡶶文鈔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六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三共十首
  詩説序
  漢興距孔子既逺世之言經者恒各守其師説異同離合紛若聚訟而莫能彚於一葢無甚於詩與春秋顧春秋主事凡事之是非曲直瞭然簡䇿之間則三傳之得失猶易辨也詩獨主志所為主文譎諌與言之無罪聞之足戒者其詞則隐其㫖則微有羙有刺有似羙矣而實刺往往從百世之下涵泳抽繹踰數十過而未悉其所以然至於諸家之説如一關雎也或以為稱后妃之徳或以為刺康后之晏起一芣苢也或以為婦人樂有子或以為傷夫有惡疾一黍離也或以為閔宗周或又以為衞公子壽閔其兄伋羣言冗脞大義乖反視春秋則尤甚焉然而儒林存之不廢者欲以廣學者之見聞俾不致若髙叟之固也自唐世盛行毛鄭而齊魯韓三家遂亡明世盛行朱注而毛鄭雖存亦亡今令甲所示學宫所肄者朱氏一家止耳原其初非不合於先王一道徳同風俗之指然而學者尋章摘句保殘守陋必自此始此詩教之所由壊也吾門惠子元龍好為淹博之學其於諸經也濳思泛覽者有年怳若有悟間出已意為之疏通證明無不悉有依據非如專門之家守其師說而不變者也其詩說先成寤疑辨惑多所發明雖未知於孔子刪詩之意果合與否然博而不蕪逹而不詭亦可謂毛鄭之功臣紫陽氏之諍子矣予固晩而有志經學顧年及昏耄見聞遺忘輙撫巻歎息以為當讓斯人出一頭地也故樂得而序之
  唐詩正序
  詩風雅之有正變也葢自毛鄭之學始成周之初雖以途歌巷謡而皆得列於正幽厲以還舉凡諸侯夫人公卿大夫閔世病俗之所為而莫不以變名之正變之云以其時非以其人也故曰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憂思嘽諧慢易之音作而民康樂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僻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滛亂夫詩固樂之權輿也觀乎詩之正變而其時之廢興治亂汚隆得喪之數可得而鑒也史家所志五行恒取其變之甚者以為詩妖詩孽言之不從之徴故聖人必用温柔敦厚為教豈苟然哉吾嘗由是說以讀唐詩有唐三百年間能者相繼貞觀永徽諸詩正之始也然而琱刻組繢殆不免陳隋之遺焉開元天寳諸詩正之盛也然而李杜兩家竝起角立或出於豪俊不羈或趨於沈著感憤正矣有變者存降而大厯以訖元和貞元之際典型具在猶不失承平故風庶幾乎變而不失正者與自是之後其辭漸繁其聲漸細而唐遂陵𡗝以底於亡說者葢比諸鄶曹無譏焉凡此皆時為之也當其盛也人主勵精於上宰臣百執趨事盡言於下政清刑簡人氣和平故其發之於詩率皆冲融而爾雅讀者以為正作者不自知其正也及其旣衰在朝則朋黨之相訐在埜則戎馬之交訌政煩刑苛人氣愁苦故其所發又皆哀思促節為多最下則浮且靡矣中間雖有賢者亦嘗博大其學掀决其氣以求篇什之昌而訖不能驟復乎古讀者以為變作者亦不自知其變也是故正變之所形國家之治亂繫焉人才之消長風俗之汚隆繫焉後之言詩者顧惟取一字一句之工以相夸尚夫豈足與語此吾友俞子無殊偕吾宗人周士晉賢用善詩鳴吳下其於唐也𠲒英咀華窮摉遐覽殆不知其幾矣既又差擇其尤者得若干巻統名曰正然則變者固在所不録與三君子曰非也正者吾取之變不失正者吾又取之其他不足以感人心端世教則皆吾所畧也釐其人矣復審其音審其音矣復區其時期不失古風雅之㫖而已予於是聞而善之三君子雖不得生周之世及見太師采風與夫仲尼所以存三百篇之故然而毛鄭正變之學猶可藉是選以不亡則三君子力也
  代陜西通志序
  康熙四年予奉簡書經行秦中軺車西指㡬徧雍梁二州之境其間名山巨河鳥道雲棧沙渦盤隥深峻窅𦕈可喜可愕之地無不周歴至於數千百年已來故宫廢壘與夫荒陵壊寢殘碑斷碣金石之遺文有足備稽覈助鑒戒者亦無不覽觀因是竊念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所云諏詢謀度者使臣之事也舉子騏駱所至耳目所見聞悉當攟摭記注以自寓其每懐靡及之義而予才識弇陋未有成書殆不能無遺憾也及使竣東還得觀廵撫賈公所輯陜西通志苞古酌今分條晰類該贍周詳有典有要其禆益於秦人甚多於是作而歎曰此書成而予諏詢謀度之懐庶可藉以少慰矣顧公之建節三秦也幅員之廣㡬半天下機務旁午日不暇給公旣綏集其民人而苖薅櫛理之而又能窮摉逺采悉境内之山川土風文物典章之屬一一臚列以為此書自非具周密之識雄偉博大非常之才可以四逹而不窮者其何由成此哉抑公嘗鎭撫我中州矣其措置方畧率與秦中無異前所成河南通志予嘗受之卒業亦猶今日之讀此書也自古論天下形勢者皆曰闗中為首洛陽為腹成王之造周也必使鎬京與新邑洛竝重降而訖於東漢隋唐之時亦必東西建都屹然如一葢天下根本要害之區莫有過焉者惟公能宣布
  國家之威徳周浹旁魄於兩重地之間其為
  天子所倚毗與四方所觀瞻固非一日矣此書告成益以見公之才識旁暢四逹如此也予家中州習公方畧有素顧又以使命至秦辱與公周旋數年之中而兩讀公所成不朽之書抑何其厚幸與遂為之序
  代青陽館規序
  古之仕宦者自比長閭師而上其涖官行政皆不出乎鄉一鄉之中吉㐫有無相賙恤嵗時伏臘禜酺飲射相周旋是何風俗之羙也葢其為之君者有八刑三物之法以治其衆降而公卿以下有大小宗之法以序其子孫故能整齊而聫屬之凡所云敦族睦婣救災恤患者莫不纎悉備舉士大夫生其時進而登於朝其比肩者皆吾親故也退而休於家與游於黨庠術序其相見往來者非吾親故又皆吾子弟也居者有禮讓之教愛敬之心行者無羇栖旅食輕去其郷之患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不信然與逮先王之法不行而貴自仕宦下訖商旅不能不散而他之而京師為四方都㑹往往交轂結衽鱗次而麕集雖其同邑共井之人親故子弟相距數千里之外者恒遇之於京師則所以整齊聫屬之者尤不可以無其道也於是一方之士大夫規地作館而寓敦睦救恤諸遺法於其中葢隐然以先王之治一鄉者行之豈非善復古者哉前明萬厯中吾鄉嘗置㑹館一區又鏤館規三十則於版比年以來傾圯廢墜日以益甚同邑孫君茂先懼無以整齊聫屬其鄉人也趨告予曰盍亟圖之予諾其請遂捐𫯠金若干以倡而孫君復身董其役不期月門屏堂宇悉還舊觀又増葺館規次第告成夫吾青陽之在江表也僻處一隅其俗素號愿樸類能以敦睦相教誡可謂羙矣使一旦來游京師又皆循是規而守之至於吉㓙有無嵗時往還一本乎古之愛敬禮讓而未始有羇旅之歎雖不能不出其鄉猶為不失先王之遺意也予故樂得而序之
  代洪氏族譜序
  禮曰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昔者先王之以親睦教天下也畫其田而井之設鄉大夫黨正族師比長以誡諭之顧又聮之以姓立為宗法使之合族而食序以昭穆冠昏則告喪葬則赴嵗時燕饗相率登宗子之廟而揖讓進退其間此王道所以隆也後之儒者以為大宗既不可復矣不得已而思復小宗以存王道於什一夫俗之不古若也葢已久矣親親之誼薄而歡欣愛敬之心微彼其視族之人也誠無以别於行路也雖其近在五世之内者旣死猶相為服然特劫於令甲而行之耳非有惻怛悽愴出於誠然者也即幸而存小cq=603宗之說虛名焉耳已文具焉耳已求諸先王親睦之教豈有當哉然則宗法其窮乎當夫法之始立也舉凡氏姓之本末子孫羣從之親䟽逖邇枝分𣲖别固不必系之以圖誌之以牒未有不瞭然者也自大宗小宗亡而世譜興焉學士大夫之為譜也所以維宗法之窮也吾先世自唐時始居曲阿一遷𭒀之官阬再遷休寜之黄石宋南渡後又遷洪原而族始益熾訖於今日散徙者不可勝計然猶莫盛於徽寜兩郡之間其昭穆葢可考也予願集吾族告之曰凡父兄子弟之處於此者其遂忍視族之人若行路邪抑猶不忍也自今而往儻能守親睦之遺意而無廢先王之教則宗法雖不可復而洪氏之族庶㡬猶為近古矣乎於是方修家譜旣成予序其後如此
  休寜張氏世譜序
  張之先見於詩若爾雅者曰仲見於春秋傳及短長書者曰老曰趯曰骼曰孟談曰儀之屬稍盛入漢則留侯良者其功名益大顯相傳休寜張氏即良後也予考吳郡諸張史俱不載其為良裔而休寜舊譜則然譜圖自良至六世孫千秋皆與漢書功臣表合獨言千秋次孫讚南渡居蘇州吳江縣九里橋讚長子居蘇為華亭縣尹則予竊疑之計讚之渡江當在東漢之初是時吳屬㑹稽郡有吳縣而無吳江有婁縣而無華亭且縣官亦不稱尹安得如譜云云乎又漢順帝始分㑹稽為吳郡至隋始改蘇州讚亦安得豫以居蘇名其子哉此可疑者也譜言良之二十三世孫裕其父為憑祖為茂曾祖為鎮而李延壽南史則裕曾祖光禄大夫澄祖廣州刺史彭祖父吳國内史黨與譜皆不合譜言裕子永字景山而史以為永弟岱字譜言裕長子演無子岱弟畼一子融而史以為演有子緒畼有數子融第居五又皆不合其他官爵名字子姓與史傳齟齬者率類此此又可疑者也予固不能信史以詘譜亦未敢信譜以詘史也葢譜家之學從古難之矣以是休寜青山有張氏裔孫羲馭名履昇者方用修葺世譜為己任而又以自良以來世逺無所徴信乃畧仍舊譜於前而獨詳休寜四大支以存宗法遺意其先葢由吳江徙著者屢矣至三十三世榮則遷休寜之嶺南三十五世閑遷漁灘三十八世蕩再遷山斗最後四十六世五九然後遷於青山其地皆不越休寜於是以榮公為始遷嶺南之祖閑公為始遷漁灘之祖蕩公為始遷山斗之祖而五九公則為青山之祖所謂四大支者昏娶卒葬必書有子無子必書而青山其本支也則尤加詳惟謹予謂是譜有三善焉闕疑一也尊祖二也收族三也夫亦可以示子孫矣羲馭為人謙厚好行善於鄉里來賈吳門吳人皆推長者復能延吾友周子敉寜俾訓諸子思以文學大起其宗予觀張之先累世纓紱不絶號為新安聞家而羲馭事行又如此其繼繼承承昌熾殆未有艾也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糓詒孫子當在張氏矣
  吳氏家傳序
  延陵吳氏率祖仲雍其後分散他之往往用功名文學著聲前史指不勝屈而留吳中者支分𣲖衍視他氏尤盛其宗之簪纓冠葢亦非他氏所敢望也顧吾友敬生先生自其尊甫以上再世潛徳未燿而敬生父子又皆高材轗軻至今猶據臯比滯斗升之禄於庠序間識者咸為惋惜惟同産弟翼生釋褐邑令逺近推冠循吏方駸駸顯逹於
  朝於是敬生喟然曰此吾祖父積善之效也然其事行久逺漸以湮沒散佚儻不筆之於册則後生奚述焉遂詮次其見聞所得者為傳若干篇將鋟諸版因書以示予曰某聞先祖無羙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某既用是為鑑今其詮次者具在吾子以為何如予發書讀之深歎其質而不俚詳而不蕪洵合禮所謂論譔其先祖之羙者然則敬生之孝思夫豈易量也哉盖古者孝子慈孫之愛其親也生養殁哀猶未也為之合族以敬承之為之和洽其門内以順適之為之立身勵志自成其名以顯揚之猶未也殁而為之行狀以上史官為之誌其墓以薶於地中而昭示後世猶未也又為之詩若文以闡發其嘉言懿行以藏於家而勸戒其子姓凛凛焉時抱不明不仁之懼若遷固之作序傳韋孟之賦在鄒謝靈運之述祖徳莫不皆然而敬生所詮次者則遷固比也予故不辭衰病而敢勉叙其梗槩云
  沙氏族譜序
  三代之時姓氏判而為二男子稱氏女子稱姓姓以别昏婣氏以明貴賤後世合姓與氏為一而言氏族者惟用地望以相夸詡此圖譜一局隋唐所以有專門之學也自譜學廢而先王大宗小宗之法蕩然無餘即禮所謂尊祖敬宗睦族之本意亦厪有知者加以遷徙之靡常貧富窮逹之不一故雖大家巨室往往不詳其所自出或以始遷者為始祖或以仕宦於朝者為始祖如吾吳沙氏亦其一也沙故籍大梁其上世譜系已不復存明初有太醫院使諱福一者其子景銘來居吳門之長洲再傳而至處士公讓遂以治生起其家率其子若孫卜築虎阜之左一時亭榭之幽花木之䆳琴罍圖籍之雄賓從往還觴咏嘯歌之樂甲於吾郡賢士大夫如吳文定公文待詔唐解元陸尚寳袁提學之屬後先交歡於沙氏沙之衣冠文物於斯最盛其父老皆輕財仗義敦長者之行其羣從子弟皆讀書息業恂恂孝謹無裘馬蒱博遨嬉之過葢大易所云積善之家是也當天啓中周忠介公方被逮士民起而羣毆旗校處士五世孫舜臣以諸生抗論上官之前不撓不懼為有司所指目故尤以氣節著聞既入
  本朝舜臣族孫衍中又首舉於鄉由是其族之地望㡬與三吳諸巨室相頡頏是譜也創於經歴公綸闕疑徴信斷自院使父子始經歴則院使𤣥孫而處士之孫也其後又得經歴從孫懋徳佐其役稾凡三易乃就迄今又百餘年矣派别益分子姓益以蕃衍舜臣之姪太學生恒銓虞其久而渙且疏也復大合族人修之獨捐槖中金若干鏤版以行至於排纘事實採葺先世傳記誌銘之作則恒銓之姪雲起與有勞焉夫然後昭穆以明少長以叙歳時蜡臘賓祀讌酺之際斌斌秩秩俾院使後裔不致相視若塗之人然皆譜力也予再四周覽以為兩君子是舉能不失先王尊祖敬宗睦族之遺意其知所本也夫其猶合於禮也夫
  汪氏族譜序
  宗法之亡久矣别子為祖繼别為宗何謂祖别子始為大夫者是也何謂宗别子之適世世繼起為大夫者是也故曰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此先王尊祖敬宗收族之意也自世爵世禄之制廢而宗法始壊矣後之儒者亦欲講求而推行之而訖於不可得非宗法之難復也制度之變風俗之澆為之也古者大夫三廟又有采以處其子孫今之大宗降為編氓者多矣無廟也無田也其能率其族之貴且顯者以嵗時旅薦於寢乎此不可行者一也古者族人異宫而同財有餘則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子弟有歸器則必獻其上而後敢服用其次今之父兄子弟徃往爭銖金尺帛而至於怨憤詬鬬相戕殺者殆不知其㡬也顧欲萃宗子與族人之衣服什器及其車馬賄財悉委諸公而無所私乎此不可行者二也古者絶族無施服然而所以重大宗者有加焉宗子死則族人為之服齊衰三月其母妻死亦然雖大夫不之降今令甲無是也宗婦死則夫雖母在為之禫宗子之長子死父為之斬衰三年今令甲又無是也此不可行者三也故吾之譜吾族也不言宗非詘吾宗也悼宗法之不復而有大不得已者於此也此制度之變風俗之澆也抑孔子嘗有言曰厚於仁者薄於義親而不尊厚於義者薄於仁尊而不親是故義非仁不立也仁非義不行也凡為吾父兄子弟者茍能知仁義尊親之説而使内外有别長㓜親疏有序有無相賙吉㐫患難相助伏臘膢蜡祭饗飲食相周旋如此則雖不言宗而宗法寓其中矣
  族譜後序
  吾譜吾族而不言宗也抑有微意焉吾族繼始祖者為適子處士公處士公之適子顯歿無後不後兄弟之子而後異姓子則大宗之絶者殆三百年矣繼高祖者為適子贈參政公參政公之適子贈刑部公刑部公之適子度殁無後不後兄弟之子而後母弟廣州公廣州公官刑部乃謂兄弟不相為後久之而始以已之幼子為之後則小宗㡬絶而幸不至於絶者又數十年矣然則吾之不言宗也微獨為宗法不可復也誠大不得已焉耳又吾仲搢九有言曰譜牒之廢也廢於貧且賤者什之三而廢於富且貴者什之七富者或恥其家之衰落則扳援大族而强附之貴者或傲焉㤀其先世之遺澤而過慮族人之貧者覬覦其錙銖則惟恐逺之不速也夫富者旣强附人之宗而貴者又思急逺其宗於是譜牒雖存而實亡矣信哉斯言凡為吾族者不可不深長思也詩有之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吾故述諸譜末以為父子兄弟鑑云













  堯峯文鈔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七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四共十一首
  重刻高子遺書後序
  右高先生遺書十有二巻㡬亭陳氏所葺以行者也洊經兵燹版燬不存琬嘗購求其本踰歳始獲以示四方諸門人咸欣歎以為未及覩也有高生嵀者字象姚來從琬游因語次告之曰先生是書决不湮沒者也盍謀重鐫諸高生敬諾生葢先生之族曾孫也歸而傾槖中貲鳩工庀役有不足則鬻膏腴三十畝以佐之凡糜白金若干兩越若干日而始竣用以嘉惠後學其寓意至渥也嵗之正月生復過琬門請為之序琬惟有明二百七十餘年之間賢士大夫以鉅儒碩望著稱於世者肩項相比其學術粹精議論醇正者前則薛文清而止耳後則先生而止耳顧兩先生俱罹宦豎之禍文清慬而得免而先生不幸竟蹈楚纍沉淵之遺躅天降罪罟蟊賊内訌此明社之所以遂屋而後之論者不免有人亡殄瘁之痛也琬自昔有志於學氣昏質駑訖今髪種種矣不能少加進焉少而聞先生之風壯而誦先生之書慨然想見其為人煜煜乎若日星之麗天也浩浩乎若江河之行地也峩峩乎若嵩岱之與兩間竝峙也譾劣如琬仰窺俯測豈能極先生高深之所詣哉方仰止景行之不暇其庸敢妄贊一詞以刻畫摹擬之乎姑承高生之請具述重鐫顚末以塞其意以慰四方學者欣歎欲覩之情而琬又得以挂氏名於巻端竊自謂深幸云
  具區志序
  古揚州之境踰淮距海襟帶吳楚封域最廣而周禮職方氏所表為州之藪浸者曰具區曰五湖則皆指太湖一水而言與他州逈異何也東南雖號澤國而水之大者莫逾於此湖故以太稱焉中流名山若洞庭東西若馬蹟者尤為諸峯之冠入乎其中即有平疇廣陌穹林藂落環湖而家者不勝算也仰焉而升高則巖壑之秀麗雲霞之變幻皆在睂睫之間俯焉而矚逺則波濤之出沒沙禽水獸之上下高帆大檣之徃來隐見皆在襟舄之下至於魚蝦之利橘柚李梅果實之珍蓮芡芋栗菰蓴之富甲於三吳為商賈所輻湊艫銜肩負絡繹而不絶加諸巨人長徳名儒勝流與夫士女之卓犖老釋之竒詭燿史册而煒彤管者後先相望名為湖山一隅而實則與都㑹比非小國寡民之所能㡬也是誠不可以無志然而前之為書者出於草創往往畧焉未備最後震澤一編猶不免乎依據藂雜捃摭絓漏於是東山翁子季霖奮曰士君子不出户庭知天下况吾生長其地而可使湮没不著哉乃慨然發凡起例上參山海經下究太史公酈道元以來諸書旁及圖經地記稗史别集之屬左右采獲積以嵗月其或未悉者自山郵旅亭僧坊肆壁荒區野冢殘碑斷刻父老之所傳聞緇衲之所記憶邇則策杖以求逺則挐舟以訪搜剔討論靡有缺遺既成示予予愛其典雅詳實成一家言遂應季霖之命序而行之季霖博學知名家多藏書尤善五七言歌詩所交率當世賢士大夫其長固不盡於此書而此書亦非藉予言然後傳者也
  吳逸民傳序
  陳子均寜為人沈静澹雅自少不汲汲於名利年未壯値明社既屋即棄諸生隐居東郊外婁江之上教授自給尤好著書凡三十餘年矣輯成吳逸民傳始仲雍訖金先生孝章共如干人葢以自寓其志云予惟逸民之名原本論語而虞仲在焉按周初有兩虞仲一為太伯弟仲雍左傳謂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至今虞山上猶有虞仲墓見陸廣微吳地記是也一為仲雍後人史記謂武王滅商封仲雍曾孫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是為北吳是也孔子之所稱逸民者果仲雍乎抑周章弟乎自漢孔安國至魏王肅何晏諸家俱不注虞仲何人近世始以仲雍實之此可疑者也太伯仲雍之逃周猶夷齊之以孤竹讓也孔子亦嘗推太伯至徳矣及其詮次逸民則登夷齊兄弟於首而太伯獨不得援引此例與仲雍並列其義安在以時代考之仲雍前夷齊且百年論語序事之體亦不當先夷齊而後仲雍此又可疑者也仲雍雖翦髮文身以順荆蠻之俗固儼然繼世有土之君矣孔子逸之可也從而民之可乎春秋杞成公用夷禮則降其伯爵書子楚人猾夏當伐蔡之始則黜其國號書荆皆示貶也然則孔子之民仲雍者律之以春秋之法豈其為貶辭與此又可疑者也夫未毁齒之時即無日不背誦論語顧垂老而猶不得其解子之專愚甚矣然而質疑問難皆後進所當盡心也均寜好學深思為吳中隐逸之冠其作此傳攟摭最博而去取最嚴發凡起例井然不苟必能講求孔子所以稱逸民之意庸敢述此說著諸巻端而求受教於均寜均寜其毋以老誖棄我
  篆𨽻考異序
  古今之制不同也古人之所食者俎豆而後世更之以桮盂古人之所安者簟席而後世更之以榻桉古人之所聼者箾管琴瑟而後世更之以箏笛琵琶古人之書其器則簡策其字則大小篆籀文而後世更之以縑紙與夫𨽻分行草風俗日流於簡易而人心日趨於靡薄此其不同之故所由來也使後世有王者作必欲盡廢一時之制而大復乎古非不羙且善也然徒足以驚駭觀聼而實不足以為治何則勢之積漸使然也今之學者乃區區守其一隅之見輙以小篆正𨽻文以大篆正小篆予往往惑之度其詭異非遂返諸科斗結繩之世其譊譊者必不止嗟乎此曲士之所尚而通儒之所不許也顧其間猶有不可不辨者葢𨽻之視篆特小更其㸃畫爾其於周官保氏六書之法未嘗相盭也自輓近以來承譌襲繆絶不知造字之原委於是競行俗字而六書之法遂亡始則市井有之而繼則學士大夫亦然矣始則私家簿籍有之而繼則經典詩文以訖章奏符牒之屬亦然矣小學之教不明而因循苟且者衆舉凡儒林藝苑皆不免於漸染流俗宜乎世之曲士得奮其一隅之見以相詆訶也吾郡周子敉寜博學而文慨然有憂之作考異一書發凡起例悉原許慎李陽冰徐鉉三子每字必加折𠂻先舉𨽻文為主然後求之於篆而以俗字附焉上引六經旁及子史究其本末晰其是非至詳至細而亦未嘗有詭異之說故雖通儒不能難也韓退之謂凡為文辭宜畧識字若敉寜之學豈非識字之尤者與不必盡廢𨽻文而所為小學六書之教藉是可以復相講明其有功於同文之治匪淺尟也予故序之以示學者采焉
  畜徳録序
  易大畜象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夫德體𤣥默清虗猶天也艮山磅礴蔽虧若將藴天其中而有之者故有畜徳象焉然而君子法之必多識言行者非徒以夸多為也葢學者之所患惟在乎志之易靡也識之易昏也心之易窒而氣質之易入於佻且浮也志靡則墮識昏則卑心窒則愚氣浮而質佻則流宕㤀返其徳之亡也久矣故必漸漬乎前言往行之中日見所未見日聞所未聞期於深造自得而止夫然後靡者可立昏者可明窒者可通而佻且浮者可變化也是之謂畜德否則問學不徹其原而規規焉為耳目之所囿辭章之所錮此坐井闚天者耳非艮山所以上藴乎天也若吾吳洞庭東山席君文輿平居以仁厚居心以澹泊養口體以輕財樂施周旋親故而安輯郷里其於君子之德亦既有其基矣顧又閉户好書家所積書數千巻每擇其尤切身心者手披口吟𣹢泳而師承之怳然有悟顧又以為未也遂徧葺周秦以來迄於元明諸嘉言懿行凡二十巻名曰畜德録以便省覽雖久病牀簀間猶惓惓編次未嘗輙易其所好葢其為人也不靡不昏不窒不浮其於所畜何如也君旣殁將葬而其子獻臣出此録示予受讀既訖喟然歎曰富矣㢤此君子之所謂多識者也昔予嘗見宋儒所譔厚德録仕學規範及名臣言行録諸書殆與此録相彷然其所編次類不越本朝諸賢未能若君之上下數千百年門晰部分最完且善也予先以有徳有言許君後之讀此録者藉此以想見君之為人則予之說不其信矣夫他若君平生事實與夫家世生卒之詳悉見予所為誌銘中兹不復論祗論畜徳録云獻臣名永劼君長子也為人甚文而淳謹有君遺風今且孜孜挍刋此録若惟恐君之氏名無傳於後者予聞之顯揚先人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順也明示後世教也獻臣其近之矣故併附述以見為徳者之有後如此
  國朝詩選序
  吾門孫子思九素以才學知名旣發為舉業之文及其暇也復與知交以詩歌相贈荅尤多清麗逈拔風流韶令之詞固已為時賢所引重矣間又取
  本朝士大夫及騷人墨客方外之徒之所作散見於世者彚而葺之以行其選既成攜於邱南示予予未暇寓目也試問思九所以删存去留之意知其用唐開元大厯為宗則又告之曰古之為詩者問學必有所據依章法句法字法必有所師承無唐宋一也今且區唐之初盛中晩而四之繼又區唐與宋而二之何其與予所聞異也且宋詩未有不出於唐者也楊劉則學温李也歐陽永叔則學太白也蘇黄則學子羙也子由文潛則學樂天也宋之與唐夫固若壎篪之相倡和而駏蛩之相周旋也審矣且吾子獨不見夫庖人乎均之肉也或切之為胾或粉之為臡為菹或捶而暴之為脯烹之為羮其若精若麤若濡若乾之質不同也而味同其若酒若酏若糝若蓼若醯醢若桂薑所以佐之之味不同也而其為肉則又無不同一旦薦諸几席或嗜或否者何與此非肉之果有異也葢羣一坐之口與其齒舌為庖人之工拙所易故也詩道亦然善於選者其猶吳人之善為庖者也於以易學詩者之耳目導其心志而轉移其風氣皆在是矣洵如是也雖專宗唐之開元大厯可也
  砥齋集序
  砥齋集者華隂王子𢎞撰字無異之所作彚而刻諸京師者也王子旣與予定交因出是集示予予讀至孫督師傅庭公傳往復數四輙為慨然以歎凄然以悲也前明崇禎之季中朝士大夫日夜分立門户以相攻訐至於國事之顛覆盗賊之蔓延中原秦楚之陸沉板蕩率棄置不復誰何先儒謂揚之水閔鄭忽之無忠臣良士終以死亡予於愍帝亦云當是時惟督師公慷慨任事所撲滅流宼不可勝計而卒為宦寺之所搖撼政府之所把持不獲盡展其用以及於禍葢督師公死而明之大勢已不可為矣王子之為是傳也其采輯情事既詳且核加以叙次簡潔有法頗得太史公傳傅靳蒯成之遺意所以不朽督師公者不端有賴於王子乎王子故嘗以山史自號觀其學識如此信乎其近於史矣今天子方詔修
  太宗
  世祖實録及前明史書逾年於此行且考求徴聘之典網羅山林老成淹雅隐逸之士以廣儲其選使王子得給筆札厠身玉堂之中發凡起例是是非非必不茍同流俗雖以之争光日月不難而惜乎其布衣芒屩沉淪諸生間而莫之為援也茍得一二鉅公出氣力以左右之其所撰述豈止是㢤王子多諳前明故實尤好鑒别唐宋以來法書名𦘕平生為文甚夥其議論馳騁今古悉有據依非苟作者於是顧謂予曰某将舍吾子西歸矣吾子幸以一言序其文予旣為之序則又慰留之曰吾方以史事望王子殆未可以西也盍姑弛槖少俟之
  物外閒吟序
  盈天地間無往而非物也畏塵喧者激而至於閉户自以為物外矣然而所暱者家室所御者琴瑟書册几杖之屬皆物也厭軒冕者放而入於南山北山之阻益自以為物外矣然而所聞者松風泉瀨鳥哢蟲號所覩者層崖飛瀑異花名藥與夫麙鹿之往來田夫釣叟方外之kao徒之出入凡此又皆物也極之為達人之觀則吾之一身亦物也安所得物外而逃之是故可以寓意於物不可以留意於物惟其隨所寓而安焉夫然後不物於物而能游乎萬物之外無錫華先生子嘉頎然長身為人耿介自好年未壯而與其室析屋孑然杜門者幾四十年今年壽七袠矣華髮漆鬢朱顔郁然有老屋數椽破書數千巻紙窻土壁煤幬塵榻意若自得者頗善飲酒酒酣輙發之為詩短章促節脱去唐宋人章句蹊徑蕭踈逺寄味之别有異趣得若干巻署曰物外閒吟予讀而加愛慕焉倘所謂不物於物而游乎物之外者與先生少娶於周予門周子子瞻者先生之室之姪也數過邱南乞予一言為閒吟序予惟先生胷中浩浩焉落落焉如大虛空塵情妄念消滅殆盡俯仰天地古今視之與空華游雲野馬者不少異況於詩歌小技豈復以苦吟相矜若近世詩人之為乎然則先生之視萬物皆寓也其視此吟亦寓也耳目所觸偶焉託興而已世之人相競以錢刀相軋以名位方十沉九浮碌碌風埃澒洞中彼安能知先生之髙且曠㢤讀是吟者盍以吾言求之
  洮浦集序
  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為尊斯言誠是也然而古之作者其於道也莫不各有所得雖所見有淺深所從入者有彼此顧非是則其文章不能以傳雖傳亦不能及於久且逺自孔孟而下若莊騷若荀揚以訖於唐宋諸大家未有不然者也而槩以小技斥之其可乎金沙曹惕咸先生亦近世聞道者之一也先生旣釋褐與同年生張翰林天如友善其才名亦畧相伯仲而數為黨人所排仕宦不進歸而揵户謝客以著述自娛為學自六經諸史旁及稗官野乘天文地理爾雅本草浮屠老子之書無所不究繼又値甲申乙酉之變流離奔走感激憤懣悉見諸詩歌古文詞時而為太羮𤣥酒時而為火龍黼黻或如虎豹之炳蔚或如魚龍之變幻或如鏞鼔之宏音或如箏笛之繁響或如吟蛩嘯狖之凄清或如蛇神牛鬼之詭怪即竒以為正化舊以為新如怨如怒如隐如排如莊語如寓言葢其傷宗社之傾覆而慨身世之仳𠌯無所發攄不得已而姑寄諸此也可以使後之讀者知其人而論其世矣顧猶自以為未至也於是取蒙莊華嚴兩書融而為一作南華泚筆若干巻上採諸子次援宗門諸語録其詞雄偉辨麗倘怳莫可究詰凡數千餘言如繭抽絲如車引泉原原本本悉叩其底裏而出之不亦盡道之變而極文章之能事與昔賢謂文章與道同一關捩然則以文人視先生而疑先生不知道者夫已傎矣冢君持原琬之同門友也槖先生集見示堯峯山中屬琬為序琬捧覽數四自分文旣非工而聞道又淺其於先生所作不啻河伯之遇海若望洋而走也為之傾仰其人者久之倘得列姓名於集首豈非幸㢤
  楊栁枝詞序
  予按郭茂倩樂府有折楊柳詞凡四調其二為横吹曲則梁元帝有詩及古詞上馬不捉鞭五曲是也其一為相和歌瑟調曲則默默施行違一篇是也其一為清商西曲歌則月節折楊柳詞是也又有楊栁枝詞者白樂天尚書所製其詞皆咏楊栁本事詩云尚書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年旣髙邁而小蠻方豐艷乃作楊柳枝詞以託意曰永豐西角荒園裏盡日無人屬阿誰宣宗聞是曲問誰詞左右具以對因東使命取永豐坊兩株植於禁中尚書感上知名且好尚風雅又作詞一章曰定知𤣥象今春後御宿光中添兩星其後乾符五年薛能為許州刺史令部妓少女作楊栁枝健舞復賦其詞為新聲楊栁枝詞本末如此又按樂天此詞自本事詩所載之外復有八首中間或云洛陽或云館娃錢塘葢不盡為小蠻作劉夢得屬和亦然本事詩云云未可泥也今此巻倡和雖非專宗劉白然不可不知其縁起故録於巻端以示覽者有考焉
  募修長洲縣學序
  諸子興而聖人之道衰自司馬遷劉向父子以儒之一家與諸子竝列或為六或為九則儒者於是乎益輕延及後世佛老之學盛行彼之為害也挍諸子尤甚世之才且賢者則聞虛無性命之説而悦之其愚且頑者則溺福田利益報應之説而奔走信從之其波日決其燄日熾雖搢紳大夫學於聖人之道者亦不能卓卓自拔乎其間而天下遂無儒矣是以如來三清之室廬徧滿於名山大川鐘魚拜誦之聲日夜不絶若其殿閣之崔峩梁棟之壯麗丹黝金碧之璀錯雖闕庭弗是過也而聖人之宫訖無過而問焉者彞倫之所以放失人心風俗之所以敗壊非是之故而誰咎與吾葢不能無歎也吾蘇長洲學舍刱建於前明嘉靖而重修於萬厯之中葉類皆有碩徳重臣與夫有司之良者出贖鍰捐官俸為邑人倡率見於學誌班班可考也及今將百五十年矣木朽而石泐殿堂兩廡之間旁風上雨傾圮不支甚者化為菜畦草徑有司莫之虞也教諭姚君訓導王君始進鄉進士陸子蔚文及諸生軰謀更新之估費當糜白金六千餘兩計無所出將徧求助於邑人而以序屬予子惟吳中名山如靈巖𤣥墓穹窿之屬凡為佛老雄踞者蹟其土木像設所費視此殆不下數倍矣然而徒黨之匃募都人士之施舍藉以成之甚易而獨於學舍往往攢睂挼手有所甚難而不敢舉者何也豈吾道之與佛老勢固不能兩盛與抑如吾前之所歎者恒足為人心風俗之累與廵撫余公方奉
  天子之命持節兹土諄諄欲以教養斯人為任度所施設必自學校始此搢紳大夫之所從出而民庶之所羣屬耳目也移風易俗莫大乎此儻能首援嘉靖萬厯時故例以倡率之則既有賢上官興之於上復有諸君子應之於下才者奮愚者慕其潰於成也决矣而又何難之足云吾故用是説為諸君子告請并告諸余公堯峯文鈔巻二十七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八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五共十一首
  徐圃臣集序
  先是嘉興徐君圃臣以所著書介其宗人崧之命予為序予老病惛忘忽忽不暇記憶也踰𠕂歲崧之督序甚急且言圃臣家貧好學日夜杜門孜孜撰述不倦至謝絶人事一切同里諸貴人俱不通往來而獨有慕於鈍翁蓋崧之稱述云爾間嘗觀圃臣所次厯法視元郭守敬及回回大西洋諸厯畧相牴牾其論春秋春王正月義尤大異於諸儒予甚竒之而稍駭焉圃臣其殆長於數學者與顧予竊有疑也請以邵氏易數言之自子丑二㑹開闢以訖於已其數凡六萬四千八百年而唐虞適居午㑹一萬八百年之半則前此已踰七萬年矣此七萬年中聖賢迭興所傳易卦圗夲草經而外他書若三墳若八索若九丘悉皆湮没不存其存者惟堯舜以來三千餘年諸書爾然而尚書僅有二十八篇周禮又亡冬官儀禮散失尤多聖賢諸書猶不免於湮沒闕遺况為吾儕者方欲憊精勞神孜孜窮日夜以事撰述而動曰將為不朽計其果不朽乎自堯舜以訖於今其數尚在午末自是而未而申而酉更當三萬三千餘年其果能傳諸三萬三千年之乆乎近世後生晩進喜於詆譏前賢以博名髙其能保三萬三千年之人果異於今人乎果能盡讀吾書而深思吾意乎夫安知不大肆其喙如今世者然也吾又何敢以藐焉易盡之身出其書與三萬三千年之人角而資其口實哉予故喜為古文詞者晩歲乃大悔之深憫圃臣之志類予徃時而又疑其失計也雖然圃臣既長於數學得毋布算算之逆揣其書决當大行於三萬三千年之乆故遂孜孜役精神於此以求成一家言雖至垂老而猶不欲返與信如此也則圃臣之計未為失而予言誠謬甚矣圃臣其何以教我
  王貽上詩集序
  昔吳季子札聘魯魯人為之歌齊歎曰美哉泱泱大風表東海者其太公乎而説者又謂齊音敖辟而驕志何也予甞誦齊詩自雞鳴已下凡十有一篇皆哀襄時之詩為多詩疏以為哀公政衰荒滛怠慢齊人變風始作然則所謂傲辟驕志者蓋謂變風也自太公以來四公時之正風不傳乆矣意者子札其猶及見且聞之與故為咨嗟太息其美而思慕太公如此與孔子與子札同時及其述詩而不録齊之正風獨存雞鳴以下十有一篇豈孔子所見不逮子札與予惑之舊矣予友王子貽上世家濟南之新城新城故齊地也而貽上又工於詩其人博雅好古習知六藝之文徃在京師時數相徃還惜乎予不能舉此以問貽上以辨正其所惑也貽上之詩緒宻而思深間能自出新意縱横馳驟無所不可庶㡬盡破其所謂傲辟驕志之習以進於正風者與使今世復有吳季子札宜何如為貽上咨嗟太息其美與抑使貽上得生孔子之世孔子豈能盡刪其詩而不録與然則貽上之所造可知矣吳在孔子世為𡗝齒於於越蠻荆之列故呉越荆楚之詩皆不入三百篇至魯成公之七年始見於經自西漢以來然後呉之賢士大夫文章功業遂卓然爭衡中國訖於今日號為文物之地古今時勢不同類如此也以予之才學在呉人中為最陋劣者然幸生子札之郷雖不能為詩而猶能知貽上之詩竊欲自附於子札之美齊風貽上其許我乎貽上之歸也嘗乞予為其詩序而予不暇以為今者休沐無事因道此以遺貽上且欲貽上為予辨正其所惑焉
  王子底詩集序
  子讀風雅諸詩未嘗不喟然而歎也以謂當成周之隆諸士大夫彬彬然習於文學其能詩也固宜至於田夫野叟婦人豎子知昏而質駑是皆不足與於詩矣而作者不絶何也蓋先王之敎人以詩也為之國史以采之為之太師瞽矇以掌之為之舞蹈之節以形容之為之鼗柷壎敔簫管琴瑟之噐以宣播之自國學而訖於家塾自飲射而訖於祈年蜡臘莫不有詩故雖田野婦豎之衆一有所得舉能歌之成韻而述之成文夫誠深入乎其中日夜觀感激發而不自知其所以然也後世間亦以詩取士而其所爭不過聲調所尚不過排偶固已異於成周矣逮科舉之業既改而詩以益衰於是其才且賢者亦嘗極精憊神以力求其工然取而觀之猶多出於陵厲蹈襲之為而不暇進及乎古豈非所敎不存焉故耶然則士生其時苟能自名一家以庶㡬風雅之遺者可謂難矣嗟乎詩之為道自後世言之此特文藝之一節耳故上不以此為敎下不以此為習然而先王之世往往采之國史掌之太師瞽矇薦之極於宗廟明堂而莫或敢廢學者又從而尊之為經抑何視詩之重如此與夫惟古之視詩甚重則以田野之衆而舉皆能之後之視詩漸輕雖有士大夫之才且賢者所以求之甚力而終於有不及此無他繫乎其敎之者而已新城王子子底與其弟貽上皆以能詩稱於京師可謂自名一家以庶㡬風雅之遺者也予嘗序貽上之詩以為能變易齊風今觀子底所作尤幽閒澹肆極其性情之所之而𡗝然一歸於正使子底力為之不止又安有不及乎古者哉予蓋有感於世之輕視夫詩者故願與子底兄弟共起而勉焉至於詩敎之所以興則非予三人者之所得與也子底盍姑俟之
  灌園詩後序
  李子武曾將謀灌園長水之上乃命其友文子與也為之圗京師士大夫聞之遂各賦詩以咏其事武曾輯成一巻而又命予為之序予惟古之君子欲進則進欲退則退未有不浩然自得者也今之君子側身遲囘於進退之際恒皇皇焉不能自主者何也非其人為之其時為之也古之君子力耕以為食力蠶以為衣俛仰身世無求而皆給故當其不得志而退也畢其生可以無悶今之君子仰無以養其親俛無以畜其妻子飢寒之患廹於肌膚此其時與古異矣雖不得志其能遯世長徃浩然於寂寞無人之地哉吾以是知其難也今武曾北游者逾年枯槁憔瘁不獲已思得數畆之園灌之其謀則誠善矣在易履之訟曰素履徃无咎象曰素履之徃獨行願也顧武曾所遇之時若此方且車轍馬蹏奔走衣食之不暇豈暇獨行其願也哉考諸是圗有室廬之華有花木水石之勝又有琴尊棊矢朋從徃還之樂夫必待是而後長徃度非武曾所能辦也武曾在京師落落寡合平時相親善者惟吾輩三數人耳若予則又浮沉郎舎意不自適雖使具區區饘粥之資以稍慰安武曾而猶未之能繼况欲勉出氣力以助成其所願乎予㡬不知為武曾謀矣姑狥其命予之意而告以斯言云
  呉道賢詩小序
  毘陵呉生善畫而能詩其畫山水宗北宋而五言詩則出入中盛唐間既以其豪示予予告之曰鄧氏有言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其為人也無文雖有曉畫者寡矣予於是知詩道之通於畫也試以繪山水者論之李思訓王摩詰猶詩之有正宗也荆浩闗仝董源李成猶李杜諸大家也范寛郭熙猶唐大厯以後諸接武者也郭恕先米元章之流徃徃於繩墨之外自出胷臆是為逸品其在韋栁之間乎唐詩之衰也自長慶始北宋之畫之衰也自宣和始長慶之言詩也率皆巧於命意工於措辭愈工愈巧以趨一時之風尚而詩於是乎始變矣惟畫亦然予雖不知生之畫顧猶能知其詩其立言也簡其託興也長澹泊雋永庶㡬乎韋栁之苖裔者也微逸品殆不足以命之今生去游甌粤方且航劒津櫂武𡗝登慢亭壺公諸峯而訪古僊人之遺蹟江山名物所以助生者多矣生之詩若畫其尚可量哉予姑俟其歸也而叩之
  綺里詩選序
  陳后山有言詩欲其好則不能好子美之於詩竒常新陳無不好者后山可謂知子美矣雖然天下之物無竒而非常也無新而非陳也求新於新求竒於竒牛鬼蛇神未足與言竒也裁雲鏤月未足與言新也采目前之景而道其意中之所欲發極流俗所刋落以為陳者常者一經子美出之而臭腐皆神竒平澹皆絢爛矣此其所得固宜超然絶出於新竒之上者也而豈後人之欲好者所能髣髴而頡頏哉虞升學詩始則兢兢持擇用清新爾雅為宗近乃雄邁縱恣捭脱羈束一惟子美之歸夫寧沾沾求好者比與吾故以此告之雖然學子美有道方子美之獻賦而不遇也桮殘炙冷而不懟被褐跨驢偃蹇公卿間而不悔及其流離頓踣裵囘奔走於東西川也采橡栗以代稻黍種萵苣摘蒼耳以當肥鱻退與田夫野叟為伍而觴咏歗歌怡然自適雖有嚴鄭公李梓州之屬為之主而不相夤縁附麗也惟其自守如此故其發諸詩者才力氣𩲸老而彌健舉世推為大家今虞升以盛年困於諸生居平雅負髙氣絶不能從俗俛仰由是才譽徧東南而所遇日窮生計亦日狼狽舅氏侍郎公方負重望於
  朝士大夫樂從虞升游者踵趾相錯也顧虞升杜門自匿若恐以闗説造請累其舅者其真子美之徒與使益之年而更加學焉雖欲自諱其詩之好不可得也
  計甫草中州集序
  信乎詩文之以好游而益工也予友計子甫草來京師出其中州所作書序記銘五七言襍詩若干篇予受而讀之而為之三歎也蓋甫草自春徂秋徧游大河之南北其車轍馬蹏之所及率皆明季時戰爭舊壘也故其戈頭矢鏃隂燐遺骼往往襍出於頽垣野田荒煙蔓草之中見之恒有蒼凉壯烈憤然不平之餘思則其為道途逆旅諸作也宜其多彷徨而悽惻踰河渉洛遥望嵩山少室蘇門之磛秀其間長林修竹飛瀑清湍緜亘而不絶至於兔園鴈池銅臺紫陌之旁日落風號狐嗁而鴟嘯雖欲問梁孝王之驕侈曹氏髙氏之雄豪意氣而𦕈乎逺矣則其為登臨懷古諸作也宜其多幽陗而深長所遇賢士大夫與夫王孫貴胄下曁酒人俠客賣漿屠沽之徒薶名而更姓者猶不失中原文物之遺焉幸得追隨其歩趨而相與上下徃復其議論無不動心駭𩲸可歌可涕則其為徃來贈答宴飲别離諸作也宜其多激昂沈鬱而出之以頓挫然則甫草所作之工蓋至是而蔑以加矣昔太史公足蹟幾半天下而子美太白亦嘗㩻䧢齊魯秦蜀荆湖之間故能出其所得名當時而傳後世詩文之道雖古今人常不相及而要之以好游而益工則固千載已來雄才傑士之所同也方予之少也亦欲藉區區之翰墨與甫草相角逐及一旦繫官於此無由為名山大川千里之游以壯其氣而開拓其耳目於是學日益劣識日益卑而才華亦漸以凋落蓋有媿於甫草多矣况敢逺望古人乎顧猶欲竭其固陋為甫草序此而不辭者何哉夫亦以志吾媿也
  湘中草序
  天之生才將以有為也既已生之矣而又斬刈困折俾為之而不底於成何也於是後之學者儻慌憤懣無所呼籲不得已而設為天問天對無憀之辭反覆三致意於其中然猶未獲其解遂有謂天人之際漠然若不相渉者此栁子厚果蓏癰痔草木之説也及其甚也又有謂天之於人往往愛不肖而忌才故其所培毓者恒在妄庸無知之倫而其斬刈困折俾為之而不底於成者則必歸於賢若智此孔孟所以皇皇而顔閔以下亦訖於短命也蓋即莊周氏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之説而又加詭激焉雖其言未合於正然知其出於無憀不得已者决也予友湯子卿謀自少以才見稱當前明之季其年甫弱冠即用詩古文屈其輩行至於老師宿儒悉折節下之而卿謀已不幸夭死矣夫使卿謀不死必能得志取功名以自暴其畜積而振燿於一世即使志不得功與名不偶而或僅享下中之壽鍵户著書亦必能深造精微卓卓然追逐古人於千載之上而顧何以不幸如此也則所謂天者是已豈天之好惡喜怒果與物類相反耶豈物之有才者果不可出其長以爭巧拙成敗於天而勝之耶一何不免於忌才有如前説云云者也予滋惑焉卿謀為徐子公肅外舅既版行其遺集而尤子展成宋子既庭皆卿謀故人也復從而序之且命予繼其後予素知卿謀之才者也其敢黙然已乎
  苑西集序
  昔者興王之致治也莫不有左右心膂之臣仰備啟沃而次之則以文章為黼黻治平之具如臯陶之𢋫歌於虞周文公召康公尹吉甫之屬作風雅頌諸詩於成康之世皆是也前明萬厯後士習益陋斯文寢以衰薾自我
  世祖定鼎以來文治聿興於是聲敎所被作者不可勝計時則若太倉吳祭酒偉業宛平王文貞公崇簡合肥龔端毅公鼎孳以文學倡導於前然後鴻儒碩士望風繼起訖於今
  上在御益加網羅海内英雋彬彬蔚蔚鱗次麕集於朝廷之上大之發為詔誥小之㪚為詩歌繪繡錯施韶濩並作徃徃嫓美前古其間尤魁然傑出亟為
  天子所廸簡而稱賞者則惟澹人先生一人而已先生噐識温茂才思敏㨗問學淹洽既足以結
  主知慰輿望蓋十餘年於此當其入儤
  禁廷也諸凡宫闕苑囿之壯麗天球琬琰内府之珍竒法書名畫周彞漢鼎四庫之祕玩皆所饜聞而飫見及其出扈警蹕也馳驅乎長楊羽獵之塲翺翔乎宣曲廵游之地東謁孔林南探禹穴至於平沙廣漠崇巖窮障我
  太祖
  太宗發祥之址與夫金戈鐡騎百戰創業之區皆所跋渉而導從於以恢拓其耳目而發越其撫時懷古慷慨壯烈之思宏篇短章間見層出上應
  御制下與士大夫更唱迭和宜乎其登作者之堂而獨為
  天子所亟賞也邇者請告杜門編次篋衍所弆十之一二名曰苑西集離為十二巻以示琬豐而不失諸靡約而不失諸促和平爾雅而絶不為鈎章棘句之習雍雍乎有垂紳正笏臺閣氣象焉昔元遺山論金源之文以為宇文吳蔡諸人非不可謂豪傑之士然皆宋儒之仕於金者故大定明昌間文派斷自蔡正甫党竹谿趙閒閒始琬論
  本朝詩文亦然前所云若太倉若宛平合肥數公雖或為文雄或為詩伯亦皆前明之遺老也後之學者而欲求
  清興五十年之間文章正傳非先生輩其誰歸琬之立説如此以俟異時采詩者論定可也
  使琉球録序
  使琉球録若干巻中山沿革志又若干巻吾舟次奉使時作也舟次在翰林既以
  特簡出持使者節聲名播於屬國踰年返命
  天子徴其沿道撰録諸書遂繕此進
  御亦既藏諸金匱石室矣及其請急歸里四方士大夫索觀者甚夥舟次乃鋟之於梓而屬予序之予觀成周之制行人使適四方則必述其山川形勢之要禮俗政治與其語言風土物産之宜凡為五書以獻俾天子周知天下之故諸如小史外史之所掌土訓誦訓之所道皆是物也然考職方輿地自王畿訖於若鎮若藩其服惟九則行人所記亦當不越九服之内未嘗有逺及海外為象胥所不及知鞮鞻氏所不及與而能加意撰録如此書者也琉球自明初以來始奉正朔守職貢歲時往返不絶既入
  本朝不懈益䖍顧後先為王人者往往跋渉狂波𩗗浪之中𩲸悸神駭延歴旬時甫至其國神魄未定率皆苟且從事不暇從容為書間有作者又多樂道怪竒承襲譌謬直等於郢書燕説耳異時議禮之家載筆之臣猝然有所尋訪而訖無以徴信雖道里土風猶不得附見簡牘之末况其世次之大者乎舟次丰度之俊偉才識之敏决文章議論之壯麗方為屬國所愛畏故有言必以誠告有事必以實應宜其為此書也其搜輯也備其据依也詳上之可作輶軒之指南次之可備史家之筆削最下亦可為四方士大夫考異聞述荒怪之一助惜乎周禮五書湮没不傳於後世以予度之殆未能遽勝舟次之作也抑予聞皇皇者華之遣使臣也其詞雖繁而大約命之諏謀詢度以上報天子今舟次之諏詢者可謂至矣此書成而不愧王人之職矣
  雄雉齋選集序
  江都顧子書宣介薛生孝穆過予邱南出示所作詩三百餘篇予雅聞顧子年雖少所交多名公鉅儒下筆言語妙天下而於詩尤工讀之終巻見其在予宗人蛟門比部齋中所唱酬者及其擬張文昌體祭蛟門者為之掩巻喟然曰蛟門之視顧子其殆如韓退之之於孟東野歐陽永叔之於梅聖俞乎昔退之為孟生詩也稱其有咸池之音繼又欲低頭下拜以雲自比以龍比東野冀其追逐於四方上下間而永叔稱聖俞亦然甚且推為詩老而自以為不能望其惓惓慕好如此故當其㑹合則以詩相遺言别則以詩相慰至於間濶之既乆則感時觸物又莫不以詩相問勞筆墨未燥流傳四方至今存之集中為詩人所誦說若蛟門罷官以來閉户養疴之日多而宴集談笑之日寡至偕顧子唱和又加寡焉逮其論詩也相與講貫討論磨礲淬厲者不深造古人堂户不止惜乎聚合無㡬時而蛟門竟坐憂患愀然失志以殁今而後顧子年力益壯學識益博材氣亦益老著述方富當有數倍於此巻者顧蛟門則不及見矣春之日秋之夕飲酒長吟欲和而能唱者誰與欲唱而能和者又誰與得毋有感慨歔欷如所謂不復鼔琴者乎此予所以歎也予自顧譾劣其習詩學也不專異時所見不逮蛟門逺甚蛟門序顧子詩既以為恢竒奥衍盤礴不羈而又推知其用意之深且廣遺言猶在識精而論公與韓歐陽之稱孟梅無異顧子其可以自信矣譾劣如予又何能别措一詞哉













  堯峯文鈔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二十九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六共十四首
  王敬哉先生集序
  敬哉王先生不逺三千餘里示琬文集六巻琬受而卒業歎曰富矣美矣琬聞之文者貫道之噐故孔子有曰文不在茲乎孔子之所謂文蓋謂易詩書禮樂也是豈後世辭賦章句區區儷青妃白之謂與孔子既歿漢儒收拾暴秦燼燬之餘修明講習可謂勤矣然而言易者不知天人貫通之㫖而溺於納甲卦氣之説言詩者不知王國盛衰之原而溺於四始五際之説言書者不知二帝三王所以致治之大夲大用而所爭者文王改元周公踐阼之説至於禮樂又徃徃有其義而不知習其儀有其噐而不知名其物甚則溷以圗䜟襍以譌偽而孔子所刪述之文不晦即亂夫日月星辰天之文也山川草木地之文也易詩書禮樂諸經人之文也人之有文所以經緯天地之道而成之者也使其遂流於晦且亂則人欲日熾彞倫日斁天地之道將何所託以傳哉嗣後陵遲益甚文統道統於是岐而為二韓柳歐陽曽以文周張二程以道未有彚其源流而一之者也其間釐剔義理之絲微鑽硏問學之根夲能以其所作進而繼孔子者惟朱徽國文公一人止耳儻微文公論説之詳辨晰之力則向之晦者幾何而不熄向之亂者幾何而不澌滅蕩盡也然則使孔子之文踰數十傳不墜蓋文公之力居多今距文公又五百年所矣而繼之者無其人或有其人矣而琬僻處海陬猶未有見焉此所以日夜流連太息不能無望於世之學者也及觀先生所示其辭質而贍其義簡而明求諸文公諸書無所不合於以輔翼傳注而䟽通易詩書禮樂之文庶㡬由文公而遂溯孔子者與吾然後知天之未喪斯文殆自孔子以來訖於今如一日也語云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琬亦嘗好學深思力期從事於此固不敢自安於不賢而氣昏質惰雖欲勉進賢者之域以求溯孔子之所謂文而終不能逮也故願附名先生文集之末述其所見以求正於先生云
  金正希先生遺稾序
  正希先生諱聲休寧人正希其字也中崇禎戊辰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歴官修撰至兵部右侍郎殉難死死三十年而先生從子賁與其兄敦澄彚刻先生時文稾若干首而命予序之予惟自有明以來國家令甲剏設五經四子八股之業以為進退士子之具當其盛也舉凡魁人傑士與夫公卿將相戡定禍亂通逹時務之流胥從此出而其文章亦皆昌明博碩妙於語言為學者所宗雖名為時文而求諸古人蓋未有不合者也沿及神宗之末文體日益以壊而士習亦日益以變廟堂之中門户相角人主孤立於上士大夫朋比於下曾不數紀遂蹙社稷而覆之嗚呼國運之治亂人材之賢不肖吾固於時文驗之矣時文之糜爛詭異此即五行傳所謂言之不從之孽也顧先生於明季獨慨然以國事為己任㩻䧢兵間數被黨人所搤而志不少衰卒之建立卓卓如此抑何壯也間嘗取其時文諷誦而紬繹之大率以灝瀚之氣雄放之才沈幽陗拔之思馳騁上下於思泉震川鹿門諸作而自名一家上之研極天人次之講明經世有用之學而於前古盛衰治亂廢興得失之故尤惓惓微冩其意而見諸議論翰墨之間闚其所得視全盛時作者無異可謂淳且厚矣惟其所得之淳且厚故能不為威怵不為利誘雖至於捐軀截脰以死而曾勿之恤也先生之死豈世之小丈夫猝焉與患難相偪所可得而遽辦者哉不然使用剽竊牽綴浮游不根之文以徼幸功名於一旦其人若風中之蓬水上之梗靡靡然一無足恃而望其異時之有所建立豈不難乎此先生之文所以彌可貴愛也予故願縣此若干首於國門以示學者云
  襲紫樓文集序
  嘉興李君明逺其先世都運公以乙科起家累官至兩淮運使嘗受業顧端文公習其風流餘韻中朝爭以東林黨人目之殁而龔尚書芝麓銘其墓稱公少而其詩多名章麗句為文人長而淹經術負經濟為通儒晩而廉辨幹逹為能吏其見推服如此於是君以諸孫與其再從兄曉令繼之皆用文學有聞於東南而又皆從遊於姜翰林西溟之門是時文社方大熾君兄弟又張氏髙第弟子世居長水之上四方好事輕舟過長水詣門投謁者連日夜不絶而曉令尤重然諾性剛直好嫚罵由是為怨家所中屢傾其産千金曉令既殁有子斯年武曾才名相頡頏其年皆少於君君則復以所長角逐其間垂老猶不少倦予嘗歎長水一隅之地居人僅數千家而李氏百年之間科名蟬連衣冠都雅其子弟耳濡目染無不自澤於學者何其盛也君雖轗軻不偶然自少家居則有都運公為之祖有曉令為之兄在外則有翰林西溟與其同門諸名士為之師若友故其學易進而其聲望易起最後復有斯年昆季為之族子晨夕候問起居相與倡酬詩歌硏磨古文辭之曲折遂以是娛其老而忘其貧則君之所得者不可謂不厚且幸矣武曾在京師尤善予君以武曾書造予堯峯山中屬予序其文集且追述社中諸故事娓娓可聽予謂君之詩文既行於世四方士大夫必有讀之而知君者至其家世問學之原委則讀者未必能盡知也予故次其始末以復於武曾而寓君俾冠諸巻首焉
  喬石林賦草序
  先是
  天子既下薦舉之詔四方搢紳降及山林韋素之士咸集
  闕下諸以才藝相炫燿者甚衆而中書喬子石林尤能絶出其輩行當
  御試文賦之日侍衛諸近臣環列左右他人方濡墨屬稾作囁嚅瑟縮狀石林則已展巻疾書千餘言立成起顧日晷猶未昃也琬與同試者旁睨其所為未嘗不太息折服既而石林名在第五琬亦濫厠五十人之列奉㫖授翰林院官將共入史館有日矣於是石林盡出平時所擬賦草示琬凡如干篇琬受而讀之見其命意則根體要摛辭則趨雅正故能麗而不滛典而有法信乎其華國之選也或謂賦家宜於侈靡史家宜於簡直二者之學不同今使石林以賦才司纂修得毋用違其長與琬曰非也登髙能賦可以為大夫古之所謂大夫者求諸周官如太史小史内史外史之屬皆在焉不必其無兼才也劉向揚雄之於漢也蓋嘗葺天漢以後諸故實訖於元成哀平以續史記矣及考其騷賦之作則又卓然有名如向之九歎雄之長楊挍獵反騷諸文是也世稱班固漢書文贍事詳過於史遷而東西都賦則又叙述山川之險都邑之雄宫闕掖庭之麗而究歸於靈臺辟雍明堂風化之盛其辭閎深灝衍雖後有作者硏思十年亦不能稍加焉孰謂長於此者必不長於彼與石林之為良史才吾即以其賦知之矣抑琬猶有感焉昔賢歎為賦乃俳史遷亦言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二者之學見輕於前代如此比者
  天子恢張文治尊崇儒術其於薦舉諸臣徃徃錫之以金粟勞之以饗燕繼又寵之以清華絶非前代所及使盡得石林輩兼才以應之是誠可以不媿顧琬則非其人也蓋自予告以來才華刋落舊聞放失既不能出駢四儷六之辭以續騷頌又不能網羅勝國之典章上下二百七十餘年之人物以資筆削乃欲歩趨石林之後塵其能勿汗顔而捼手乎方惴惴然以上羞
  朝廷下貽藝林之玷為懼宜乎讀石林諸賦而不勝其羡且慕也遂援筆序之不獨暴揚其賦心之工亦欲以史才之艮如揚班比者厚致望於石林云爾
  願息齋集序
  義理之學一也經術之學一也史學一也辭章之學又一也學至於辭章疑若稍易而世之文士終其身憊精竭神於中卒未有造其全者杜子美之詩舉世宗之號為集大成矣而無韻之言輒不可讀蘇明允曾子固皆不長於詩子瞻之於詩若文雄邁放逸其天才殆未易幾及而倚聲為小詞則不如周秦逺甚儻猶輪人不能造弓圬人不能操斧斤以斵櫨椽也惟其憊精竭神於一藝夫然後可以盡其變而入於神且化所謂藝之至者不兩能與若吾友徐子竹逸則不然徐子與予同年生間嘗聚首都下既而釋褐永昌推官别去踰二十年始復相見於吳門出其著述凡若干巻予受而讀之其詩歌甚工也古文辭又工至如酒䦨游戯屈其體格以見於小詞則又工古人之所難徐子之所易微獨其才識氣力有以㨗出乎衆也蓋徐子家世義興生長山水奥區若銅官善巻張公汣里之勝固已飽聞而飫見之矣及其奔走西南諸徼則又舉危崖陗壑重淵修阪魚龍之所都虎豹蝯猱之所穴與夫箐谷之窅深花木之秀麗蟲鳥羽毛之竒怪娟好者無不閲之於目𢱯之於心而發之於文章加以宦游不逹則又裵囘險阻吁嗟轗軻撫時觸物幽憤悱惻之思生焉故其所作類皆得江山之助者也抑予聞之道成而上藝成而下予與徐子皆老矣予年五十有九而徐子又過之頿髪皓然顧猶角逐辭章精憊神竭而不知返夫亦逺乎道矣盍相與刋落膚華棄捐楮墨以進求其上焉者乎是則有先儒義理之學在今而後願偕徐子勉之
  白石山房稾序
  在昔有宋之興也同時以文章名世者世必推歐蘇曾王四家而歐陽文忠公曾文定公王文公皆出於江右於是江右之文章衣被海内逺近莫敢望焉蓋其名山大川深林層壑逶迤旁魄之氣蓄乆而不洩然後發為人傑如歐曾王三君子者是也嗣後人文蔚興訖於明季兵燹之餘文獻漸以衰謝其巋然以宿徳重望冠冕江右者莫如侍郎石園李公今文饒先生則侍郎公之次君也方侍郎公受知我
  世祖迴翔卿貳先生年尚髫齔即從游京邸入則奉敎於侍郎公出則與四方名公偉人相延接未嘗不趨其下風而聆其緒論諸如國家之掌故古今之沿革一時之人物臧否微而天人性命毫芒之辨顯而禮樂政事治忽之㡬蓋悉已洞諸指掌而瞭然於胸中矣侍郎公之配米夫人則又素嫻吟咏日夜偕公唱和先生居家庭之側徃徃親承指授耳濡目染日以有得及以髙第揀入翰林讀書玉堂之中扈蹕交㦸之内其才益髙學益博見聞益雄濶宏肆毎著作一篇出士大夫必相傳頌以熟蓋先生之在
  夲朝不啻歐曽王三君子者之在有宋盛時也去年春天子特簡先生視學東南先生課士之暇裒其所為白石山房文稾凡若干巻郵書示琬且曰吾子宜為之序琬惟古人之於詩若文也有臺閣之體有山林之體居廊廟者長於臺閣守布素者長於山林殆莫能相兼也先生則不然當其代言應制美盛徳之形容効太平之潤色大者敷腴而有則小者簡核而有章𤍞若春華爛若文錦斯誠得臺閣之體者也至於登髙臨逺感時惜别縁物托興撫事懐人則或淋漓盡態或激昂多姿窮哀樂之變而極刻畫之工其於山林諸體又加長焉前人所不能兼者先生顧獨得而兼之假令歐曽王三君子者復生於今世俾先生出其翰墨發舒其所得以與之馳驅角逐吾未知其孰先而孰後也琬老矣後先請告者踰十有七年窮村僻壤之為居而田翁社父之為友雖間有所作亦祗知山林而已其於所謂臺閣者雖憊精竭思未能窺及其堂奥之萬一故滋歎服於先生之有兼長也而樂為之序若先生造士之勤涖政之肅持躬之介且峻則有都人士之歌頌在不及贅云
  篴歩詩集序
  唐詩以杜子美為大家宋詩以蘇子瞻陸務觀為大家此三家者皆才雄而學贍氣俊而詞偉雖至片言隻句徃徃能寫不易名之狀與不易吐之情使讀者爽然而覺躍然而興固非餖飣雕畫者所得彷彿其萬一也吾友徐子泰初為吾師致公先生季君年雖少而材噐穎敏以翩翩貴公子顧不墮紈綺裘馬之習循雅自愛善於屬文數見賞拔於學使者又以其暇發為詩歌小詞皆出入三大家之中沈酣濯磨不已故其句法字法森然悉有來處寖為大江南北諸名士所稱許誠吾師克家之子也今年夏來游吾門吾叩其學譬之繰絲引泉愈出而靡窮讀其所贄篴歩詩集其麗也如初霞之映朝陽其秀也如寒潭之印秋月其蒼然而古也如喬松之旁挐直上繪畫之所不及也吾見其進而不止則又如枿木之春榮而潮汐之晝夜涌也平時得力於三大家之法深矣雖然詩之有法凡以求工也吾之告徐子者其在捨法而超然上之乎蓋徐子知進乎法者之工而未知忘乎法者之尤工也苟忘乎法則與承蜩弄丸郢人之運斤庖丁之解牛無異蓋技也抑有道焉如是而汪洋閎肆左右逢源雖與子美子瞻務觀三大家者並驅先後以傳於世亦不難矣
  董御史文集序
  徃時君為御史與予及葉尚書子吉李僉事元仗之屬凡數輩聚於京邸以詩歌古文詞相磨礪甚樂也君嘗延合肥龔端毅公宴小閤中予得與焉三人者促席劇論上溯掌故之沿革下及文章之正變娓娓至丙夜不休公擊節大喜為舉爵無算肴核俱盡君出虀䔩佐之酒罷則晝漏上十餘刻矣當是之時端毅公以文敎主盟於上予黨數輩復左推右輓其間故四方人士無不知玉虬之詩若文者既而君以直言左官歸里予亦引疾請告毘陵距吾地不數舎顧予僻居山村音問稀濶雖一再訪君於虎邱不復能論文如京邸時矣去年秋君便道過予草堂出其所撰楊將軍賜物記且指且諷意頗自得自言病脾不飲惟數啖其所攜藥物而已予窺君容色甚旺以為雖老而未衰也而君竟以脾疾不起其孤某葺君遺文若干巻請序巻首君自少博聞縱攬諸凡杜韓名篇蘇黄快句一一成誦在口尤酷嗜左氏司馬氏歐陽氏之文予在京邸見其所鈔史記勾乙段落薈蕞成文悉井井有法故其發諸翰墨或流宕竒肆或艱深典奥不名一家晩歲潛心三禮之學衆言淆亂必折而一之譌謬相承必釐而正之未嘗苟同亦不為苟異集中所載經説猶班班可考惜乎不假以年而遽殁也予小於君僅一歲衰疾方甚下筆不數行輒頭岑岑欲卧其能叙君之文乎追維徃事相去幾二十年端毅公宰木已拱其他數輩論文京邸者亦十無一二在矣杯酒笑談之雅怳然夢寐有足嘅者故不辭其孤之請而聊述梗槩如此
  春草軒小稾序
  處士君諱逺臣字孔輿姓華氏世為無錫鉅族少孤而貧事其母以孝養稱長而習舉子業且潛心先儒義理之學明祚既訖遂歎息曰先儒有云學道而應舉譬諸避人而入市也於是絶意進取大肆力於詩文來呉門徧從前明士大夫遊遨靈巖鄧尉間所賦詩益多名春草軒小藳未及版行於世也既殁之十有九年見夢其子佺曰若方鋟吾詩宜乞汪鈍翁序之佺是時已棄儒初不知鈍翁誰也寤而歴訪親故知其為予因介中表周生子贍詣予請序予讀其詩氣平而語和不失古詩人之敎非若麥秀黍離感憤怨懟者比信乎可傳者也雖然周有占㝱之官所掌六㝱曰正曰噩曰思曰寤曰喜曰懼若華生所夢於斯六者果何徴耶詩文小伎學道者恥為之君墓木且拱矣而猶惓戀不忘耶當君之生也與予氏名不相諳聲問不相接未嘗有杯酒硯席之雅及其殁也而顧知之地下耶予之窮於世乆矣杜門空山士大夫好予者無幾而君之靈爽乃獨愛慕如此耶豈鬼神所好惡視人世遽相逕庭耶予不幸少學古文辭晩而衰病荒落自分且湮滅無聞焉若君之所作顧已藉藉騷人逸士之口反欲託予之餘波殘燄然後能不朽耶是皆未可以為信也抑聞之知道者曰生猶夢也死猶覺也君既覺矣而予方十沉九浮於碌碌塵𡏖之内顧令以夢中之語傳覺者於不朽則君之為計左矣特以生之來請也其辭也哀而思傳先公之詩其志又甚確易所謂子克家者也予故不能嘿嘿云
  張青琱詩集序
  昔賢論文有二體有臺閣之體有山林之體惟詩亦然鋪揚徳伐磊落而華贍者臺閣之詩也裵囘景光雕琢而纎巧者山林之詩也舂容翺翔澤於大雅者臺閣之詩也悲嘑憤嘅鄰於怨誹者山林之詩也是故王公大人之所賦讀之如伐鼉鼔如考鯨鏞如撫琴瑟之和平臺閣之詩也騷人思婦之所吟讀之如擊土壤如叩瓦缶如聞蝯歗蟲鳴之凄清山林之詩也有唐諸名家若燕許之巨麗李王錢劉之新逸皆臺閣之詩之屬也至於盧仝之怪竒李長吉之刻削孟郊賈島之寒痩則山林之詩之屬也為臺閣諸體者宜貴宜壽考宜大其設施於世為山林諸體者宜不偶宜不永年宜無所表見而自放廢於寂莫之瀕浩蕩之野以此相士大率皆然獨於吾友張君青琱失之青琱起家中翰洊登曹郎駸駸乎向用其平生歴臺閣之日居多舉凡見聞所經興㑹所觸無不寓之於詩大章短什傳頌士大夫之口祭酒吳梅村先生最善歌行毎推青琱長歌數千言太息其不可㡬及所居與予比鄰數用文字相角逐青琱間出一篇予未嘗不瞠目而擊節也蓋其體實有合於所謂臺閣者然而官不越郎署年不及耄期最後遂轗軻困頓以殁何其宜壽而弗壽宜貴而弗克大其設施與予以是有感也異時
  天子右文
  詔舉博學宏詞
  御試於體仁閣下而第其甲乙假令青琱在列得奮其淹洽之學雄麗不羣之材抑揚上下筆墨稍異即以掄首選非難而追惟青琱之殁也則已乆矣予以是重有感也於是其女夫金生名定者排葺遺稾若干巻乞予序之予故論其大畧亦藉以哀吾亡友云
  問亭詩序
  問亭先生固我
  太祖高皇帝之曽孫而
  世祖章皇帝之再從子也嘗出其所賦詩歌一編授簡於琬命為之序因復於先生曰文者道之輿而詩又文之菁華寓焉者也昔者周公召公皆以周之懿親夾輔王家翼亮數世若文武肇造於前成康丕承於後誕集大命以詒後之人實惟二公左右厥辟當其時僇力協心罔不夙夜故能使盛徳大業為周室冠宜無暇求工於一章一句與學士大夫競能角長審矣然而考諸詩小序豳風七月鴟鴞東山周公作也小雅常棣亦周公作也大雅公劉泂酌巻阿召公作也頌清廟烈文諸什又周公作也其㫖婉其思深其辭舂容而典麗後之學者雖欲規模而則效之不可得也夫徳業盛大既如彼詩歌典麗又如此一何其有兼長與蓋文以載道周召所得於道者深斯不求工而無不工也今
  天子倡右文之治昭示薄海内外方欲舉末俗而反之成周故於萬幾清暇屢出
  御製炳炳煌煌譬諸列星二曜垂象無極於是化之者近自夲支逺暨臣庶率皆竭蹶於藝苑囘翔乎文圃摛華擷藻應之若響而先生則尤
  王家之卓爾者也其學貫穿經傳錯綜典故而又深硏性命之指博求天人之源先生之於道也琬誠愚陋不足闚測其所至若其近體之清新歌行之雄放所謂載道之言之工亦既傳誦而屬和其一二矣顧此豈足以槩先生哉先生位雖尊養雖厚然猶未及見用且復恥於求試故其長隠而靡燿耳儻
  天子廸簡有道之佐一旦得以懿親出寄心膂重任用俾恢張至治措天下於乂安然後盡發其所工者上之作為雅頌以奏諸
  郊廟施諸燕饗朝㑹必能鋪揚先烈美盛徳之形容次之采風謡陳勸戒惓惓反覆三致意焉亦必與豳風七月者比由此進厠周召二公之間誠未知其孰先孰後也美哉斯編其殆始基之矣琬雖病且衰謹拭目以竢願覽觀先生制作之成焉
  旅行日記小序
  晉賢逾江省其外舅於巢徃返凡若干日同行者為周子青士相與賦詩若干首合為旅行日記一巻予平生雖未嘗至巢然記中所載如南徐如廣陵如真州皆予束髪以來奔走南北所習游之地而白門鳳臺則又嘗承乏奉使於此文章政事之餘弔金粉之故蹟訪王謝之風流上下俛仰宜其發為詩歌以稍攄其藴積顧才拙而思澁先後見諸紙墨者蓋寂寥無㡬也今觀兩君子吟咏之富能無媿乎當晉賢之徃返江上也賓朋親故相踵登臨酬酢相錯由日記考之疑若無暇晷者而兩君子從容跌宕贈答倡和於其間口占手録比於宿搆至其意思之清新章句之工麗則又皆不為苟作此予所尤媿者也俞子無殊言晉賢方戒期深秋將偕二三子由長興汎二汣探張公善權諸洞籃輿畫舫匏尊竹杖媐游山林泉石之中其境益勝其所得之詩亦當益加恢竒予非獨媿之而已實不勝歎且羡焉姑附數語於日記之末而又執筆以竢
  西郊汎雪倡和詩序
  常熟蔣子文從所葺汎雪詩若干首并系以圗成一巻如左予惟汎雪韻事也汎雪而賦詩繪圗尤事之最韻者也雖然蔣子知雪之可喜而未知其可畏也予在郎署十餘歲毎遇雨雪則京師道上馬牛車驢相蹂踐中間泥濘踰數尺左右冰陵如山瀕晨入署輒有顛仆之恐又嘗奏事
  行殿夜半抵南海子風雪甚猛大聲發林木間幾於猿啼鬼歗燈火擈滅殆盡迷不知路旁皇良乆遇騎者援之始得免及請告歸里冬杪過旴𣅿寒雲四集彌望無人煙予方乗肩輿積雪覆輿盈寸輿人力倦不能荷衣𧚌皆溼手足至僵凍欲裂上下齒搏擊矻矻有聲氣色悉沮喪幸而前逹逆旅則童僕無不置酒相賀以為更生甚矣予之畏雪也至今偶一追維猶不寒而㮚顧蔣子以高才生從容谿壑之間青簾畫舫與諸賓客縱觀山雪舉酒吟賞且能見諸翰墨爭竒角勝刻畫盡致夫蔣子不知雪之可畏猶予之不知雪之可喜也豈果雪有異哉所遭之㑹不同爾假令予前此脱去塵網輕裘席㡌得徃從蔣子觀雪於虞山雖風流蘊藉或不足比肩羣賢然猶欲借酣呼眺望之樂用以娯其情而寓其志亦何不可喜之有予既自歎其所遭而又羡蔣子之擅此最韻事也故願為之序
  許南交送行詩序
  荀卿子曰藝之至者不兩能古之才人求名於文墨之間未有能以詩畫並著者也有之自王摩詰始蓋其才情氣韻得之有素毎一落筆莫不盡善故世之言詩畫者舉皆宗之嗣後若文與可之竹蘇子瞻之樹石米元章之雲山人物庶乎其配詩以行然文米率畫勝於詩而子瞻則又詩勝於畫若摩詰所謂畫中詩詩中畫者殆未能超然優入其域也則荀卿子之言猶信吾吳累百年來士大夫兼長詩畫者殆不下數十家而獨推沈啟南文徴仲為最昔人謂沈畫神品文畫妙品得者寳之如拱璧至於其詩則後生晩進從事文學者徃徃守一説而不能㑹通乎大全故至今持論微有異同以視摩詰雖或未之能逮顧已頡頏乎文蘇之列矣虞山許某南交其家世故多顯者顧獨沉酣詩畫中歌行近體蓋宗晩唐而畫則出入北宋諸家與文沈異派而同源他日以上舎生將徃考職吏部既戒期矣呉㑹諸君子知南交者悉以一言贈行而嘉興曹秋岳先生為之倡予彚而讀之竊謂南交年少儀觀秀雅學問淹洽固足以傾動一世况又重之以詩若畫乎使當觴咏之餘盤礴㸃染必能使觀者神怡而聞者悚聽挾此以徃其纚王侯之履而走公卿之車騎者殆不可以指屈矣宜諸君子咏歎不置也昔文徴仲貢入京師聲望方為同朝所重遂得薦入翰林然則南交豈遽以選人終哉














  堯峯文鈔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三十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七共十七首
  綿津山人詩集序
  綿津山人集者牧仲宋先生自名其前後所為詩也先生以文康公冡子自少嶄然頭角綽有聲譽其稍長也以侍衛徃來
  殿廷交㦸之内進則長楊校獵宣曲馬射未嘗不扈從其間為
  世祖所賞識退而侍文康公側賓接名公鉅卿熟習其言論風指耳濡目染用是練逹累朝以來典故之沿革文獻之盛衰所以資其見聞者既至既而從事宦游南臨江淮北俯碣石所過名山大川長林峭壑無不往探古今金石之刻鼎彞之噐經史百家之學以訖法書名畫無不採覽隠逸之谷耆舊之廬與夫四方騷人寓公之所在無不延訪而折節所以拓其胷次而陶育其性情者復乆且深其志愈充其氣愈下於以發為詩歌其長篇雄變如蛟龍之幻化其短章秀傑如珠玉之瑩潤甚至聨句角勝則冩難狀之物而吐難言之情如傾江倒河益注而益不窮洵乎其才之高學之宏而養之裕也吾聞之也非才不足以應猝非學不足以馭才非養不足以蓄所學若先生之為人固已光明而俊偉博大而醇深及其逹於政事也廉而不劌嚴而不苛拊循吏民煦煦慈愛而不失之姑息當其蒞呉僅四閲月耳裁决簿書勾稽金糓往往至丙夜雖精鋭少年不敢望一二老姦宿蠧俯首側足亦率不敢旁睨考其設施則詩歌特先生餘事也故能以其間與賓客置酒贈答方揖讓笑談之頃落筆如風雨他人未及搆思而先生數百言立就矣苟非賦才之高而又佐之以學深之以養必不及此夫豈屑屑焉摛章繢句僅以詩人自矜者所得而侔哉昔文康公以漁陽開府進登宰輔今先生繼之復開府江右出為股肱之臣入必為心膂宻勿之佐遭時遇
  主紹揚前休行以𢋫歌諸什被管絃而施郊廟當有數倍於此集者譬之五星之麗天芒寒色正方與日月齊曜寧特於文康公有光而已先生出此集命予序之予衰朽無似豈能窺見著作之原委姑述其梗槩云爾
  拾瑶録序
  學之所尚不同義理一也經濟一也詩歌古文詞又其一也談義理者或渉於迂䟽談經濟者或流於雄放於是咸薄詩歌古文詞為小技而不屑以為自漢以來遂區儒林與藝苑為二至宋史又别立道學之目卒區之為三矣予謂為詩文者必有其原焉苟得其原雖信筆而書稱心而出未嘗不可傳而可咏也不得其原則飣餖以為富組織以為新剽竊摸擬以為合於古人非不翕然見稱一時也曽未㡬何而冰解水落悉歸於烏有矣是故為詩文者要以義理經濟為之原朱徽公固理學之祖也而其詩文最工推南渡後一大家唐之陸宣公李衛公宋之韓魏公范文正公之流其勲名在朝廷其聲望在天下後世宜乎不屑於詩文矣然而議論之卓犖詞采之壯麗五七言小詩之雍容爾雅至今讀其片言隻句猶莫不想見其風采而企慕其人然則區道學儒林藝苑為三此史家之陋未可謂之通論也定州郝雪海先生自少博通諸家日夕講求古今治亂興亡之故溯流窮源洞見根柢既謫鐡嶺者二十餘年益潛心宋儒諸語録始於居敬窮理而歸諸躬行心得故其所養日䆳所發日宏平居讀史則有史斷闡發孟子則有孟子章句序是蓋合道學儒林為一者也既又取先生所作詩文而卒業焉窺其㫖醇正而渾厚攬其詞清潤而雄暢一切撫時觸物跌宕感慨皆於是乎見之雖號為詩文專家者或未之能逮也殆又合藝苑與儒林道學為一者與然則若詩若文謂之學者之緒餘可謂之小技不可觀於先生所作斯知其原之有自矣先生事功駿偉不在宣公衛公之下嘗宻䟽劾呉三桂尤有古豪傑風已備見於誌銘俱不及論但論其學以序拾瑶録云
  見山樓詩集序
  闗西退菴楊先生自安慶郵所作見山樓詩集凡若干巻以示琬琬伏讀數四其詩出入魏黄初唐大厯間絶不蹈時流蹊徑舉凡登臨眺矚往還贈答率皆指深思逺尤多清麗雄邁警絶之詞非騷人墨客所敢頡頏者也蓋琬之服先生舊矣方先生之在西臺也呉逆三桂適以王爵鎮滇南
  中朝不知其異志假以便宜而先生獨上封事力言三桂跋扈不臣逆挫其萌芽者甚至光生雖得罪以去而三桂知朝廷有人十年之間遷延瑟縮不敢驟發者誰為之哉蓋先生力也琬故服先生之敢言與其先見既受
  特簡之命建大中丞節於安慶安慶控江南上游素號重地先生之徳長厚而樂易故施諸政令也簡其心慷爽而敏決故措諸䂓模也𢎞一旦盗起武昌蹂踐黄之諸屬邑黄與安慶為鄰盗顧慴先生威名不敢稍侵其境先生聞警亦嚴飭樓櫓甲兵戰守之具示以有備羽檄稍暇即飲酒賦詩不輟略如承平無事士民莫能窺其淺深當斯時也呉中訛言踵至市井不逞之徒汹汹企足揎臂以待而全呉訖能晏然安枕者又先生力也琬故服先生之静鎮與其有勝算然則勲名赫奕方在士大夫口耳間區區詩歌之學流連景光雕繢章句先生豈藉是為重者哉顧其去官里居也無懟憤不平之意及其建節兹土也亦不色喜其見之五七言詩徃徃忠厚悱惻至於愛君憂國諄諄然三致意焉琬所謂指深思逺者是也昔在小雅既推吉甫為萬邦之憲而大雅嵩高之卒章則曰其詩孔碩其風肆好烝民之卒章又曰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何其言之重詞之複雖吉甫所作一詩亦為之咨嗟嘆賞不一而足也蓋大小雅所舉南仲方叔召虎其人非不優於事功與吉甫相配然而文章名徳卒未有過吉甫者今琬於先生亦云深願掛名集末附先生以不朽故先生命之為序遂不辭而序之世有知先生者當知琬非溢美爾
  緯蕭集序
  商邱故宋地也宋之為國雜見於春秋戰國䇿史記諸書而班氏獨稱宋自堯舜湯以來其人重厚多君子猶有先王遺風訖今距宋有國時閲二千餘歲生其地者鉅公名儒大都以勲業道徳相高尚而其次亦雄駿瑰瑋風雅不羣之才後先相望與班氏言多君子者合故予夙昔師友率四方賢豪長者而所最厚善者必推宋中如牧仲先生其一已先生之次君山言胚胎前光濡染庭訓齒髮甫燥即有聞於中原數從先生宦游徧交南北知名之士相與磨礲討論為詩歌古文詞不極其源不止始予在史館見之睢州湯先生潛菴坐上丰采魁梧揖讓語言恂恂謙下而頗露爽邁磊落之槩潛菴指而目之曰此善承牧仲家學者也顧予猶未知其工詩及得牧仲先生雙江集則山言詩實附其中所和彭蠡望匡廬一篇氣雄詞警下筆驚人予始為之歎服猶未知其他詩之悉工也自先生開省吾呉與山言相見署中盡讀其詩稾所謂緯蕭集者徃徃清麗雄偉備兼衆體間出新意愈竒而愈高古至於聨句之作用韻妥貼使事變化尤類牧仲先生乃知潛菴所指目者可信不誣也洵乎君子之人君子之文哉昔孔子删詩不列宋詩於十五國之次或謂商頌即宋詩也以其王者之後故尊之為頌然而變風終於缺如使孔子復生今世倘得見先生父子之所譔著其能不採而登之於風以補其缺乎世之讀宋氏詩者亦知此否也
  來虞先生年譜後序
  從祖祖父來虞先生歴官㡬三十年始在工曹即用職守忤巨奄陳永夀汪懐徳㡬至得罪是後在粤藩又忤魏忠賢閒住當先生立朝於諸黨人絶無所附麗及其臨事輒不肯撓詘如此嗟夫熹宗之季士大夫媕婀無恥爭以媚奄為事交結之不已繼之以贊導贊導之不已繼之以頌美擁戴而建祠之議遂起蓋自浙江廵撫倡之薊遼總督應天廵撫輩和之是時主票擬者崑山元城兩相公也相與造為駢儷揚詡之辭應答如響於是凶徳參㑹而生祠遂徧天下矣假令天不悔禍則九錫勸進之文必出此曹手筆前明之宗社又奚待揭竿斬木之徒乗間歗聚而始覆亡哉顧先生以一外僚屹然撐搘其間用能夾輔撫按率厲寮屬嚴禁境内不得擅建生祠卒使逆奄之黨如陳嵩者歛跡屛氣而不敢出聲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先生之為人豈非人心風俗所重頼者與否則亂臣賊子相隨屬而彞倫或㡬於息矣不亦大可畏耶逮至先生暮年雖復見搤於用事者屛置海外以殁而高風偉節訖今傳述於呉越人士之口彼媚奄者流上之既已伏法朝市次之即幸免歐刀獲保腰領於牖下而兒童走卒販夫餅婦猶能羣焉指斥其氏名藉藉唾罵不止然則賢不肖之相距其所得孰多也觀此譜者微獨吾族羣從子姓宜謹毋忘先生之遺懿相率起而師之以求繼美於世即凡百有官君子儻亦當奉之為楷摹為龜鑑且以俟太史氏有事明史者采擇其一二以備實録起居注之缺遺不亦可乎譜為先生第五子沂州公所輯先生殁時沂州公尚少今距先生五十年獨力攟摭凡再脱稾而始就嘗莊語琬曰吾之為此也文直事核庶㡬可以傳信後人琬歎其誠然也故并著之
  先大夫詩集後序
  先大夫字元御自號玉淙居士明天啟丁卯科舉人皇贈奉政大夫刑部郎中年十六而孤二十而補諸生二十四而舉於鄉越明年崇禎戊辰試禮部不第歸逾二年而病咯血又五年而殁年三十有一是時琬兄弟方㓜未知恪守先大夫遺書也稍長則繼以兵燹播遷流離蓋手澤之散軼者十及二三矣惟是編為先大夫所自定琬雖遘患難輒攜以從先宜人幸而不罹於盜賊不毁於水火故至今留巾箱中嗚呼自明萬厯之季呉下能文章家莫不祖公安而禰竟陵而先大夫之詩顧獨不溺於風尚如此今者直
  國運休明肇興文學之時名公鉅卿類能以起衰振靡自任然則詩敎其復昌乎儻覩是編必有知先大夫之志而深悲其早世者先大失庶㡬不亡矣
  寓廬十咏後序
  元年正月予方得張氏園居之半以為寓廬不逾月北上遂作絶句十章咏之且命兒子筠稍葺治之既而歎曰張氏為此園㡬世矣當其剏構之始夫豈不欲貽諸子若孫哉而卒委於予試觀夫壽籐䈙竹蔓延而蕪薉孰非向之佳華美卉列植而灌溉者與荒谿斷塹石將傾而水欲涸孰非向之曲徑平池周視而經營者與頽垣破瓦鼯鼪之所穴而鳩雀之所巢孰非向之雕欄畫棟羣萃而管弦歌舞者與主人之去留無時而人事之盛衰乗除有數則予之得此廬也殆不啻鄭人之夢蕉鹿遊子之栖旅亭也雖名之為寓無不可者嗟夫凡吾之所謂寓者固不獨一廬而已彼夫富貴皆寓也故堯舜有之不為泰許由巢父辭之不為高形骸内外皆寓也故佺喬得之不為壽顔淵殤子失之不為殀古之有道者往往柳生其肘而不惡曲僂發背跰𨇤而行而亦未嘗恥之蓋恬然忘其所寓而游乎方之外者也今予顧不能舎是寓廬者而沾沾焉咏之是不亦贅矣乎
  擬明史列傳自序
  世之言史者莫不競以史遷班固范曄三史為宗顧猶不免後儒之評議議史記者則謂項羽不當夲紀也陳渉不當世家也龜䇿不當列傳也五帝世次不當顛錯也六經傳記不當割裂也稱孔子者不當但言識㑹稽之骨辨墳羊之怪道楛矢之異也議班固者則謂五行志不當蕪累也古今人表不當乖名而亂體也孺子嬰不當書於王莽傳也西楚所封十八王不當載於異姓侯王表也遷雄傳不當取其自序也嚴延年傳不當以子貢冉有比也議范曄者則謂董宣之守正不當槩之酷吏也蔡琰之失節不當槩之列女也王喬左慈之妄誕不當入方術傳也廪君盤瓠之俚詭不經不當入蠻𡗝傳也聖公之結客報仇不當誣其懦弱也計子勲即薊子訓不當一人兩傳也論後不當復贅以贊也然則鐫誣剌謬雖三史且不免焉甚者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信如此則遷固尚不足法乎此蓋後儒以文章相軋之病也非公言也又况才學識三者俱不逮古人而忝列著述之林如琬之區區其能免於評議已乎琬又衰老且病蹉跎一出㡬喪亷恥計入史館纔六十日杜門請告者殆踰一年始得放歸故所譔止於如此然而舛錯迭見缺畧時有欲無得罪於古人蓋其難矣既已録上史館及歸而猶不能不藏弆此稾者非敢望名山其人如史遷所説也孤位苟禄遷延歲月亦聊以志媿云爾
  伯子遺稾小序
  伯子名筠字禹吹呉江附學生年止三十二凡病咯血十餘年竟以是殁殁而父鈍翁始更其字曰伯子先是伯子自時文之外頗好為小詩翁以其疾之屢瘉而屢發也禁之使不得為然伯子猶私偕其友時時倡和相屬戒不以聞於翁及其既祥也翁得遺詩一巻於沈君友篪范君鷺公所撫之泫然而悲因録存如干首以慰伯子於地下至於所賦章句之醇疵工拙則姑俟采詩者擇焉嗚呼悕矣天之祝予於斯則已極矣吾雖才吾伯子尚忍言哉尚忍言哉
  僊府十二觀序
  近世言僊道者必謂神僊當有宿命有骨相又有功行積累致然非勉强可冀者此其説誠善矣顧吾聞古之為神僊者非皆忘情於世者也當其始或年少鋒鋭骯髒不平之氣未暇鏟除固嘗思以功名自奮與世之賢士大夫角材挈智祈效尺寸以為人主用及其所遇齟齬則又思所變計而游乎方之外譬諸俊鳥之摶物也一發不中即翩然去諸雲霄萬里之上不可蹤蹟如安期生梅子真之流是已安期以䇿干項羽不用遂去不知所之子真兩䟽譏切王氏不報遂棄妻子為吳市門卒兩人者皆長生不死後世所稱神僊中人也由今以觀雖謂之豪傑可矣豪傑之士使其得志則必為張子房為李長源功成名遂而後解尺一之組棄萬户之封寓意於辟糓導引以怡其生苟不得志則寧與安期子真齒耳至若褰裳攘臂陸沈於埃𡏖之境而徼幸恣睢於金玉錦繡聲色翫好之場迷不知返此直一妄庸人也雖自負豪傑其誰許之三原梁子大千為予同年進士數年以來諸同年率多取大官致身顯要而大千獨謁選邯鄲令以禮節忤上官鐫職里居好神僊呼吸吐納之術怳若有悟渡江至呉遇予於城西年七十矣頿鬢無一二莖白者談笑歩履不減少壯時出所著書二巻言神仙事始於僊居終於僊語命曰僊府十二觀予讀之殆不能測其何如人也意者其宿命骨相與夫功行遂當僊邪抑即豪傑之士也或曰使大千果已得僊則終南太華皆其鄰壤無不可宿舂糧而徃者獨柰何舎之而襆被䇿蹇役役於埃𡏖如此邪予曰不然吾郡林屋洞為左神幽虚之天此固大千所詫僊居也又子真既隠呉市門其後竟浮海鍊藥至今海上有梅岑山安期亦嘗偕羡門隠居蓬萊其地皆在甬東距吾呉不逺大千之來也儻亦欲遨媐洞天遂招安期子真諸人與之乗雲氣而訪太清乎予果何以測之姑識數語序其十二觀云爾
  參同契衍義序
  神僊之學貴乎内外交養或養外而遺内或養内而忘外此莊生所以譏張毅單豹者也魏伯陽參同契數言坎離龍虎由内丹言之龍者精也虎者氣也由外丹言之龍者汞也虎者鉛也精若汞陽也坎之物也氣若鉛隂也離之物也内外丹之指殊流而同源然後世猝不能相合何也以予所聞則又有與莊生異者内丹既成苟無外丹以佐之惟能延年卻病而已欲期變化超舉不可得也若内丹未成而驟服外丹則精耗氣散譬諸厝火積薪之下鮮不焚者固當用内丹為主也注參同契者數家其説紛紜不齊而吾里中子佩周先生所譔衍義一書則專主内養之學章分句晰悉出於自得至於解上徳無為章如上閉則稱有下閉則稱無以上為上兑兑為口以下為下兌兌為精門則尤非諸家所知亦淵微矣哉先生今年七十餘矣顔色頳潤如嬰兒歩履飲噉過人常若三四十歲者自言内丹已成洵乎所養之有驗也儻復濟以外丹不將乗雲氣而游汗漫偕伯陽相揖讓哉抑予復聞之昔顔魯公不屈於李希烈及既殁而握拳不開手爪俱透掌背時人稱其尸解間又閲十二真人傳有斗中真人降於曲阜蘭氏自稱孝弟王授蘭至道且言晉真僊許遜傳其孝道之宗是為衆僊之長然則忠之與孝固吾儒立身之夲而亦神僊家變化超舉之要術也今先生之門則忠孝其兼得之矣忠介公侃侃義烈既不忝於魯公雖受逆閹之禍吾度其精爽可畏必且翺翔天壤訖今不死亦如魯公之尸解者也若先生直一孤童耳數千里刺血上書竟白其父寃而肆姦黨於市自其少時至性已卓犖如此豈非斗中孝弟王所欲降而求之引以超舉者乎先生盍姑竢之然則先生之當僊也予固不僅以此書決之也承先生命姑叙書之大畧云爾
  募建永寧接衆禪院序
  昔者先王之為政也由近而及逺是故於道路之徃來者莫不治其井樹叙其舟車嚴其禁令有飲食以共其欲有委積以儲其用有廬宿路室𠊱館以節其勞其制始於賓客使命而其終被於逺人當此之時凡細民之適他境者雖甚煢獨匱乏然而必無暴露之虞饑渴疾病愁苦不給之患固不俟周官之有明文殆可以推而見也自王政衰熄行旅之顛連無告亦既甚矣乃有為釋氏之學者輒用以周恤其同類如所謂接衆叢林之名蓋猶有先王遺意焉嗟乎釋氏之敎非吾儒所許也搢紳先生辭而闢之徃徃不遺餘力然其立制之善所以豫為同類謀者至纎至悉夫失之於此而彼顧得之宜吾儒媿歎之不暇而輙欲以虚辭相觝排此誠不足以大服其心也吳人佞佛而好僧名藍精舎所在如市而婁闗内外數十里之境獨闕焉無有僧侣之出其間者饑渴暴露欲稍求愒息而不得其徒率皆病之於是上人聖公偕吳中士大夫謀為之經始其事説者謂是役也費艱力鉅其底於成也必難抑知謀事者惟患為之而不果果矣又患其不能持之乆耳聖公遊雪竇禪師之門諸方悉推為老宿蓋其才識甚敏其願力甚宏而道法又甚熾今得吾黨士大夫協心而左右之夫安有不果且乆者與予以為輔王政之不逮者莫善於此故樂與好事者共襄其成云
  金剛經注序
  此經既入中國自鳩摩羅什而下訖唐𤣥裝義浄凡翻譯者六家自天親無著兩論師而下訖明初宗泐凡箋釋者百有餘家而宋文憲公獨推無著配十八住天親斷二十七疑最合先佛真實了義然予嘗諷繹數四宗指太宻則其解易支徃復太繁則其文易晦非不能探索幽微闡發理事而猶未免乎牽擾紛紏之患也此注相傳以為乩授不攻異論不渉狂見不倍儒宗簡淨曉暢蓋箋釋之超然者其人稱雲𡶶子又稱谷口子真儻亦隠者之流託名於乩者與吾友沈子東生讀而愛之為之疏通證明詳加評閲其藏諸什襲而祕諸篋衍也乆矣繼又懼末法陵遲欲盡啟凡夫之信悟也乃鏤版以施而命予為序予惟沈子之為人也方其歴官中外即用廉辦著稱自公之暇補衣糲飯蕭然一室有黄面衲子所不能堪者士大夫仰望風采相顧太息固已現宰官身説法及其晩而杜門息機徃徃研硃滴露惟以評閲此注自課𤣥言奥㫖絡繹奔赴筆鋒舌端儼然夙契不啻若據獅坐而秉麈拂者也則又現居士身説法矣予謂沈子固異人其殆與雲峯谷口為輩流故於其所箋釋也雖欲不形景相符而水乳相合不可得也異時合儒釋為一盡刋去枝葉岐互之見㑹性命而超乘果非沈子將誰歸哉予故樂得而序之以示知敎法者
  游五臺山詩畫册序
  隠巖禪師自五臺復來京師乃悉集士大夫贈行諸詩畫凡若干幅合為一册而命予序之或問於予曰佛之為法不落有言不渉諸相者也禪師參究二十餘年亦既深入雪竇之室矣今試出其慧眼照了世間一切雖謂本無文殊本無五臺可也雖謂前之攜杖而往者本未嘗去今之糧盡而返者本未嘗來可也而何詩若畫之足云哉顧拳拳焉乞諸士大夫而裝潢寳惜之若此豈其猶有所戀著耶予曰不然今夫有之與無真之與妄固無所庸其分别思惟也作思惟心生分别解皆至人之所排擯而憐愍者也人人具足佛性孰為文殊孰非文殊在在處處充滿道場孰為五臺孰非五臺即如此册之中一樹一石乃至無樹石處無不妙合西方變相一㸃一畫一字一句乃至無㸃畫字句處無不攝入五千四十八巻第一義諦古之至人既不住有亦不取無既不離真亦不舎妄從横游戲是大神通是大自在是大解脱此則禪師之所得然也吾與若皆凡夫其何足以測之問者曰善遂書是語以為序
  草堂合刻詩序
  自昔闢佛者莫嚴於昌黎韓子及讀其送靈師一篇則有異焉夫其人舎去父母兄弟妻子而從佛既已叛吾周孔之敎矣逮其為僧則又圍棊六博飲酒而食肉以干謁招請為事不更干佛之戒律耶上之叛吾周孔次之干佛之戒律雖甚工於詩奚取焉而昌黎不為之諱反津津稱道不已何也吾之立説不然從吾遊者其人而非僧也必將舉六經百氏與夫天人神鬼精微博大之指相與講求而磨礲之以期無戾於周孔此吾儒者之責也其人而僧則無所需乎此亦必擇其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棊六博推此類以盡守佛之言然後從而加稱道焉若詩固儒者之餘事也士大夫所常為為之猶苦其難工不當以是責諸僧而僧亦不當用以自哆至於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棋六博而又盡守佛之言則凡為僧者當皆然疑若易易者也顧嘗出而求之僧矣徃徃易於言詩而難於守戒律得毋惑之甚與今有上人於此其受特也微獨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棊六博而已也庶㡬取所謂戒者一一勉而守之及其六時拜誦之餘輙又以苦吟知名豈非尤吾所稱道者哉如恭宻與其徒佛開是已恭宻為人循循修謹而佛開復沈静寡言見許於吾友甫草里中亦莫不愛而信之其詩皆以唐錢劉為宗幽秀雅潔方日進而未止不知視靈師孰工孰拙顧其人則與昌黎云云者異矣嗟乎吾非能佛之闢也闢夫從佛而干戒律者也若曰如來嘗戒綺語業詩亦綺語之一則吾不能知已
  洞庭詩稾序
  釋氏之為詩也有詩人之詩焉有禪人之詩焉唐之皎然靈徹詩人之詩也貫休齊已禪人之詩也詩人之詩所長盡於詩而其詩皆工禪人之詩不必其皆工也而所長亦不盡於詩所長盡於詩者以其詩傳不盡於詩者則以其道與其詩並傳故皎然靈徹貫休齊已之作聲聞相頡頏於後世莫之能優劣也鐙公夲儒家子少讀書知名長而遯之釋氏徧參尊宿遂受記莂為曹洞家大師退休洞庭之顛把茅葢頭日與其徒以灌園種竹為務間嘗弄筆賦詩句琢字削不極於工不止以是出語皆標新采雋入唐人閫奥葢能以貫休齊已之道而兼皎然靈徹之長者也夫固超唐諸僧而上之矣吾謂詩與禪非有二也昔之言詩者貴乎妙悟且舉大厯以後作者比諸曹洞一宗信斯言也讀公之詩知其得於道者至矣䆳矣吾豈易闚而測之哉
  姚氏長短句序
  詞與詩類乎曰不類詩夲於三百篇以温柔敦厚為敎者也其後雖不盡然然上之可以徴治忽次之可以示勸懲猶有風雅頌之遺焉若詞則不足與於此矣然則能詩與能詞者有異乎曰否李太白詩人之正宗也而工於詞歐陽永叔蘇子瞻數百年以來所推文章大家也而工於詞至於黄魯直秦少游周羙成之屬亦無不詩詞兼擅者古之名公鉅卿下訖騷人墨士既以其逺且大者舒而見之於詩矣顧又出其餘力組織纎艶之文流連閨房之境倚聲而發之用以侑杯酌佐笙簫號為詩餘未有能詩而不能其餘者也錢唐姚子升聞方以雋邁之才灝博之學與其友人刻意為歌詩相犄角顧皆祕諸篋衍獨取所填新詞一巻寓予予讀之歎其掇采也麗其寄情也微其抽思也婉而多味徃徃語盡而意不盡語意俱盡而情猶不盡此誠詩人之詞也殆非世之滛哇浮靡者比矣若曰姚子所工專在是則吾未敢以為信















  堯峯文鈔巻三十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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