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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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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薦書
作者:王泠然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294

將仕郎守太子校書郎王泠然謹再拜上書相國燕公閣下: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則仆所以有意上書於公,為日久矣。所恨公初為相。而仆始總角;公再為相,仆方誌學。及仆預鄉舉,公在官於巴邱;及仆參常調,而公統軍於沙朔。今公複為相,隨駕在秦,仆適效官,分司在洛,竟未識賈誼之麵,執相如之手,則堯舜禹湯之正道,稷契夔龍之要務,焉得與相公論之乎?昔者公之有文章時,豈不欲文章者見之乎?公未富貴時,豈不欲富貴者用之乎?今公貴稱當朝,文稱命代,見天下未富貴、有文章之士,不知公何以用之?公一登甲科,三至宰相,是因文章之得用,於今亦三十年。後進之士,公勿謂其無人,何者?長安令裴耀卿,於開元五年掌天下舉,擢仆高第,以才相知。今尚書右丞王邱,於開元九年掌天下選,授仆清資,以智見許。然二君者,若無明鑒,寧處要津?是仆亦有文章,思公見也;亦未富貴,思公用也:此非自媒自衒,恐不道不知。有唐以來,無數才子,至於崔融、李嶠、宋之問、沈佺期、富嘉謀、徐彥伯、杜審言、陳子昂者,與公連飛並驅,更唱迭和。此數公者,真可謂五百年挺生矣,天喪斯文,凋零向盡,唯相公日新厥德,長守富貴,甚善甚善。是知天讚明主而福相公,當此之時,亦宣應天之庥,報主之寵,彌縫其闕,匡救其災,若屍祿備員,則焉用彼相矣?

仆聞位稱燮理者,則道合陰陽;四時不愆,則百姓無怨。豈有冬初不雪,春盡不雨,麥苗繼日而青死,桑葉未秋而黃落,蠢蠢迷愚,嗷嗷愁怨,而相公溫服甲第,飽食廟堂?仆則天地之一生人,亦同人而怨相公也。京房《易傳》曰:「欲德不用,茲謂張,言人君欲賢者而不用,徒張此意。厥災荒,雲大旱也,陰陽不雨。」複曰:「師出過時,茲謂曠,其旱不生。」夫天道遠,人道邇,仆多言者也,安知天道?請以人事言之:主上開張翰林,引納才子,公以傲物而富貴驕人,為相以來,竟不能進一善,拔一賢,漢高祖云:「當今之賢士,豈獨異於古人乎?」有而不知,是彰相公之暗;知而不用,是彰相公之短。故自十月不雨,至於五月,雲才積而便散,雨垂落而複收:此欲德不用之罰也。仍聞六胡為孽,日寇邊陲,邦家連兵,來往塞下。已西諸將必不出師,過時之咎也;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不知廟堂肉食者何以謀之?相公在外十餘年,而複相國,險阻艱難,備嚐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今人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天則不雨,公將若之何?昨五月有恩,百官受賜,公官既大,物亦多有,金銀器及錦衣等,聞公受之,麵有喜色。今歲大旱,黎人阻饑,公何不固辭金銀,請賑倉廩?懷寶衣錦,於相公安乎?百姓餓欲死,公何不舉賢自代,讓位請歸?

公三為相,而天下之人,皆以公為亢極矣。夫物極則反,人盛必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老子曰:「功成名遂,則身退,天之道也。」今公富貴功成,文章命遂,唯身未退耳。相公昔在南中,自為《嶽陽集》,有《送別詩》云:「誰念三千裏?江潭一老翁。」則知虞卿非窮愁不能著書以自寬,賈誼非流竄不能作賦以自安。公當此時,思欲生入京華,歸老田裏,脫身瘴癘,其可得乎?今則不然,忘往日之棲遲,貪暮年之富貴,仆恐前途更失,後悔難追。主上以相公為賢,使佐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明君之舉,豈曰能賢?仆見相公事方急,不可默諸桃李,公聞人之言或中,猶可收以桑榆。詩曰:「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相公《王君詠》曰:「淒涼丞相府,餘慶在元成。」蘇公一聞此詩,移相公於荊府,積漸至相,由蘇得也。今蘇屈益部,公坐廟堂,投木報瓊,義將安在?亦可舉蘇以自代,然後為朔方之行。抑又聞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報國之重,莫若進賢。去年赦書云:「草澤卑位之閒,恐遺賢俊,宜令兵部即作牒目,徵名奏聞。」而吏部起請云:「試日等第全下者,舉主量加貶削,條目一行。」仆知天下父不舉子,兄不舉弟,向者百司諸州長官,皆無才能之輩,並是全軀保妻子之徒,一入朝廷即恐出,暫居州郡即思改,豈有輕為薦舉,以取貶削?今聞天下尚有四百人應舉,相公豈與四百人盡及第乎?既有第差,由此百司諸州長官,懼貶削而不舉者多矣。仆竊謂今之得舉者,不以親,則以勢;不以賄,則以交:未必能鳴公科,而裹糧三道。其不得舉者,無媒無黨,有行有才,處卑位之閒,仄陋之下,吞聲飲氣,何足算哉?何迺天子令有司舉之,而相公令有司拒之?則所謂欲德不用,徒張此意,事與京房《易傳》同,故天以大旱相試也。

去年所舉縣令,吏部一例與官,舉若得人,天何不雨?賢俊之舉,楚既失之,縣令之舉,齊亦未得。夫有賢明宰相相,尚不能變理陰陽,而令庸下宰君,豈能輯熙風化?相公必欲選良宰,莫若舉前倉部員外郎吳太元為洛陽令;必欲舉禦史中丞,莫若舉襄州刺史吳靳。清輦轂之路,非太元不可;任台閣之風,非吳靳不可。仆非吳靳親友,但以知其賢明,相公有而不知,知而不用,亦其過深矣。抑又聞之:昔閔子騫為政,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凡校書正字,一例不得入畿,相公曾為此職,見貞觀以來故事。今吏部侍郎楊滔,目不識字,心不好賢,蕪穢我清司,改張我舊貫,去年冬奏請:「自今已後,官無內外,一例不得入畿。」即知正字校書,不如十鄉縣尉;明經進士,不如三衛出身。相公複此改張,甄別安在?

古人有坐釣登相,立籌封侯,今仆無尚父之謀,薛公之策,徒以仕於書苑,生於學門,小道逢時,大言祈相,仆也幸甚幸甚!去冬有許贈公愛子協律,其詩有句云:「官微思倚王,文淺怯投珠。」《呂氏春秋》云:「嚐一臠之肉,知一鼎之味。」請公且看此十字,則知仆曾吟五言,則亦更有舊文,願呈作者。如公之用人,藎已多矣;仆之思用,其來久矣:拾遺補闕,寧有種乎?仆雖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此書上論不雨,陰陽乖度,中願相公進賢為務,下論仆身求用之路:事繁而言不典,理切而語多忤。其善也必為執事所哂,其惡也必為執事所怒,儻哂既怒罷方解,則仆當持舊文章而再拜來也。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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