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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錄/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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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編輯]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甲申(一六四四)六月丁巳朔

  日有食之。淮南雨黃沙,大風蔽日。當塗有星隕;清源門內劉姓家隕火十餘處如白晝,異鳥來作恨聲,俗謂之「恨虎」。明年,當塗城被屠,焚燒過半,是其驗也。四川日月無光,赤如血;人仰視,北斗不復見。有大星出西方,芒焰閃爍,搖漾不定。

  福王命補記注侍班官。

  大學士高弘圖自請江干督漕,許之。

  禁訛言匿揭。命錦衣衛遵舊制與五城協緝行,但不許旗尉人等分外生事害人。

  御史米壽圖請遣官北去繕營先帝兆域、附葬山陵,並申祭告,委屬目前第一急務;帝命該部速複議行。

  諭吏部尚書張慎言視事。

  命內府恭鑄國璽,權以金代玉;該部作速措給。

  鳳陽參將戈士凱報:劉澤清沿路劫殺,逼次臨淮。

  初二日(戊午)

  上大行皇帝尊諡曰「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廟號「思宗」;大行皇后曰「孝節貞肅、淵恭莊毅、奉天靖聖烈皇后」。

  追尊祖妣貴妃鄭氏曰「孝寧溫穆、莊惠慈懿、憲天裕聖皇太后」。追尊皇考福恭王曰「貞純肅哲、聖敬仁懿恭皇帝」,生母某氏曰「孝誠端惠、慈順貞穆皇太后」。

  遙上皇嫡母鄒氏尊號曰「恪貞仁壽皇太后」。

  追諡先妃黃氏曰「孝哲懿莊、溫貞仁壽皇后」,繼妃李氏曰「孝義端仁、肅明貞潔皇后」。

  初三日(己未)

  吳縣諸生許琰殉節死。琰,字玉仲。初聞京師陷、天子殉社稷,慟哭誓不與賊俱生;欲舉義兵,無應者。已聚哭明倫堂,琰□杖擗踴,號泣盡哀。御史謁文廟猶吉服,琰率諸生責以大義;御史惶悚謝罪去。及南都頒監國詔而哀詔猶未頒,琰益憤慟,趨古廟自經,為人所解。乃步至西門投於河;潞王舟至,拯之出,詢其故,嗟嘆良久。識琰者掖以歸,家人旦夕守,不得死,遂絕粒。尋聞哀詔至,即庭中稽首號慟,並不復言。至是卒。鄉人私諡曰「潛忠先生」。

  沈確士「四文學傳」云:琰死於六月十三日,有辭在衣襟間曰:『嗟我生之不辰兮,天不祚我明;盜賊蜂起兮,海宇披猖。我君殉社稷兮,列祖用光。彼劇秦而美新兮,廉恥道喪(平聲)。慷慨成仁兮,遑恤我躬(葉);願為厲鬼兮,從我君王』。激烈悲壯,世傳誦之。

  初四日(庚申)

  頒河北、山東詔。時李自成為大清兵所敗,棄京師西走。青州諸郡縣並殺賊偽官,據城自保,未知南都建國事。史可法請速頒監國、登極二詔,慰山東、河北軍民之心。

  可法疏言:『臣在淮揚安頓兵馬,目擊人情之乖逆,心憂時事乏艱危;忽聞北地報捷,絡繹而至。或雲遼帥吳三桂殺賊數萬,賊闖西奔;或雲唐通內應,闖已授首。據監撫黃家瑞送臣一報,謂有武弁子劉宗岫於四月二十七日自京中來,親見吳師入城,驅剿偽逆,已經發牌南來;而舊輔謝升於德州集兵數萬,聲勢大振。又青州諸紳遺臣一札,內云:「四月二十四日,吳鎮大敗賊兵於一片石;賊踉蹌入都,盡掠貲財,於四月三十日西遁訖。青州士紳軍民,殺其偽將軍、偽道、偽府,其餘相繼殺偽官者十餘起。諸君子速立新天子,號召忠義,補天浴日之功,正在此時」。臣讀未竟,不覺舉手加額,為宗社、生民慶也。此時黃河之北,便同異域;我皇上進膺寶籙,正位舊都,在山東、北直之人,尚未通曉。萬一人心渙散,固盡棄前功;即或割據分爭,又漸生後患。伏乞皇上即諭該部院選廷臣之有才望者,齎監國、即位二詔及賜吳三桂、謝升二敕,直抵山東、北直一帶,曉諭通知;庶人心有歸,大統立復。掃三秦之餘逆,肇百代之中興,在指顧間矣』。有旨:『吳三桂倡義創賊,朕知道了。其山東、河北一帶,應頒監國、即位詔書,着禮部會同兵部即日選差才能官員前去。謝升敕諭,一體給賜。該衙門知道』。

  起孫嘉績九江兵備僉事,不赴(嘉績,字碩膚,崇禎十年進士;官職方郎中)。

  召解學龍拜兵部左侍郎(學龍,字石帆,揚州興化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崇禎十三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薦黃道周征下獄,廷杖遣戍)。

  調杜弘域為南京右府僉書,提督大教場。

  大清傳檄至濟寧:一、固山額真為傳奉事:『奉攝政王令旨,各調兵馬前往山東等處,所過地方,官民出郭迎接;違者以抗師治罪』。一、平西王吳為安撫殘黎事稱:『攝政王簡選虎賁數十萬南下,牌仰山東等處速速投誠』。

  福王進郭維經應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視中城。維經上言:『聖明御極將二旬,一切雪恥除凶、收拾人心之事,絲毫未舉。今偽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戮剽掠之慘,漸逼江南;而廟堂之上不聞動色相戒,惟以漫不切要之務盈庭而議。乞令內外文武諸臣洗滌肺腸,盡去刻薄偽私及恩怨報復故習,一以辦賊為事』。報聞(維經,字六修,江西龍泉人,天啟五年進士。崇禎中,官南京御史。南都議立,有欲立潞王者,維經主立福王)。

  維經積勞干掫,都人賴之,驟難其代;令仍攝巡視。

  李沾嗾維經劾冢宰張慎言有私;維經旋悟,即具疏引罪。

  大學士史可法疏言:『闖賊自入關後,聲勢逼人,假借安民,煽動海內。偽官一到,爭思奉迎;甚至督撫手握兵權,不能碎一偽牌、斬一偽使。人心之壞,至此極矣。惟有淮安官民固守,偽牌到則碎之、偽使到則斬之,賊騎逼河上則要擊而敗退之。賊將如董學禮、白邦政等,則皆躑躅而不敢前。民間義兵集至一、二十萬,聲勢之壯,如若長城。頃又報恢復宿遷,偽官遁走。維持茲事,江南乃安,其有功於國家甚大。然淮人之敢以為此者,實地方官鼓舞之力也。撫按諸臣親在河干,與民共守;碎牌斬使斷而行之,密遣各兵多所斬獲。故能振將卒同仇之義,堅民間敢死之心。東南奠安,實賴此舉。乞敕下該部院,將按臣王燮優擢示勸;撫臣路振飛已經解任,另候優敘(一作議)。其餘地方鄉紳士民及行間有功將士,並行按臣察確具題,特為旌敘。庶忠義之士,有所感奮;而他處投賊、避賊、偷生、苟免者,皆知所愧恥矣』。有旨:『淮人忠義,固守地方,擒斬邀擊,屢奏奇捷:皆地方官王燮等鼓勵之功,着該部分別從優議敘。其鄉紳士民及行間有功將士,並速行該按臣確察具題,以憑旌敘』。

  大學士馬士英奏:『黎玉田等討逆有功』。有旨:『兵柄文臣孤軍討賊的與林下廢臣起義誅偽,俱不易得,朕甚嘉之。黎玉田着加兵部尚書,賞銀一百兩、紵絲八表里。盧世■〈榷,氵代木〉以原官加太僕寺卿,賞銀三十兩、紵絲四表里。謝升加上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賞銀一百兩、紵絲八表里。各賜敕書獎諭,卿閣中即擬稿來看。該衙門知道』。

  按士英聞德州之信,訛謝陛為謝升並訛濟王為德王,奏請加官賞功,故有是命。

  召熊汝霖為給事中(汝霖,字雨殷,餘姚人,崇禎四年進士。官戶科給事中,謫福建按察司照磨)。

  劉良佐以臨淮人不納其兵,攻圍之,不克;朝命史可法往解之,移駐壽州。

  良佐奏:『臣開鎮臨淮,士民張羽民等不服』。臨淮人戈尚文等亦奏叛鎮環攻,生靈塗炭』。命按撫和解之,良佐聽命。

  禮臣請別立恭皇帝專廟。尚書顧錫疇鑒睿宗之失,故疏請。

  帝命集廷議舉行。

  禮部請立中宮。詔以列聖先帝之仇末報,不許。

  閣部馬士英請敘淮安擒獲偽官功次。王燮現推山東巡按、高岐鳳已推監司,無容再議;而將官劉世昌等各應加升一級,以彰殊勛。

  詔蕪湖關裁去一切弊政,以蘇商困。

  起楊文驄兵部主事,監軍京口。文驄,宇龍友,貴陽人。萬曆末,舉於鄉。崇禎時,官江寧知縣;以貪污奪官。與馬士英姻戚,故起之。文驄善書文,有文藻。好交遊;干士英者,多緣以進。其為人豪俠自喜,頗推獎名士;名士亦以此附之。其子鼎卿,士英甥也。士英遣迎福王,遇於淮安,王貧寠甚,鼎卿周給之,王與定布衣交;以故寵鼎卿甚。及鼎卿上謁,王以故人子遇之,獎其子父,擬以漢朝大、小耿。然其父子以士英故,多為人詆謨。

  馬士英請發兵渡河,犄角吳三桂;有旨:『着督輔相機行』。

  劉宗周疏陳時政四事。

  草莽孤臣劉宗周奏「慟哭時艱疏」曰:『痛我高皇帝以用夏變夷、旋乾轉坤之大業,而一旦為奸臣賊子所賣,致國破君亡,亙古未聞,普天飲恨。皇祖有靈,啟我陛下,重建舊都,正位凝命。今日中興大業,舍討賊復仇,固無以表陛下前日渡江之心;而苟非陛下毅然決策親征,亦何以作天下忠臣義士之氣。此一時也,先皇帝一十七載之哀慕方深,人人致死,殺偽官、擒叛將以俘逆,只在陛下先聲一震間:真有道中興第一義也。至於討賊之法,施為次第,亦有可言者。一曰據形勝以規進取。江左非偏安之業,請進而圖江北;於淮安、鳳陽、安慶、襄陽等處雖各立重鎮,尤當重在鳳陽,而駐以陛下親征之師。中都固天下之樞也,東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顧荊襄,而南去金陵不遠;以此漸恢漸進,秦、晉、燕、齊必當有響應而起者。今者東南諸務慚有氣色,事即未可全據,但敕江、楚、浙、直各固其圉,合師以促,賊如釜中魚耳。自此並為西北兼開一面之網,聽其殺賊自效,賊勢益孤、賊黨日盡矣。一曰重藩屏以資彈壓。北方之見賊而逃也,總之督撫非才,不免彈壓無寄。遠不具論,即淮、揚數百裡間,現有兩節鉞而不南御亂卒之南下,致淮北一塊土拱手而授之賊。尤可恨者,路振飛坐守堅城(一作淮城),久以家眷浮舟於遠地,是倡逃之實也。於是鎮臣劉澤清、高傑,遂相率有家屬寄江南之說;尤而效之,又何誅焉!按軍法:臨陣脫逃者斬。臣謂一撫、二鎮,罪皆可斬也;而撫臣為最。必先治撫臣不律之罪,而後可行於鎮臣。仍請自今加重撫臣事權,專責以彈壓鎮臣;且不宜多設督臣,以滋牽制之弊。如此而後,武功可得而奮也。一曰慎爵賞以肅軍情。今天下兵事不競極矣,無故而施封典,既以長其跋扈,而士卒猶不能飽,益增庚癸之呼。將悍兵驕,有自來矣。今請陛下親征,所至亟問士卒甘苦而身與共乏,乃得漸資騰飽,徐張撻伐。一面分別各帥之封賞,孰應孰濫;輕則量收侯爵,重則並奪伯爵。軍功既核,軍法益伸;左之右之,無不用命。夫以左帥之恢復焉而封,高、劉之敗逃也而亦封,又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隨之:臣恐天下因而解體也。一曰核舊官以立臣紀。燕京既破,除一、二殉難諸臣已經恩詔優恤矣。此外有受偽官而叛者、有受偽官而逃者、有不受偽官而逃者、有在封疆而逃、有奉使命而逃者,臣不能一一悉數其人,而於法皆在不赦。亟宜分別定罪,為鑑將來。而至於偽命南下,徘徊於順逆之間,相傳實繁有徒;必且倡為一種曲說,以惑人心。不獨偽官偽,並真官亦化為偽,而天下事益不可為。其或陰陽詭和為賊行間,尤當顯示誅絕,無墮狡謀。行此數者,於討賊復仇之法,亦略具是矣。若夫邦本之計,貪官當逮、酷吏當誅、循良卓異當破格旌擢,則有撫按之臣在,無俟臣瑣瑣。而臣更有不忍言者,當此國破君從之際,普天臣子皆當致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級,能無益增天譴?除濫典不宜概行外,此後一切大小銓除,仍請暫稱「行在」,少存臣子負罪引慝之誠。「詩」不云乎:「天之方蹶,無然泄泄」。統維睿照採擇施行』。有旨:『覽卿奏,毋狃偏安,必規進取;親統六師,光復法物。朕□□□如此至嚴文武恇怯之大法,啟諸臣忠孝之良心,與慎新掌、履舊方,俱說得是。朕拜昌言,用策後效;仍着宣付史館。該部知道』。

  劉宗周又疏言:『當賊入秦流晉,漸逼畿甸,遠近洶洶;獨大江南北晏然。而二、三督撫,不聞遣一人一騎,以壯聲援;賊遂長驅犯闕。坐視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則封疆之臣之當誅者一。既而大行之凶聞確,諸臣奮戈而起,決一戰以贖前愆,自當不俟朝食。而方且仰聲息於南中,爭言固圉之策;卸兵權於關外,首圖定策之功。督撫諸臣,仍復安坐地方,不移一步,則封疆諸臣之當誅者又一。新朝既立之後,謂宜不俟終日,立遣北伐之師。不然,則急馳一介間道北進,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廟、厝梓宮,訪諸王的耗。更不然,則檄閩帥鄭芝龍以海師下直沽,九邊督鎮合謀共奮,事或可為。而諸臣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虛文(一作體面)。天假之靈,僅令吳鎮一奏燕京之捷,將置我南中面目於何地?則舉朝謀國不忠者當誅者又一。而更有難解者,先帝升遐,頒行喪詔,何等大典;而遲滯日久,雖今月余,未至臣鄉。在浙如此,遠者可知。時移事換,錯謬舛出,即成服祗成名色;是先帝終無服於天下也。則今日典禮諸臣之當誅者又一。至罪廢諸臣,量從昭雪,自應援先帝遺詔及之,乃一概用新恩;即先帝誅奄定案,前後詔書鶻突,勢必彪虎之類盡從平反而後已。君、父一也,「三年無改」之謂何?嗟乎,已矣!先帝十七年之憂勤,念念可以對皇天而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慘,而食報於臣工乃如此之薄!仰惟陛下,再發哀痛之詔、立興問罪之師,請自中外諸臣之不職者始』。

  初六日(壬戌)

  召阮大鋮冠帶來京陛見。大鋮初附魏忠賢,與霍維華、楊維垣、倪文煥為死友;造百官圖,因文煥達之忠賢,召為太常寺卿。事忠賢極謹,而陰慮其不足恃;每進謁,輒厚賄忠賢閽人還其刺。居數月,乞歸。忠賢既誅,大鋮函兩疏馳示維垣。其一專劾崔魏;其一以七年合算為言,謂『天啟四年以後,亂政者忠賢,而翼以呈秀;四年以前,亂政者王安,而翼以東林』。傳語維垣:謂時局大變,上劾崔魏疏;脫未定,則上合算疏。會維垣方並指東林、崔魏為邪黨,與編修倪元潞相詆;得大鋮疏,大喜,為投合算疏以自助。崇禎元年,起光祿卿;御史毛羽健劾其黨邪,罷去。明年,定「逆案」,論贖徒為民。終莊烈帝世廢斥,鬱郁不得志。流寇逼皖,大鋮避居南京;頗招納遊俠,為談兵說劍,覬以邊才召。復社諸生,方聚講南京,惡大鋮甚,作「留都防亂揭」逐之。大鋮懼,乃閉門謝客,獨與馬士英深相結,而昵守備太監韓贊周。周延儒內召,大鋮輦□錢要之維揚,求湔濯;延儒曰:『吾此行謬為東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大鋮沉吟良久曰:『瑤草何如』(瑤草,士英別字也)?延儒許之。十五年,遂吉士英總督廬、鳳。至是,士英必欲起大鋮,令劉孔昭、湯國祚、趙之龍等薦大鋮知兵。初,京師陷,中貴人悉南奔;大鋮因贊周遍結之,為群奄言東林當日所以危貴妃、福王者,俾備言於王,以潛傾可法等。群奄更極口稱大鋮才;士英亦言大鋮山中致書與定策謀,為白其附當贊導無實跡。遂命大鋮冠帶陛見。高弘圖、姜曰廣力持不肯擬旨,士英曰:『我自任之』!蓋士英疏薦,即士英票擬也。

  大鋮閒住金陵,自署其門曰「無子一身輕,有官萬事足」。常謂人曰:『吾非不顧為君子,他人不許我為君子耳。且若使金川門下袖中有刀,便當引決』。其詆欺,皆此類也。

  周宜興與大鋮為髫年昵友,既回籍,大鋮時過其家;延儒與約曰:『倘得再出,必起君』。崇禎十四年,延儒再召;大鋮遣使以金杯為壽,曰:『息壤在彼』!延儒召其使前,舉杯釂者三,仍令持歸;語使曰:『飲此,如與爾主面談矣,舊約不忘。但今茲之出,實由東林先與我約法三章,第一義即爾主也。歸語爾主,倘意中有所謂一人交者,當用為督、撫;俟其以邊才轉薦,我相機以圖之,必得當報耳』。使歸,大鋮遂以士英請。

  士英乘高弘圖督糧江干,具疏云:『冒罪特舉知兵之臣阮大鋮,共濟艱難。當赦其罪,即補兵部右侍郎』。自擬旨:『阮大鋮果否知兵可用?着兵部召來,暫復冠帶陛見,面問方略定奪』。

  大學士姜曰廣、侍郎呂大器、太僕少卿萬元吉、府丞郭維經、給事中羅萬象、陳子龍、御史陳良弼、王孫蕃、米壽圖、周延泰、左光先、郎中尹民興、懷遠侯常延齡等交章言大鋮「逆案」巨魁,不可召;弘圖則又力言「逆案」不可翻,仍請九卿議:與士英忤。士英為大鋮奏辨,力攻曰廣、大器護持局面、阻抑大鋮。

  大鋮陛見旨下,舉朝駭然;謂『大鋮一出,「逆案」盡翻,則上且駸駸問三朝事,諸君子將安所置足乎』?於是一呼百和,眾論沸騰,遂群起而攻之矣。

  姜曰廣疏言:『臣前見文武紛競,既慚無術調和;近見「欽案」掀翻,又愧無能豫寢。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頓付逝波;陛下數日前之明詔,竟同覆雨。梓宮未冷,增龍御之淒掠;制墨未乾,駭四方之觀聽。惜哉惟新,遂有此舉。臣所惜者朝廷之典章、所畏者千秋之清議而已』。

  呂大器疏言:『先帝血肉未寒,爰書凜若日星;而士英悍然不顧,請用大鋮。不惟視吏部如芻狗,抑且視陛下如弁髦』。

  郭維經疏言:『案定先帝之手。今「實錄」應修,若將此案抹殺不書,則赫赫英靈,恐有餘恫;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若書之而與今日起用大鋮對照,則顯顯令旨,未免少愆;並非輔臣所以愛陛下也。惟願陛下愛祖宗之法,因愛先帝並愛先帝之絲綸』。

  羅萬象疏言:『輔臣薦用大鋮,或以愧世之無知兵者。然而,大鋮實未知兵;恐「燕子箋」、「春燈謎」(大鋮所制樂府),未見枕上之陰符而袖中之黃石也。伏望許其陛見,以成輔臣吐握之意;禁其復用,以杜邪人覬覦之端』。

  士英辨疏雲;『魏忠賢之逆,非闖賊可比。弘圖、曰廣,於己所愛者,即曰先帝無成心;於己所惡者,即曰成案不可翻:欺罔莫甚於是!臣在兵言兵,但知為朝廷甩人,不知其它』。帝溫旨慰之。

  大理丞詹兆恆疏言:『先皇手定「逆案」,蒦刈群凶,乃第一美政;然十七年間,此輩日夕聚謀,欲翻者數矣。賴先皇神明獨斷,堅持不移。今乃大仇未報,忽召見大鋮,還之冠帶;豈不上傷光帝之靈,下短忠義之氣哉』!疏奏,命速取案進覽。

  初八日(甲子)

  阮大鋮陛見,備陳見枉之由。以大學士高弘圖為御史時嘗詆東林,必當右己;乃言弘圖素知臣者。弘圖則言:『先帝欽定「逆案」一書不可擅改』。士英與爭,弘圖乞罷。

  弘圖言:『若用大鋮,必須會議』。士英以會議則大鋮必不得用,不從。弘圖曰:『臣非力阻大鋮;舊制:京堂必會議而後用,於大鋮更光明耳』。士英曰:『臣非殉私賄,何所不光明也』?弘圖曰:『何必不受賄。一付廷議,國人皆曰「賢」,然後用之可也』。弘圖出,即乞休。

  萬元吉疏言:『臣以月朔力疾見朝,祗候敕書關防;八日於茲,竟無實落。頃聞揚州、臨淮、六合一帶;所在兵民相角;在兵則素無紀律,在民近更乖張。總由地方有司,不能先機安插。遂致一城之隔,民以兵為賊,死守不容;兵以民為叛,環攻弗釋。長此安窮?兵民兩困。猝有寇至,民必至於迫降、兵必至於驚竄:真今日莫大之憂也。臣先期馳往,為竭力開譬。凡江北郡邑接連山東、河南、賊騎處處可到,勢必需兵堵剿。臣等雖有愛民之心,斷無銷兵之術就中調停。惟是官兵經過駐紮地方,合曉諭城外居民移入城內,空下房屋聽各將領派兵住宿,嚴禁毀傷其蔬米等項;仍諭城內居民盡出城外,有無貿遷。有司會同各將領共相防護,嚴禁搶掠。如此立法,自然民不苦兵、兵不恨民。前臣監軍楚、蜀時,行之甚效;其在今日,何獨不然?伏祈皇上敕下撰文詞臣,於臣敕書備將此段開載,俾有司將領凜承天語,益加祗遵。如有抗違,許臣從公參奏;此風或猶可轉也。臣衙門原設滁陽,今不暇往彼處到任。隨從差使,絕無一人。隻身遄發,酷署長途,窘迫勞苦,萬難名狀。倘敕印撰鑄完日,懇祈敕諭樞部差官馳送』。

  巡撫左懋第欲同總兵陳洪範招集水師步卒倡義山東,兼約會吳三桂、黃蜚結連恢復;時論壯之。

  諭旨:『福邸千戶常應俊保護朕躬,屢脫危險,加恩未足報功;兵部再酌議具奏』。

  初九日(乙丑)

  命惠王移居肇慶。王名常潤,神宗第六子。天啟七年,之藩荊州。崇禎十五年十二月,李自成再破彝陵、荊門,湖南巡撫陳睿謨至荊州,奉王走湘潭。渡湘,遇風於陵陽磯,宮人多漂沒;僅以身免,就吉王於長沙。十六年八月,張獻忠陷長沙,王走衡州就桂王。衡州繼陷,同吉王、桂王走永州,巡按御史劉熙祚遣人護三王入廣西。

  帝命該督臣加意保護供膳。

  管紹寧請遴選內閣誥敕房諸官,各以資納授。

  命時享禮暫於奉先殿行。

  禁詔赦為駢蔓之文。

  寧南侯左良玉報稱副將蘇薦、游擊朱國強斬賊四百餘級,獲偽官江一洪,獻俘京師。

  補黃煥、張居起原官。

  高傑發總兵李朝雲赴泗州,參將蔣應雄、許占魁、郭茂榮、李玉赴徐州防守。

  改鑄神武營關防。

  命實禁旅之用,以十二團營舊多老弱故也。

  阮大鋮上「孤忠被陷之由疏」,言『鋮於天啟甲子,見逆璫魏忠賢與在外門戶諸人終攜始合,擅政弄權;時為吏科給事中,力請終養,以避其焰。後蒙起用鋮守官太常少卿,七十日即乞休還山;竄跡窮山,不入城市。凡忠賢擅竊威福,皆鋮在山林息影惟恐不深時也。且當天啟年間,從無一官之躐、一字之諛、一言之建;甚且「點將錄」內,勒入鋮名於其中,冀殺鋮而後快。鋮與崔、魏之黨,不惟風馬牛不相及,且冰炭水火之不相安(一作容);亦既昭然矣。「逆案」冤及於臣者,蓋謂鋮在科時,孫慎行以紅丸邪議,搖動皇祖母、皇考。是時,旨下九卿科道會議。給事中魏大中上言,內有「張差、崔文升,所謂先帝之賊也。張差所由,誰不知為鄭國泰所為,宜究問指使」。又有「李可灼之案(一作藥),不合之崔文升不備;崔文升之逆,不溯之張差不明;鄭國泰、鄭養性、方從哲之罪,不參之三案不定:悉置諸臣以應受之法」。此皆大中大逆不道、血口污天語也。鋮與同官正色斥之,且語曰:「三朝仁孝無間,凡為臣子處此,安得以無根之言挑釁骨肉」?故堅持不出議單。今「三朝要典」具在,可覆案。而同鄉左光斗迫臣出議甚力,此札尚在;鋮不之應。從此,大中與大中之黨恨鋮入骨。適鋮俸在前,思奪鋮首垣,百計排阻。鋮浩然而歸,黨怒不釋。鋮與相國馮銓有文字交,歸過涿州,一晤即行;而大中門客汪文言遂誣鋮與銓以叩馬獻策。夫鋮與銓在涿州,忠賢在深宮近侍,其馬安得而叩之?況相國今已合家殉難,生平忠佞,定於蓋棺矣。後大中以巧救汪文言疏糾忠賢,為忠賢所仇,被逮以死。記光斗、大中死於乙丑之秋,而乙丑之秋正鋮躬耕山居之日;里中紳襟父老可問也。又安得一身以贊導耶?至鋮合算七年通內一疏,於中極論倡紅丸之孫慎行,為時所嫉;此乃忠賢典刑以後所條上者,曾有半字為彼逆惡解嘲者耶?且當時倡造「逆案」之侯恂,今公然從賊,為工部侍郎矣;主造「逆案」之韓爌,公然開門迎賊,賊以安車迎入長安矣。而案注中所云報復鋮有疏者,即今受賊偽戶政司務魏學濂也。而門戶諸臣,乃欲以受賊偽命、亂臣賊子之口,為鋮孤臣孽子之定案,豈尚有人心者乎?今諸臣抵死攻迫,鋮安得不一直陳當時之情事,以上告君父、下告天下萬世哉』!

  按大鋮此疏,將以掩其逆案之跡,不知適所以自供也。當南樂借內修怨、楊左嚴譴去國,是時徐大化、朱童蒙等俱中旨升京堂用。大鋮以葉有聲薦,亦中旨升京堂用;遂由常少升光祿,正楊、左被逮時也。爾時苟非逆賢所喜者,一朝起事,即遭削奪。大鋮既與崔、魏若水火冰炭之不兼容矣,何取京堂之中旨如寄;而常少、光祿之推,隨推隨用,毫無牴牾乎?「點將錄」鈔布四方,並無大鋮姓名。假使有之,有聲尚敢入薦剡乎?此事理之最易明者。爭紅丸者,堅持不從孫、魏之議,謂將以調和西宮,出自臣子苦心,誰曰不然;乃欲以此居功,反坐諸臣以誣捏之罪,則無良極矣。且欲取證於「三朝要典」;「要典」既屬逆賢纂修,逆賢服刑已十八年,「要典」即奉先帝旨焚毀矣,猶拳拳奉為聖書,則其為逆賢私孽可知也。大鋮南歸至涿州,適逆賢進香至涿,馮銓跪謁途次,萬耳萬目,胡可掩也!逆賢豈身不出宮禁,而以之辨叩馬獻策之為誣哉?呂鵬雲並無贊導之疏,止以中旨起京堂,即入逆黨;何況大鋮?魏給諫之疏糾逆賢也,在楊應山二十四大罪之後;斯時疏糾逆賢者章滿公交車,豈皆巧救汪文言乎?合算七年通內一疏,則逆賢已敗、先帝御極久矣,猶娓娓論孫慎行、楊漣、左光斗諸臣,無一不與「要典」相發明。夫璫局已敗,尚思為護法沙門;則璫陷方張,其為贊導又可知也。相國馮銓此時官崇內院、位晉殿閣,而誣以闔門殉難,不亦悖乎?闖賊破蒲州、平陽,故輔韓爌闔門殉難,斯則萬口如一者;而安車迎入長安,未之聞也(文秉)。

  議殉難從逆諸臣功罪。

  先時,各衙門俱有糾參,而閣臣馬士英奏言:『北京陷後,稽首賊廷、身污偽命,如光時亨、龔鼎孳、周鍾、項煜、陳名夏等並其餘苟免之人,逆惡滔天,神人共殛」!帝命先着科道官逐名嚴核,共同具奏來看,以憑法司分別定罪。至是,戶科羅萬象言:『此案宜細核確當,定為不可翻之案,務使將來不得借題』。帝然之。

  監軍僉事宋劼上「仇恥最極疏」曰:『臣竊觀古今載籍,若漢之赤眉、黃巾,唐之安史、黃巢,皆擾海宇、犯宮闕,未有得志若闖賊之迅疾、蒙難若先帝之慘烈者。幸天鑒祖靈,挺生聖主,矢君父不共之仇、雪普天刺骨之痛;欲掃妖氛,廓清疆宇,毅然挺特,卓然奮發。凡為臣民子庶,苟具肺腑(一作肝),誰不願枕戈以待旦者。臣謹冒昧款列目前急務,上聞左右(一作如左),伏候鑒原採擇施行。一、定恢復規模。昔漢高之入咸陽、光武之據河北,皆先定根本而後滅秦、項,除更始王莽。皇上扁舟南下,天人協應,正位金陵;原我高皇帝創業始基,非晉元、宋高偏安之地。願皇上法我高皇帝,以成漢光武之中興;振起開創之精神,提掇草昧之作用,必盡還西北之土宇而後始安。如臣民苟安江介,恐非所以保江介;或諸臣苟存富貴,恐非所以保富貴:此規模之宜預定者也。一、決掃蕩大計。漢高入關,而子嬰系組;光武入咸陽,而更始王莽掃除:此剪孽伐根之計也。今闖逆北敗於吳三桂,踉蹌返關,忙擾惶惑。宜速檄三桂提全師及號召秦、晉兩邊夙將義旅併力入秦,再命左良玉統兵從武關而進,前後夾攻,指顧掃滅;如齊、如燕、如楚,乘勢分進。大將若四鎮,擇便分地,一鼓可以平之,勢同振槁。何也?彼民之從逆,偏苦我兵之騷擾:州縣之納款,偷延一時之性命,非真賊有深澤夙威以讋服之者:此掃蕩之宜早計者也。一、固根本以培元氣。根本者何?民心是也。孟軻氏曰:「得乎邱民,而為天子」。千古至論。帝王之興,斷必由此。今自兵興以來,加派日增。婪酷有司,藝征額外,侵削多端;民不聊生,搖搖欲散。必大蠲夙逋、大開賑恤,萬心歡舞,眾志成城。若謂錢糧不湊,似難議蠲;以臣私計,今如北京上供、諸藩祿、河工等項暫停矣,按北都官俸九邊常例向總取給,南直隸、江浙、閩廣統計何止千萬,捐逋振施用十之二、三,余需足供軍興:此所以收民心而培元氣者也。一、選將卒以振神氣。漢高三傑,光武雲台,高帝徐達、常遇春數十將,其功茂着。從來定亂不借才異代,今豈無人?吳三桂克復神京,功在唐郭、李上。如四鎮大帥,寧甘遜前人?其它偏裨而下在輦下者,當於世職中簡拔,即於世軍中選兵。先朝撻伐,五府侯伯遞出;指揮千把總內豈無堅勁將材?世軍中豈無膽勇男子?以此守京城、選禁旅,固我根本、壯我聲靈;守國而即守家,敢有異志乎?況此世職世軍,其祖先皆從高帝掃西北胡元者,但在獎勵鼓舞之得法耳。守江、守淮,吳人習水,自屬長技。曹操父子之雄武、苻堅佛狸之彪悍,終不能涉江一步;則水兵水將之用吳人,斷無疑也。但兵行餉足;近因餉不足,兵士打糧騷害,致諸將不能禁戢。如臣所言,河工諸項分以足餉,悍兵不禁自戢,飽騰不足言矣。一、大破常格以網羅英父。天下人才,多壞於門戶。光帝擴八■〈王延〉以來英材,諸臣只由官爵起見,何嘗計及公家。擇一題目豎標,借為授人之筏、陷人之阱。占風望氣者,景附雲集;致真才介特之士不得效用。即如制鹵討寇,三十年幾番剿撫、幾番喪敗。蓋門戶之念牢不可破,又素不留心人才;夾袋無人,有言某可用,一唱眾和。用之無效,喪師辱國;大法雖行,其於鹵寇之剪伐有分毫益呼?皇上切誡廷臣,一切如先臣楊士奇所云:「以天下心官天下人,以天下官官天下才,蕩平效治,人才未必不盡出、不隨效也」。臣念只闖賊為我君父大仇,舉仇學子(?)何以讓前哲獨擅美於前乎?一、大破故習以亟圖職業。人生只有此時日、人生只有此精神,古賢惜寸陰,運甓舞鶴皆勞精神(一作筋骨)於有用。若夫文移案牘之繁碎、應酬竿牘之稠迭,簡閱妨時,匍匐瘁人神。習積虛套,日沿日盛。寧廢政務,恐違世情;難以一柱砥狂瀾者也。以上數款,朝臣豈不見及言及?獨臣待罪三、四十年,老馬管窺所及,瀝陳聖明之前,以舒異憤(一作義憤)』。

  改倪嘉慶戶科給事中。時戶部堂司官皆不備,中外呼應不靈,糧餉接濟不敷。署計臣張有譽以一身值南北兩部歸併之時,委難周知肆應。閣臣面奏:『以理財先要用人;見任選司倪嘉慶曾為北戶部司官,清操敏慧,可以協助有譽而着速效。請改授戶科給事中,俾專察核直省新舊本、折全數,既不越俎,又無躐等之嫌』。允之。

  吉王慈煃薨(慈煃,吉簡王八世孫)。

  王子某報王播遷,薨於道。

  史可法開府揚州。初,黃得功、劉澤清、高傑多欲駐揚州。傑先至,大殺掠,屍橫野,攻城浹月。澤清亦大掠淮上,臨淮不納;良佐軍亦被攻。朝命可法往解上,二劉皆聽命。乃詣傑;傑素憚可法,夜掘坎十百,旦日朝可法帳中,辭色俱變,汗浹背。可法坦懷待之,接偏裨以溫語,傑大喜過皆。然亦自是易可法,用己甲士防衛,文檄必取視而後行。可法夷然,為具疏屯其眾於瓜洲;傑益喜。傑去,揚州以安;可法遂開府揚州。

  高傑必欲得馬鳴騄為元勛報仇;史可法入營諭之曰:『朝廷守士官,豈可擅殺』?傑乃館可法於福緣庵,嚴防之;盡奪其兵柄,一切章奏文移必經傑閱過,然後得達。因強可法以悍民殺鄉紳具疏曰:『鎮臣高傑之率兵南下也,揚人實未預知。初到之時,不無騷擾;及鎮臣既至,取犯兵而斬以徇日不下十數人,地方官民可以諒矣。乃撫臣黃家瑞漫無主張、道臣馬鳴騄一味偏徇,聽城中百姓日於河邊草際取零兵而殺之。因是結釁愈深,竟不可解。鄉紳鄭元勛親到高營,所以為百姓之心無所不至;而百姓反謂通同播害,乘元勛一言之誤,當撫臣座次操戈而群殺之,至於碎其身首。撫臣之威令謂何?至於道臣,始則乖張、後復畏縮,今且避於泰州矣;罵兵殺兵以為愛民,而不知適以害之也。臣於二臣,不能無恨。伏乞敕下處分,以諭三軍、以諭百姓,一面察其首惡一重創之,庶紀綱不至盡壞』。有旨:『地方官不能調和兵民,至禍及無辜之鄉紳,城守何在?馬鳴騄幸禍畏縮,尤為可恨;並黃家瑞俱着該部議處具奏』。

  揚州士民主傳龍等亦上疏云:『東省附逆,河北悉為賊有。不意賊警未至,高兵先變。自高傑渡河掠徐,至泗、至揚,四鄉之民何啻百萬;殺人則積屍橫野,淫污則辱及幼女。環圍血攻,已經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徒戕內地之良民也』?黃、馬二公為地方受過,父老詣闕保任;帝優詔允之。已後亂民正法,黃公為鄭紳懇恤,尤見厚道。

  四鎮之中,興平最強。閣部銳意中原,念非傑不足以委任。其人雖抗暴,然慷慨識機變,可說而動。有僧德中者,談禍福奇中;傑亦折節稱弟子。常與閣部及陸遜之四人同坐,傑謂僧曰:『他日得免於禍乎』?僧曰:『居士起擾攘,今歸朝為大將、為通侯,不足為居士重。惟率從史居士儒家所稱聖人、我法所稱菩薩,居士與之一心並志,可謂得所歸矣;徒以問老僧無謂也』!傑不覺斂容服。傑之妻邢夫人,饒權智;傑嘗語曰:『邢有將略,我以自助,非貪其色也』。邢見傑出至誠,厚為調護,勸傑傾心閣部。閣部喜曰:『吾誠得傑而馴擾之,大事集矣』!因命王相業監其軍,命與大將李成棟、王之綱等專制河南。傑曰:『傑既以身許公,而將吏妻子暴露野次,非所以安內顧也;敢終以揚州為請』!揚士紳聞之,愎震動。守土者以未除館為辭,閣部遽遷於東偏,許己府以為舍。邢夫人約其兵聽節制,士民安堵無恙。

  揚州府兩學生員上史閣部書云:『天下事有在一方而關朝廷興替、社稷之存亡及夫元老大臣生平之得喪,百姓知之不能言、當事言之不敢盡者,則狂瞽之愚生不得不詳其利害而進告之。苟或見納,是祖宗之陟降有靈,而為社稷生民之福;萬一不然,則雖以書生之熱血污尚方之簡命而成直士之虛名,何不可也!自闖賊肆〔□〕,先帝奔逝(一作崩逝),海內震撼,誠恐素蓄不軌之徒因而變生叵測;故普天之下翹首而祝者,無不謂中興大業,惟大司馬史公是屬也。而果然,人心始有所恃而不亂。及朝綱再振,又無日不望躬統六師,星馳大伐,上雪先帝之恨、下救萬民之危。乃不意有高帥者,怯畏賊威,貪涎善地;乘此禍亂,不奉調遣、不行牌勘,潛率烏合之眾避寇南下,突入揚州。名雖為官兵,實過於盜賊;殺掠淫毒,慘不忍述。百方守御,城內僅乃得全。百萬生靈,日望大師相之來如望歲焉,計必有以救我於水火之中而解其倒懸者。小民無知,不過為一身一家計;豈知揚州為國家重地、南北咽喉,天下事需大半仰給,如當事者之慮揚州壞而天下皆去者哉!故雖有自殺妻子、自焚廬舍、背城一戰之謀,而皆阻於當事者不得用。未幾,而大師相果出師矣。大師相出師,其名甚正、其義甚大、其權甚尊,自請王命以討逆賊;令行禁止,誰敢不從!則駕馭將帥,非拘拘示仁、專主調停為說已也。大師相車駕未臨之先,高帥自知理屈,慮遭譴責,尚然斂戢士卒,驅斥婦女葬埋屍骸;此可執途人而問之也。大師相下車,全用恩而不用威,彼遂輕視師相,因而小視朝廷。以為朝廷之疆土,非彼不能守;師相之功名,非彼不能建。故反放誕狂悖,有挾而求,無所不至;無惑乎士民不怪高帥之凶淫殘暴,而怪師相恩濫而威衰也。初,高帥臨城,城中士民望見慘酷,且怒且泣,戰氣百倍,爭欲決一死戰;高帥亦引卻數里,散處東關外河黃金壩鈔關、外河南彭家園、南門外騾子行班竹園、西門外平山塘、大明寺一帶,晝雖繞城而走,夜尚未敢環城而居。及大師相至,又復安營九龍橋、揚子口,以塗飾耳目。及大師相許以關廟暫往,而四門頃刻皆滿;殺掠驅逐,益無忌憚。前此尚憚火炮;茲遵約束,未敢輕放。高帥不能得志於揚州,反借大師相為護身之符也。且高帥此來,勤王耶?剿寇耶?守江耶?守河耶?抑專守揚州耶?聖駕在南京,揚州無寇,何必深慮?若曰守江,未有不守河而能守江者。若曰守河,則距河甚遠。若曰專爭揚州,使高帥果有大勛,戮力王室,克復神京,生擒逆首,眾議僉同,亦何惜一塊土以封之,使食其租稅。今反畏賊如虎,殺天子之義民,無功有罪。前者伯爵寵庸,竊謂過矣。揚州者,太祖高皇帝之揚州也;高帥目無國法,敢脅吾力而求之,大師相何不以大義正色曉諭?而乃勸之不去、犒之不去;今日如此,異日可知。一得揚州,樂而忘返。萬一大師相令之北伐,不受節制,逍遙河上,如向日徐州渡河故智,高帥誑大師相以虐揚民,揚民不足惜;但使言者謂大師相為當今第一人,信高帥以誤朝廷,而十餘年之高名敗於一旦,豈不痛哉!況咫尺京師,盈盈帶水,一帆可渡;彼必顧戀此土,有伺便之幾心,尚有不可問、不忍言者。在昔晉文有功王室,「春秋」尚議其用陽樊之師;故愚生謂今日之事,朝廷業已報許,大師相猶當拜疏換回。不然,設有人焉,問。「淪陷之土地,吳將軍之恢復不難;完固之封疆,大師相之割棄何易」?則何以解也?聖旨初分四鎮,不過鳳、泗等處,未及揚州也。大師相懸牌云:「同黃撫往拜;往拜而不行,則曲已在彼,本部另有法以處之矣」。猶赫赫在人耳目間也。令出行拂,煌煌天語、昭昭明示,豈欺我哉!中興根本,不可久失人心、過虧名望。伏願大師相恩威並濟、權術兼行,,亟宜痛哭誓師,率各鎮渡河以匡復帝室。既可行太師相之志,又可保全高帥之身名。在揚州之地,揚州之民自然守之,斷不敢以負朝廷者負大師相,則大師相無內顧之憂。倘高帥執迷不悟,不得揚州不止;揚民至愚至頑,有死則俱死耳,安忍與仇並活也!惟大師相裁奪而審處之。幸甚!幸甚』!

  史可法「報兵民兩便疏」,言「鎮臣高傑之兵奉旨駐揚,而揚人堅不肯納。蓋從前既有讎隙,向後不無堤防;雖有嚴令驅之,不能動也。臣前急於渡江,原欲了當此事,即當討賊西行;不意兵民扞格,竟不能解。揚人惟利兵去,各兵惟願駐揚;而好事者遂造不根之言。如鎮臣黃得功到儀真,本為安插家眷;而紿之者曰:「此乃與爾兵為難者」。於是高兵移扎於野以待之。及臣至,則又紿之曰:「此來非真心為爾」。致兵疑臣、將疑臣,即鎮臣傑亦似疑臣。臣惟處之以坦、待之以誠,數日之間,鎮臣傑似亦諒臣心事矣。昨日臣面議將兵盡駐城外,止鎮臣家眷入城,攜二、三百人自護;以為可以行矣。而城內之人,終不允臣。正躊躇無計,適有移駐瓜洲之說者。瓜洲距揚只四十里,即江都縣所轄也。駐瓜洲猶之駐揚州,且有城有水可以自衛;而資給日用,較之揚州更便。惟時為鎮臣劉澤清標下官兵所駐,必劉兵移往淮上,而後高兵可來。臣商之鎮臣,鎮臣遂諾。蓋深感皇上恩遇之厚,不欲以家口之故,致成兵民水火之形,耽誤練兵剿賊之事也。鎮臣用意如此,臣甚重之。因與鎮臣約,將鎮標各兵除副將李成棟一旅現駐六合(六合,固鎮臣黃得功之汛地也),目前暫駐,隨當移駐盱、泗;計隨鎮臣駐瓜洲者,不過十分之六、七耳。安頓既妥,旋即選銳北發,其留以守護家眷者又不過十營中之一營耳。此鎮臣勇於圖賊、忠於為國之念,臣不敢不從。鎮臣在瓜、臣在揚,調停於兵民之間,漸為釋其猜嫌,同歸於好;未必揚城之不可居也。臣謹馳奏,仰慰聖懷」。

  督輔部將劉肇基、陳可立、張應夢、於永綬駐京口,浙江入衛都司黃之奎亦部水陸兵三、四千戍其地。之奎御軍嚴,四將兵恣,橫忍傷民,浙兵縛而投之江;遂有隙。已而守備李大開(一作大刀)統浙兵殺(一作斫)鎮兵馬,鎮兵遂與相擊,大開中矢死。亂兵大焚掠,死者四百人,民財罄盡。祁彪佳疾至,而永綬等遁去。奏聞,命四將赴可法軍前聽核;可法不能罪也。彪佳行視被難家,賙恤備至;民大悅。

  於永綬等領馬兵駐鎮江,黃之奎領步兵至。又京口營兵、各路零卒,分扎西門外、校場等處。類聚繁雜,邪心易生;市鋪交易,爭較銖錙,各忌嫌忿。復因馬兵賤值攫小兒瓜,相持不讓。馬兵傷小兒頰;步兵不平,攢毆之,捆而擲之江。馬兵呼黨致斗,浙將李大刀呵之不止,抽矢射中數人;馬兵謂浙營兵將皆欺己,群起攻殺大刀。時浙兵有竄隱民家者,借端挾索,乘勢放火,恣行淫掠,口稱「四鎮以搶殺封侯伯,吾輩何憚不為哉」?居民大受其害。微撫軍,幾至大亂。而史督輔即調馬軍安插儀真。帝聞之,以永綬等馭兵無律,命速處首釁;道臣為地方受過,僅議薄譴。其後兵部調集,悉聽本處撫臣節制;着為令。

  熊汝霖疏言:『臣自丹陽來,知浙兵為邊兵所擊,火民居十餘里。邊帥有言:「四將以殺掠獲封爵,我何憚不為」?臣意四鎮必毅然北征,一雪此恥,今戀戀淮、揚何也?況一鎮之餉多至六十萬,勢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鎮法,亦當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曾奧窔之內,而遽以藩籬視之』!

  命繕寫「欽定逆案」進覽。

  大清兵入德州,濟王師欽走死,謝陛、盧世■〈榷,氵代木〉降;馬元騄南奔。

  福王升楊文驄兵部員外郎。

  初十日(丙寅)

  起錢謙益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

  謙益,字受之,號牧齋,常熟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官詹事兼禮部侍郎。

  謙益自以初主立潞王議,懼不敢出,浼李沾疏薦。御史陳良弼言:『陛下以親以賢,當正大統。錢謙益邪議擋正,時沾與臣相對詫異。今沾忽以謙益與黃道周、黃景昉同薦,臣憂奸人鑽刺進身,心不可測;不惜一死爭之』。

  謙益之起也,以妾柳如是自隨,冠插雉羽、戎裝,如昭君出塞狀;騎入國門,都人咸笑之。又命如是為阮大鋮奉酒,阮贈如是珠冠一,價值千金;謙益命柳謝,且移席近阮:無恥極矣。

  「牧齋遺事」云:謙益應召,柳姬從之。道出丹陽,同車攜手;或令柳策蹇驢,而已隨其後。私語柳曰:『此一幅昭君出塞圖也』。邑中遂傳錢令柳扮昭君裝,煌炫道路。吁!眾口可畏也!

  命給寧南侯左良玉旗牌十二面。

  大學士馬士英疏言:『據東鎮太子太師東平伯劉澤清揭前事內稱:「六月初六日,據北來難民嚴太、沈紹祖、潘章、張敬山等報稱:清兵五月初一日追賊至京出示云:大清國攝政王令旨,諭南朝官紳軍民人等知道,曩者欲與爾大明和好,永享太平;屢致書不答,以致四處深入,期爾朝悔悟耳。豈意堅執不從!今被流寇所滅,事屬既往,不必論也。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軍民者,非一人之軍民,有德者主之。我今居此,為爾朝雪君父之仇,破釜沉舟;一賊不滅,誓不返轍。所過州縣地方,有能削髮投順、開城納款,即與爵祿,世守富貴。如有抗拒不遵,大兵到,玉石不分,盡行屠戮。有志之士,正干功立業之秋。如有失信,將何以服天下?特諭。看得清示,是不知中國已有主矣。理合速差文武二臣頒詔北行,以安夷漢臣民之心」等因到臣。該臣看得清據北都已真,從此東南又換一局;若可羈縻,專力辦賊亦是一策。臣已遣馬紹愉往督輔史可法處,相機商酌。至北行齎詔之官,伏乞敕下禮部作速議遣,以安人心』。

  萬元吉身雖在外,不忘朝廷,數有條奏:請修「建文實錄」,復其尊稱;並還懿文追尊故號,祀之寢園,以建文配;而速褒死事靖難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王皆從之。

  元吉疏曰:『臣聞惟聖達孝,補先人之遺事,始稱丕承;群臣協忠,錄已往之幽芳,政為作則。仰惟我皇上大公為懷,善繼人志。前者恭謁孝陵,審視几筵,儼對羹牆;徐問懿文園林所在,親為展拜。臣隨諸臣後,莫不手額:斯舉實為三百年來未有之盛事也。先臣楊守陳嘗議修「建文實錄」有云:「國可廢,史不可廢」。卓哉兩語,可稱要言不煩。弘治中,布衣繆恭伏闕上書,請復建文時故號,爵其後裔奉祀。時系恭獄,以聞於上,敬皇帝詔勿罪。夫滅曲直不載,不若直陳往事而示之以無可增加也;削廟號不隆,不若引景帝故事,還懿文當日追尊故號,祀之寢園而配以建文君也:二事並系大典。惟我皇上運際中興,卓識曠懷,同符開闢;伏乞敕下廷臣廣集眾議,「建文實錄」作何開局纂修?懿文故號、祀典作何釐正?若此舉告成,在天列宗之靈,必加陰隲;千秋萬世之下,傳為美談:孝莫大焉!抑臣更有請者,靖難死事諸臣歷蒙恩詔褒錄,乃諡蔭諸典尚缺有待。羨遜國之君臣何厚,媿此時之節義多虧!良由高皇帝開天立極,首褒余闕而斥危素,風勵備至;靖難以後,正氣漸就損削,故釀今日獪猾賣國之徒屈膝拜偽、靦顏見人也。請將靖難死事諸臣及北京各直省殉難諸臣,敕下諸司細加採錄,酌與諡蔭廟祀』。

  命沈廷揚以海舟防江;尋命兼理餉務,饋江北諸軍(廷揚,字季明,崇明人。崇禎中,由國子生為內閣中書舍人,加戶部郎中,督海運;升光祿少卿)。

  魯王泊舟鎮江,請於附近簡僻地方安頓。

  北都陷,諸榷稅者多以自入。工部主事王域榷稅蕪湖,嘆曰:『君父遭非常之禍,臣子反因為利耶」?悉歸之南京戶部。尋由郎中遷建昌知府(域,字符壽,松江華亭人,舉人)。

  十三日(己巳)

  以吳志葵鎮守吳淞。

  先是,江北諸鎮兵不戢,耽耽思渡。志葵時為游擊,隨撫臣鄭瑄鎮京口,悉心守御,晝夜靡懈,江上以安;故有是擢。

  命詔使速行山西、陝西、北直、山東等處,仍多方傳布,以示朝廷不忘吾民至意。詔差乏員,命觀政進土齎宣。

  北直頒詔,差王俞讜、馬直同行。

  故大學士孔貞運卒。

  朱統■〈金類〉疏劾劉宗周。言『宗周請移蹕鳳陽;蓋以鳳陽高牆所在,欲以罪宗處皇上,而與史可法擁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陽,當急備』。

  統■〈金類〉,南昌建安王府鎮國中尉;時候考吏部。

  勘議原任總督王永吉。

  張惟機、楊汝成從陸至山東,方大猷遣牌送至濟寧登舟。

  都察院直陳巡方之弊,請急獎清直,以肅台規。帝命申明之。

  吏部尚書張慎言罷。馬士英念慎言秉銓,阮大鋮終不能起,乃令劉孔昭、湯國祚、趙之龍等力攻慎言。慎言再疏乞休,得請。而山西盡陷於賊,慎言無家可歸,流寓蕪湖、宣城間。國亡後,疽發於背,戒勿藥卒;年六十九。

  慎言陛辭,帝曰:『晉疆未復,卿已無家可歸。沿途僑寓需召』。慎言遂寓寧國。孤孫間關來侍,慎言曰:『祖孫相聚足矣』!久之,鬱郁以死;孫扶櫬歸葬故里。

  福建巡撫張肯堂遣兵入衛(肯堂,字載寧,松江華亭人;天啟五年進土)。

  升王廷垣、管紹寧禮部左右侍郎。

  劉澤清疏劾劉宗周勸往鳳陽,為謀不忠、料事不智;抗稱草莽孤臣,無禮;陰撓恢復,不義;欲誅臣等激變士心,召生靈之禍,不仁。

  初,澤清縱兵南下,大肆殺掠;無敢聲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糾參之,謂澤清、傑皆可殺;曰廣票優旨:『付史館紀錄』。士英乃嗾澤清與姜、劉為難;士英票澤清疏:『憲臣平日原以議論取重』。蓋譏之也。

  靖江王攻復道州。

  兵部主事何綱疏言:『臣請陛下三年之內,宮室不必修、百官禮樂不必備;惟日求天下才,智者決策、廉者理財、勇者禦敵。爵賞無出此三者,則國富兵強,大敵可勝(一作服)。若以驕悍之將馭無制之兵,空言恢復,是卻行而求前也。優遊歲月,潤色偏安;錮豪傑於草間、追梟雄為盜賊,是株守以待盡也。惟廟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實績課人,則真才皆為國用,而議論亦省矣。分遣使者羅草澤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賞,則梟傑皆畢命對疆而盜魁亦少矣。東南人滿,徙之江北,或賜爵、或贖罪,則豪右皆盡力南畝,軍餉亦充矣』。時不能用。

  楚王進「中興議」,內言『江山形勝,荊、襄急宜收拾』。帝以其說可采,命該部速復。

  大清侍郎王鰲永招撫山東,青州、東昌、臨清、兗州皆降,惟濟寧不下。

  「核真略」云:清朝下東省,止一人一騎責取遵依,無不應者;積感之所劫也。及濟寧不應,亦遂慘澹而去,繼至亦止十三人。設南都有千人之旅,渡河先至,呼吸可通;山東豈遂歸清耶!

  督輔史可法奏「款清滅寇疏」曰:『先帝以聖明之主,遘變非常;即梟逆闖之頭,不足舒宗社之恨。是目前最急者,無踰於辦寇矣。然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從旁有牽我者,則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從旁有助我者,則寇之勢弱:不待智者而後知也。近聞遼鎮吳三桂殺賊十餘萬,追至晉界而還。或雲借清以破賊、或雲借清以成功,音耗杳然,未審孰是。然以理度之,寧州既撤,則清必隨以入關;此時畿輔之間,必為清有。但清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仇。予以義名,因其順勢,先國讎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強,而盡殲其醜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數也。前見臣同官馬士英已籌及此;事期速舉,謀戒需遲。今胡馬聞已南來,而凶寇又將東突;見廟堂之上,未定遣何官用敕、辦何銀幣、派何從人。論議徒多,光陰已過。萬一清至河上,然後遣行,是清有助我之心,而我返拒;清有圖我之志,而我返迎。所重者皇上之封疆,所輕者先帝之仇恥。既示我弱,又長清驕;不益嘆中國之無人,而北伐之無望耶?伏乞敕下兵部會集,臣即定應譴之官某文某武,或徑通清主、或先通九五。應用敕書速行核議,應用銀幣速行置備(一作辦);並隨行官役若干,各項應給若干糜費,一併料理完備,定於月內啟行。庶款清不為無名,而滅寇端在此舉矣』。

  太僕少卿萬元吉疏言:『先帝天資英武,銳意明祚而禍亂益滋,寬嚴之用偶偏、任議之途太畸也。先帝初懲逆璫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異同,略綢繆之桑土。敵入郊圻,束手無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間,中以用嚴。於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練,使在朝者不容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廟堂號振作,而敵強如故,寇禍彌張。十餘年來小人用嚴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從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為太平可致;諸臣復競賄賂、肆欺矇,每趨愈下,再攖先帝之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沒。蓋諸臣之孽,每乘於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於諸臣之玩:臣所謂寬嚴之用偶偏者此也。國步艱難,於今已極。乃議者求勝於理,即不審勢之重輕;好伸其言,多不顧事之損益。殿上之彼己日爭,閫外之從違遙制。一人任事,眾口議之:如孫傳庭守關中,識者俱謂不宜輕出;而已有以逗撓議之者矣。賊既渡河,臣語史可法、姜曰廣急撤關寧吳三桂兵隨樞輔迎擊,先帝召對時群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議之者矣。及賊既燎原,群臣咸勸南幸、或勸皇儲監國南都,皆權宜善計;而已有以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後而觀,咸追恨議者之誤國;倘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大抵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當局者非朴誠通達,誰敢違眾獨行;旁持(一作觀)者競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自所謂任議之途太畸者此也。乞鹽前事之失,為後事之師,以寬為體、以嚴為用。蓋崇簡易、推真誠之謂寬,而濫賞縱罪者非寬;辨邪正、綜名實之為嚴,而鈎距索隱者非嚴。寬嚴得濟,任議乃合。仍請於任事之臣,嚴核始進、寬期後效;無令行間再踵藏垢、邊才久借燃灰,收之以嚴:然後可任之以寬也』。詔褒納之。

  時武臣各占分地,賦入不以上供,恣其所用。置封疆一切不問,與廷臣互分黨援。干預朝政,排擠異己;奏牘紛如,紀綱盡裂。而劉澤清所言尤狂悖;王初立,即言『宋高宗即位南京,即以靖康二年五月為建炎元年,從民望也。乞以今年五月為弘光元年』。顧錫疇言:『明詔已頒,不可違改』。乃已。

  呂大器劾馬士英賣官鬻爵,疏言:『近年溫、周擅權,老成凋謝;一時庸奸僨事,中原陸沉。皇上中興,朝士雲蒸蔚起,不意馬士英濁亂朝政。夫馬士英非以賄敗遣戌、借名知兵而為鳳督者哉!乃挾重兵入朝,靦顏政地。南國從來藹藹多士,一經唆擬,而殿陛喑啞叱咤者藐至尊若贅瘤矣。「逆案」一書,光帝定為亂臣大防,而士英拉阮大鋮於御前,欲躋中樞。其子銅臭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陣為總戎,姻婭越其傑、田仰、楊文驄,先朝罪人,盡登膴仕,亂名器。竊思士英有何勞績,倏而尚書、宮保、內閣,倏而金吾世蔭也?夫吳甡、鄭三俊,臣不謂無一事失,而端方直諒,終為海內正人之歸;土英、大鋮,臣不謂無一技長,而奸回邪慝,終為宗社無窮之禍』。疏入,勖以和衷體國。

  國子監典籍李模疏曰:『竊惟臣義不明、臣職久荒,文惟以寵利為心、武不以干城為念;致禍烈宗社、毒播中原。凡屬班聯,並難卸罪;不謂越在南國,便可幸功也。恭遇皇上聰明特亶,元德夙彰。方當群臣箋請,蒙特諭忠孝為本;大仇未報,一言痛激,天地動容。覲光臣庶慶得君而事以復先帝之仇,即上以復二祖列宗之仇。夫今日之大復仇,非僅僅克復神京,告慰陵廟,遂可策勛飲至也;即生組逆闖之頸,獻俘闕廷,列其滔天罪惡,盡夷醜類,猶未足雪先帝在天之深痛也。言念及此,今日諸臣能刻刻自認先帝之罪臣,方能紀常勒卣,蔚為皇上之功臣;而果能用志不分,一意討賊否?日者,廟廷之事幾成哄市;諸臣拊心自問,心念同仇方急,何暇隙斗!第慮傳聞遐邇,不免輕視朝廷。蓋朝廷之所以總攬權綱、整肅海內者,恃有法耳。若詔旨之布意也,而法寓焉。原當日擁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為利,諸臣何敢以定策為名,而甚至輕加鎮將;臣竊謂於義未安。夫皇上正位鎬、豐,懋膺新命,乃二祖列宗之所睠注、先帝之所憑依;將以大復仇而光前烈,非若尋常推戴可以言功也。即在鎮將,事先帝未聞有桑榆之收,事皇上未聞有汗馬之績。按其實,亦在推戴之科;而予之定策,其何以安?倘謂勸進有章,足當夾輔;抑以勖勉敵愾,無愧溢稱。然而名實之辨,何容假焉!夫光武之卿鄧禹,猶慚受任之功;唐肅宗封子儀,尚自詣闕請貶。諸鎮果負血性,必有以處此。臣故願皇上敕諭文武諸大臣,立志以倡率中外:實欲競功,先懷贖罪;必大慰先帝殉國之靈,庶堪膺皇上延世之賞。如今日無功而洊膺勳爵者,君恩雖渥,倘宜各本至誠,再四辭免,以明臣誼。則忿恥之心,自加真懇;忠勇之氣,自加奮盈;競凌之習,從此潛消;驕侈之萌,從此永杜。臣實不願見光復未臻,而國體先褻。至於絲綸有體,勿因大僚而過煩;拜下宜嚴,勿因泰交而稍越;繁纓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寬。明主必防其漸,然後綱維不墮而威福日隆也』。

  臨濟監軍凌駉受大清巡撫山東之命,出示稱「順治元年」;然於南京亦發疏不絕(駉系李建泰門生;建泰在北,薦之撫東也)。

  姜曰廣抗疏乞休,言『臣觀先帝之善政雖多,而以堅持「逆案」為尤美;先帝之害政間有,而以頻出口宣為亂階。用閣臣內傳矣,用部臣、勛臣內傳矣,用大將、用言官內傳矣。而所得閣臣,則淫貪巧滑之周延儒也,逢君脧民、奸險刻酷之溫體仁、楊嗣昌也,偷生從賊之魏藻德也;所得部臣,則陰邪負狡之王永光、陳新甲也;所得勛臣,則力阻南遷、盡撤守御、狂稚之李國禎也;所得大將,則紈褲支離之王朴、倪寵也;所得言官,則貪橫無賴之史■〈范上土下〉、陳啟新也。凡此,皆力排眾議,簡自中旨,後效可睹矣。今又不然,不必僉同。但求面對,立談取官,同登場之戲劇;下殿得意,類嬴勝之販夫。陰奪會推之柄,陽避中旨之名:決廉恥之大防,長便佞之惡習:此量可訓哉?天威在上,密勿深嚴,臣安得事事爭;但願深宮有暇,時取「大學衍義」、「資治通鑑」視之。周宣、漢光,何以復還前烈;晉元、宋高,何以終狙偏安;武侯之出師,何惓惓於親君子、遠小人;李綱之禦敵,何切切以進君子、退小人:必能發聖心之聰明,破邪說之先覺,然後國恥可雪、中興可期也。臣待罪綸扉,朝廷未肅、風俗未淳、兵民之危疑未解、江河之備御全疏,半壁東南有同幕雀;媿死無地!終夜拊膺,而責臣者叢至矣。苟好盡言,終蹈不測之禍;聊取充位,又來鮮恥之譏。鬱郁居此,臣病日深;但恐求病而死,亦不可得耳』。疏入,慰留之。

  馬士英、阮大鋮等見曰廣疏,滋不悅。朱國弼、劉孔昭遂以誹謗先帝、誣衊忠臣李國禎為言,交章攻之。史可法進調停之說,謂『前監國詔有「逆案」不許起用語,臣為去之;後來何故復入?此示人以隘』。郭維經駁可法失言。

  左良玉屬承天守備太監何志孔、巡按御史黃澍入賀,陰伺朝廷動靜。澍挾良玉勢,當陛見,面數馬士英奸貪不法,且言『嘗受獻忠偽兵部尚書周文江重賄,乃為題授參將;罪當斬』。志孔亦論士英罔上行私諸罪,司禮太監韓贊周叱志孔退。士英跪乞處分,澍舉笏直擊其背曰:『願與奸臣同死』!士英大號呼。王搖首不言者久之,諭諸臣出;贊周即執志孔候命。王因澍言,意願動,夜諭贊周令士英遜位。士英佯引疾,而賂福邸舊奄田成等向王泣曰:『上非馬公不得立,逐馬公,天下將議上背恩矣。且馬公在閣,諸事不煩聖慮;馬公去,誰念上者』?王默然,即慰留士英。士英亦畏良玉,請釋志孔,而命澍速還湖廣。澍復疏劾士英十大罪;士英深恨之。

  帝因澍言,大感動,顧高弘圖曰:『黃澍言有理,卿識之』!命進御座前;澍益數其罪,士英不能辨一語。志孔亦前,論士英罪;贊周叱之曰:『御史言事,是其職掌;內臣操議,殊傷國體』!即執志孔。丙夜,帝諭贊周曰:『馬士英似大臣所為如此,宜行退避』!士英遂歸寓引疾,盡移直房器具以出。侑以金帛,分饋田成、張執中;田成即傳旨:『着士英入直辦事』隨有旨:『何志孔本當重處,輔臣急為求寬,具見雅量;姑饒他』。

  黃澍劾馬士英十可斬之罪,疏云:『痛自亂賊猖狂,宗社失守;皇上應連中興,大張撻伐。臣,小臣也;使臣緘口容容,何不能自保祿位。顧臣受國厚恩,稟性剛烈;不顧利害,致捋虎發。臣今日言亦死,不言亦死。言則士英必殺臣;不言而苟且偷生,臣不死於賊、必死於兵:均死也。臣敢冒死言之。奸督自侈數年以來,有功無罪;臣謂其可斬之罪,有十焉。鳳陵一壞土,是國家發祥之地;士英受知先帝,自宜死生以之。今巧卸重擔,居然本兵;萬世而下,貽皇上以輕棄祖陵之名:是謂不忠。不忠者,可斬也。國難初定,人人辦必死之志,為先帝復仇。士英總督兩年,居肥擁厚,有何勞苦?聖明之前,動雲「勞苦多年」:是謂驕蹇。驕蹇者,可斬也。奉命討獻,而足未嘗跨出黃、蘄一步;奉命討闖,而足未嘗跨出壽春一步。耽延破冒,致賊猖狂不可收拾:是謂誤封疆。誤封疆者,可斬也。獻賊兵部尚書周文江引賊破楚省,獻策下江南。及左鎮恢復蘄、黃之後,周文江之金朝以入,而參將之薦夕以上。朦朧先帝,貽害地方,是謂通賊。通賊者,可斬也。市棍黃鼎委署麻城,以有司之官,奸娶鄉宦梅之煥之妾。奸督利其奸邪,互相表里。後黃鼎無以報德,用其參謀馮應庚私鑄闖賊銀印一顆,上篆「果毅將軍」文,託言奪自賊手,飛報先帝;士英蒙厚賞,黃等俱加副將。今麻城士民有「假印不去、真官不來」之謠:是謂欺君。欺君者,可斬也。皇上中興,人歸天與。士英施施然以為「非我莫能為」,始而居功、後必蔑上;其目中無朝廷久矣。金陵之人有「若要天下平,除非殺卻馬士英」之謠。國所與立,兵民為本;罔上欺下,民心漸離:是謂失眾亡等。失眾亡等者,可斬也。生平至污至貪,清議不齒。幸以手足圓滑,偶脫名於「逆案」;其精神滿腹,無日忘之。一朝得志,遂特薦同志逆黨阮大鋮。大鋮居朝為逆黨,居家為清唱;三尺之童見其過市,輒吐罵之。士英首登啟事,對人云:「我要操朝權,必先自用大鋮始」。魏當貽禍,至今為烈。敢於侮蔑前朝,嬌誣先帝;跡其所為,恨不起逆璫於地下,而與之同謀:是謂造叛。造叛者,可斬也。克減軍糧,家肥兵瘦;平素不能行恩,臨事豈能用威?一旦有急,挾君父而要之;借皇上之明器,為請罪之夤緣。在各鎮忠義自奮,人人願報明主;皇上念民間勞苦,破格殊恩。士英動云:「都是我在皇上面前奏的」。善則歸君,其義謂何?是謂招搖騙詐。招搖騙詐者,可斬也。宸居寥落,長江浩渺。士英不聞嚴御警蹕,緊防江流;而馬匹兵械札營私居以防不測何其愚、以保金帛何其智、以守園陵何其怯、以壯甲第何其橫?是謂不道。不道者,可斬也。上得罪於二祖列宗,下得罪兆民百姓;舉國欲殺,犬彘棄余。以奸邪逞跋扈之私,以要君成賣國之漸:十可靳也。士英有此十可斬(一作十大罪),而皇上即念其新功,待以不死,當削去職銜,責之速赴原任,廣聯聲援;庶可以慰祖宗在天之靈、謝億兆萬人之口。而奸狡日深,巧言狂逞,此豈可一日容於堯、舜之世乎?伏乞皇上大奮乾綱,下臣言於五府大部、九卿科道,從公參議。如臣一言欺罔(一作涉欺),皇上即誅臣以為嫉功媚能、蔑誣大臣者之戒;如臣言不謬,亦乞立誅士英,以為奸邪誤國、大逆不忠者之戒』。

  禮部尚書顧錫疇言:『謹案洪武三十二年,乃即建文改元之歲;自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皆屬建文年號。乞皇上敕下史臣改正;修「建文實錄」,其編年紀月悉改正如初,庶為萬世惇史。至進上諡號,臣恭擬建文君尊諡曰「嗣天章道、誠懿淵恭、覲文揚武、克純篤孝讓皇帝」,廟號「惠宗」;恭擬建皮後尊諡曰「孝愍溫貞、哲睿肅烈襄天弼聖讓皇后」。恭擬景皇帝尊諡於原諡「恭仁康定」四字上尊崇十二宇,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顯武、布德(一作布武顯德)崇孝景皇帝」,廟號(代宗」;恭擬景皇后尊諡於原宇「貞惠安和」四字上尊崇八字,曰「孝淵肅懿、貞惠安和、輔天恭聖景皇后」。又按建文元年二月,追尊皇考懿文皇太子為「孝康皇帝」,廟號「興宗」;皇妣懿敬皇太子妃為「孝康皇后」。尊繼母皇太子妃呂氏為皇太后。伏乞敕下史館,並即追復舊號。使普天率土咸知皇上於一月之內,悉舉盛事;使本朝三百年來一無缺點(一作典)。此乃中興一大機括,而亦二祖列宗在天之靈實式憑之者』。牽旨:『依議』。

  馬士英舉原任都督同知陳洪範北行議。

  十五日(辛未)

  福王命太監王肇基督催閩、浙金花銀兩。肇基,即王坤也。戶科羅萬象疏爭,不得。高弘圖以方爭阮大鋮事,不便執奏,請身任督催,過肇基言之;肇基即上疏辭。因命科臣立省直起解克糧限期,照道里遠近為差;仍責成撫按嚴催,不詐怠玩。

  輔臣姜曰廣奏議:『長江津渡,處處宜防。當集舟師勤操演,築台分汛;益以閩、浙之兵,取給粵東之粟』。有旨:『命同操臣詳議來看,春秋候朕大閱』。鳳陽太監谷國珍請敕書,命內閣撰文給之;國珍於御前自增「照總督行事」五字。錄路振飛防河功,即家加右副都御史(時振飛丁母喪,無家可歸,流寓蘇州)。

  戶科熊汝霖疏言:『萬元吉言城外之屋宇,應讓與兵;誰非民業,而拱手讓乎』?又言:『近聞輦金求進者實繁有徒;則當事諸臣亦宜猛省前事,倍滌肺腸也』。

  臨清中軍張顯榮報:大清攝政王命額真固山六總兵駐德州。

  十七日(癸酉)

  吏部左侍郎署部事呂大器罷。大器乞休去;慮後禍,以手書監國告廟文送內閣。

  唐兆恆進「欽定逆案」,馬士英亦進「三朝要典」。

  遷郭維經大理寺少卿。左僉都御史給事中吳適言:『維經輯寧都城有成效,宜責成彈約(一作壓)』。乃命專督五城御史,察非常、清輦轂。

  吏科都給事中章正宸疏,直陳銓政四事:『一、名器宜慎。定策者宜懋厥賞,其餘人自請敘。今則輦金盛行,日事鑽營,寧免瓜李之誚?一、職掌宜專。用人獨歸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薦舉者、有徑行奏請者,冢臣所職幾何?一、卦疆宜肅。文武共事封疆。不斬誤國之臣,不激報國之氣。一、廢官宜飭。爵重則人心勸,法守則士知恩。累累起廢,不自靜聽;豈不聞律有「罷吏不許入國門之禁」』?

  改舊輔謝升禮部尚書、御史盧世■〈榷,氵代木〉工部在侍郎,與兵部尚書黎玉田充山陵使。又以光祿寺少卿王應舉相度地理,往北祭告先帝先後塋域,附葬山陵。

  南京大旱,命應天府祈雨。

  劉澤清來朝,疏糾呂大器、雷演祚,薦張捷、鄒之麟、張孫振、劉光斗等。又陳保邦八事,首規政府,末刺朋黨;語極恣肆。澤清故附東林,擁立議起,亦主潞王。至是入朝,則詆東林以自解免。且曰:『中興所恃在政府;今用武臣,宜令大帥僉議』。退謁內閣,曰廣微以聲氣動之;澤清作色曰:『我在先朝為東林所賣,被彈無完膚;今不盡殺此輩不止』。曰廣愣然。

  澤清劾大器誣殺總兵柴時華、疏薦王重掌選、比周雷演祚;謂演祚為吳甡走狗,殺周延儒以媚東林。薦剡又及在逃督撫王永吉、郭景昌。時士英欲起張捷,而大鋮又素憾演祚,故唆澤清出此疏。

  按演祚任德州兵備;壬午冬,范志完入援,縱兵淫掠,演祚據實奏聞。志完逮問,事連延儒。然延儒之得罪,由於王之心、李國禎而成於蔣拱,非關演祚也。況吳甡此時已蒙譴去國,使演祚果能效力,何不留甡仍正揆席耶?至起用王重以為可誅,而降賊之永吉、失事之景昌儼然薦舉,則當加何等刑也。

  改徐石麒為戶部尚書。石麒再疏辭,舉鄭三俊自代;不允。

  十九日(乙亥)

  追復懿文皇太子廟號「興宗」、孝康皇帝妃常氏諡曰「孝康皇后」。

  追崇建文帝諡曰「嗣天章道、誠懿淵恭、覲文揚武、克純篤孝讓皇帝,廟號「惠宗」;後馬氏曰「孝愍溫貞、哲睿肅烈、襄天弼聖讓皇后」。

  並復建文年號,命史官改正「實錄」行。

  追崇恭仁康定景皇帝諡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顯德崇孝景皇帝」,廟號「代宗」;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淵肅懿、貞惠安和、輔天恭聖景皇后」。

  禮臣議上景皇帝廟號「代宗」,一時皆以為當;海寧談遷獨為非。海內望此典幾百餘年,至是始克舉行,禮臣顧錫疇之功也。

  命督輔史可法鼓勵諸鎮,扼防江淮,以鞏重地。時四鎮安插已定,塘報大清兵漸東窺故也。

  命四鎮率各領所部兵馬,由六合星馳赴督輔調用;並察焚殺起釁首惡,同撫按奏明正法。四鎮皆不奉詔。

  梁於涘上時政疏:一曰亟收未散之人心,二曰亟起有用之人才,三曰實核一定之財賦,四曰專督北討之軍馬。所言多指切時相,不報(於涘,揚州人,崇禎癸未進士)。

  左懋第疏請北行。時大清兵連破李自成兵,大臣高弘圖等議遣使通好,而難其人。懋第母陳氏歿於北京,欲因此扶櫬還葬,遂請好。

  總兵陳洪範奉命北行,請定陸路進發。中樞議以新銜提督下江定海水師駐紮瓜

  洲敕印旗牌等項,宜即頒給。時巡撫左懋第聞母變,亦請同行。帝從之。

  福王贈死難沭陽知縣劉士燝(士燝,字昆白,西蜀人)。

  命黃澍、何志孔同鎮臣左良玉急復承、襄祖陵。

  工部尚書程注罷。

  二十二日(戊寅)

  福王封常應俊為襄衛伯,世襲。

  廣西巡撫方震孺、松江知府陳亨、給事中利瓦伊樾與兄僉都御史李光泰,先後各措餉募兵入衛。

  順天巡撫楊鶚浮海至京,還遠侯常應曙(一作胤緒)薦之,命預會推。

  授歙諸生江天一監紀推官(天一,字文石,與僉事金聲築叢山關於績溪,固守徽州)。

  敘東省倡義擒殺偽官功,以濟寧李允和為首。

  李自成鳩合潰散,西走平陽。以定州之敗,河南州縣多反正,乃召諸將議;李岩曰:『誠與臣精卒二萬至中州,必無敢動』。岩故勸自成以不殺收拾人心;宋獻策密獻『「十八子」之讖,得毋為公乎」?岩不應,心竊自喜。牛金星大忌之,陰告自成曰:『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岩故鄉;假以大兵,必不可制矣』!因譖其欲反。自成令金星與岩飲,殺之,並及其弟年;賊眾俱解體。

  金星譖自成曰:『岩與主上同姓,前聞宋獻策讖語,在眾中欣然有自負色。今河南反,不候軍令、不薦他將而自請兵,目中已無主上矣。國兵新敗,人心搖動,遂乘機竊柄以自王;不如除之,毋貽後患』!自成曰:『善』。明日,牛以自成命邀岩飲,伏壯士於幕;三爵後,並其弟年俱斬之。宋聞之扼腕憤嘆;劉宗敏按劍切齒罵曰:『吾見牛金星,即手劍斬之』。自此文武不和,軍士解體;自成遂以不振。

  福王命禮部議定唐王諡典(崇禎十四年十一月李自成陷南陽,唐王聿鏌遇害)。

  馬士英請增淮兵三萬;從之。

  擢陳潛夫監軍御史,巡按河南。潛夫(原名朱明),字符倩,錢塘人,崇禎九年舉人。十六年,授開封推官。時河南五郡盡為賊據,開封被河灌,城虛無人,長吏皆寄居封丘;潛夫馳往。至明年正月,舉周王渡河,居杞縣;檄召旁近長吏,設高皇帝位,歃血誓固守。賊所設偽巡撫梁啟隆居開封,他偽官散布郡邑間甚眾;而開封東西諸土寨剽掠公行,相攻殺無已。潛夫轉側杞、陳留間,朝夕不自保;聞西平寨將劉洪起勇而好義,屢殺賊有功,躬往說之。五月五日方誓師,而都城失守報至,乃慟哭,令其下縞素。洪起兵萬,號五萬;潛夫兵三千。俘杞偽官,啟隆聞風遁去。遂渡河而北,大破賊將陳德於柳園。時李自成已敗走山西,而南陽賊乘間犯西平;洪起引還,潛夫亦隨而南。傳露布至,朝中大喜;即擢潛夫御史,巡按河南。

  劉洪起,號扁子,西平鹽徒也。與弟洪超、洪道、洪勛、洪禮結鄉井自保,號諸劉。嘗乘夜遣人入賊營奪其馬;賊營中謠曰:『高點燈,多添油,防備西平劉扁頭』。河撫知其事,請授洪起為西平都司;檄討賊,捕誅楊四盛之友侯鷺鶿等。

  二十三日(己卯)

  趙之龍糾高弘圖議「思宗」廟號之失,請改正;詔仍舊。之龍言「思」非美稱,援證甚核;顧錫疇亦以為然,疏改定。弘圖以前議自己出,力持之;乃寢其議。

  之龍目不識一丁,李沾草疏授之龍使奏之,為逐弘圖地也。

  時議以為「周思之後,絕無此諡。周思又非賢王,「思」非美諡。先帝不當廟號曰「思」,請更之』。有旨:『考據典則,備極徽隆;不必再改』。

  二十五日(辛巳)

  詔迎母妃鄒氏。

  初,馬士英言太后寓河南郭家寨常守義家。高傑部將王之綱曾招撫李際遇,遣親隨內員往際遇處,密諭其具舟護送至徐州。至是,具儀衛迎之。

  以王燮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

  時路振飛已去,王燮又以升任行,劉澤清遂營窟淮安城中;散遣義士,桀驁者籍之部下,劫掠村落,雞犬一空。田仰不能禁制,而淮事不可為矣。

  加張國維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僉事。崇禎十四年,山東大盜李青山截漕舟,大肆焚掠。時國維以兵部右侍郎總理河道,兼督淮、徐、臨、通四鎮兵,護送漕運;因令所部兵擊降之,獻俘於朝。

  太僕少卿萬元吉疏言:『臣屢閱北來搪報,鎮臣吳三桂原止精卒數千,惟憑恃忠義,當闖百萬;遂能屢挫賊鋒,凱奏收京。功成勒鼎,皇上爵以上公,永錫帶礪;其共事文臣,一體並荷殊擢。遠邇聞之,咸侈為美談。此足以見公道在人,不待矜伐,自無嫌忮也。惟報中有闖賊被殺一事,不系賊人反間,以懈兵心;必系我兵溢稱,以夸眾聽。臣愚度之,似是滿載還秦為確當。賊攻陷京城,師勞志驕,原有敗道;今被創入秦,更挑精壯垂涎東南,其鋒必銳,前勝絕未可狃。轉盼秋深氣涼,若出商、漢,則竟抵襄、承;出豫、宋,則直窺江北。兩處兵民積怨深怒,於斯時民必爭迎賊以圖報兵,兵更退疑民而進畏賊。恐將士之在上游者,卻而趨下;在北岸者,急而南渡。金陵重地,武備素弱,其何以當此?臣人都近十日,竊窺人情,類皆積薪厝火、安寢其上。居功者思為史冊之矯誣,見才者不顧公論之注射;舌戰徒紛,實備無預。一旦有急,不識諸臣置身何地!得毋令三桂等竊笑江左人物,功非功而才非才乎?臣備員行間,身蹈不測,計惟仰軫聖懷,其在諸臣必且以度外置。然從來戰勝,首稱廟堂;若使在廷無公忠共濟之雅,斷未有能立功於外者。臣不敢以國事置度外,又安敢以諸臣置度外也!伏乞皇上,申諭大小臣工盡洗前習、猛厲後圖,毋急不可居之功名、毋冒不可違之清議;則社稷身名,並受其福」。

  史可法以湯芬為監紀推官;題授吳易為職方主事,為己監軍(芬,字方侯,嘉善人,祟禎十六年進士。易,字日生,吳江人;生有膂力,跅弛不羈,亦十六年進土。謁可法於揚州;可法奇其才,薦之)。

  安廬巡撫張亮疏言:『臣亮有「朝政日見鼎新,事務危於累卵」一疏,竊謂賊從山東來,則淮、徐據黃河之險,我能守之;若從河南來,則我無險可據。私意濱河地方,不知防守如何縝密、盤詰如何嚴謹,絕不容一人一舡私得暗渡;而不知有大謬不然者。臣衙門承差程之兗,前撫臣黃配立差往北齎奏,遂陷身賊中;四月初九日,始得脫出。臣細問北地光景;云:「吳三桂領清兵入內報仇,賊初發三萬人抵之,為三桂殺盡,止餘四、五人逃回。再發賊兵數千人,又殺一半。闖賊遂於四月十三日出城,不知由何路去」。既詢之兗:從何處渡河?舟楫何來」?彼云:「止聞清江浦有扼守,乃從宿遷覓船至白洋河過渡;同行二十人。鄉民間有問者,答以南邊逃難人,輒不為怪也」。再詢:「路上有行人否」?彼云:「途間遇有車推夏布、茶、扇等項,皆自南而北,赴彼貿易」。臣聞之,不覺駭異。夫南北止隔衣帶水,果能一葦不渡,猶慮取道中州;乃今何時也,而去來自若,茫無稽察,致使茶、扇、布箱猶得滿載而往賊巢,行壟斷之計。從來賊用奸細,即以本地之人行之。程之兗系安慶人,又系臣衙門差出,幸而真也;假令人人如此不疑、在在如此可渡,則賊之奸細,已不知有若干散匿於大江南北矣。濱河者所司何事,而疏玩若此哉!以宿遷既有偽官,彼既受賊之職,自不禁人之渡;乃河南守土者,漫不加意,此何以故?能不令人聞之而色喜(一作發指)耶?臣血憤填胸,義不容嘿。伏乞聖明敕行濱河州縣,嚴加盤詰。若真正思漢歸南者,有何憑據,務得的確,方許津渡;若販貨北送者,治以通賊之罪。其於封疆之計,非小補也』。

  劉澤清奏除賈開宗為翰林院孔目,掌其軍書記。開宗察其異趣,不就,乃白衣從軍,因事調護之(開宗,商丘人)。

  建陽知縣蔣芬捐俸資造火器,募勇士,三請勤王。其詞有曰:『幸而邀天之倖,迅掃狂氛,指日奏凱,社稷之福;否則惟有斷脰決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以明國家三百年養士之報,以無負職三十年讀書之志』。識者壯之。

  命議恤殉節吳麟征等,表揚忠義。

  二十六日(壬午)

  禮部尚書顧錫疇請追諡文震孟,奪溫體仁諡。並從之。錫疇言:『體仁得君行政最專且久,其負先帝罪大且深,乞將「文忠」之諡或削或改;而補諡文震孟諸臣,庶天下有所勸懲』。報可。遂削體仁諡,說震孟「文肅」、羅喻義「文介」、姚希孟「文毅」、呂維祺「忠節」;希孟贈禮部右侍郎、維祺贈太傅。

  崇禎十四年正月,李自成破河南,兵部尚書呂維祺殉難。

  命改正內官監為朝殿,以崇宸極。並定早朝之制,以昧爽為期。其閣臣班次,應否止讓公爵;若非勛臣,更不得越次與閣臣聯班。違者糾儀御史奏聞。

  原任河南勸農御史丁啟睿奏曰:『臣弟分守睢陽參將丁啟光,擒獲商丘偽知縣。該臣具奏,於崇禎十七年六月初四日奉聖旨:「覽奏,知道了。丁啟光所擒偽官,着即於軍前梟示。兵部知道。欽此」。欽遵,即行文彼處梟示。本日辰時隨接臣弟啟光塘報內稱:「先奉本部院諭帖,令卑職密會歸德府知府桑開第,計擒各縣偽官,不必興兵大動聲色,使彼知覺駭走。又差副將盛時隆、申吉、白維屏等,歸德府桑開第委舉人丁魁南、郭爌、余正紳等,卑職差中軍游擊黃承國、都司李定國、馬國禎等,分頭密布各縣會定日期,俱於十六日一齊擒拏。獲得歸德府偽管河同知陳奇並偽條記一顆,商丘偽知縣賈士俊父子、仆三人並偽契一顆、偽憑一張,柘城偽知縣郭經邦並偽契一顆,鹿邑偽知縣孫澄並偽契一顆,寧陵偽知縣許承蔭並偽契一顆,考城偽知縣范雋並偽契一顆,夏邑偽知縣尚國俊並偽契一顆;獨永城一偽知縣,卑職設伏兵於□陽集以待之,彼正在河北觀望,屢次行票,未敢遽來。今將所獲七賊,於本月二十日率領游擊白維屏統領有馬內丁二百名,親押前來獻俘,已到浦口。乞轉請兵部差官接渡」等情。又據該將報稱:「郭經邦中熱病死,乞差官驗明,或斬級解驗」等情各到臣。該臣看得此日賊官,比前日之賊官大有異焉。前日北都無恙,群情兩可,或猶有強逼觀望之意;今共遵逆渠,樂為彈冠。於是綰符據邑,恣肆暴虐;惟意欲為,毫無顧忌。幸臣弟密布潛約,一日並擒七賊,恢復全郡,竟無遺孽。千里押解繫囚累累,觀者無不舉手加額。今當押解過江正法,使江南之人,共知賊官俱縛,逆黨潛滅;所關中興者不小。至已死一賊,似應戮屍江北,懸之竿頭者也。伏乞敕下施行』。有旨:『丁啟光智擒偽逆,功亦可嘉;着從優議敘。其偽官既解到浦口,着獻俘來京正法』。

  山東巡撫王燮以皇太子及二王皆遇害聞。

  王燮塘報內稱:『本月初七日,據北京走回未任陽春縣典史顧元齡口稱:「卑職系浙江錢塘縣人,於五月初二日出京,親見闖賊敗奔,已被吳總兵西追去訖。傳言皇太子卒於亂軍中,其定王、永王俱於賊走之日遇害於皇府二條巷吳總兵宅內。其老吳總兵亦被殺死。皇城宮殿、太廟享殿、各門亦俱焚毀,惟存正陽一門;其前三門外,焚劫更慘」等情到臣。而詢其人,聞見真確,不勝悲痛。切念先帝以十七年憂勤之主,遭三百年來未有之變,至於身殉社稷,薄海傷心。今更嗣胤不存,同攖大難:此忠義之士所不禁撫膺而流涕也。惟當誓擒逆賊,早雪仇恥。至於哀諡之典,祈皇上亟賜舉行』。

  劉澤清亦奏報太子、二王遇害。

  朱國弼、趙之龍隨合疏請上太子、二王諡。管紹寧復疏言:『東宮確然遇害,請於明年二月為東宮制服』!

  二十八日(甲申)

  以丘磊為山東總兵官。

  丘磊與左良玉同犯盜,磊獨任之,免良玉死。磊坐斬,系刑部獄三年;良玉每一歲捐萬金救之,得不死。

  四鎮咸欲寄家江南,憚祁彪佳威,以書通問;報書感以大義。自是,無一卒渡江者。高傑據瓜洲,尤跋扈。彪佳剋期往會,至期,風大作;傑謂彪佳必不敢渡。彪佳攜吏卒數人往辭;傑大駭異,盡撤兵衛,會於大觀樓。彪佳披肝膈,勉以共獎王室。傑曰:『傑閱人多矣;如公,傑甘為公死。公一日在吳,傑一日遵公約』。共飯而別。

  命部院科道官早定死節、從逆大案,以明朝廷勸忠誅暴之典。時御史黃澍又奏明汪偉殉難之烈、龔鼎孳黨賊之狀,故有是命。

  德安王播遷,寄身漁舟。事聞,命該部勒限該撫按擇定王居,以慰懸注(王名常淓,仁宗九世孫)。

  命李棲鳳整旅西征,暫給與關防、旗牌。

  四川巡按御史劉之渤奏報:『合江、仁懷擒賊楊騰鳳、張見陽等』。命事關軍機者,密封下科;從兵科陳子龍議也。

  大學士高弘圖條上「使燕事宜疏」曰:『臣弘圖等接鎮臣陳洪範揭帖二:其一應辦戎行事宜,其一僉求議勞清機宜。蓋敵難預度,事虞中制。「春秋」之法,大夫出疆,得以專之;似謂今日宜鎮臣慮之周、言之預也。臣聞先帝時已有款清意,閣臣楊嗣昌、周延儒陰主其議、陽避其名,首鼠兩端。我以是故,於清失威信。今清得燕京於逆闖之手,大非昔日之比,又非唐、宋之已事也。即明目張胆言之,何諱?然事體重大,先要廷議僉同。若文臣左懋第果與偕行,二人皆老成持重,臨時經權互用,足可濟事。臣等謹條數事如左,惟陛下裁擇施行。一、首奠山陵。聞梓宮葬于田貴妃墳園,此出自闖意,豈朝廷因由之禮!合於天壽山特立陵墓,選日恭厝;其陵名即擬進欽定,以省再條。至於明樓、享殿各營制時難舉行,以俟異日。又東宮、二王神櫬,訪有確據,亦選地安厝如禮。適閱邸報,以舊輔謝升充山林使。大禮專遣何人,合先兵部差官馬上齎敕去,陳洪範等亦即行。約以同日抵燕都,成茲巨典。一、預酌款賞。吳三桂、黎玉田仗義購清,當日必有成說,朝廷無從知之;今恐彼此舛誤。陳洪範此行,必須探吳鎮的耗,以手書往,需得其手書報;或相遇燕都面議更妥。如議分地,割榆關外甌脫與之,遂以關為界;昔日之下策,今日之上策也,猶恐清未必首肯。若議榆關以內,即華夷無復界限,而山陵單弱,將何以安?備守不設,陵將安依?惟金幣不妨優厚,應若干金。助我剿寇有功,復應勞軍若干,亦宜從厚。若謂使臣別有便宜,非廟議僉同以去不可。一、防講缺賞。建夷、北關欽賞有制,崇禎三年後概廢矣。今與款,料清必並議及舊賞。不在今議者,須申諭以中原淪陷,縱令恢復,亦待生聚而後物力漸充;況大赦蠲免更多。以俟三年,匹馬不犯之後,每量征(一作增)歲幣十分之三,以漸補其積年缺賞之數。今若漫為許諾,反致失信。惟互市開則胡越一家,又何必索舊逋、敗新盟?忠信之言,可行蠻貊;在使臣好語之。一、國書體裁。按景泰中,虜乜先書奏批答,曾下廷議,或欲稱可汗、或欲稱瓦剌王、或欲稱太師;後竟稱可汗。清自皇祖神末既稱號歷年矣,豈可仍龍虎將軍之故事。或照夷俗可汗之,或照忠順王例別立封號。又須給印勒、冠服等事,並令群臣會議。亦或稱金國王,南北朝往往有之;謹附錄備考。一、使臣儀節。朝使外夷,具有成禮。今清據燕京、稱國號,必拘成禮乎?回紇不拜詔,安知無其事也!我使第不至屈節,即是不辱命、全天朝體。一、款金數目。除現賷勞師銀兩外,其歲幣多寡,不可懸定。陳洪範到彼,有可議未敢擅便者,遣使疾足馳奏,洪範毋草草旋轅。總之,十萬之外,數目太多,須馳差;十萬上下,聽便宜行。又,洪範自計其道里費,共二萬三千八百一十四兩;合無總給三萬兩。自山陵外,彼中當事者亦不少私覿。漢祖與陳平四萬金,不問出入。今洪範事成,錄其功;事或未可知,亦當錄其勞。切勿銖錙銷算,致出納不得自由。一、約誓定盟。戎狄無信,彼若先勒金幣然後退,亦須陳洪範留燕都,急將誓表馳奏,再遣官齎銀幣、誓詔以往,同洪範及吳三桂、黎玉田面議,令歃血開刀為誓定盟,乃為有濟;寧展期報命』。

  禮部尚書顧錫疇進恭擬祭告陵園文、祭告大行皇帝皇后文、吳三桂封爵制書敕諭鐵券、黎玉田高起潛敕命又宣諭北京人民、移清朝御書,一一呈覽。

  二十九日(乙酉)

  命魯王暫駐處州。

  闖賊歸西安,復遣賊將陷漢中,降總兵趙光遠。進掠保寧;張獻忠固守,乃還。

  自成自井陘西行,至平陽,分兵守山西諸隘;益發關中兵西攻,陷漢中。

  福王命堵允錫為湖廣參政,分守武昌、黃州、漢陽(允錫,字仲緘,無錫人;祟禎十年進士,官長沙知府。允錫一作胤錫)。

  胤錫,字牧游,宜興人;以無錫籍入試,補郡弟子員。

  吏科章正宸痛舉朝無討賊心,上疏曰:『比者,河北、山左各結營寨,擒殺偽官,為朝廷效死力。忠義所激,四方響應。亟檄江北四鎮,分渡河淮,聯絡諸路,一心齊力互為聲援。兩京血脈通,而後塞井陘、絕孟津、據武關,以攻隴右。陛下縞素,親率六師,駐蹕淮上;聲靈動,人切同仇,勇氣自倍。簡車徒、選將帥、繕城塹,進寸則寸、進尺則尺,據險處要,以視中原。天下大矣,詎無人應運而出哉』?

  命禮部尚書顧錫疇攝吏部僉改(一作銓改)。時張慎言去位,代者徐石麒未至,故以錫疇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