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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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編輯]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戊子(一六四八)、大清順治五年(永明王永曆二年、魯王監國三年)春正月丁酉朔

  永明王在桂林;朝臣星散,免朝賀。

  魯王次沙埕,御殿受朝賀;問閣臣熊汝霖曰:『數年顛隮,蹙蹙靡騁。際此新正,先生有預兆否』?汝霖對曰:『臣素少夢,昨除夕夢一道士,羽衣翩躚揖臣,而贈臣詩;但記末二句云:「可惜忠臣一片心,付與東流返故鄉」。以臣愚見,恐非佳兆』。王聞之默然,沈吟曰:『孤為汝改之:「堪羨忠臣一片心,喜逐澄清返故鄉」』。汝霖頓首謝。

  永明王敘全州功,晉何騰蛟柱國太師、兵部尚書、定興侯,子孫世襲;封焦璉新興侯、趙印選新寧伯、胡一青興寧伯。

  周金湯、熊兆佐、馬養麟、王永祚、蒲纓各與掛印。

  十七日(癸丑)

  魯王建國公鄭彩憾大學士熊汝霖,遣兵潛害之,並其幼子投海中;鄭遵謙亦遇害。

  監國次閩安,從亡諸臣之室俱保琅琦。守琅琦李茂者,彩之裨將;汝霖奴子與之爭口。元夕,汝霖自監國所歸沐;汝霖、遵謙兩家以簪珥相饋遺,茂遂奔告彩以熊、鄭合謀。汝霖平日票擬,每右周瑞、左彩;彩甚恨之。會彩兵與汝霖兵沽酒爭競,汝霖兩杖以解之;夜分,賊黨執汝霖沉之海。遵謙與彩同姓,彩弟畜之,使領陸兵於牛田;鄭氏故以商舶為事,遵謙強取二舶資萬餘計,由此交惡。汝霖死,遵謙復不秘其辭色。彩乃詐撲部將邱輝,輝扶傷就遵謙,求書投鄭鴻逵;遵謙過輝船送之,被擒。輝不敢出見,遵謙呼曰:『汝鄭彩廝養;殺我豈出汝意而相避乎』?輝出,遵謙乞雞黍哭奠汝霖畢,蹈海死。監因大慟,曰:『斷予股肱,生何益耶』!欲投水;左右力挽,乃止。遵謙妾金四姐者,故倡也;笞婢王氏死,系獄;遵謙以千金出之。遵謙死,金束藁像彩;每饋食,斬藁人以侑哭。彩聞之,亦沉之海。汝霖子琦官,彩婿;甫六歲。彩陽撫而隱賊之。

  二十七日(癸亥)

  大清金聲桓等叛於江西,迎故大學士姜曰廣入城以資號召。

  聲桓既盡收江西地,自以為不世之功,且夕望侯;及疏還,僅授副總兵而王得仁銜不列。招撫孫之獬至南昌,更易其所置將吏;而江西巡撫李鳳翔繼之,益加裁製:聲桓心怏怏。聲桓常師事維揚僧德宗;德宗每奇聲桓,嘗拊聲桓背曰:『勉旃!二十年江右福力變紅頭蟲,此其候也』。及是,着紅纓,建牙江右;益尊信之。德宗每為聲桓言,勸其改圖南昌。胡以寧在聲桓幕,言如德宗指;胡澹、陳大生等各緣以迎合聲桓。又覘得得仁所居故宜春王第,每後堂張宴,自着明衣冠,令優伶演郭子儀、韓世忠故事;諸客聞之,益心動。以寧又倡江城人士為聲桓立生祠,請冠服式於聲桓;聲桓命塑華陽巾羽儀裝與。像入祠,觀者咋舌。先是,福州破,仕閩者或有空頭敕札持歸;至是,因緣間露,且言『隆武尚在,有手敕:「能以江西歸正者即學江西封之」』。二帥聞之,益自喜、且自負。鳳翔死,章於天代;遇諸將益倨,索賄無厭足。一日,宴於藩署,席鋪氈;文吏皆坐壇而聲桓、得仁顧坐氈外。得仁有忿色;於天顧視,笑曰:『王把總欲反耶』?宴畢歸,二帥恥甚。丁亥七月,得仁提兵往建昌,於天又遣人索賂累億;得仁怒裂眥,大有惡言。八月,歸自建昌,勸聲桓速舉事。而聲桓以前遼東被俘妻子留京未歸,胡以寧又亡;遣人往湖南偵知何騰蛟為大清兵所敗,遲疑未發。巡按董學成至,有以二帥陰事告者;學成揚言欲奏閩,而陰索得仁賄並其侍兒。得仁恐與侍兒,則在家狀泄;堅不肯與。時幕客有黎士彥者善撰偽敕印,詭言隆武在五子寨;二帥即遣士彥往探隆武實耗,士彥即假隆武命封聲桓為豫國公(「三藩紀事」作鎮國公)、得仁為建武侯(「三藩紀事」作維新侯),二帥大喜過望。戊子正月,於天忽率數厲騎出瑞州捕掠諸富室;或告得仁曰:『此非為索賄也。前聞有滿兵數千,不知所往?或徑往贛州約同贛撫會議而後發,一則須搖公等(?)』。得仁大懼。適聲桓妻子還自燕,聲桓乃召胡澹等入議:遣人以書約山東、河南、並發;得仁提兵出建昌,合揭陽諸郡然後舉。議既定,或說得仁曰:『聲桓疑而多詐;脫中變,而公顧居外,且奈何?不若坐據省會,仗鉞投袂為必不可遏之勢脅聲桓,聲桓不敢不從;但貴神速耳』。得仁大喜,即傳令部勒全營,杜七門、圍學成官署;時正月二十六日夜漏下三十刻也。翼日,七門不啟,得仁躬擐甲冑,往縛學成赴聲桓署白狀;聲桓蒲伏問故?得仁曰:『詔云然,何敢後也』!聲桓唯唯。得仁即前為聲桓割辮,以聲桓令箭傳示諸協悉去辮;出示安民,稱「隆武四年」。即日絞殺學成及副使成大業,軍民戴滿帽者悉射之,城中去纓笠積如邱阜;得仁遣將擒於天於江中。聲桓首迎在籍大學士姜曰廣入省,諸金弟族皆為都督。得仁婦弟黃天雷為兵部侍郎、聲桓幕客黃人龍為總督;二人各開幕府,門庭如市。初,聲桓誅體忠後,謀常與得仁合;及是,各自為功。所附吏,率分東、西府,嫌隙始開。

  「所知錄」云:得仁幕客曹子悅與聲桓幕客吳道周同歡金、王反正,黎士彥又因南昌鄉紳萬翔以通於二客,共成其謀。

  金、王割辮後,舊時衣冠久易,倉猝不具;盡於優伶箱中取之。一時唱導威儀,無異前代;鄉民擁觀嘖嘖。惟視其翅間前後,皆禿無鬢耳。

  黃天雷妹有殊色,得仁為之心死而王體忠亦欲之;故構體忠於聲桓殺之而奪其軍,並納天雷妹。天雷妹,尋以不良死。已而追悔,憐恤之;乃厚遇天雷,凡事咨而後行。諸奔走求官者□就天雷,其門如市。

  金聲桓以中軍宋奎光為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書記吳尊周為江西巡撫、得仁書記陳芳為江西巡按,私人遍布寮署;而諸客首言明事者俱不錄,唯陳大生、黎士彥、林亮數人得為部曹而已。

  金聲桓迎姜曰廣於浠湖裡第,稱太子太保、中極殿大學士督師。

  金聲桓封胡以寧子為進賢伯。胡以寧,左良玉舊客也;金、王叛歸之謀,皆胡以寧啟之。及是,以寧已死;其子甫二歲,受封。

  魯王拜錢肅樂東閣大學士。

  二月丙寅朔

  王得仁提兵下九江,胡澹說得仁『宜乘破竹之勢,疾趨金陵;下流猝無備,必舉金陵。舉則兗、豫響應,率兵而北,中原可傳檄定也』。而金聲桓聞捷,輒召得仁還;得仁以澹謀告聲桓,眾皆是之。獨黃人龍不可,曰:『贛州居省上游,文武督在焉;宜先定贛。不然,且擬我後,寧王宸濠覆輒可鑑也』!聲桓是之。會大清湖廣總督□某者恐聲桓趨廣,欲先敝之於贛;乃遣書聲桓曰:『人心未死,誰無漢思!公創舉非常,扶大義為天下倡;咸引領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贛州東西要害、山川上游,公如欲通粵,則贛界其中;欲他出,則贛乘其後。計莫若先下贛;贛下,則楚地可傳檄定矣』。聲桓信之,立議伐贛;又忌得仁專制會城,脅與俱往。先使使齎冊印封高進庫,諭以利害。進庫,高傑兄子也;初無意城守,見書大怒曰:『金皇帝耶?乃敢侯我』!遂勒兵出;聲桓使副將白朝佐御之。朝佐者,為聲桓刺體忠者也。前破建昌,得金銀五十萬;聲桓出師時索之,朝佐不與。及與進庫戰,追奔數十里,至城下;高窘甚,而朝佐亦疲。回視大軍相去尚三十里,怒曰:『此為五十萬故,欲置我死地也』!即收軍歸南昌,削髮為僧;高得復入城守,與金、王相持。而會城空虛,猶倚宋奎光、黃天雷居守。

  王得仁既下九江,姜曰廣以檄召之;得仁曰:『九江據長江要津,北兵轉輸必由之地;吾向興師十萬,日費千金,以數十萬之眾深入攻城,而糧道若絕,非分兵攻我,即撤師東下。分則勢弱,撤則師勞。九江四面臨江,城小而固,以吾守之,未易卒下;公輩引兵徐出,東西撓擊、內外夾攻,此犄角之勢。若復棄要害、入孤城,譬如猛虎落陷井,此成擒耳』。曰廣不聽。一日夜,檄十四、五至;得仁嘆曰:『不過欲得仁同公輩死耳』!遂撤兵西上。大清兵水陸截之,得仁首先士卒,轉戰而前,斬首數十,奪輜重、大炮、雜物無數,城中亦出兵相應,遂入會城;九江為大清兵所屠。

  金聲桓圍贛州,愛高進庫之才,欲降之;令軍士不得放炮,日增壘堅壁為久困計。

  龍泉劉士楨命子肇履募兵從劉一鵬圍贛州。

  楚宗人朱容藩承桂王命,以都御史入蜀,自稱「楚世子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建行台夔州,稱制封拜,招黃賊白蛟龍、楊秉蔭為助。征糧於石砫土司秦良玉,良玉拒之。容藩怒,將攻良玉;檄諸帥李占春等,不應。良玉乃求援於占春,占春擊殺蛟龍。

  容藩號石渠,楚府通城王次子、鎮國將軍。癸未春,與巡按劉熙祚等堅守武昌遏獻賊,不為巡撫王揚基所容,跳身出;衣賊衣,入闖、獻二賊營偵探虛實,遇舊交馬某,留宿營中,盡得口號。又隨處問習,賊皆不疑。歷大寨十二、倭鋪八千餘,遍獻營、闖營得半;遂由粵入廣。至丁亥,帝命為都御史,總制蜀中。

  武岡之敗,蜀中傳帝已死。呂大器過占春營,具言『帝無恙;容藩乘機僭竊,當得罪』!容藩窘,乃北依二譚,以兵攻石砫司;占春援之。

  蜀中自王應熊卒,而楚宗人容藩、故偏沅巡撫李干德並以總制至,楊喬然、江爾文並以巡撫至,各自署置,官多於民。諸將袁韜據重慶,於大海據云陽,李占春據涪州,譚詣據巫山,譚文據萬縣,譚弘據天字城,侯天錫據永寧,馬應試據蘆山,王祥據遵義、楊展據嘉定,朱化龍、曹勛仍據故地,搖、黃諸家據夔州、夾江兩岸,而李自成餘孽赤心等十三家亦在建始縣。樊一蘅令不行,保敘州一郡而已。

  南安侯郝永忠駐桂林,惡城外團練兵,盡破水東十八村,殺戮無算,與瞿式耜構難;式耜力為調劑,永忠乃駐興安。

  金聲桓令王得仁往綴章、貢上下,而自引兵踰嶺恢雄、韶。時南中頒永曆詔至,聲桓遂稱「永曆二年」;移書廣督李成棟共圖復興。

  時劉士禎又命季子稚升趨南雄助聲桓。

  高進庫移書佟養甲,謂『贛為東粵門戶,贛朝下則粵夕受兵。贛城三面距山,皆崇崖峭壁,仰面萬仞,勢難驟攻;第列營固守,城中乏食,不及旬日束手待盡!我為公守、公資我糧,輔車相依,勢必然也』。先有大清官賷到採辦銀六萬兩,養甲亟借三萬兩給之;贛糧獲濟。

  沙定洲土目楊嘉賓迎定洲就其營宴;李定國偵得之,率兵圍其營。相拒數日,乃出降。

  盛名世,不知何許人;大清兵於饒、信間俘之。高冠闊袖,容貌甚都;訊之,語不遜,遂斬之。

  李定國械沙定洲及其妻萬氏數百人回雲南,剝其皮於市中。

  定國擒定洲、萬氏至雲南,將天波府藏並定洲素積悉輦回沐府。可望將定洲等於天波坐前活剝其皮,天波叩首稱謝;遂聽可望指使,分檄號召各土司出兵饋餉,可望驟致富強。

  沐天波車裂余錫朋、徐中和等以謝國人。

  滇人始疑萬氏妖美如夏姬;及獻俘,魋黑奇醜,無不大笑(「滇考」)。

  金聲桓、王得仁迎揭重熙、傅鼎銓;兩人殊不欲駐省城,請任閩事。

  重熙入省城,兵士聚觀;揭督師乃前日衣敝衣日者也。

  聲桓欲求益王世子立為監國,諸事魯王者亦各謀迎魯王而擁戴之。故縉紳有識者見其舉動,各引歸,相戒勿出。揭、傅到城一日,並引兵還。

  二十一日(丙戌)

  大清兵前驅至靈川,郝永忠與戰而敗。

  郝永忠、盧鼎自全州撤兵還桂林,守全諸將議舉城降。監軍御史周宸力爭不可;眾怒,曳出斬之。全州遂失。

  魯王定西侯張名振屯練於南田。初,名振兵敗於福山,與張煌言同登陸行。不十餘里,見一庵有琉璃燈,叩門入;告以故,僧為削髮易服以逃。名振歸舟山見黃斌卿,相抱大哭。其標將朱玖謀殺之,名振因託言往南田屯練,以避其凶鋒。平西將軍王朝先亦與斌卿不和,別營於鹿頸。

  孫可望等大興土木,既建四王府,復增修雲南城池,作敵樓、突門數十;又於南門外毀民居萬餘,作御教場、殿宇、將台,窮極宏麗:民力甚苦之。

  二十七日(壬辰)

  郝永忠奔入桂林,挾永明王即夕西走柳州;瞿式耜曰:『督師警報未至,營中夜驚,無大恐;二百里外風塵,而遽使主上露處耶』?左右禁近惶遽不可止;式耜又爭曰:『候督師歸;果急,甲士且山立,背城借一,勝敗未可知。若以走為上策,桂林危、柳益危;若今日可到桂,明日獨不可到太乎』?王曰:『卿不過欲予死社稷耳』!式耜為泣下沾衣。王甫行,永忠即大掠,捶殺太常卿黃太元,式耜家亦被掠;家人矯何騰蛟令箭,乃出城。日中趙印選諸營亦自靈川至,入城縱火相攻,復大掠;朝士皆被戮辱,城內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選等走永寧。

  江西進士蕭琦者,式耜令永豐時所得士,為人僉壬;以禮垣驟躋司馬。居永忠營,百計媚之;極言桂林富饒、留守殷厚,趣永忠赴闕逼駕速徙,大肆淫掠。焦璉遣人謁式耜曰:『強敵外逼、奸宄內訌,勢不多全。願移師至桂,保公出城外;俟永忠城中乏食必外掠,即統兵四面擊殺,不數日而賊兵盡。然後以全為保障、以梧為門戶,協力守粵,事可萬全』。式耜以治兵相攻,恐傷百姓,且慮敵騎搗虛;不聽。式耜家人假督師令箭,提家屬出;式耜裸體坐署中,持令箭者逼之登舟。至樟木港,已兩晝夜不食;猶嘆息不及送駕、不死桂署為恨。帝於寢被中被劫,裸體舁出城外。幸不受傷,雙身走平樂;馬吉翔備布袍、竹轎掖帝以行,遇水濡足過嶺坡,可謂行路難已。

  姜曰廣使人邀某出山,某辭曰:『某三年不入國門,久無本朝冠服。今何顏入郭,再見長者』!姜數邀之,乃入城謁之故第;相見慰謝,娓娓道故。某問曰:『明之所失天下,非左與闖耶?金為左孽、王乃闖校,公與侯安所授之哉!十日之間,年號兩易;名雖歸明,實叛清耳!今擅除爵、恣殺人、筦利權、大更張如此,是僭也;若奉朔閩、廣而如此為之,是偽也。相君與同事縱無後釁,後世論史,謂姜公何如人?不如引身而退,歸耕浠水之陽,無從叛亂!居美名,天道所惡也;某去矣』!姜無以答。後百日而大兵至,姜在圍城追思其言而悔不用也。

  德安郭賢操復起兵應金、王,大清兵襲執之,礫死。賢操子七;次良錫與從子良銓攻建昌中流矢死,三子良鐸從鳥兵營戰死。同賢操起兵死者,諸生桂應魁、胡戒登;應魁妾胡氏從死。

  三月丙申朔

  瞿式耜還桂林,息城中餘燼,安撫遠近;焦璉及諸鎮周金湯、熊兆佐、胡一青等各率所部至,何騰蛟軍亦自永福至。

  時刑部侍郎劉遠生、給事中丁時魁、萬六吉奉召入朝,劉湘客奉命安撫亂亡及勸餉糈,俱至漳木港。式耜集遠生等於民舍,立草檄,分路四發,俾遠近知留守所在;自駐陽朔,催焦璉入援。先遣使入城息煙火,收倉儲余粒;又檄翰林院簡討蔡之俊、大理評事朱盛■〈氵肄〉宣令按撫,按察司僉事邵之驊監焦璉兵,以定人心。而楚、滇諸帥聞變皆至,督師亦提兵至,永忠已飽掠去。留守入城,重整官舍、灑除衢路,從官被掠者周給之、死於兵者棺殮之,招徠撫字,竭盡周恤:桂城始有人跡。諸鎮兵馬日需餉米數百石,式耜捻須剪爪措辦,不使匱乏;軍復大振。久之,民多樂輸,餉亦大足。

  故大學士朱繼祚舉兵應魯王,攻取興化。

  楊耿與繼祚攻興化,其分守道彭遇颽令守將出戰而登陴立「大明」旗幟,守將遂不敢入。

  浙東義旅王翊破上虞,殺其攝印官;北兵由清賢嶺入,義旅屯於丁山狼顧失措,屠百餘人。有孫說者,聞丁山敗,救之;中流矢死,直立不仆。上虞復陷。

  唐王將塗登華猶為唐王守福寧,魯王遣大學士劉中藻攻之。登華欲降,疑未決;曰:『海上豈有天子,舟中豈有國公』?錢肅樂致書:『將軍獨不聞南宋之末,二帝並在海上,張、陸並在舟中乎』?登華遂降。中藻守之,尋移駐福安(中藻,福安人,進士;崇禎時,官行人)。

  肅樂書又言:『今將軍死守孤城,倚沸鼎以為安、巢危枝以為得,計亦左矣』!

  初十日(乙巳)

  帝至南寧,扈蹕者大學士嚴起恆、錦衣衛馬吉翔、兵部尚書蕭琦、給事中吳其靁、洪士彭、許兆進、尹三聘等七、八人而已。

  加守道趙台巡撫銜,令端值大內供饌。

  帝欲進幸土州,蕭琦上「十便、十不便疏」止之。

  時君臣資斧空乏,嚴起恆亟收人心,懸示通衢:民間俊秀願立本朝者悉陳履歷、姓氏,即於本月十五日廣為開選。邕城通二十四土州,檳榔、鹽、布諸賈及土樂戶皆注仕籍、列鴛班。

  魯王之兵復建寧、邵武、興化三府、福寧一州、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軍聲頗振。

  二十二日(丁巳)

  大清兵聞桂林有變,直抵北門;瞿式耜城守,何騰蛟督焦璉、胡一青等分三門拒戰,大清兵還全州。

  清帥烏金王乘虛來襲,直抵城下;騰蛟督兵三面出,胡一青領滇兵出拱極門(一作文昌門),周金湯、熊兆佐領楚兵出武勝門(一作榕樹門),焦璉出北門。璉才遇敵,即奮臂大呼。諸將軍看璉殺敵,單騎橫矛直衝敵營,敵圍之數重,矢如雨下;璉兵左右奮擊,圍散而複合者數四。璉部將劉起蛟大呼殺入,與璉合,連砍數十人,貫其圍而出。趙興、白貴以銳師四面急攻之,皆殊死戰;金湯、兆佐又從旁夾擊。敵不能支,遂敗。一青從東來奮擊,復大敗之。一青騎剪鬃馬,敵呼為「牛」;遇之,輒曰:『避騎牛蠻子』!一青短小便捷,上馬騰擲如飛;善用鐵標槍,於數十步外取人,百發百中。馬疲,斬一敵將,躍上其馬以馳,與璉追殺二十里。北帥墮馬幾獲,遂北渡甘棠遁去。留守於北門遲督師還,並轡入城;交相勞苦,復交相喜慶。

  白貴戰歿,焚其屍,得箭鏃數升;觀者駭曰:『此楊貴再世也』!

  永明王御史錢邦芑傳檄討朱容藩;總督楊喬然與巡撫範文光、詹天顏、督師大學士呂大器、文安之皆惡容藩,謀誅之。

  魯王御史馮京第自湖州軍破,間行至四明,與王翊合軍杜■〈山奧〉守關;禡牙,軍器甚整。北撫勒兵東渡,下令教鄉里團練攻杜■〈山奧〉,破之。副將邵不倫被獲,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台依定遠將軍俞國望。復自天台、四明擊破鄉里之團練者,隨道收兵,一月至萬餘人;而京第亦出。

  留守瞿式耜遣使慰三宮起居;王始知式耜無恙,為之泣下。

  初,帝發桂林,式耜獨處孤城;已而頻傳凶信,帝每欷歔淚下。及得疏,大喜;下璽書褒美。遣官慰視憔悴狀,式耜寸縷無遺;因賜紗緞、尚方、銀兩,並賜「精忠貫日」金章。太后亦賜紗緞、銀兩於邵夫人。復晉封式耜少師、臨桂伯,焦璉等皆晉爵。式耜恤死事軍士家,為壇祭之。

  鄭成功攻同安,大清守將王彪、折光秋棄城走;遂入之。

  十九日(癸未)

  金聲桓先鋒劉一鵬與大清兵戰,獲其大炮三。王得仁繼至,聞前軍捷,即氣揚甚,不鞅而馳;中伏,大敗於七里街,即氣索。聲桓部將郭天才自扎黃泥洲,為犄角。天才所統盡川卒,精銳無敵;先提偏師入閩,不克而歸,北兵已圍南昌矣。天才三戰三捷,北兵頗憚之。宋奎光單騎渡江按行地利,請移兵二隊:一駐生米渡、一駐市■〈氵義〉,以達餉路;天才請大舉兵逐敵。聲桓皆不聽,專主堅壁。

  大清兵雖勝,每慮得仁襲之;軍中常夜驚『「王雜毛一來也』!

  十七日(壬子)

  大清李成棟據廣東,叛附永明王;大清兵在湖南者皆退。

  初,成棟以副將守吳淞,歷官至將軍。南京覆,降於大清,隨征閩、廣,自負有取粵大功;一旦佟養甲為總督節制之,意不平,因懷異志。念家屬在江南,遣標將范承恩潛往松江,以計迎取;候至粵,然後舉事。值金聲桓已定南、撫、瑞、建諸郡,路阻;承恩回,密緻聲桓蠟書。時養甲覘知帝在南寧,檄成棟兩路進兵:一從連州入賀平取桂林,一由高、廉襲南寧;又撥水師五千駐梧策應。成棟辭以無餉,觀望不進。養甲趣藩司即行措辦,署布政司袁彭年先以庫存八萬兩付成棟;養甲不知也。十七日黎明,成棟密令兵集教場嘩言無糧,欲為變。自詣督府請養甲出城;鐵騎布滿城外,馬步五萬餘擁之大噪。成棟先取其「總督印」握之,三軍歡呼,同時割辮;養甲亦自割辮。實時出榜,以反正曉諭吏民,用永曆年號;檄各屬郡縣改復衣寇。

  「所知錄」云:成棟於丁亥二月收繳兩廣文武印信數千顆,獨取「總督印」藏之。有愛妾,松江妓也,獨攜入粵;揣知其意,因朝夕慫涌之。至本年三月,晚侍酒,復挑之;成棟撫幾曰:『如松江百口何』?妾曰:『丈夫不能割愛,妾獨安享富貴乎!請先死君前,以成君志』。遂自刎。成棟抱屍大哭,曰:『我乃不及一婦人』!即服梨園袍帶、冠進賢冠,四拜而殮之。乃與袁彭年、張調鼎、養子元胤去梯而謀曰:『吾輩因國難至此,然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餘年,正統之朝國祚中絕,必有繼起而興者。本朝深仁厚澤,遠過唐、宋。先帝之變,遐荒共憫。今金將軍聲桓所向無前,焦將軍璉以二矢復粵西七郡,陳將軍邦傅雖有降表、終不解甲:天時人事,殆未可知!乃決意反正』。乃輦金賂要人,以取孥之在松江者。將發,而聲桓舉事南昌,有攻贛州;贛帥高進庫求援於粵。養甲命成棟率兵出嶺,成棟託言候餉不行。時歲大飢,群盜滿山,成棟陰結其渠魁為用;謂養甲曰:『贛旦暮且亡,粵人深寇如此,嶺外決不可保!旦彼聲言求復衣冠耳,盍姑許之以靖亂乎』?養甲猶豫未決。群盜日逼城下,呼聲動天地。養甲出示安民,成棟請權停「順治年號」;養甲乃於榜尾但書「甲子」。成棟得此檄,隨出示直書「永曆二年』;養甲見之愕然,業已無可如何。而司官因諷養甲以印授成棟,成棟下令兵民,實時解辮;而以所藏「總督印」印表文上行在。

  成棟開宴,與養甲觀劇;成棟曰:『峨冠博帶,何等威儀』!養甲曰:『一朝自有一朝制度,何必羨彼』!成棟曰:『大丈夫須作千年有名事,豈能拘拘受制於人哉!我今日復歸明矣』!即自去其辮;以刀付從者,請佟去辮。佟不可;挺劍向佟曰:『有不同心者,請汝頸試之』!佟懼,從之(按養甲於崇禎間詭名董莢,由提塘官至總兵。弘光時,賄馬士英,總督南直鹽法,贏積過多。貝勒至,攜之入閩,因同取粵)。

  夏四月丙寅朔

  帝在南寧,皇子生。王化澄請冊為太子,賜名「萬喜」;大赦天下,行在文武官各加一級。時田州、果化州土官來朝行在,諸臣曲意款徇,冀得其歡心;土巡司皆升知縣、土知縣皆升知府,竟有以道銜與士知府者。不知士司舊規,原加一等行事;彼得道銜,竟儼然開府矣:此三百年來未破之格也。

  堵胤錫見朱容藩,責以大義,曉譬利害;遣散其黨。

  瞿式耜念朝廷無講官,經筵不御、石室塵封,何由聞得失;因手書「八箴」於扇,進之。

  鄭成功復圍泉州。

  初二日(丁卯)

  永明王擢朱天麟禮部尚書。天麟請親率土兵略江右,不聽;乃趨謁王於南寧。

  天麟,崑山道士;崇禎庚辰進士,官司理。時以知推行取,或選入翰林;莊烈帝閱訪單,拗取無圈點者為上選,天麟得入翰林。丙戌九月,由閩入廣,攜家屬舟過肇慶;會帝登極,諸臣以天麟老詞臣,共迎挽之為朝端重。天麟絕維去,變姓名遯太平府之白雲山。至是,知李成棟叛歸;乃求仕。適太監王保入山置買蘇木,天麟厚遇之,使具奏;保回朝,極口薦之。內閣嚴起恆、王化澄忌其出也,票旨:『該部知道』。天麟又求陳邦傅特薦,主政量擬以宗伯召。閱三日,天麟見朝。時禮部為化澄兼攝,以篆送天麟;天麟固辭不受。科道合辭以入閣請,仍票旨『該部知道』。於是天麟勉受宗伯篆。不三日,營長子日生為侍御,掌河南道事;次子月生為中堂、弟天鳳為大行。

  華允誠以不薙髮,被執;侄孫尚濂隨之不去。見巡撫周必達,勸以薙髮;尤誠正色曰:『奈君父何』!周慚甚,目左右抉之出;解往南京。

  初十日(乙亥)

  李成棟將所轄兩廣兵馬、錢糧、戶籍、土地具表遣帳下投誠進士洪天擢、潘曾瑋、李綺三人齎奏稱臣,並請帝東蹕廣州為踰嶺策應地;且令部將羅成耀帶甲士五千迎駕。滿朝驚喜,猶疑其詭詐;天擢等極言成棟忠誠懇至、跂足注望意。詳詢其棄清反正之故,亦未甚悉;但云『於四月初一日寅刻出,奉朔改裝;示諭廣州文武;立刻更換。庭參時,烏紗象簡、吉服腰金,萬民復睹漢官威儀也』。時江右金聲桓藏表於佛經部面中亦至。

  按成棟叛歸,「明季遺聞」云:『報在六月』。「三藩紀事」云:『在閏三月』。考戊子年,「大清時憲歷」閏在四月、「明大統歷」閏在六月,無閏三月;「紀事」誤也。

  十四日(己卯)

  華允誠被戮於南京,侄孫尚濂亦死之。是日,雷電晦冥,風雨驟至,水溢都市。越三日,面色如生;澡發櫛沐,整故國衣冠以殮。其仆薛成長慟不食,先一日死;朱孝椎胸號泣,亦死。

  交趾入寇養利州,學正華白滋代知州守城。城陷,具衣冠死明倫堂;妾姜氏,殺其三歲兒從縊。赴聞,次子■〈光光〉從無錫馳至死所,負遺骸歸葬(白滋,字紫梁,號長白;明經)(「無錫縣誌」)。

  二十八日(癸巳)

  大清兵破九江,守將吳高遁。報至南昌,城內外居民皆走;車一輛、舟一渡索金數兩,雖斬之不能禁。

  五月乙丑朔

  大清兵攻興化,城復破;魯王大學士朱繼祚死之。參政湯芬緋衣坐堂上,被殺;給事中林嵋自縊死,莆田知縣都廷諫亦死之(廷諫,杭州人)。

  永福陷,邑人給事中鄢正畿、御史林逢經投水死。長樂陷,邑人御史王恩服毒死;妻李氏亦死。

  初二日(丙寅)

  大清兵破南康,守將白之裔遁。

  大清固山譚泰與劉良佐等帥師救贛,有獻「救韓伐魏」之策者;泰等遂不赴贛而直趨南昌。

  武大定、袁韜久駐重慶,食盡;李干德說嘉定楊展與大定、韜結為兄弟,資之食。

  干德至蜀,於諸將中惟許袁韜及武大定;遂結二人為腹心。

  韜,故張獻忠別部;所稱姚、黃十三家之一也。大定,則小紅狼別部。韜與李占春素不協,時駐重慶,兵強而飢。干德遣人說楊展與合兵;蓋展與占春素厚,富而弱,勢必藉袁、武之強以自固也。展從之,四人遂約為兄弟。

  初七日(辛未)

  大清兵圍南昌。

  大清兵千騎至石頭,守境者猶不意為北兵也;見紅纓白帳,始色駭。明曰,鐵騎滿山矣。固山譚泰先從東入,破饒州;守將潘永禧遁,北兵尾之。至南昌,令偏將自潯入搜麥源、青嵐諸道,薄西山;故未下營,而血刃已數百里矣。

  初,金、王推姜曰廣為督師,奉益藩世子鎮守南昌;盡撤精銳圍贛。姜固文士,不嫻將略;至是被圍,大懼。

  初九日(癸酉)

  金聲桓兄成功約降於大清兵,宋奎光諜知,殺之。王得仁部將貢鰲、聲桓部將楚國佐以其軍叛;奎光追及,復殺之。大清兵攻得勝門,城壞數處,奎光囊土塞之;得不破。旋出神槍、火筩,焚其攻具;大清兵少卻。

  魯王建國公鄭彩送黃斌卿子如舟山;子,張名振婿也。道經南田,名振留飲十日。朱玖讒于斌卿,謂名振劫舟殺子;遂鼓眾圍名振家,抄之。名振母年七十,幾不免。居無何,而子至,具道名振厚情;斌卿大慚。

  帝命所司修葺興陵(興陵,端皇帝陵也)。

  鄭成功圍南安縣凡七十日,不克而還。

  十五日(己卯)

  李成棟再遣沈原洧賚表迎駕。

  瞿式耜請永明王還桂林。現□李成棟請,將赴廣州;式耜慮成棟挾王自專如劉承胤事,力爭之,議駐肇慶。

  式耜力請帝幸桂林;又疏言:『事權宜專,號令宜一。茲軍功爵賞、文武署置決於成棟,若歸之,朝廷則中擾,閫外不能專制;若聽之,則朝廷徒虛拱。且楚、黔雄師百萬,騰蛟翹首威靈如望雲霓;駕若東行,軍中將帥謂朝廷樂新復之土,成棟亦有邀駕之嫌。號令既遠,則人心渙散。請一見東諸侯,俾共瞻至尊音容,面為慰勞指屬;然後責其盡意於東,刻期出戰,咸決於外,不中擾也』。又疏令檢討蔡之俊入迎,再疏令給事中蒙正發迎。而東勛恃反正功高,挾帝以不得不東之勢;帝遂由梧州入肇慶,前後諸疏俱不報。

  封李成棟廣昌侯,諸將俱掛印;袁彭年、耿獻忠、洪天擢、曹燁、張調鼎等即行擢用。

  二十七日(辛卯)

  永明王督師何騰蛟復全州,復遣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盧鼎、新興侯焦璉、新寧侯趙印選攻永州。

  騰蛟復全州,不自以為功;其報捷疏云:『為皇上信臣、用臣者,式耜一人也』。式耜冒暑往全州勞之。

  李成棟大治宮室於廣城,吏部侍郎吳貞毓請帝幸廣州;帝遣刑部侍郎劉遠生勞成棟,以遠生與成棟有鄉里誼也。會成棟自嶺還,方修行宮迎乘輿;遠生謂成棟曰:『天子,天下主也;爵賞征伐,自天子出。天子又與天下共之;若駐蹕於此,則爵賞征伐人疑天子必有私,隱令寄政,不可不嫌也。且江、廣同時反正,六師當不日下金陵。上不返桂林,猶雲值從南、韶出江右耳;若幸廣城,則示天下以苟安之局矣』。成棟日:『善』。遂止其役,第繕治肇慶府城為寧蹕之地。

  改授賀丕業精膳司郎中。丕業相失二載,至是復見駕於南寧,改授郎中。

  南昌警報至贛,金聲桓大懼;王得仁曰:『吾聞制人者,不制於人。今莫若秘其警報,不令人知;督三軍之士奮力攻城。城中乏食,不知外救,不三日必下。下贛,即一師守贛,一師入粵。一知贛破,必從風而靡;然後西通西粵、右守嶺表。北兵知贛破,粵亦必解圍向贛。而我以逸待勞,南昌亦得息肩;間出以絕其糧道,則數十萬之眾可殲於旦暮。若攻城垂破而撤兵棄之,強敵在前、贛乘其後,此危道也』!聲桓以家口在南昌,不聽,遽退師;王兵亦大奔。贛師突出,自相蹂躪,死者數千人。

  雩都孫仲奎起兵應金聲桓,大清兵掩其不備,襲執之;論死。其子詔復聚兵戰,敗死。

  丹陽諸生眭本以通永明王,被系;不屈,觸階死。初,本父明永,官上海教諭,死節。本賦絕命詞曰:『父既死忠,子當死孝;千載一門,不愧名教』!

  大清執李成棟母及弟械送至京,其姬妾、婦女悉歸旗安置南京,聽本旗發遣(「過墟志感」)。

  六月甲午朔

  帝蹕梧州,謁興陵。

  都昌余應桂起兵,招致石光龍舊部練為水軍,應金聲桓;與大清兵戰於落星湖,全軍覆沒,應桂僅以身免(應桂,字二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官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

  應桂以甲申國變,不得與難為恨。嘗嘆息曰:『我行年六十,何功名想;所欠者,先帝一死耳』!

  應桂兵敗後,聞德化帥師孫明卿膽勇,幣致之,益傾貲召募(「殷頑錄」)。

  大清兵圍南昌久,見城中終無出兵消息,乃用鎖圍法:東自王家渡屬灌城、西自雞籠山屬生米渡,掘壕、載版起土城。自是,內外耗絕。設南昌令於茶市、新建令於蛟溪,征役征賦,安坐而制其斃。王得仁自兵敗後,不復督陣;方娶武都司女繼室,繡旆親迎,金鼓喧雜,前後導從溢街巷。大清兵瞭之,大駭;莫疑為王雜毛娶婦也。

  時笙歌喧雜,忽大聲振天,火光數十道擁黑雲如火車輪,飛墮城中;哄言城奔,舉國狂走相蹈藉,赴池井死者無算。已而寂然,歌吹復作,眾乃稍息。明日,得鉛彈子於澹臺祠東,稱重八十斤;蓋城外炮核也。

  大清固山額真譚泰圍南昌,掘濠築城、搭橋立棧;潯暑,趣役死者數十萬。附郭數十裡間,田禾、山木、廬墓如洗。其丁壯役夫率日與薄糜一餐,水半而雜以芻蕘;無遠邇,辰赴申還,病疫病者十七、八。各旗分取婦女,同營者迭嬲之無晝夜,死者亦萬餘。泰營蒲子塘,踞永和門六、七里,築十餘丈高台於永和門外。望城中,市貿往來、獨行耦語,一一見之。獨留惠民門,縱城中出入;俘掠軍民,以廉城中情實。

  金、王諸將,俱托請兵而遁。

  傅鼎銓舉兵應金聲桓,永明王擢為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

  起熊和為左都督,隨揭重熙經理江、閩兵事(和,北直隸人,武舉人;歷官總兵)

  初五日(戊戌)

  魯王大學士錢肅樂卒。肅樂憤鄭彩專柄連殺熊汝霖、鄭遵謙,以憂卒於舟山。故相葉向高曾孫進晟葬之福清黃蘗山。

  初,塗登華以福寧州降,鄭彩受之。福寧危而復安,由於劉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肅樂與中藻書,每不直彩;彩聞之,恨甚。肅樂故有血疾,因憤疾作而卒。遺命以先朝時員外冠服殮,仍稱員外。

  按肅樂卒於琅琦山。

  初十日(癸卯)

  永明王至潯州。

  帝與三宮從邕江登舟,出南寧,歷橫州、永淳;江流甚急,兩日夜即抵潯州。舊總兵慶國公陳邦傅挽留訴功。初,帝駐南寧三月,邦傅素為朝臣所惡,且與趙台有隙,故不敢入覲。台本燕人;以任子,擢南寧知府。北都陷,全家歸南。時邦傅總鎮粵西,面訂婚約,未行吉禮;台之升擢,實由邦傅疏薦。後邦傅見駁於式耜、不理於廷臣,台欲絕之,至形之章奏,以博廷臣歡。邦傅大怒,因宣言趙台扈駕下廣、路出潯江,吾必掠其妻女、殺其父子;台聞之,遂不敢扈從,留居南寧舊署。至是,邦傅見帝,面責帝『忘大恩,聽兩衛門交構,於本爵無少加恩。倘丁亥年二月梧、潯等處無臣父子血戰三晝夜,扼南下之兵長驅直搗,皇上焉有今日!至趙台絕婚負義,法所當誅,皇上反加優容;彼不敢經臣河下,何得任之留守?且南、太等府原系臣鎮轄,何必再設巡撫?明系兩衙門受賄設計蒙蔽,皇上當大奮乾綱,毋為人臣作奴僕,飽彼私囊;後日將士解體,自受實禍』!帝愧憤,面赤無所答;但云:『爾補本來』!邦傅於扈從諸臣不為禮,反向戶部主事王渚素餉,拳毆之死;見嚴起恆、王化澄無霽容溫語,以惡草食進。又面訶兵部尚書蕭琦不遣兵扈駕,率家丁以亂石碎其舟。舟半沉,復不容琦登岸,蹲踞水窗;遣村兒野婦環詈之、坐辱詈之。琦蒸悶三日,死;邦傅掠取其舟中所有,復不容殯殮。

  按邦傅,浙東處州人;官廣西總兵。隆武二年,掛征蠻將軍印。李成棟素賤惡之,以其丁亥年二月兵未入粵西、先具降表通款故也。後成棟為子壯、家玉兵起,西進之師撤回廣城,邦傅得安臥潯州二載;乃自侈以為功,竟謂潯、慶、南、太未經薙髮,勛比汾陽。藉以凌人,不亦誣乎?

  二十日(癸丑)

  陳邦傅逼帝駐潯州,以府署為行宮;掖朱天麟同嚴起恆、王化澄知機密。

  邦傅與朱天麟等賣官鬻爵,廣給札付;始用慶國自札、繼部札,後貴欽札(札用玉璽者也)。文則知縣、知府、翰林、科道、侍郎、尚書,武則正副總兵、游擊、參將,使之執札到部,照授實在衙門。一時陳乞紛紛,尚書正札、欽札易金百兩,部札半之;蓋下廣路費需乎此也。時邦傅子曾禹預票擬,有「拜君之賜於無窮」語;遠近笑之。

  晏日曙、李永茂、田芳、鄭封侯駕於蒼梧,中暍死於蛇王廟。

  瞿式耜再疏請幸桂林,不報。

  秋七月甲子朔

  永明王慶國公陳邦傅請世守潯州,欲如黔國公故事;朱天麟執不允。邦傅怒,以「慶因公印」、尚方劍擲天麟舟中,要必得;仍執不允。瞿式耜特疏劾之;會中外多爭者,邦傅乃止。

  邦傅恃恩驕橫、夤緣禁近,與吉翔相為表里。初封富川伯;以迎駕功,晉思恩侯。已晉封慶國公,又冒封其妻父弟守憲寧端伯。復奉世守廣西之敕,行文巡按、御史查核通省錢糧。瞿式耜特疏參之;兵科給事中吳其靁疏論「世守」非制,並劾撰敕中書張立光。廣西巡撫魯可藻、巡按御史吳德操各具疏參劾,督師何騰蛟亦上疏駁正,湖南勛鎮曹志建等皆譁然不平,事遂寢。究其故,實馬吉翔與式耜不協,故加邦傅「世守」,擅全省予奪以撓留守事權;立光小臣,承旨奉行。及迫於公論,吉翔乃稱原頒敕書止「居守」,非「世守」也。外議益重邦傅改敕之罪,然體大褻矣。

  帝允邦傅居潯州如桂林瞿式耜,設官征賦;敕下中書科謄黃,張立光受賄二千金,易「居」作「世」,司璽、稽勛俱不及察。惟帝覺之,微言於嚴起恆,令行在諸臣發其事,欲追前敕更「居」字;事竟不果。

  吉翔、邦傅及胡執恭,皆浙東人。執恭在兵部火藥房舞文,吉翔、邦傅皆由以得官,執弟子禮於執恭;故執恭雖為邦傅中軍,而邦傅猶稱之為「老師」,惟其指授是聽。三人者一線關通,內呼外應;天南半壁,實壞於此三豎子手也(「所知錄」)。

  執恭至是,亦由邦傅冒封武康伯。

  魯王督師李長祥與大清兵戰於天台及紹興,敗績。先是,總兵金湯違長祥節制,師敗於天台,湯被擒。長祥上疏自劾;乃檄諸路相機攻取近地郡縣,連破諸暨、上虞、餘姚、嵊縣,而自率水陸兵四萬攻紹興。已破昌安門矣,標下總兵李玉、升升違令深入,竟敗。長祥怒甚,斬玉;升率兵降於大清。

  二十五日(戊子)

  帝出潯州。陳邦傅因李成棟迎駕迫促,不敢挽留;帝即離潯赴肇。成棟先整龍舟,百里外迎鑾。

  陳邦傅所行多不法,以嫌殺柳慶巡撫劉鼒。

  傅鼎銓兼將揭重熙軍,與張自盛合營援南昌,戰於三江口;敗績。

  魯王監軍張煌言殺丁慧生。慧生,李長祥標將;驍勇善戰。以失禮於煌言,要殺之於帳中;軍中為之喪氣。

  八月癸巳朔

  永明王至肇慶。

  辰刻,李成棟率文武百官迎帝入肇慶行宮。宮中儲銀萬兩以備賞賜,供帳、器皿悉具,殿陛象魏亦頗壯麗。成棟釋甲冑、肅冠裳,率百官朝賀。畢,賜成棟御袍、靴、帶並尚方劍;成棟再拜,謝。出語人曰:『南面坐者,真天子也。某見之,不覺俯首至地矣』!

  制皇帝「受命之寶」。有土人獻白玉一雙,皆方廣□尺;雲漁人得之自海。

  帝命制璽。

  揭重熙入粵,為南昌求救。比歸,猝遇大清兵於程鄉;監軍桂泓戰歿,重熙身中三矢,僅而獲免。

  永明王封李成棟將軍,以其子元胤為錦衣指揮使。

  加成棟太傅、翊明大將軍,總督七省諸軍;以元胤為錦衣衛指揮使,掌絲綸房。成棟進兵冊一部,請一應錢糧盡歸朝廷,敕部奏銷;帝命『仍着勛臣成棟料理;俟恢復之日,另行酌議』。成棟遵旨受之。

  封杜永和江寧伯、楊大甫樂安伯、羅成輝寶豐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張□博興伯、閻可義□陟伯;佟養甲順正不撓,亦封襄平伯(「逸史」作漢城侯);李成棟晉惠國公。

  以袁彭年為左都御史,洪天擢為吏部左侍郎,耿獻忠為戶部左侍郎,曹燁為兵部左侍郎,張調鼎、王芊等俱列卿寺。時輔臣嚴起恆以六部、九卿、台省員缺請用歸朝諸臣,准依隆武朝原官起補;故從粵東來者,俱在朝列。

  「所知錄」云:是時惟從蘇觀生擁立唐藩者,禁錮不用。如顧元鏡以布政司於帝監國時擢為戶部侍郎,唐王立,即附觀生入相;北兵至,首先迎降:諸反正者極訾其丑。然其中亦有賢者,皆從此廢;謂之「紹武一案」。

  時成棟朝夕同堂者,袁彭年、藩曾緯、李琦、耿獻忠、佟養甲、洪天擢,皆蓄髮四月余矣。忽一日,席間令在坐言志;獨天擢則曰:『我今不要作官;若有一千銀子養得老母,便去做和尚矣』!成棟曰:『好!好!快叫裡邊扛一千銀子送洪和尚,速喚剃頭人替洪和尚剃頭髮』。在席莫敢措一詞。頃之,銀摃已送至洪家,剃頭人已來;成棟令去天擢巾帽,竟剃做和尚,天擢不敢道一字。至明日,紗帽、和尚帽俱不好戴,又不敢見成棟;苦苦央人逐日解說,送還銀摃。直至十二月,方上肇慶到任。天擢固無恥,遭此惡謔亦赧顏矣(「兩廣紀略」)。大學士王化澄、朱天麟、嚴起恆同入直。

  凡大小政事,輔臣必稟命成棟,然後奏聞。

  時得官不由成棟題授者,悉捕系之;內外布列,皆其私昵。

  李成棟具疏,言『瞿式耜擁戴元臣,不宜久在外』。帝從之,召式耜;式耜以國事讓成棟,願留桂林。

  朱天麟以機會可乘,復勸王亟頒詔親征,規取中原;王優詔答之,不能行。

  加賀丕業太僕寺少卿。丕業於邕江追駕,有試御史傅弘烈理舊怨,奪丕業舟去。丕業抵肇慶,具本訴冤;奉溫旨,復召對,帝諭『先生與他人不同,後將大用』!因加僕少。

  拜吳貞毓戶部尚書。

  兵科給事中吳其靁疏言:『反正乃李成棟功,於文臣何與?躐居卿貳。爵賞太濫,有傷國體』!不報。

  廣州有士人衛姓者家頗富;結鄰里協力守御,因醵酒告神。一無賴嫌酒薄,告李成棟,謂『合謀殲若等』!問以何為驗?其人猝無以應;謾語云:『凡內裙綴幅短一截者,其黨所用以自別也』。成棟怒,即欲屠城;會日已暮,各官長跪請,雷雨又大作,始頓刃。凌晨,邏卒四出,掩得即戮之;妻子飲泣,皆不知所坐。衛姓者身被戮,籍其家。是日,殺良民八百餘人。

  魯王以吳鍾巒為禮部尚書。

  永明王贈張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增城侯,諡「文烈」;其父兆龍猶在,以子爵封之。贈陳子壯東閣大學士、吏部尚書、番禺侯,諡「文忠」;蔭子上圜錦衣衛指揮使。贈陳邦彥兵部尚書,諡「忠愍」;蔭子錦衣衛指揮。

  遣使召弋陽王,不至。弋陽王,江西宗室也;北兵至,入建陽。其地皆深林峭壁,人善用炮;炮皆背負,不用手攜,百發百中。王入,土人擁護之;成棟屢次弗克,反正後遣科臣洪士彭往,不得入。又命宣忠伯王承恩賷敕往,遇王於陽山;土人不聽王赴闕,承恩卒不得其要領而還。

  按弋陽王多焜,寧獻王七世孫;萬曆五年,國除。此雲弋陽王,無考。

  廣西巡撫魯可藻自署銜巡撫兩廣,瞿式耜疏駁之。式耜身雖在外,政有關,必疏諫;嘗曰:『臣與主上患難相隨、休戚與共,不同他臣;一切大政,自得與聞』。王為褒納。

  舊例:東府稱制兼粵西,西撫稱撫。可藻聞粵東歸朝,冒昧躐進,列銜自署「兩廣」;式耜劾其擅署官銜,違制。奉旨:『革職;於留守軍前戴罪立功』。式耜促之,下梧。

  南海郭瑤上書於帝,授游擊將軍。

  十二日(甲辰)

  李成棟出師援南昌,疏言:『朝廷功賞不宜濫,文武職掌各宜分,言官直氣宜獎進,內臣、外臣不宜干預內閣機務』;蓋有所指也。馬吉翔深銜之。

  成棟為人樸訥剛忍,無矜意、無喜容,不脂韋、不多言;文武內外悉畏而敬之。帝命築壇城東,仿漢淮陰故事,令督師出;成棟曰:『事在人為,豈必壇之登與不登也哉』!蓋以刎頸之愛妾刻不去懷,必欲得當以答其意也。

  李元培,大清內官也;賷銀六萬兩來粵採辦,佟養甲借三萬兩給高進庫;乃佟、李歸明,元培以其餘進永明王,得入司禮監,且拜成棟為叔。李元胤、吳之蕃弗善也,力詆之。成棟於出師日陛辭,即於座旁掣之行;帝愕然,不敢問。太后遣內官出問故,且挽之;成棟不聽,反肆慢語而出(之蕃,成棟門干也)。

  大清所遣粵東巡按劉顯明及同差兵部某將官劉某,李成棟皆捕戮之(二劉,俱遼東人)。

  成棟專恣,縱兵劫掠,分兵三萬收郴州。先是,佟、李進取廣西不克,差辦事翟紹祖往湖南乞師。監軍兵部侍郎佟養和,養甲兄也;以兵少不允發。紹祖三往,乃撥裨將田起鳳統兵五千赴廣西。至郴聞變,不前。成棟欲並其眾,計遣一介可折棰使耳;然意在縱兵擾民,故從韶郡分兵三萬,取道樂昌、宜章往招起鳳,起鳳以師來歸。往來騷屑,一方不勝困敝。

  閩、粵鄉民,多結寨御盜者。廣州有一寨,下瞰河流;李成棟舟過之,戲謂:『田起鳳試往攻之』!起鳳登岸,寨中發炮,起鳳斃;成棟鼓眾攻毀之,擄其資、屠其民而去。

  永明王以張孝起為吏科給事中。孝起,清介真直,不與流俗伍;羈李成棟軍中。至是得脫,王擢用之。

  命兵部右侍郎萬翔掌尚書印。翔於隆武朝授刑科給事中。後與黎士彥以偽敕誘金、王反正,而己亦偽授兵部尚書;遂以尚書入朝。朝議:改為侍郎。謝恩時,猶自稱「原任兵部尚書、今授兵部侍郎」雲。

  金聲桓被圍於南昌,面色如土,嚄恨無聊。諸將佐啟請,百不一應;惟日責姜曰廣,令之遣客從間道出,號召四鄉起義。胡澹與曰廣書曰:『國中擁精兵百萬,不能出寸步;日夜荒宴而望外救!澹非辭難者,故敢與相國決。自金氏入城,朘削富民、誅鋤貞烈幾盡。劉天泗家抄,西山解體;胡奇偉擒至,李鳳翔欲釋而卒斬之,庾嶺以南腐心;郭應銓兄弟不返,吉安恨之到今;支解曾亨應父子,臨、汝莫不咬齒王氏:楊、萬同時起事者,宿怨略遍四維矣。且公以附金、王而起者為義乎?不附金、王而起者義乎?天下方亂,雄鷙並起;強者自立,能者因人。夫戴舊主、稱宗國,此忠臣義士所願望,而亦能者風動之資也。今之確乎巋然不與畔援為伍者,獨陳九思孤軍五年百戰。即今兩家歸正,彼且一收祁門;旋還師候駕,卒未嘗通聘幣、介尺素於二氏也。其受命閩中者,揭司馬、傅詹事;前入國門,已厭見其所為而去。自余不過群盜,假義兵名色以行。盜之魁傑若蔡全才、鄧參三輩,前已為金氏盪滅。外此豺貒為曹,聞大兵至,各先散保妻子。金之心腹,獨張啟祥起幕客守郡,宜圖得當以報;而瑞州閒僻,不能有所為。鄧雲龍以五千歲號召烏合,崎嶇武寧溪谷間;望屋掠煙,實群盜耳。以當北兵,如振落葉;雖萬眾何益!且即令義士如雲,見前者摧折戮辱如此,稍有志識,莫不飲恨祝亡。今徒假號,種怨肩恣。目前尚無真主,而欲使氣節之士為金、王出死力,其誰聽之!相公孤城瓦注,一葉蔽目;不見泰山,豈知重圍之外所在白骨如邱陵、環南新附郭百里村煙斷絕!人之不存,兵於何有;相公無庸談義兵為也』!

  宋奎光憂諸將異趣,不足與謀;思假神道威之。而德勝門郛中關帝廟,向有酬賽神羊、神馬;聞馬朝自出就水草,夕還廟中,調馴殊常,而從未有試鞍勒者。奎光一日早起,使備香醪,疾趨德勝門;揚言曰:『夜間關帝見夢,賜吾馬以破敵;今趨往領』!遂入廟,酹酒再拜;握馬鬃不鞍而馳之。三十六營兵將、七門四民皆驚,願聽約束,從宋都督出征戰;而金、王終欲待外援夾擊,奎光計復不行。

  城中斗米六金(一作升米二金)。有狂僧大言於眾曰:『能解圍破敵』;自名摩訶般若。聲桓欲驗其術;乃請以米五斗試散兵民,自辰至酉,闔城沾足。由是駭服,推為國師。每日闔城手香隨之,環繞七門各街市,誦「摩訶般若」三匝。期以某夜出城破敵,令軍士毋持寸鐵,止用葦炬數百千,人持一炬爇之;豫國公、建武侯親挾竹批,率師縱馬大呼沖陣,即破矣。得仁覺其詐,聲桓猶惑之。黃人龍稱疾佯狂,聲桓求救於國師;僧曰:『吾已知之:彼私飲酒、御婦,天帝罰之故爾。吾行救之』。遂偕往視疾,人龍狂言如初。密令左右縛之,極刑拷鞫;僧曰:『吾北來巡按江西御史也』。遂礫之。

  按瞿氏「逸史」亦載是作道士裝,自稱雲水真人;非僧也。

  金聲桓解姜曰廣督師,更以全鳴時指揮內外諸軍事(鳴時,山東人)。

  大清固山譚泰以米二石置城下饋之,金聲桓報以冬筍百觔、金橘一石;泰稱其善答。

  金聲桓步將郭天才亦撤軍入城。時城中薪米俱盡,有反揵重戶,枕數千金而死者。禽鼠、草根、木皮食盡,遂殺人而食。廢宅生雀麥,飢人食之;得仁猶稱瑞,曰:『此天賜我也』。交衢直巷,先有瞭者為隱語:曰雄雞,男也;曰伏雌,婦也;曰有翅,帶刀者也;曰有尾,群行者也。聞「無翅」、「無尾」,即共出擒而食之。其始兵食民,既而民復群聚掠兵為糧;後乃父子、夫婦相啖。聲桓乃大出居民,城中情實盡為北兵得。

  大清諸帥因旁收郡縣,西南逐瑞州守將張啟祥,西北降武寧守將鄧雲龍,殺五千歲;東南破傅鼎銓之援師,北戕余應桂於都昌、劉斯城於梓溪,東收徐光程,西破丁家塘土寨。聲桓聞之,惟唶悼而已。

  潮州鎮將車任重賊殺道臣李某、潮州知府凌■〈屓,羊代貝〉渠、海陽知縣桂岳。任重,故武弁,後為盜。丙戌冬,委鎮潮州。成棟歸明後,李由清肇慶道、凌由清南寧知府、桂由清懷集知縣改調今官。甫抵任,任重部卒不遜,道衝突桂岳;岳怒,執而笞之,解府、解道並笞之。任重大怒,唆眾兵詭稱山寇至,突入三署,擒三人殺之。

  魯王御史馮京第同黃斌卿弟孝卿往日本國乞師,至長崎島,其王不許登陸。先是,有西洋人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俗佞佛,而教人務排釋氏,且作亂於其國;日本起兵盡誅教人,生埋於土中者無算。驅其舡於島口陳家河焚之,絕西洋人往來;於五達之衢置銅版,刻天主像於上以踐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錢之細,搜得必殺毋赦。當是時,西洋人方欲復仇,火舶載炮而來,與日本為難;日本講解,始退。三日而京第至,日本方戒嚴於外國,京第日於舟中朝服哭拜。會東京遣官行部如中國巡方御史,禿頂坐籃輿;京第因致以血書。撒斯瑪王聞長崎王之拒中國也,曰:『中國喪亂,我不遑恤;而使其使臣哭於我國,我國之恥也』!與大將軍言之,議發各島罪人充伍以應。京第還,致洪武錢數十萬;蓋其國不自鼓鑄,但用中國古錢也。孝卿假商舶留長崎,長崎故多官妓,皆居大宅,無壁落,以綾幔分為私室;當月夜,每宅懸琉璃,諸妓各賽琵琶,中國未之有也。孝卿戀之,不歸;其國輕之,竟不發師。

  九月壬戌朔

  永明王朝政決於李成棟養子元胤,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五人附之;攬權植黨,人目之為「五虎」。

  元胤本姓賈,河南人;成棟養為己子。成棟出南安,留元胤行在;與彭年交善,彭年特隆其體,以內外權屬之,益引其同鄉時魁、正發及陝西湘客共決朝事。會堡服闋,自湖南赴行在;湘客令元胤折節與交,事益密。朝中士不無異同,漸有黨人之目。

  彭年向為周延儒腹心,延儒議處,首揭延儒。後降於北,授廣東學道;出示云:『金錢鼠尾,乃新朝之雅致;峨冠博帶,乃亡國之陋規』!及至反正,又復詆之,自矜反正第一功臣。元胤為人庸蠢,狠戾自用。彭年提為傀儡,笑罵無情;自牽線索,機權刺骨,一時膻附之徒如蜂攢蟻聚,元胤之門如市。登其堂者,不啻龍門;拜盟認宗,李姓、賈姓莫不矜喜。每當朝期,趨蹌元胤,東班為之一空。元胤遣仆卒與客賭博,諸臣傾囊奉之;客至不揖、去不送,謔浪罵座,弗忌人諱:皆彭年脅制內外,曲徇以成之也。

  時行在有假山圖;以元胤姓賈,因畫假山一座。山巔黑氣一道直上沖天,下繪朝官數百:有首戴者、肩負者、手托者、以木杖支之者,有仰望者、遠聽者、指點話言者,有驚怕退避、兩手掩耳而走者。此蓋街市之人胸中不平,造謎以詼諧之也。又有五虎號,以金堡為虎牙、蒙正發為虎爪、劉湘客為虎皮、丁時魁為虎尾,而虎頭則袁彭年也。言非虎黨不發、事非虎黨不成,星岩道上遂成虎市。

  太僕寺少卿賀丕業見袁彭年等議論乖方、陳邦傅等跋扈無上,慨然太息,陳「四維三綱」一疏;言辭激切,傳誦當時,論者推中興以來奏疏第一。彭年等恨甚,慫李元胤於朝班駕退後,毆殺之;有急告丕業者,潛入高明四會得免。

  潘名世仕於清,為梧州府推官;降永明王,改保昌知縣。李成棟過嶺時,有養馬卒病,付名世畜之;卒有所索不遂,語成棟曰:『知縣誚君不能殺靼子、只會殺百姓』!成棟怒,以他事呼之至,縛斬之。

  李成棟欲攻贛州以解南昌之圍,贛州守將高進庫偽約降;其實堅城以綴成棟之師,使南昌坐困也。成棟信之,遂還軍嶺上。

  錢秉鐙云:『予以九月初旬度嶺至南雄,遇督餉侍郎張調鼎□南雄太守座;予言「贛州必不降。去城三十里,每一騎出搜糧三日,捕村民輸入城中;日以為常。志在堅壁清野,無降意也。宜以大兵駐南安,聲言攻贛;惠國從間道趨南昌,解金、王之圍:是為上策」。調鼎以語成棟,成棟笑曰:「書生何所知!彼降書雪片至,寧有疑耶」?已竟不降,而成棟還廣州』。

  進庫初隸左良玉麾下,與成棟相締盟;後江西皆歸明,進庫獨守贛州不下。六月,成棟以書招之;進庫約踰秋北救不至,當輸款。至是,成棟遣使勒之降,語頗凌轢;進庫怒,碎其諭曰:『李固山反,便為國公;我若反,亦是國公。此諭帖,將諭誰也』!遂逐其使。使還,成棟即進兵擊之,反為所敗。初,成棟出師,士眾登舟,忽震雷起舟中,折中軍桅竿;士眾皆驚。或詭云:『此桅必有毒物,雷當擊之;何足為異』!而士眾固知其敗征也。冬十月壬辰朔

  魯王定西侯張名振舟師過昌國衛,破城,搜捕少婦二百八十三人,悉驅赴南田,將以給賞將士。適監軍任穎眉自舟山至,力勸止之;旋放還。

  永明王使盜殺佟養甲於梧州。

  李成棟軍中報獲奸細,搜得密書,乃養甲家丁約高進庫為內應也。成棟密奏,定計誅之。時養甲所隨北兵,皆分撥梧州就糧;成棟遂遣都督張世祥賷餉十萬,率所部士馬至梧州犒師。梧州有井水寺,頗寬敞;諭即寺中按籍給賞。伏甲小巷,北兵領賞訖,世祥令從小巷出,皆執而殺之;三千人無一得脫者。養甲知事已敗露,密表使人北上;又被獲。帝命養甲往梧州代祭興陵,李元胤遣健兒殺之於德慶道中(「成仁錄」云:成棟遣總兵張善追殺之)。

  慶國公陳邦傅率兵至南寧,攻圍二月;城中食盡,斗米千錢。趙台不能支,開門降;涕泣出女與邦傅為媳。邦傅縛其為媒者錢廷燁,剮之;遂駐南寧(廷燁,無錫馬橋人)。

  十五日(丙午)

  李元胤威權日盛;十五日誕辰,在朝文武饋遺絡繹:公分之外有私分,私分之外有私公分;私公分之外又有私私分。自八月至冬杪,無日不奔競於元胤之門。

  通政司疏陳乞職者,日以千計;閣臣票擬刻板,定「着議具奏」四字。吏部堂司兩廡擁簇挨擠,文選官但有銓選之權、無出選之地。廣東一省,非奉李成棟咨,大小有司不得擅為除授;桂林、平樂,則瞿式耜為政;慶遠、柳州,則焦璉為政;潯、南、思、太,則陳邦傅為政。文選所副乞陳之望,第給一空札而為後日到部憑據而已。

  星子諸生吳江起兵應金、王。

  魯王以劉沂青為東閣大學士。

  建寧破,魯王守將王祈巷戰不勝,自焚死。

  大清兵攻圍五閱月,始克。魏一柱與鄖西、德化二王俱死;興安王先事出,不與其難。魯王前後所復郡縣,至是復失,僅存寧德、福安二縣。

  李成棟兵敗,退奔南康。

  「南略」云:成棟於二十日過庾嶺,二十五日結營贛州城下。二十六日,聞城上呼「董大哥」者三;成棟於夢中驚醒,曰:『董大成是我中軍;彼呼之,我軍已為彼有矣』!亟披藍布短衣,跨驢疾走,竟不發一言。贛州至梅嶺六百里,兩晝夜奔蹶大雨中。初出關兵二十萬,分十大營;營立一總戎。成棟棄軍走,十總戎亦尾之行。及進南安府城門,成棟如夢初覺,顧謂十人曰:『爾等何得隨來』?十人對曰:『公既走,吾輩不得不來』!成棟怒,即手刃愛將楊大甫。二十萬兵馬、器械悉棄贛州城下,止余百人南來;亦羞入肇劈順流直下廣州府為再舉計。

  按成棟為人深沉精悍;身為大帥,擁二十萬眾結營岩疆,何得無故獨走?即十總戎,亦豈有不聞成棟令,盡棄其軍而隨行兩晝夜者乎?決無是理也。南康當作南安;時南康已為大清所有,成棟安得入之!

  大清誅劉承胤、傅上瑞。

  承胤既降,北帥惡其賣國不忠,斬之於漢陽。或云:北帥利其厚貲,佯與歡飲;即席上殺之。

  十一月辛酉朔

  永明王督師何騰蛟克永州;凡攻圍三月,大小三十六戰,至是克之。

  騰蛟率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盧鼎、新興侯焦璉、新寧侯趙印選克復永州,殺其鎮將余世忠、巡撫李紹祖。

  永州堅守三閱月,大小四十戰,殺傷過半;所存羸卒不滿千人。糧盡,咽糠齧草;初食馬、繼食人,城中老弱婦女俱盡。城破之日,灑掃官署,所剔婦人陰棄而不食者出之,計十五石。時舊紳劉興秀羈城中,亦被其禍。

  永州有馬廷鸞者,太倉人,官知縣;與紹祖城守。騰蛟獲其子,不殺;廷鸞德之,輸情於騰蛟。由是,城中動靜纖悉皆知。城破,紹祖始降;械送行在。紹祖,丙辰進士;與瞿式耜同年。式耜流涕讓之曰:『汝素受國恩,奈何生於叛國之人、死作不義之鬼』?紹祖曰:『天下人皆降,豈獨紹祖也』!式耜曰:『天下之人皆不為紹祖,清其如我何』!紹祖語塞,遂磔之。

  初四日(甲子)

  下賀丕業於獄。袁彭年等擒丕業於高明,肘縛下獄。丕業極口呼冤,莫為之理。有華復蠡者,無錫人,館於司禮監夏國祥家;捐百金為之營救。且語國祥:『中興初,不當以私意殺舊人』!國祥亦念丕業為帝經師,不當折辱;囑獄主活之(復蠡,字方若;官臨高縣丞)。

  丕業在獄凡四閱月,部覆復為彭年所持;奉旨:『永不敘用』。出獄,上桂林謁瞿閣部;後竟不知所之。

  初一日,文選施召征謝恩時,同班舞蹈者三人:一為本兵曹燁、一為鑾儀司賈士奇。召征趨揖燁而未揖士奇,士奇大怒,指名辱罵。召征初未曉,及惡聲至,始覺;諉雲短視,當詣門謝罪也。燁亦為之解紛而散。至初四日,遇於道,攘臂毆召征;召征避之。詢其故?士奇見召征他處刺名字小,而請荊字獨大,以為欺己也;召征杜門三日,幾費調停,納款金四兩始得解(士奇,河南人。初為守備;與元胤聯譜,假其威而恣肆也)。

  建昌人孔徹元、徹哲與其客蔡觀光起兵援南昌兵潰,哲戰死。

  魯王大學士馬思理卒。

  海濱義旅王翊復破上虞,走其令;得縣印。時浙東山寨,蕭山則石仲芳,會稽則王化龍、陳天極,台州則俞國望、金湯,奉化則吳奎明、索應彪,皆擄掠橫暴;而平岡張煌言、上虞李長祥又單弱,不能成軍。惟王翊一旅蔓延八百里之間,設為五營。王江則專主餉,分遣富室,單門、下戶安堵如故;履畝而稅,人無不樂輸。平時不義之徒,立置重典;翊所決罰,人人稱快。浙東城門為之晝閉,胥吏不敢催租;郡縣長吏惴惴保守一城為幸,向翊薦誠講解。翊計天下不能無事,待之數年,庶幾為中原之應也。

  永明王督師呂大器檄李占春、於大海、胡云鳳討朱容藩;容藩為占春所敗,走死雲陽。

  初五日(乙丑)

  永明王監軍御史余鯤起、職方主事李甲春取寶慶,諸將復取衡州,武昌候馬進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復。

  進忠與北兵戰於麻河,大捷;斬首七千餘級,遂復常德。晉爵鄂國公。

  封龍韜雒容伯(韜,雒容籍武舉人;從何騰蛟恢復衡、永有功)。

  鄭成功自海上遣官陳士京入朝。

  兵科吳其靁疏「清文武之職掌,以肅朝綱;勵新舊之廉恥,以別人品」;內開:『六部四衙門,總兵以下移會用手揭;此三百年來之定規。現在文武諸臣有初朝、二朝、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分別,各宜建立事功,以昭靖共自獻之本心』。袁彭年、李元胤知之,恨入骨。初十日,其靁宵遁,依瞿式耜;疏竟留中。

  二十九日(己丑)

  督師何騰蛟露布至,恢復衡州;忠貞營李赤心捷報:已取益陽,直抵湘潭。瞿式耜以機會可乘,請王還桂林,圖出楚計;不納。

  式耜疏云:『天下大勢,在楚、不在粵。粵東三面阻險,易入難出。臣不敢爭者,以勛臣成棟一片血忱,方倚為江右聲援;一旦拂其望幸之心,何以勸忠!今衡、永恢復,遊魂東竄,粵西之背愈厚;贛州負固、江圍未解,粵東之齒尚寒。在成棟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既無內顧,可畢力以圖贛;而楚師得萬乘親臨,勇增十倍,便可乘勢以長驅矣』。

  胡澹憤金、王所為,以為兩人不足惜,而徒沮中原之氣;病噎死。二子亦為北兵所殺。

  吳貞毓薦一縣令於李成棟,得賄八百金;金堡奏其事,貞毓恨之刺骨。

  十二月辛卯朔

  李成棟率師再出南安,面奏帝曰:『南雄以下事,諸臣任之;庾嶺以外事,臣獨肩之』。一言竟去。

  成棟湎酒輕儒,再出嶺,凡各郡敕使俱被撤回。又嚴禁舉義,尚書揭重熙出嶺,以遠禁追擒之;賴所附者力戰,得脫。

  金聲桓、李成棟既來歸,馬進忠、王進才、曹志建、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間取常德、桃源、澧州、監武、藍山、道州、靖州、荊門、宜城諸州縣;進忠、赤心、必正皆封公。

  按「明史」「李自成傳」:赤心封興國侯。

  晉龍韜洛容侯。

  大清兵再乘南昌城;全鳴時令以鐵網籠之,鐵鈎曳而傷之,殺傷過當。

  何騰蛟議進兵長沙,會堵胤錫與馬進忠有隙,招李赤心自夔州至,令進忠所取常德與之;進忠大怒,盡驅居民出城,焚廬舍,走武岡。寶慶守將王進才亦棄城走。赤心引而東,所至守將皆燒營棄城走;湖南已復州縣為之一空。胤錫乃率赤心等入湘潭,與騰蛟會;騰蛟令胤錫向江西,而自率進忠等向長沙。

  胤錫與進忠爭禮不和,陰入夔邀赤心從夔門徑抵常德,欲令進忠讓城,屯其老營;赤心未至常德百餘里,胤錫先至,與進忠歃血盟誓,同獎王室。進忠知其謀,終盟無一語;盟訖入城,即命起營,盡驅百姓無老弱悉出城,縱火燒城中屋不遺一椽,遂空其城而去。寶慶王進才及各郡鎮帥,皆棄城潰散。赤心所至,僅得空城;旋亦棄去,東走長沙。騰蛟聞之,大駭。

  胤錫招赤心出夔門,因請封赤心為興國侯,並封高必正等十餘人。統眾至湘潭,盡屠其民。長沙聞之懼,協力拒守;胤錫攻之,弗能克。

  初八日(戊戌)

  李成棟殺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興人;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崇禎十七年,出為福建都司。隆武朝,累官錦衣衛儀正,封伯。其標下彭鳴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眾數千,皆願隨承恩往召弋陽王;成棟忌之。兩舟相遇於英德縣,成棟邀承恩過舟歡飲;至夜闌佯醉,即席手刃之。

  大清降將姜瓖反於大同,李建泰遙應之。瓖大同總兵,崇禎十七年正月降李自成;自成敗,復降於大清。

  瓖隸吳三桂標下,復為大清總兵官,鎮守山西大同。時大清八王先鎮其地;而瓖後至,每日朝參不勝煩苦,欲謀去之而未有便。會王標兵掠民婦女,瓖激眾怒,與王構兵;瓖麾下皆銳卒,百姓又併力合擊,王大敗,全軍覆沒。瓖遂稱永曆年號;山西豪傑一時並起,爭殺守令以應之。故副將劉遷起代扼雁門關,為瓖號召;故浙江巡按御史任浚與一仇姓者俱有邊才,瓖信任之以為謀主。遣部將姜建勛與大清兵戰於忻州,敗績(趙交山「平寇傳」)。

  王翊自上虞出,東徇奉化。大清兵方攻吳奎明,力不支而遁;至河泊所,卒遇翊與戰,大清兵敗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