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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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編輯]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戊戌(一六五八)、大清順治十五年(永明王永曆十二年、魯王監國十三年)春正月戊戌朔

  永明王永曆在雲南,魯王在金門。

  帝封鞏國公白文選為鞏昌王、鄂國公馬進忠為漢陽王。

  封馮雙禮為慶陽王,馬惟興、馬寶、賀九儀俱進爵為公。其偽德安侯狄三品、偽岐山侯王會、偽荊江伯張光翠以黨附孫可望,降爵有差。

  馬玉云:『定國以黔、蜀、辰、沅諸鎮將皆孫可望所設,悉調赴雲南,核其功罪:所善者如雙禮、進忠封王,惟興封敘國公,寶封淮國公,九儀封廣國公;所惡者俱降級奪爵。永曆左右皆定國心腹,正睥睨尊大;而大清兵三路至矣』。

  慈谿國學生魏耕上書鄭成功,請乘南風便,直入京口(耕,字雪竇)。

  三月戊戌朔

  大清兵三路入雲、貴。

  帝命匡國公皮熊以原爵鎮守貴陽。

  沐天波知國勢已去,自分身殉社稷;使諸子分贅於各土司,冀存先人之祀於萬一。時鎮將紛紛升賞進爵,議及天波;天波辭曰:『吾世受國恩,未有所報;寧敢望新秩乎』!

  劉文秀追孫可望時,獲其騎一;自言『曾為可望內使,在滇時奉令密窖銀兩、金犁於內殿。昨令臣隨行者,恐臣發其窖也。今既敗去,願首報,以為興王之資』。文秀還滇,奏之;帝令晉、蜀二王面同起窖,果於後宮石台下獲銀二十九萬兩,金犁一、重五百兩。二王奏:『留供御用』;帝諭:『留濟軍餉』。

  贈恤前滇黔總制范礦。初,礦駐貴州;孫可望入滇,遣李定國與之盟,約共扶王室。礦開陳大義,且曰:『可望扶明,我則奉之;渝盟,我則殺之』!及定國入粵西,可望逼凌君上;礦以憂憤死。帝追悼之,故下部議恤。

  贈恤嚴起怛、楊畏知、張載述、劉堯珍、吳霖等。

  復龔彝原官。

  鄭成功會師浙海,以前少司馬張煌言為監軍;北抵羊山。山故有龍祠,海舶過者致祭必用生羊,即放羊於山;久而孳息日繁,見人恬不畏避。軍士競執之,時天朗波平,忽怪風猝至,海舶自相摐擊;義陽王溺死。於是返旆。

  夏四月丁卯朔

  大清由蜀入者,自三陂取遵義;由楚者,自鎮遠抵黔;由粵者,抵獨山州。

  大清命吳三桂掛平西大將軍印,與定西將軍固山額真墨侯勒根蝦由四川出,寧南靖寇大將軍宗室羅托由湖廣出,征南將軍固山額真趙布太由廣西出,三路取貴州。

  初三日(己巳)

  大清師吳三桂與勒根蝦率兵至合州,杜子香以輕舟哨至合江;合江水面寬闊、波濤洶湧,三桂揮兵跨馬涉江,子香不能支,分水陸奔逃。三桂遂由銅梁、壁山、來鳳、白石進發,入重慶。以永寧總兵嚴自明與新設重慶總兵程廷俊留守重慶,調陝西炮火裕城守。

  馬玉云:『時蜀、楚界中,如房、竹、歸、巴、大昌、大寧有塔天保、郝搖旗、李來亨、袁宗第、黨守素、賀珍,施州衛有王光興,長壽、萬縣有劉體純、譚詣、譚弘、譚交、向希堯,達東有楊秉胤、徐邦定等,連兵分守;三桂俱不之問,直指貴州。李定國既敗孫可望兵,自以為無他患,武備盡弛;高績與郎官金簡進諫曰:「今內患雖除,外憂方大;伺我者頓刃以待兩虎之斃!而我且酣歌漏舟之中、熟寢爇薪之上,能旦夕安耶?二王老於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國見疏,愬之王前頗激;王擬杖二臣以解之,朝士多爭不可。移時不能決,而三路敗書至;定國始逡巡引謝,二臣獲免(簡,字萬藏;績鄉人)』。

  十三日(己卯)

  吳三桂搭浮橋渡黃葛江,歷東溪、安穩、新站、夜郎,抵石壺關。大清封可望順義王,可望獻滇、黔地圖於大清;大清取滇、黔,險隘要害、行軍設伏悉按圖而入。

  二十四日(庚寅)

  劉文秀卒。

  文秀疽發於背,帝親臨問;病篤,上遺表云:『敵兵日逼,國勢日危;臣請入蜀,就十三家之眾出營陝、洛,庶幾轉敗為功』云云。帝嘉之。及卒,命以親王禮葬。文秀儀度溫雅,柔和謹慎。入滇之初,曾屠武定;既而悔之,自是不妄殺一人。

  劉文秀既卒,李定國以蜀自益;委朝政於襲銘、金維新,加派兵餉、賣臣鬻爵,舊人怨叛、邊警日迫,而定國不之覺。

  有西安人賈自明者,自言識天文、地理、陰陽、象緯、遁甲之事,兼能制木牛、流馬、火攻諸具;又精驅遣風雷之術。常往來秦、蜀山中,招集義旅。因見王氣在滇、黔,故變服至貴州。劉文秀一見,以為異人,薦諸李定國;定國薦諸朝,拜雷擊將軍。試其火器,殊效。又制遮牌擋木,行營用之;周匝連環,屹如長城。定國因遍取鐵工、木工,徵求夫役。自明亦妄自尊大,過朝士不為禮;靳統武遣人陰殺之。後知為洪承疇所遣為間諜者;以告定國,定國諱焉。

  孫可望導三路兵進攻;報至行畿,上下震恐。李定國慮可望熟識險隘,而各汛守皆可望舊人,悉更調之;使其將劉正國、楊武守三坡、紅關諸險要以防蜀,使馬進忠等駐貴州。

  二十五日(辛卯)

  大清吳三桂抵紅關,劉正國由水西逃奔雲南;將軍郭李愛、劉董才、王明池、朱守全、王劉滄、總兵王友臣等以官兵家口並象降於大清兵。

  三十日(丙申)

  遵義軍民府降於大清。

  大清兵出湖廣者自鎮遠抵黔,馬進忠等逃奔雲南;安順巡撫冷孟銋遣標騎飛章告急,李定國不及援,貴陽遂陷。孟銋被執,洪承疇待以賓禮,誘之降;孟銋曰:『寧為明鬼留香,不作叛人遺臭』!乃送覺羅貝勒軍前;孟銋不為屈膝,遂被害。皮熊走水西。

  五月丁酉朔

  帝遣周金湯航海,進封鄭成功為延平郡王;成功遂議大舉攻金陵。

  十一日(丁未)

  吳三桂襲破將軍楊武於開州之倒流水。

  水西宣慰使安坤、酉陽宣慰使冉奇鑣、藺州宣慰使奢保受等降。

  興寧伯王興受李定國指,回綏陽。其子友臣已先降於大清兵,遂親詣軍前繳敕印;吳三桂厚賞之。

  六月丁卯朔

  晉王李定國上表出師,傳檄會兵。

  「殘明紀事」云:初,大清兵下貴州,慶陽王馮雙禮連疏請兵救援,晉王亦欲出兵。時大清兵來疲敝,洪承疇致書紿定國,以緩其師;定國信之。及月余,兵馬強壯,遂三路進取;報至,定國始悔墮承疇之術。

  李定國自任當黔路,移鎮安順;以白文選當川路,移鎮七星關。發夫運糧,天雨泥濘,挽負不前;輒鞭之至死,冤號載道。

  漢陽王馬進忠卒。

  贈冷孟銋兵部尚書,蔭其子之旭世襲錦衣衛僉事;遣文安侯馬吉翔諭祭。

  鄭成功議攻金陵;甘輝曰:『將軍攻漳、汀三載不下,四越南澳無成;今奉天子命,空國而起,為破釜沉舟之計。事之濟否,在此一舉。今順風揚帆,旬日外可抵旅順;以偏師綴皮島,而以正兵搗其老巢,可立破。彼居中原未久,老酋皆有懷土之思;聞建州破,必皇皇無固志。我鼓行入山海,大勢瓦解;天下可傳檄而定也:此上策也。次則徑泊天津,收其積聚;勁兵收京,勢如風雨。北都坐困非策,必有面縛銜璧者;中原豪傑響應,可以遏勤王之師。若由淮入江以圖金陵,即使速破,亦支撐東南半壁而已:厥為下策』。成功不能用,且欲先謁孝陵、再圖北伐。

  秋七月丙申朔

  鄭成功舉兵攻金陵,以黃廷為大提督,留守兩島;余俱從行,甲士十七萬、習流五萬、習馬五千、戈舡八千、鐵人八千。鐵人者,周身披甲,畫以朱碧彪文;陳於行首聳立,視馬足斫之。至浙江,攻陷樂清等縣;次陽山,暴風漂沒八千餘人,成功幼子溺死。

  初二日(丁酉)

  新津侯譚弘、仁壽侯譚詣、涪侯譚文帥舟師攻重慶,敗還。

  大清命安遠靖寇大將軍信郡王多羅鐸尼自都門統領大兵入黔,仍分三路進取雲南;撤寧南靖寇大將軍回荊州彈壓。

  大清軍出廣西者征南將軍趙布太與提督線國安抵獨山州。

  二十八日(癸亥)

  大清定西將軍墨侯勒根蝦以病卒於遵義。

  大清使至軍,傳諭:『克取貴州,如雲南機有可乘,大兵馬匹行得,即乘勢進取,不必候旨;如大兵馬匹疲弱,候安遠大將軍到日(即信郡王),三路進取雲南。寧南靖寇大將軍駐貴州,俟開服雲南回荊州』。

  李定國軍阻雨不前,日行三十里,人心惶惑。至關嶺,刑牲祭漢前將軍祠;定國瀝酒誓曰:『定國奉命出師,不以身殉社稷佐中興者,神威當截其頭』。誓畢,命諸將皆誓;既盟而飲,還營。

  冬十月甲子朔

  大清兵三路俱集,信郡王奉命自北至,會於楊老堡;戒期入滇。

  初五日(戊辰)

  李定國扼雞公背,圖侵貴州;遣別將守七星關,抵生界立營,窺遵義以牽蜀。

  定國受黃鉞,同公侯伯將軍馮雙禮等悉眾扼盤江,踞雞公背;鞏昌王白文選與將軍伯竇名望等四萬餘眾守七星關,抵生界,離遵義一日程。

  馬玉云:『前此數月,三桂駐遵義、趙布太駐獨山州、信郡王在武陵,惟寧南駐貴州。當大兵未合之際,定國觀望逡巡;楊老堡訂期進兵,刻日飲馬昆明,定國始秉鉞而出,事機已失矣』。

  十一月甲午朔

  十二日(乙巳)

  大清兵吳三桂統大兵及援剿左路鎮總兵沈應時、右路鎮總兵馬寧等自遵義出師。

  白文選自生界退守七星關。

  十二月癸亥朔

  初二日(甲子)

  我大清兵出遵義,由水西取烏撒;守將棄七星關,走霑益。

  七星關兩山壁立,水勢洶湧;其水下流至以烈,從山下伏流以瀉於不可窮詰之區。山上樹木參天,名曰天生橋;即飛猿不能渡也。吳三桂用鄉導,於水西苗猓地方以烈安營;由天生橋抄烏撒軍民府,扼七星關大路。白文選偵知,棄七星關,走可渡橋;復焚橋,走霑益州,思奔雲南。李定國敗於安隆之羅炎河、涼水井,撤寨遁歸。

  定國以信郡王兵至,退回盤江;又報趙布太軍鋒甚銳(一作惡),自領部眾堵御。連敗於安龍之羅炎河、涼水井,踉蹌奔歸;而各勛鎮見定國兵敗,各散去。

  淮國公馬寶降於大清。

  大清兵入安隆。

  譚弘、譚詣、譚文再攻重慶,復潰還。

  十五日(丁丑)

  永明王將出奔,行人任國璽獨請死守;下廷議。李定國等言:『行人言是。前途尚寬,今暫移蹕,捲土重來再圖恢復未晚』。

  時北兵三路會於曲靖,帝集群臣議所之。黔國公沐天波請走迤西,帝從之;遂率宮眷、群臣走永昌,從之者數十萬人。

  土官岑繼本(一作繼祿)導北兵深入,李定國使懷仁侯吳之聖御之;敗績。定國還師拒戰,連敗;大營、妻子俱失散。

  李定國諭滇民避兵云:『本藩在滇多年,與爾人民情均父子。今國事顛危,朝廷移蹕,勢難同爾等偕行。恐清兵一至,殺掠淫污猝難逃避;爾等宜乘本藩未行之時,各速遠避,毋致自誤貽戚』!於是城內外哭聲鼎沸,攜負狼奔。時已征貯秋糧,定國諭各營不得焚燒倉廩;恐清師至此無糧,徒苦我百姓(或曰帝諭定國勿燒故也)。

  敕沐天波宣諭緬甸;發官旗,沿途徵兵開路迎扈。

  艾承業與狄三品謀劫駕事泄,李定國親率兵殿;承業等不敢追而罷。

  駕至碧雞關,兵民塞路,哭聲振地;帝諭住輦立起,手扶沐天波,回顧城中宮闕,揮涕曰:『朕行未遠,已見軍民如此塗炭!以朕一人而苦萬姓,誠不若還宮死社稷,以免生靈慘毒』!諭畢,大哭。天波奏慰,李定國飛騎亦至;共請前發,以慰眾心。帝乃就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