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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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編輯]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己亥(一六五九)、大清順治十六年(永明王永曆十三年、魯王監國十四年)春正月癸巳朔

  永明王奔永昌,魯王在金門。

  初三日(乙未)

  大清兵入雲南。

  滇將胡一清(一作青)等、土司總兵龍世榮等降。

  初四日(丙申)

  帝至永昌。李定國先入城治糧糗,整頓行宮,迎帝駐蹕。

  白文選守玉龍關。關為永昌之要路。文選自霑益州奔回,李定國留為斷後,駐守玉龍關。

  永明王川湖總督文安之率劉體仁、袁宗第、李來亨等十六營由水道襲重慶。會譚弘、譚詣殺譚文,諸將不服,安之欲討弘、詣;弘、詣懼,率所部降於大清兵。諸鎮遂散,安之鬱郁而卒。

  二月壬戌朔

  李定國繳還黃鉞,自請削職待罪;帝不許。

  初二日(癸亥)

  大清吳三桂自羅次出、多羅貝勒自雲南出。

  初九日(庚午)

  大清帥合兵鎮南州,永明王總兵王國勛等與戰於普淜,敗死。

  大清兵取馬湖、敘州;降弁勝於武隆,赦而用之。於是獻孽之擾蜀者盡矣;惟闖孽郝搖旗、袁宗第、劉二虎尚據巴東。

  十五日(甲子)

  大理府陷。

  大清兵破玉龍關,白文選、張先璧、陳勝俱敗;文選從沙木河走右甸,由鎮康出木邦。

  永明王走騰越。

  李定國遣總兵靳統武、孫崇雅率兵四千自永昌走騰越。時從官文武約千餘員;馬吉翔、李國泰輜重甚厚,恐遭劫掠,促帝連夜即行。兵馬過處,火光燭天;右轉左旋,天明仍在故處。

  工部尚書王應龍聞帝奔迤西,偕其子晝夜兼行;至永昌而駕已前發。應龍謂其子曰:『吾本草茅微賤,蒙恩授職,官至司空。先不能扶社稷之危,今不能從君父之難;尚可靦顏求活人世乎』?因自縊。其子泣曰:『父殉社稷,子成父志宜也』!亦自縊死。

  十八日(己卯)

  大清兵入永昌,帝抵騰越。

  大清封譚弘為慕義侯、譚詣為向化侯。

  二十一日(壬午)

  大清兵渡潞江,前驅遇伏而敗。先是,洪承疇移書李定國;定國答曰:『蕞爾小邦,不敢與大國戰;如大兵至,即率眾避去矣。但敝國山路崎嶇,不便貴邦馳騎;謹遣吏民削平道路、修葺橋梁,以便大軍進止』!承疇得書,疑之。遣人偵視,果如所言;承疇益遲回。然軍期已發,不得不進;南京兩帥居前,五路俱入。行二日,不見一人;承疇恐,欲撤回。二帥曰:『彼畏我耳,何計之有』!遽進。定國先於上流遏絕(一作壅遏)川水,及北兵至,決之;陣亂伏起,前軍大敗。

  李定國先發,帝及宮眷、大營自騰越奔邊外;於磨盤山築柵數道,左右設伏以待。磨盤山路窄隘而盤曲,兩騎不能並行;前隊盡歿而後軍不知,天設之險也。時大清信郡王、平西、貝勒、貝子諸帥統各營十萬(一作十餘萬)眾,過騰越、入磨盤山;殺滿兵八千餘人,貝勒、貝子俱死,全軍幾覆。李定國大敗,走孟艮。

  有中書盧桂生者降於大清兵,定國之謀遂泄。北兵分精騎先蹂伏兵處,殺泰安伯竇名望等;定國遂上馬奔,將士皆散。稍定,問『聖駕安在』?左右曰:『將至茶山』!沉吟曰:『君臣皆死,無益也!姑他往,以圖再舉』。率兵走孟艮。永明王夜走南甸。

  大清兵入騰越州。

  永明王過沅江,土知府那嵩與子燾迎謁,供奉甚盛(一作甚謹),設宴皆用金銀器。宴畢,悉以獻;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

  二十四日(乙酉)

  扈駕者甫下營而未炊,忽楊武兵到,傳言滿兵追至;各營兵士俱忙亂奔散。馬吉翔與司禮監李宗道催駕即行,遂狼狽登程,夫妻子女不復相顧。各官行囊俱被劫掠,貴人、宮女為亂兵所掠。

  二十五日(丙戌)

  帝至銅壁關(關為緬甸界),扈將孫崇雅叛,肆掠行在輜重;凡文武官追扈稍後者,悉為所擄。

  大清兵過南甸,追至孟村;離騰越百有十里,為雲南迤西盡界,外即三宣六慰、緬甸矣。

  二十六日(丁亥)

  靳統武引兵由斜谷而去,仍歸李定國。

  永明王抵囊木河,是為緬境。

  二十七日(戊子)

  永明王率沐天波等至蠻莫、思綿;使告緬,緬使人來迎。

  沐天波妾夏氏不及從,自縊死。逾數日收葬,肢體不壞;人以為節義所感。

  昆明諸生薛大觀聞王走緬甸,嘆息曰:『不能背城一戰,君臣同死社稷;顧欲走蠻邦以苟活,豈不重可羞耶』!顧子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兒子當死孝』!大觀曰:『汝有母在』!時其母適在旁,謂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吾兩人獨不能死節義耶』?其侍女方抱幼子,問曰:『主人皆死,何以處我』?大觀曰:『爾能死,甚善』!於是五人皆赴城北黑龍潭死。次日,諸屍相牽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懷中,堅抱如故。大觀次女已適人,避兵山中,相去數十里;亦同日赴火死。

  時孫可望據云南,士人依附,得官者甚眾;大觀父子獨不屑。帝至雲南,諸不事可望者皆以名節見重,大觀亦恥自言。城北有龍泉觀,觀有潭,潭上有射魚樓,兩旁竹木蓊鬱;大觀挈家居之。臨命,題詩射魚樓壁,並書父子、夫婦、主僕姓名庚甲於左(大觀,字爾望。之翰亦諸生。妻錫氏、媳孟氏,侍女名瑣兒)。

  二十八日(己丑)

  緬人勒從官盡棄所攜兵器,乃啟關;至蠻莫土司,眾官不從。馬吉翔傳旨,命悉去戎備;乃遵行。次芒漠,緬人迎貢亦頗成禮。

  二十九日(庚寅)

  黔國公沐天波與皇親王維恭、典璽李崇貴等計曰:『我等須引東宮入茶山,既可在外調度各營,又可遙為皇上聲援;或不至受困』。皇后不許。

  緬人遣使,言『緬土小邦,乃大明貢臣。今皇帝親舉玉趾以臨,敢不俯伏郊迎!惟是扈蹕諸王及勛鎮將軍攜有重兵,自宜次於外以圖恢復。若俱入小邦,是示天下不武也;不重損我天朝威望乎』?沐天波見其勢不可入,乃奏曰:『聖駕進緬,臣必居外矣!君臣南北,阻以大江之險,音問難通。請陛下以太子托臣進茶山監國;一則可以調度諸營,次可以為皇上聲援。此顧前慮後之長策,願陛下決計』!帝曰:『廢興由天,非人力可挽(一作所能挽);太子尚幼,父子之情奚忍遽離』!後兄華亭侯王維恭固請於後,後亦不許。

  三十日(辛卯)

  大清諸帥旋師。

  三月壬辰朔

  緬人以四舟來迎王;從官自覓舟隨行者六百四十餘人,陸行者自故岷王子而下九百餘人,期會於緬。

  四舟止供御用,余各自買舟,走小河;又訪得陸行亦可達,即有從陸者。計從行之眾,於騰越起行尚有四千;至是簡閱,止一千四百七十八人。陸行途中遭劫殺者:通政使朱蘊金、中軍姜承德、副總兵高升、皇親馬九功、千戶謝安祚、向鼎忠、范存理、溫如珍、李勝、劉興隆、段忠。

  初四日(乙未)

  馬吉翔、李國泰不俟太后、東宮,即命放舟(一作舡);太后怒曰:『連我也不顧,欲陷皇帝於不孝耶』!乃止。至初六日,解維。

  十一日(壬寅)

  大清吳三桂等抵姚安,永明王東閣大學士張佐宸、戶部尚書龔彝、兵部尚書孫順、侍郎萬年策、都察院錢邦芑、少卿劉泌、兵科胡顯等一百五十九人先後降。

  德安侯狄三品等受吳三桂密指,以慶陽王馮雙禮並「戡定大將軍」金印及金冊赴軍前。

  十八日(己酉)

  帝次井垣(一作梗);緬人為阻,每日止行三十里。

  白文選以兵攻緬不勝,走回孟艮、木邦。

  二十日(辛亥)

  緬人來報:『漢兵四集,請敕止之』!是晚,群臣悉會御舟前,議誰可往;各人推諉,惟鄧凱與任國璽請行。馬吉翔恐二人暴其過惡,因私謂緬人曰:『此二人無家,去則不還矣』!旋復報各營已撤去,遂駐蹕焉。

  二十三日(甲寅)

  大清吳三桂等至昆明,景東土知府陶斗、蒙化土知府左星海、麗江土知府木懿等暨各土州縣降。

  永明王延長伯朱養恩、總兵龍海陽、吳宗秀,自四川嘉定州走雪山至;鞏昌王部下將軍王安等,自四川建昌衛至,繳白文選「蕩平大將軍」金印、「心膂藩巨」金章;將軍郝承裔、廣平伯陳建殺咸寧侯高承恩,自雅州至;寧國侯王友進、總兵杜子香、陳希賢等、烏撒土知府安重聖、東川土知府祿萬兆、馬蒙土知府祿世孝、鎮雄土知府隴弘勛等,俱自四川至:先後歸順。

  二十四日(乙卯)

  帝次阿瓦。緬酋來邀大臣過河議事,帝命馬雄飛、鄔昌琦往;至則緬酋不出,惟令通事傳語,所問皆神宗時事,二臣不能對,緬人哂之。因所賷敕書與神宗時御寶相較微別,以為偽;又出黔國公征南將軍印相對,乃信。蓋緬人於神宗萬曆二十二年因亂來朝求救,朝廷卻之,遂與緬絕;出此,以示前代未嘗受恩於國也。時亡國出奔,情境、體貌大有非臣子所忍言者。

  緬人請帝居阿瓦舊城,諸從臣皆分給土人為奴。

  李定國知定已入緬,不敢深入;聞白文選屯兵木邦,乃就之謀曰:『帝入緬,敕漢兵毋入關;我兵若入,恐變生不測!北兵萬一隨來,無險可恃。莫若就邊地擇妥屯住招集,以圖興復』。文選以帝既入緬,無重兵護衛,請身入護駕;與定國謀不合。定國遂自引兵從孟定過耿馬、托猛緬屯札;前各營潰兵陸續來集,兵勢稍稍復振。

  閏三月辛酉朔

  永明王從臣沐天波等謀奉王走戶臘、二河,不聽。

  黔國公沐天波與綏寧伯蒲纓、總兵王啟隆邀馬吉翔等集大樹下,天波曰:『緬酋遇我,日不如前;可即此走戶臘、孟艮諸處,尚可圖存』!吉翔曰:『如此,我不能復與官家事;將皇上及太后、東宮交諸公為計可耳』!眾默然。

  初五日(乙丑)

  白文選率兵抵緬之阿哇城迎鑾輿,相去不過六十里;內外不通,寂然無知者。然皆不探聽虛實,惟以焚掠為事。

  十七日(丁丑)

  起陸諸臣至阿哇城對河屯駐;緬酋疑曰:『此等非避亂;乃裡應外合,陰圖我國耳』!發兵圍之;傷者甚眾,僅存者分居各村。總兵潘世榮降於緬。

  二十四日(甲申)

  大清吳三桂等會奏全滇開復(一作服)。又以慶陽王雙禮請旨;大清待以不死,着解京安置。以吳三桂駐鎮雲南,總統滿漢大兵。

  李定國率引出邊者,大學士扶綱、兵部侍郎尹三聘、翰林劉茞、貴州布政司使朱企鋘等、敘國公馬惟興、武靖侯王國璽、懷仁侯吳子聖、宜川伯高啟隆、公安伯李如碧、陽武伯廖魚等先後歸順。

  都督王朝欽、總兵單泰征繳已故漢陽王馬進忠敕印。

  將軍楊武繳永明王母皇太后金寶一顆。先是,武由孫崇雅領步兵護永明王宮眷行李至邊外之銅壁關;聞李定國磨盤山之敗,崇雅乘機劫奪輜重挾匿,宮人驚竄。懷寶內監為武所獲。至是進繳。

  滇民離散,斗米三金;大清發帑銀五十萬兩賑滇、黔。

  夏四月辛卯朔

  永明王咸陽侯祁三升率師迎蹕,緬人請敕止之。馬吉翔請於帝,遣錦衣衛丁調鼎、考功司楊生芳往;祁兵得敕不進。吉翔復與緬官之把隘者敕一道云:『後有一切兵來,都與我殺了』!

  李定國號召諸土司兵,沅江土知府那嵩即起兵應之。

  定國自猛緬移營孟連,賀九儀及白文選部將張國用、趙得勝等皆來歸。乃矯帝敕印,授那嵩總督銜,共圖恢復;將各土司概加勳爵。那嵩為定國密傳敕印於各土司,誘之內應;各土司有聽命者、有兩可觀望者、有不聽而自首於大清總統吳三桂者。

  那嵩復維摩州,進圍臨安。

  五月辛酉朔

  初四日(甲子)

  緬復以舟迎永明王。

  緬酋遣都官以龍舟鼓樂迎帝。

  初五月(乙丑)

  王發井亘。

  初七日(丁卯)

  王至阿瓦(阿瓦者,緬酋所居城也)。

  初八日(戊辰)

  王至赭硜(一作者亘)。始知陸行者盡被緬人掠為奴,多自殺;惟岷王子八十人流入暹羅。

  緬人於赭硜置草屋居王,遣兵防之。

  赭硜(又作者梗),即從陸諸臣所駐舊地。先造草房十間,請帝居之;外以竹為城,每日守護者百餘卒。其諸文武,則各自備竹木,結宇而居。

  孟艮酋長以李定國在孟連,恐為所並;糾合夷眾與定國為梗。定國移兵征之,滅其類;居其城。

  初九日(己巳)

  延長伯朱養恩、將軍高應鳳、總兵許名名、土司總兵龍海陽降大清;至是,復與沅江土知府那嵩合謀內應李定國。

  緬酋貢獻甚厚,帝優答之。時緬婦日相貿易,雜沓如市。諸從臣恬然以為無事,屏去禮冠,皆短衣跣足,闌入緬婦隊中,踞地喧笑,呼盧縱酒;雖大僚,無不皆然。其通事,大理人;私語人曰:『前者入關,若不棄兵器,緬王猶備遠迎。今又盡廢中國禮法,大為緬人非笑。異時不知何所終也』!

  六月庚寅朔

  鄭成功兵至崇明,諸將請先取崇明為老營;不聽。

  賀九儀妻子以平西王吳三桂令,作書招九儀;九儀有貳心,李定國殺之。張國用、李得勝,與九儀同來歸者;聞九儀死,心怏怏。總兵唐宗堯者,故奸弁;定國令守磨乃。凡兵將來投孟艮者,宗堯悉收隸麾下;商客至,則取其貨財。由是,商賈不至,而雲南及阿瓦消息,定國絕不聞。

  秋七月庚申朔

  鄭成功兵抵焦山,集諸鎮(一作將)議曰:『瓜、鎮為金陵門戶,宜先破之』!乃令右提督馬信、前鋒鎮統領余新進奪譚家洲,材官張亮督善泅者蕩舟斬滾江龍;兵部侍郎張煌言會水師提督羅蘊章候滾江龍斷,即進據瓜洲上流,焚奪滿洲木城。成功與甘輝、翁天佑等直搗瓜洲;大清操江朱衣祚、城守左雲龍率兵一萬會戰,背港而軍。戰未合,張亮已斬斷滾江龍,對岸夾擊;右武衛統領周全斌率兵帶甲浮渡,直抵城下;正兵鎮韓英奪門入,城遂破。雲龍陣沒,衣祚逸去,其譚家洲及滿洲木城俱潰。成功令援剿左鎮劉猷守瓜洲,余皆渡江趨鎮江。大清提督管效忠以步兵駐守銀山,迫府治,為必爭地;夜引兵奪之。遲明,大清兵分五路三迭,壓壘而陣。成功令發火炮,多鼓鈞聲,江水震沸;兵士皆下馬,殊死戰。效忠北,鎮江守將高謙降。成功以周全斌、黃昭守之,屬邑皆下。

  甘輝進曰:『斷瓜洲,則山東之師不下;據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但坐鎮此,南都可不勞而定也』!成功不聽;遂率師薄金陵。

  蕪湖叛,以書降鄭成功;成功謂張煌言曰:『蕪湖,上游門戶;倘留都不旦夕下,則江、楚之援日至。控扼要害,非公不可』!煌言至蕪湖,傳檄郡邑。

  檄云:『恢復天下兵馬鎮國大將軍鄭,為義切君親,聲援南北,計圖恢復,布告同心,鼎造中興,早膺上賞事。竊惟王者一統,治服四夷。大義嚴於春秋,首言尊攘;豐功勒於秦、漢,不諱鞭驅。粵我大明朝三百年基業,德配唐、虞;先皇帝十七載憂勤,功侔天地。胡天不弔,國步多艱:一禍盛世之頑民,再遘滔天之逆子!肆予荼毒,繼被腥膻。裂冠毀冕,羞比沐猴;斷髮文身,慘同人彘。寡人婦而孤人子,不聞塞上鴻飛;南走越而北走胡,儘是長平坑卒!慘矣黔首靡遺,幸而蒼天悔禍;東南占天子之氣,四海獻赤帝之符。恭遇皇帝陛下神武天授,仁孝性成;英協高皇,勛追成祖。文稱師濟,武列糾桓。不期而會者,海外十四國;同心而應者,土司三五營。連袂雲、揮汗雨,誰雲越士三千;左帶河、右礪山,不弱秦關百二。領滇、黔而鎮巴蜀,牧養秦、晉之郊,群空冀北;踞湖南而跨嶺表,擊楫閩、越之隈,小視江東。惟鐘山壞土,乃十七帝之英靈於茲憑式;南國士民,受三百年之恩養報效於今。先取金陵,肇開皇業。獨是麻、黃為蜀地之咽喉,英、霍為楚、豫之指臂;左連東吳、右通濠、泗。其間削籍勛耆、埋名隱逸、忠臣義士、劍俠奇人,細柳聞天子之詔,尺土龍蟠;大樹振將軍之名,千尋虎穴。矧崇山久成鐵籠,峻壘願借金湯。凡我同仇,義不共戴!勿奪先聲,徒成烽火之戲;矢為後勁,同堅背水之盟。且一戰而敬謹授首、再戰而貝勒成擒,招來萬億遊魂,屈指二、三餘孽。於此人力,可卜天心!瞬息夕陽,爭看遼東白豕;滅此朝食,痛飲塞北黃龍。功永勒於汾陽,名當垂於淝水。世受分茅,勛同開國。謹檄』。

  時大江南北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廣德、無為、和州、當塗、繁昌、宣城、南寧、南陵、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涇縣、巢縣、含山、舒城、溧陽、建平、廬江、高淳凡四府、三州、二十三縣相率叛降,而下流之常、鎮各屬亦皆為叛降計。

  有一北帥單騎東奔,飯於村店。店惟一老嫗在;帥惶遽問曰:『今待(?)何如』?老嫗不知其大帥也,合掌向天謝曰:『聞殺北人盡矣』!帥不敢飯而去。

  八月己丑朔

  鄭成功兵至觀音門,以黃安督水師守三■〈氵義〉河口;成功率諸將由儀鳳門登陸,屯岳廟山。甘輝以守御既固,恐難猝拔諫;不聽。

  大清兵以千騎來迫,前鋒鎮余新擊敗之;遂輕敵,不設備,軍士捕魚、飲博為樂。大清副將梁化鳳偵知之,由儀鳳門越城出(一作穴城出),軍皆銜枚疾走;薄新營,新不及甲,遂就擒。成功急令翁天佑馳援,已無及。大清兵既敗新,遂以步卒數千直搗中堅;而以騎兵數萬繞山後出其背,前後夾擊。成功大敗,諸將各潰走不相顧;成功麾軍急退;甘輝且戰且走,至江騎能屬者三十人;被執,殺死。

  是日為成功誕日,軍中皆極飲大醉;獨甘輝不飲酒、不卸甲,以死捍成功,得脫。

  初八日(丙申)

  大清兵部尚書覺羅伊國、太子太保都察院左都御史能吐、經筵日講武英殿大學士麻邇吉至雲南,行查男女被擄者給還民間。

  大清殺沈士柱。士柱,字昆銅,一字寄公;蕪湖人。阮大鋮興黨人之獄,以士柱、周鑣為罪首;鑣被殺,士柱以赴左良玉召獲免。癸巳,以通李定國,牽連被執;尋得脫。丁酉,復被執;囚於南京三年,作「故宮詞」以見志。至是,以交通鄭成功,誅之。妻方氏絕粒五日死,妾汪氏、鮑氏俱自經死。

  張煌言趨銅陵,與大清兵楚師遇,兵潰;變姓名,從建德、祁門山中出天台以入海。

  十五日(癸卯)

  緬俗以中秋日大會群蠻,令黔國公沐天波偕諸酋椎髻跣足,用臣禮見;天波不得已,從之。歸,泣告眾曰:『吾所以屈辱者,懼驚憂主上耳。否則,彼將無狀,我罪益大』!行人任國璽與禮部侍郎楊在抗疏劾之;王留中不報。

  先是,十三日,緬人招天波渡河,並索禮物;蓋其俗於中秋節各蠻皆貢獻,故責幣帛於我以自張其聲勢也。

  帝患腿瘡,旦夕呻吟不輟;而諸臣日以酣歌縱博為樂。中秋之夕,馬吉翔、鄭國泰呼梨園黎應祥者演戲;應祥泣曰:『行宮在邇,聖體不安;且此何時也,而行此忍心事?雖死不敢奉命』!吉翔等大怒,命痛鞭之。蒲纓所居亦密邇西內,大開博肆,呼叫無忌。帝聞而怒,命毀其居;而纓縱博如故。

  按「蠻司合志」,黎應祥作黎心,系永明王妃弟王維恭家蠻妓。

  王維恭與楊太監爭賭毆拳,益為緬人所輕。

  九月己未朔

  緬人進稻穀,帝命給從臣之窘迫者;馬吉翔乃徇私散給。鄧凱大罵吉翔於行殿;吉翔旗鼓吳承爵摔凱而仆,傷其足,不能行。

  二十一日(己卯)

  大清總統吳三桂自雲南出師至石屏州,土司總兵龍世榮率其婿黔國公子沐忠顯赴軍前降。

  二十五日(癸未)

  鄭成功還師攻崇明,不克;正兵鎮王起鳳傷炮死。

  冬十月戊子朔

  初六日(癸巳)

  大清總統吳三桂率漢、滿大兵圍沅江軍民府城,挑濠重困之。

  鄭成功還島,哭甘輝而後入;曰:『我從甘輝言不及此』!立廟祀之。

  十一月戊午朔

  初七日(甲子)

  沅江府城破,那嵩登樓自焚,合家皆死;其士民亦都巷戰死。

  屠其城眾(一無城字)十數萬。時值隆冬,蠅蚊、蛇蠍同於盛夏。

  十五日(壬申)

  大清世祖章皇帝道經崇禎帝陵,酹酒;諭禮部諡為「莊烈愍皇帝」,仍曰「思陵」。

  十二月丁亥朔

  大清信郡王還京。

  二十三日(己酉)

  大清總統吳三桂還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