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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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編輯]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丁酉(一六五七)、大清順治十四年(永明王永曆十一年、魯王十二年)春正月甲辰朔

  永明王在雲南,魯王在金門。

  帝復遣王自奇偕張虎慰諭孫可望於黔;自奇告可望曰:『定國孤軍,易擒也』。可望密令自奇為內應;自奇返,遂辭歸楚雄。

  二月甲戌朔

  孫可望請舊標營還黔,帝許之。可望大營及標兵之在滇者,詔給夫馬送還;並遣東昌侯張虎送孫可望妻子赴黔。又賜金簪一支於虎,令從中開導。

  起前禮部尚書雷躍龍入閣辦事(躍龍告假在滇,為孫可望所寵任;故特起之)。

  三月甲辰朔

  帝以龔彝掌戶部事;彝辭曰:『臣受秦王十年知遇,未有所報;敢辭新命』!李定國、劉文秀劾之曰:『龔彝止知秦王十年之恩,獨不念祖宗、父子受國家三百年之恩乎』(一作龔彝止知受秦王十年知遇之恩,獨不思祖孫、父子受國家三百年豢養之恩乎)?有旨:『議處』。彝伏闕謝罪,降印局大使。

  孫可望殿庭柱忽生靈芝大如斗;群臣相率捧觴上壽,呼萬歲。可望大悅,更其名曰「瑞芝殿」。

  夏四月癸酉朔

  魯王遣總兵何達武齎表詣行在,請會兵吳、楚。

  鄭成功回島,遣甘輝、周全斌攻寧德,殺大清師阿克襄(克襄,滿洲人;既墮馬,猶手刃數人而死)。

  大清朝議,以舟山不可守,遷其民過海。嚴令迫促,數日間溺死者無算,遂墟其地。

  秋七月壬寅朔

  王自奇反於楚雄,率張明志、關有才二鎮營兵西上永昌。

  八月辛未朔

  孫可望舉兵反,晉王李定國、蜀王劉文秀率師御之。初,可望以妻子在滇,未敢公然為逆;及王送妻子還黔,遂舉兵內向。然人心多不直可望,部下諸將皆願歸定國;與定國相拒於三岔河,自文選輕騎奔定國軍。

  張虎至黔,詐言「帝賜簪,密令行刺」以媚可望,激之反。可望以妻子已至黔中,無復顧忌;遂大言『永曆負義,定國、文選謀反』!追文選鞏國公敕印,舉兵攻滇。諸將馬進忠、馬惟興、馬寶最稱勇健而素善於文秀,且與文選交密;因從容謂可望曰:『白文選受恩有年,昨在滇受封,屢辭不允,亦出無奈;今諸將中才無出文選右者,大將非文選不可!若重加爵賞,用為總統,必能感恩圖報』!可望從之;乃留馮雙禮守貴州,而以文選為征逆招討大將軍,總統兵馬前行。可望親詣交水,令預造械鎖三百具,俟破滇之日,械送永曆君臣。雙禮力諫,不聽;及送師郊次,復諫曰:『國主往而勝,難免犯闕之名;若其不濟,則黔非主有』!可望叱之,雙禮痛哭而回。

  定國以沐天波、王尚禮、靳統武留守扈從,而親與文秀督各鎮兵御可望;帝御樓餞行。尚禮素有異志;天波、統武精嚴城守,召尚禮入朝,收其兵器,以兵守之。

  定國、文秀帥師至三岔河,與可望夾交水而軍。文選抵交水,距三岔河二十里;乃輕騎奔定國軍,且言『人心內向,可一戰走也』!可望聞之,大恚恨;馬寶佯為切齒:『吾乃為跛賊所欺!要當手縛之,生食其肉』。蓋文選作賊時,與左良玉戰於瑪瑙山下,忽為飛炮擊去左腿;獻忠大慟,下令有能醫活者予萬金,且加高官。唐州人梅阿四生截他人足接之,雖愈而跛;故寶呼之為「跛賊」。獻忠呼阿四為老神仙,賜金及官,皆不受;曰:『萬歲稱臣老神仙;臣為老神仙足矣,不願富貴也』!獻忠大喜,令軍中皆呼阿四為老神仙。

  「大有奇書」云:河南陳某被俘於賊營,為塑匠。孫可望醉後,殺一嬖妾。醒而思之,痛悼欲死;曰:『安得有神仙為我活之乎』?陳笑曰:『我能活之』!可望怒曰:『汝欲藉此逃耶』?陳曰:『我不出營,可令卒持我藥至屍所,敷傷處即生矣』。如其言行之,創口立痊;隨即起坐,骨節珊珊,已返魂而至。可望大喜,聞之獻賊;築高台,坐陳於上,令三軍羅拜,呼之曰「老神仙」,聲震林谷(一作陵谷)。後獻賊有幸姬名胡老腳者,潛□■〈巾莫〉後伺獻忠。獻忠疑為刺客,遽拔佩刀斫之,潰腹而死;見而大悔恨,抱屍痛哭。急召陳,陳對曰:『傷重,不能救矣』!獻賊必欲生之,陳曰:『此人生,吾不生矣!且大王殺人甚多,吾安能一一生之乎!大王此後宜戒殺』!乃敷藥於創口(一作處),死者徐徐起;回顧老神仙,已不見矣。

  「陳士慶傳」云:士慶,河南鄧州人。少慕神仙之術,遍游名山,無所遇。已入函谷關,至終南。有老人籜冠、羽衣,坐石洞中。士慶意其為神仙也,拜跪於洞口,累日哀求之;老人熟視之,曰:『汝遍體凡濁,豈神仙中人耶!速去!無溷我』!士慶又拜累日,飢則乞食村中。老人曰:『若苦飢,我食若物出飴,使吞之,氣蒸蒸然滿腹,遂不復飢』。老人出書一卷。老人曰:『速去!求仙非汝事也』。士慶視其書,皆不省;惟末四頁頗能識之,禁方也。歸至河南,適巡撫之女鞦韆墮地折足,募能治者予百金。士慶以方試之,立愈。挾募金以歸;其父母疑其從賊,鞭之。士慶愬言得異書;父益怒,奪其書焚之。士慶從火中掇拾,僅存末四紙。後為張獻忠所擄,在賊中試方輒效。獻忠性兇殘,每以大梃撻左右;□□付士慶治,立起。獻忠破武昌,擄楚宮婢曰「老腳」,嬖之。一日,觸獻忠怒,刺老腳,揕胸及腹,洞數寸,肝肺、腸胃皆劃然委地。獻忠旋悔之,召士慶治。士慶以老腳臥一木扉,納肝腸於腹,以線紉之;敷以藥。一日呻吟,二日求飲食,三日起坐;又三日,待獻忠側矣。獻忠由此大奇之。孫可望醉後殺其嬖妾,士慶知其醒必悔,且泄怒於左右;亦以線紉之,敷以藥、□以衾,置之車中。閱二日起行,行數十里不壁。士慶持車至,可望開衾視之,即前所殺愛妾也;視其項,紅痕如縷,美麗倍於平時。可望拜而謝曰:『公真神仙也』!賊將祁三升為官兵削去頰車,折齒;士慶為斷一俘之頰車合其齦,一日夜而飲食言笑無異。白文選脛中炮,馳歸,瀕死;獻忠命士慶治之。士慶曰:『傷甚難治;吾無子,文選能父事我終身,方如命』!獻忠許之。士慶曰:『文選反覆變詐,書券來』!獻忠如其言。士慶先以藥敷其痛處,鋸脛骨寸許;殺一犬,取足骨合之,敷以藥。閱三日,文選馳騎入官軍,斬發炮者頭。文選足以馳騎速,竟跛。獻忠死,士慶依李定國;戰敗,入蠻徼中。年老矣,猶能飲酒數斗、御二十婦人。人求其術;曰:『此非我所能傳,有司之者』。先是,獻忠在湖南破長沙,謂士慶曰:『我欲號汝老神仙,恐軍中不盡知也;今為汝申令』。乃命軍中人持一木幾來;頃之,得幾數萬,累以為台,高百丈。教士慶登其顛;士慶愕然曰:『吾身不能騰空,焉能躡而上』?獻忠曰:『不登,且殺汝命』!數十萬人持弓矢環之;且曰:『吾有呼,則全軍皆呼』!士慶登其半,欲止;獻忠命軍士引滿擬之。士慶懼,直登顛頂;獻忠呼曰:『老神仙』!軍士皆呼曰:『老神仙』!聲殷然震山谷。自是,賊中皆稱之曰「老神仙」雲。其後,士慶隨白文選投誠大清,死於騰越州。有降將王安者,自言『在賊中時,嘗從士慶取藥。見聚群婦人,剜取其陰上肉方寸,置爐中,雜以藥熬之。須臾,爐中火起光,滿室中火着物不燃;復投以藥而火息,藥始成』。然則士慶之術,非作賊亦無從得藥也,嗚呼!殺人以活人,其術又烏足尚哉!

  按此說亦荒誕極矣!豈賊中果有是異人耶?果異人而肯從賊耶?倘亦作者寓言,聊以俘頰拘脛調笑賊徒,而稍舒其胸中憤懣耳。

  永明王舉雲南鄉試,以演武場為貢院;取中王肇興等五十四人。

  遣內閣文安侯馬吉翔視師。

  九月庚子朔

  李定國等與孫可望接戰連北,退守曲靖;可望索戰,堅壁不出。可望內怯總統之變,欲引兵回;馬寶等紿之曰:『文選逃亡,不過一人;有之不足多,無之不為少。乘此兵馬,可決一戰』!可望大喜,密議遣安定侯馬寶、臨潼侯武大定、漢川侯張勝等率勁旅四千,由尋甸間道襲滇省;而己仍於交水索戰,令其首尾不相顧。馬寶遣心腹報知定國,且催速戰;定國即發兵,從馬進忠營掩入可望寨。

  十九日(戊午)

  孫可望與李定國兵既交,部將馬惟興先走,遂大敗;可望逃回貴州。定園慮會城有失,使別將追之,自引兵還。

  戰方合,惟興等將士大呼曰:『迎晉王!迎晉王』!一軍瓦解。可望急逃至三水,從者不及三百人,余悉陷沒。急問左右:『馬國公安在』?眾應曰:『未敗之先,馬國公、白招討已歸晉寨矣』!可望仰天嘆曰:『馮雙禮阻我興師,我堅執不聽;天亡我也!且仙台老僧能前知,常問出師吉凶;曰:「惟不用白馬相隨,可旡咎也」!初謂白馬不利師行,悉除不用;豈意是文選、進忠乎』!因大哭。既又謂其眾曰:『昔年有石碑出,鐫文云:「來是觀音面,去是老僧頭」。由今推之,天意欲我薙髮歸清也?定國不世之讎,不得不報;我又何惜此幾莖頭毛乎』!言未既,李本高追及,引戧刺可望;可望大喝曰:『汝殺主耶』!本高曰:『我非殺主,殺欺主賊臣耳』!忽為流矢所中,可望得脫。

  二十一日(庚申)

  馬寶、張勝等潛師至滇,城閉不得入。王尚禮謀內應,沐天波覺而守之以兵,不得發。李定國兵回,遇勝等於渾水塘;馬寶降。張勝戰敗,走亦佐縣山谷中,餒甚,求食不得。邏卒獲之以獻;詔礫於市。王尚禮仰藥死。

  帝賜敕魯王(一作賜魯王手敕),仍命監國;鄭成功忌之。

  孫可望至貴州,部將馮雙禮紿之,言『追兵已至』!可望知人心已散,遂挈妻子赴長沙降於大清。

  劉文秀、白文選追可望不及;雙禮詭言追兵已到,促可望移家口奔逃,盡掩其子女、玉帛降於文秀,同歸雲南。可望挈妻子走長沙,遣其偽大理卿楊惺先奔赴大清經略洪承疇軍前請降;承疇納之。

  冬十月庚午朔

  晉王李定國率兵攻永昌,張明志降;王自奇敗走騰越,自刎死。擒關有才以歸,詔礫於市。

  蜀王劉文秀擒張虎歸,詔礫於市。

  十二月己巳朔

  鄭成功火藥局災。

  初,孫可望在滇,偽兵部任僎屢表勸進。至是,僎死;李定國追論其謟逆,詔僇僎屍於市,籍其家,子孫俱發邊遠充軍(僎,臨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