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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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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十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卷第七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紹興刊本
卷第七十二

溫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七十一

  論二

    功名論

   機𫞐論

    朋黨論

   三勤論

   管仲小器論

   荀息論

   致知在格物論

   葬論

   中和論

     功名論

自古人臣有功者誰哉愚以爲人臣未甞有功其有

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艸木天不雨露

之則不能以生月有光華日不照望之則不能以明

臣有事業君不信任之則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

古者大國不過百里小國半之然皆有賢卿大夫以

輔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猶能保其社稷

丗數十傳而不絶由是𮗚之天下烏有無士之國哉

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專耳如是則

人臣雖有才智而不得施雖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

徒憂勞於上欲治而愈亂欲安而愈危欲榮而愈辱

矣然則人主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知而不能用與

不知同用而不能信與不用同不用賢而求功業之

羙名譽之白難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

鞅魏人也而用於秦苗賁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

於晉伍貟楚人也而用於吳韓信陳平項羽之人也

而用於漢是五國者非無賢人也主不能知而驅之

以資敵國此所謂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也齊

見郭氏之虛問於野人曰郭何故亡對曰以其善善

而惡惡公曰善善而惡惡國所以興也而亡何故對

曰善善而不能行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歸以

告管仲管仲曰君與其人俱來乎曰否管仲曰君亦

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齊景公待孔子曰(⿱艹石)季氏

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王欲中國而授孟子

室養孟子以祿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矝式是

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爲聖賢也不能行其道而徒

欲尊之以爲名是以孔孟以爲不義而不留也洪範

曰凡厥正人旣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

斯其辜此所謂知賢不能用與不知同也樂毅爲燕

伐齊下七十餘城燕王疑之使𮪍刧代將田單詐𮪍

刼而敗之盡失齊地廉頗爲趙將拒秦乆而不戰趙

王疑之使趙括代將白起擊趙括而虜之阬其卒四

十萬項羽用范増謀彊霸諸侯圍漢王滎陽幾拔矣

聞漢之反間而疑之范増怒去而項羽卒爲漢擒夫

駕車者旣服騏驥矣又以駑馬參之欲其並驅而前

不可得也蓺田者旣樹嘉榖矣又以稂莠雜之欲其

並生而茂不可得也爲國者旣置賢才矣又以小人

間之欲其並立而冶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賤爲單父

宰辤於君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使二史書

方書輙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辤請

歸以告魯君魯君以問孔子孔子曰宓不齊君子也

其才任王霸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

此爲諌乎公寤太息而歎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

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數矣微二史寡人無以知其

過微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

自今以往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

決爲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單父大

治大禹謨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

熙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賢者爲之則與不肖規之

使智者慮之則與愚者論之使修士行之則與汚邪

之人疑之雖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猶立直木而恐

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語曰好女之色惡者之孽也

公正之士衆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汚邪之賊也今

使汚邪之人論其怨賊而求其無偏得乎哉譬之是

猶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亂莫大焉噫人主苟不

知其賢則已矣巳審知其賢授之以政而復疑之何

哉凡忠直之臣行其道於國家則必與夫天下之姦

邪爲怨敵矣非喜與之爲怨也不與之爲怨則君不

尊國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與天下之姦邪

爲怨更進迭毀於君前而君不能決兼聽而兩可之如

是則忠直之臣求欲無危不可得也君子非愛死而

不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姦邪愈熾忠良愈恐政治

愈亂國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難進易退辤貴就賤被髪

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謂用賢不能專與不

用同也明主為之不然審求天下之大賢而亟用之

專信之舉社稷百姓而委屬之雖有至親不能奪也

雖有至貴不敢爭也雖有䜛巧不能間也確然若膠

漆之相合視其際而不可得見也然後賢者得竭其

心而施其才不憂怨賊之口不懼猜嫌之跡人主端

拱無為享其功利收其榮名而巳矣古之聖帝明王

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長育萬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

者多矣固不待稱引而知也請言其時近而道卑者

昔齊桓公得管仲三薫而三浴之解其縲紲置以

為相鮑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隨其後國

子高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聽其政令況其

餘四境之內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戰戰慄慄從桓公

而貴信之是以能九合諸侯一正天下為五霸首也

陳平楚之亡將也漢高祖得之使典護諸將絳灌之

屬盡害之髙祖以平爲護軍中尉盡監護諸將諸將

乃不敢言韓信亡卒也髙祖用蕭何一言㧞諸行伍

之中以為大將諸將皆驚而不敢爭也是以五年之

中滅項羽定天下創業垂統四百歳而不絶蜀先主

與關羽張飛布衣之友周旋艱險恩若兄弟一旦得

諸䨠孔明待之過扵關張關張不說先主曰孤

有孔明猶魚之有水願諸君勿復言是以能起扵

敗亡之中保有一方與魏吳爲敵國符求固得王景

略於處士以爲丞相貴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輙殺

之謂太子宏及長樂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

以能東取燕西取涼南取襄陽北取拓跋奄有中原

幾平海內此五臣者從今日視之皆英傑之才也曏

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專則管仲醢於

齊庭陳平窮於戸牖韓信餓於淮隂諸葛孔明老於

隆中王景略死於華山名氏埋㓕不可復知烏有曄

曄功烈施於後丗如此哉是以大雅雲徐方旣同天

子之功晉平公問叔向曰齊淵聖御名公之霸君之力乎臣

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縫賔胥無善

純縁淵聖御名公知衣而巳亦其臣之力也師矌曰管仲善斷

割之隰朋善煎熬之賔胥無善齊和之羮巳熟矣奉

而進之而君不食誰能強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

使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論功文侯示

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

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

功也

    機權論

丗之命機權也妄故作機權論以辨之機者弩之所

以發矢者也機正於此而的中於彼差之至微失之

甚逺故聖人之用機也似之易曰機者動之微𠮷

之先見者也又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然則機

者事之未著萌牙耑兆之時聖人眇然見之能去禍

而取福迎吉而禦凶所以爲神也聖人之所慎無過

機者故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也權者銓也所

以平輕重也聖人之用權也必將校輕重啇緩急彼

重而此輕則舎此而取彼彼緩而此急則去彼而就

此取捨去就之間不離於道乃所謂權也然則機者

仁之端也權者義之平也今丗俗之爲說者乃欲棄

仁義而行機權不亦反哉夫不知機權則無以爲聖

人聖人未甞斯須不用者機權而巳矣聖人精心審

謹而後行之故百姓萬物皆頼焉小人知機權之道

而誣竊其名妄行誖理所以福祿不乆而禍亂及之

也請問聖人機權之道曰昔紂爲玉柸𧰼箸而箕子

佯狂衛靈公仰視蜚鴻而孔子行是皆知譏者也夫

柸箸小噐飾以珠玉未爲大過而箕子知其必亡國

者爲其奢滛㤗侈之漸由此始也仰視蜚鴻失理之

細者而孔子去之者知其不能用聖而有厭怠之心

不去則大禍將至也如此聖人之知機豈不偉哉伊

尹放太甲微子去啇歸周周公誅管蔡是皆知權者

也夫數君子豈不知放君畔宗戮親之爲不善哉誠

以放君之責輕而淪喪大業之禍重畔宗之譏薄而

保存宗祀之孝深戮親之嫌小而傾覆周室之害大

故去彼而取此也夫太甲之𥘉欲敗度縱敗禮苟非

苦其身體勞其思慮則不能變惡遷善克終允德成

湯之業將墜於地伊尹躬受湯命阿衡王家故不得

不放諸桐宮也受爲不道自絶於天微子不去與之

偕亡則祖禰不祀宗族無主故不得不抱𥙊噐而歸

周也管蔡奉廢姓伐宗國違天命逆人心傾危聖輔

斵喪周室成王㓜弱周公攝政故不得不奮干戈揚

斧龯以治之蓋周公非自愛而愛周室故也嚮(⿱艹石)

甲尚可諌而改則伊尹必不放君啇受苟可輔而存

則微子必不畔宗管葵猶可教而治則周公必不戮

親夫豈不思誠不得以已也是以太甲曰惟嗣王不

惠於阿衡伊尹作書曰祗爾厥闢辟不辟忝厥祖是

猶以辱先爲戒未欲正言覆亡之禍委蛇其辤以感

切之也王惟庸罔念聞伊尹乃言曰無越厥命以自

覆是正言禍敗以聳動之也王未克變伊尹乃以王

生而榮逸不知勞辱狎近小人積習至此非其性惡

故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營於桐宮其訓無俾世迷

言積習浸乆將成其性及今猶可沮詘而改此乃伊

尹盡心盡力於成湯太甲之至也㣲子之誥曰啇其

弗或亂正四方言受不可復正史必亡國已所以當

出奔存湯後也父師(⿱艹石)曰啇其淪喪我罔爲臣僕言

啇旣亡宗族俱滅無所𭔃託也又曰王子弗出我乃

顛躋言不可不行也此微子廣咨謀權輕重之審諦

也大誥曰肆子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

尹氏御事言今東征非爲已也豳風曰旣取我子無

毀我室子以喻管蔡也室以喻周家也言管蔡輕而

周家重也曰子羽譙譙子尾翛翛言勤瘁也予室翹

翹風雨所漂揺予唯音嘵嘵言三監背誕王室阽旎

故我恐懼以憂之也此豈周公背公向私之志哉夫

聖人之用權也如此故國家安而仁義立也後丗之

人昧錙銖之利以放逐其君懷芥蔕之嫌以屠㓕其

親而亦自比於伊周曰吾用機權不亦誣哉此乃亂

臣賊子所以滋多也

    朋黨論

黃介夫作壞唐論五篇以爲壞唐者非巢溫與閹竪

乃李宗閔李德𥙿朋黨之弊也是誠得其本矣雖然

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盜賊之興由閹竪閹竪之

橫由輔相則信然矣噫輔相樹立私黨更相排壓而

不能正者又誰咎哉夫朋黨之患不專在唐自古有

之以堯之明共工讙兠相薦於朝舜臣堯旣流共工

又放讙兠除其邪黨然後四門穆穆百工咸熈仲虺

數夏之惡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武王數啇之惡曰

朋家作仇脅權相㓕是則治亂之丗未甞無朋黨堯

舜聦明故能別白善惡而徳業昌明桀紂昏亂故不能

區處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興亡不在朋黨而

在昏明矣洪範皇極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

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

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周公戒

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艹石)火始𦦨𦦨厥

攸灼敘弗其絶是以舜誅禹父而禹爲舜佐伊尹放

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

閔徳𥙿雖爲朋黨由文宗實使之文宗甞曰去河北

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殊不知群臣爲朋黨誰之過也

由是𮗚之壊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閔德𥙿不足專罪

    三勤論

揚子曰民有三勤政善而吏惡一勤也吏善而政惡

二勤也政吏駢惡三勤也愚謂勤民者一未甞有三

也何則吏者民之司命吏良則民斯逸矣未有吏善

而政惡者也亦未有政善而吏惡者也度吏之材而

任之者君之政也形民之力而用之者吏之政也吏

苟得人安有穀人不足於晝𢇁人不足於夜者乎故

爲人君者謹於擇吏而巳矣它奚足事哉

    管仲小噐論

孔子稱管仲之噐小哉先儒以爲管仲得君如此不

勉之以主而僅止於霸此其所以爲小也愚以爲周

天子尊而管仲勉齊淵聖御名公以王是教之篡也此管仲

所恥而不爲孔子顧欲其爲之邪夫大人者顧時不

用則巳用則必以禮樂正天下使綱紀文章粲然有

萬丗之安豈直一時之功名已邪管仲相淵聖御名公霸諸

侯禹跡所及冠帶所加未能使之皆率識也而偃然

自以天下爲莫已(⿱艹石)也朱紘而鏤簋反坫而三歸此

其噐豈不小哉揚子曰大噐其猶規矩凖䋲乎先自

治而後治人斯言得之矣

    荀息論

晉獻公使荀息𫝊奚齊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不

濟則以死継之及里克殺奚齊荀息死之君子曰詩

所謂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爲也荀息

有焉杜元凱以爲荀息有此詩人重言之義以愚𮗚

之元凱失左氏之意多矣彼生與君言死而背之者

是小人穿窬之行君子所不譏也夫立嫡以長正也

獻公溺於嬖寵廢長立少荀息爲國正卿君所𠋣信

不能明白禮義以格君心之非而遽以死許之是則

荀息之言玷於獻公未沒之前而不可救於巳沒之

後也然則左氏之志所以貶荀息而非所以爲褒也

    致知在格物論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

蓋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也物迫之也桀

紂亦知禹湯之爲聖也而所爲與之反者不能勝其

欲心故也盜跖亦知顔閔之爲賢也而所爲與之反

者不能勝其利心故也不𮜿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

之可羞也而冒行之驅於飢寒故也失節之臣亦非

不知反君事讎之可愧也而忍處之逼於刑禍故也況

於學者豈不知仁義之美㢘恥之尚哉斗𦫵之秩錙

銖之利誘於前則趨之如流水豈能安展禽之黜樂

顔子之貧也動色之怒毫末之害迫於後則畏之如

烈火豈能守伯夷之餓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則何暇

仁義之思廉恥之顧哉不惟不思與不顧也抑亦莫

之知也譬如逐獸者不見泰山彈雀者不覺露之霑

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誠清矣泥沙汨之則俛

而不見其影燭誠眀矣舉掌翳之則咫尺不辨人眉

目況冨貴之汨其智貧賤之翳其心哉惟好學君子

爲不然己之道誠善也是也雖茹之以藜藿如梁肉

臨之以鼎鑊如茵席誠惡也非也雖位之以公相如

塗泥賂之以萬金如糞壤如此則視天下之事善惡

是非如數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無所不照如風

之入無所不通洞然四逹安有不知者哉所以然者

物莫之蔽故也於是依仁以爲宅遵義以爲路誠意

以行之正心以處之修身以帥之則天下國家何爲

而不治哉太學曰致知在格物格猶扞也禦也能扞

禦外物然後能知至道矣鄭氏以格爲來或者猶未

盡古人之意乎

    葬論

葬者藏也孝子不忍其親之𭧂露故歛而藏之齎送

不必厚厚者有損無益古人論之詳矣今人葬不厚

於古而拘於隂陽禁忌則甚焉古者雖卜宅⺊日蓋

先謀人事之便然後質諸蓍龜庶無後艱耳無常地

與常日也今之葬書乃相山川岡畎之形勢考𡻕月

日時之支幹以爲子孫貴賤貧冨壽夭賢愚皆繫焉

非此地非此時不可葬也舉丗惑而信之於是喪親

者往往乆而不葬問之曰𡻕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

地也又曰遊宦逺方未得歸也又曰貧未能辨葬具

也至有終身累丗而不葬遂棄失屍柩不知其處者

嗚呼可不令人深歏𢚓哉人所貴於身後有子孫者

爲能藏其形骸也其所爲乃如是SKchar(⿱艹石)無子孫死於

道路猶有仁者見而殣之耶先王制禮葬期逺不過

七月今丗著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又禮末葬

不變服食粥居𠋣廬哀親之未有所歸也旣葬然後

漸有變除今之人背禮違法未葬而除喪從宦四方

食稻衣錦飲酒作樂其心安乎人之貴賤貧冨壽天

繫於天賢愚繫於人固無𨵿預於葬就使皆如葬師

之言爲人子者方當哀窮之際何忍不顧其親之𭧂

露乃欲自營福利耶昔者吾諸祖之葬也家甚貧不

能具棺槨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槨然金銀珠玉之

物未甞以錙銖入於壙中將葬太尉公族人皆曰葬

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詢隂陽此必不可吾兄伯康無

如之何乃曰詢於隂陽則可矣安得良葬師而詢之

族人曰近村有張生者良師也數縣皆用之兄乃召

張生許以錢二萬張生野夫也丗爲葬師爲野人葬

所得不過千錢聞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爾

葬不用吾言將求它師張師曰惟命是聽於是兄自

以己意處歳月日時及壙之淺深廣狹道路所從出

皆取便於事者使張生以葬書縁飾之曰大𠮷以示

族人族人皆恱無違異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

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備侍從宗族之後仕者二十有

三人視它人之謹用葬書未必勝吾家也前年吾妻

死棺成而歛裝辦而行壙成而葬未甞以一言詢隂

陽家迄今亦無它故吾常疾隂陽家立邪說以惑衆

爲丗患於喪家尤甚頃爲諌官甞奏乞禁天下葬書

當時執政莫以爲意今著茲論庶俾後之子孫葬必

以時欲知葬具之不必厚視吾祖欲知葬書之不足

信視吾家元豐七年正月日具官司馬光述

    中和論

君子從學貴於博求道貴於要道之要在治方寸之

地而巳大禹謨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

執厥中危則難安㣲則難明精之所以明其微也一

之所以安其危也要在執中而巳中庸曰喜怒哀樂

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君子之心於喜

怒哀樂之未發未始不存乎中故謂之中庸庸常也

以中爲常也及其旣發必制之以中則無不中節中

節則和矣是中和一物也飬之爲中發之爲和故曰

中者天下之大夲也和者天下之逹道也智者知此

者也仁者守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樂者樂此者也

政者正其不能然者也刑者威其不從者也合而言

之謂之道道者聖賢之所共用也豈惟人哉天地之

所以生成萬物靡不由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

物育焉孔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

顛沛必於是故曰道不可須㬰離可離非道也孔子

曰中庸之爲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乆矣又曰回也其

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巳日月至焉者

斯巳賢矣以是觀之能乆於中庸者蓋鮮矣孔子曰

智者樂仁者壽蓋言知夫中和者無入而不自得能

無樂乎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𰚾如神能無壽乎

小雅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壽無期又

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壽無疆蓋言君

子有中和之德則邦家安榮旣樂且壽也孔子曰克

己復禮爲仁蓋言禮者中和之法仁者中和之行故

得禮斯得仁矣孔子間居曰無聲之樂志𰚾不違以

至於氣志旣起樂記曰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以至

於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蓋言樂以中和爲本以鍾鼔

爲末也商頌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

是遒蓋言政以中和爲美也大雅曰惠此中國以綏

四方無縱詭隨以謹無良蓋言刑以中和爲貴也子

曰飯𬞞食飲水曲肱而𣏞之樂亦在其中矣又曰回

也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楊子曰䊸朱懷金之樂

也外顔氏子之樂也內蓋言聖賢內守中和雖幽隱

貧賤不失其樂也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

謂命也能者飬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中庸曰有

德者必得其壽蓋言君子動以中和爲節至於飲食

起居鹹得其冝則隂陽不能病天地不能夭雖不導

引服餌不失其壽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夫

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志至焉氣次焉故孟子飬

德以氣言之蓋能謹守中和之志不以喜怒哀樂亂

其氣則志平氣順德日新矣故曰持其志無𭧂其氣

及夫德之成也沛然不息確然不動挺然不屈故曰

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飬而無害不有道義以充

其內能如此乎故曰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凡人爲不

善能欺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雖忍而行之於其心

不能無蔕芥焉然則浩然之氣不存矣故曰行有不

慊於心則餒矣君子優游從容以飬其氣雖不敢忽

忘亦不正以爲事欲其速成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

心勿忘勿助長也操之則存捨之則亡乆而無怠然

後自得之此其所以難言也楊子曰藏心於淵美厥

靈根君子存神於內應務於外雖往來萬變未甞失其

所守是以百骸治而德本植焉故曰神不外也志之

所至氣必輔之君子乗之以爲善小人乗之以爲惡

故曰氣者所適善惡之馬也君子守中和之心飬中

和之氣旣得其樂又得其壽夫復何求哉孔子曰狂

者進取又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如光之謂

矣雖然此皆纂述聖賢之言非取諸胷臆也夫道猶

的也射者莫不志於的其中否則未可知也必俟有

道者乃能裁之


溫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