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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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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二 渭南文集 卷第十三
宋 陸遊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華氏活字本
卷第十四

渭南文集巻第十三

       山 隂 陸 游 務觀

    書

     代二府與夏國主書癸未正月二十一日二府

     請至都堂撰

 隆興元年正月二十二日特進尚書左僕射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宻使信國公陳康

 伯等謹致書夏國主殿下昔我 祖宗與夏

 世修盟好豈惟當無事時共享安平之福亦

 惟緩急同休戚恤烖患相與為無窮之託中

 更變故壤地阻絶雖玉帛之聘弗克往來然

 朝廷未嘗忘 祖宗之志也乃者皇天悔禍

 輿圖寖歸㑹今 天子紹登寳位慨然西顧

 宣諭大臣曰夏二百年與國也豈其不念舊

 好而忘齊盟哉等恭以 國主英武聰哲

 聞於天下是敢輙布腹心於執事願留神圖

 之惠以報音當告於上議所以申固歡好者

 同心協慮義均一家永為善鄰傳之萬世豈

 不美歟有少幣儀具如別幅伏惟照察不宣

 等謹白

 貼黃前件事冝臣等雖已面陳縁利害至大陛下反覆省覽故敢輙具此奏

     上執政書辛巳四月

 官閤下文人之在天下用之徒以為治世

 之觀太平之飾不用則亦已耳非如兵刑錢

 榖之吏不可一日無也然為國者每毎収取

 不忍棄去豈固為是不急哉蓋天下之事惟

 此為最難非誠好之捐三二十年之勤耗心

 疲力彫瘁齒髪飲食寢夢悲歡得喪一在於

 是者殆未易可以言工信工矣然且髙不足

 以為功名下不足以得財利塵編蠧簡束而

 藏之幸世有知此道者歎息稱工嗚呼可謂

 鈍哉以天下之至勤苦為天下之至鈍待千

 萬中一二人之知此賢公卿以人物為己任

 者所以不忍棄也小人生無它長不幸束

 髪有文字之愚自上世遺文先秦古書晝讀

 夜思開山破荒以求聖賢致意處雖才識淺

  闇不能如古人迎見逆決然譬於農夫之辨

  菽麥蓋亦専且久矣原委如是𣲖別如是機

  杼如是邉幅如是自六經左氏離騷以來厯

  厯分明皆可指數不附不絶不誣不紊正有

  出於竒舊或以為新橫騖別驅層出間見每

  考觀文詞之變見其雅正則纓冠肅祍如對

  王公大人得其恠竒則脫㡌大呌如魚龍之

  陳前梟盧之方勝也間輙自笑曰以此娛憂

  舒悲忘其貧病則可耳持以語人幾何其不

  笑且罵哉誠不自意諸公聞之或以為可書

  生所遭如此雖窮死足以無憾矣然師慕下

  風而未得一望履舄此心歉然不敢遑寧恭

  惟明公道德風節師表一世當功名富貴之

  㑹而不矜踐山林鍾鼎之異而不變非大有

  得於胷中其何以能此夫文章小技耳然與

  至道同一闗捩惟天下有道者乃能盡文章

  之妙此所以忘其賤且愚而願有聞於左

  右也

     上虞丞相書

 某聞才而見任功而見録天下以爲當君子

 曰是管仲相齊衛鞅相秦之法耳有人於此

 才不足任功不足録直以窮故哀之天下且

 以爲過君子則曰是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

 政也何也彼有才吾賴其才因以髙位處之

 彼有功吾藉其功因以厚祿報之上持祿與

 位以御其下下挾才與功以望其上非市道

 乎故齊秦用之雖足濟一時之急而俗以大

 壞君子羞稱焉若夫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

 政則不然無才也無功也是直無所用也無

 所用之人雖窮而死者百千輩何損於人之

 國哉自薄者視之尚奚恤君子頋深哀之視

 其窮若自我推以與之之不敢安也矜憐撫

 摩衣之食之曰彼有才有功者何適而不遇

 吾所急者其惟無所用而窮者乎此心父母

 也推父母之心以及於天下無所用之人非

 聖賢孰能哉謂之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

 則宜故王霸之分常在於用心之薄厚而昧

 者不知也恭惟大丞相道學精深力量廣大

 庶幾以周公孔子之政而復三代之俗者渾

 渾巍巍不可窺測平時挾功恃才錙銖較計

 者皆自失退聴若某之愚不才無功留落十

 年乖隔萬里而終未敢自黙特曰身之窮大

 丞相所宜哀耳行年四十有八家世山陰

 以貧悴逐祿於䕫其行也故時交友醵緍錢

 以遣之硤中俸薄食指以百數距受代不

 數月行李蕭然固不能歸歸又無所得食一

 日祿不繼則無䇿矣兒年三十女二十婚嫁

 尚未敢言也而不為窮則是天下無窮人

 伏惟少賜動心捐一官以祿之使粗可活甚

 則使可具𧚌以歸又望外則使可畢一二婚

 嫁不賴其才不藉其功直以其窮可哀而已

 此氣象自秦以來世以功利相髙沒不見者

 累二千年今始見於門下所願持之不揺行

 之不疑則豈獨之幸哉

     上辛給事書

 某官閤下君子之有文也如日月之明金石

 之聲江海之濤瀾虎豹之炳蔚必有是實乃

 有是文夫心之所養發而為言言之所發比

 而成文人之邪正至觀其文則盡矣決矣不

 可復隠矣爝火不能為日月之明瓦釡不能

 為金石之聲潢汙 不能為江海之濤瀾犬

 羊不能為虎豹之炳蔚而或謂庸人能以浮

 文眩世烏有此理也哉使誠有之則所可眩

 者亦庸人耳聞前輩以文知人非必鉅篇

 大筆苦心致力之詞也殘章斷藁憤譏戲笑

 所以娛憂而舒悲者皆足知之甚至於郵傳

 之題詠親戚之書牘軍旅官府倉卒之間符

 檄書判類皆可以洞見其人之心術才能與

 夫平生窮達夀夭前知逆決毫芒不失如對

 棊枰而指白黒如觀人面而見其目衡鼻縦

 不待思慮搜索而後得也何其妙哉故善觀

 晁錯者不必待東市之誅然後知其刻深之

  殺身善觀平津侯者不必待淮南之謀然後

  知其阿諛之易與方發䇿決科時其平生事

  業已可望而知之矣賢者之所養動天地開

  金石其胷中之妙充實洋溢而後發見於外

  氣全力餘中正閎博是豈可容一毫之偽於

  其間哉束髪好文才短識近不足以望作

  者之藩籬然知文之不容偽也故務重其身

  而養其氣貧賤流落何所不有而自信愈篤

  自守愈堅每以其全自養以其餘見之於文

  文愈自喜愈不合於世夫欲以此求合於世

  則愚矣而世遂謂終無所合亦不敢

  謂其言為智也恭惟閤下以臯陶之謨周公

  之誥清廟生民之詩啟廸人主而師表學者

  雖鄉殊壤絶百世之下猶將想望而師尊焉

  近在屬部而不能承下風望餘光則是自

  絶於賢人君子之域矣雖然非敢以文之工

  拙為言也心之為邪為正庶幾閤下一讀

  其文而盡得之唐人有曰士之致逺先器識

 而後文藝是不得爲知文者天下豈有器識

 卑陋而文詞超然者哉狂率冒犯死有餘罪

     答邢司戶書

 五月二十六日笠澤陸某頓首再拜復書司

 戶廸功足下辱賜書及聖人之道與古作

 者之文章又以世之稱師弟子而徒事科舉

 求利祿者爲羞卓乎偉哉非某所敢仰望萬

 一也少之日學文而不工及其老妄意於

 道亦未敢謂得也身且弗給而何以及人及

 庸衆人且弗能其況有以助足下乎皇恐皇

 恐雖然足下頋我厚其敢有所弗盡吾曹

 有衣食祭祀緡嫁之累則出而求祿恐未為

 非既不免求祿則従事於科舉恐亦未為可

 憾科舉之文固亦尊王而賤霸推明六藝而

 誦説古今雖小出入要其歸亦何負於道哉

 若言之而弗踐區區於口耳而不自得於心

 則非獨科舉之文為無益也近時頗有不利

 場屋者退而組織古語剽裂竒字大書深刻

 以眩世俗考其實更出科舉下逺甚讀之使

 人面熱足下謂此等果可言文章乎尚不可

 欺僕輩安能欺足下哉故自科舉取士以來

 如唐韓氏栁氏吾 宋歐氏王氏蘇氏以文

 章擅天下者莫非科舉之士也此無他徒以

 在場屋時苦心耗力凢陳言淺説之可病者

 已知厭棄如都市之玉工珉玉雜治積日既

 久望而識之矣一旦取荊山之璞以為黃琮

 蒼璧萬乗之寳珉其可復欺耶凢今不利場

 屋而名古之文者往往多未嘗識珉者也又

 安知玉哉乃如足下識之可謂精矣當棄珉

 剖玉而已至於聖人之道足下往昔朝夕所

 講習者豈外於是言之而必踐焉心之而不

 徒口耳焉無餘道矣文既不工聞道又甚

 淺則今所以進於左右者其果近乎一讀置

 之無重吾過不宣

     荅劉主簿書

 才質愚下又兒童之歲遭罹多故奔走避

 兵得近文字最晚年幾二十始發憤欲為古

 學然方是時無師友淵源之益凢古人用心

 處無所質問大率以意度或中或否或始疑

 其非終乃大信或初甚好之已而徐覺不可

 者多矣然亦竟不知所謂是且非者卒何如

 也方竊媿歎不自意如足下學術文章足以

 雄長一世者乃不鄙其愚而欲與之交惠然

 見臨賜之以言以為可與言古學者文詞偉

 麗讀之惕然夫道遇乞人責之千金足下固

 過矣然遂謂足下為非則不可往者前軰之

 學積小以成大以所有易所無以能問於不

 能故其久也汪洋浩博該極百家而不可涯

 涘如足下所稱諸公蓋皆如是也至中原喪

 亂諸名勝渡江去前軰尚未甚逺故此風猶

 不墜不幸三二十年來士自為畦畛甚狹已

 所未知者輙訕薄之以為不足學排抑沮折

 惟恐不力詆窮經者則曰傳注已盡矣詆博

 學者則曰不知無害為君子嗚呼陋哉夫世

 既未有仁智之足如孔孟而師焉則亦各出

 所長相與講習従其可者去其不可者自六

 經百氏厯代史記與夫文詞議論禮樂耕戰

 鍾律星厯官名地誌姓族物類之學今四方

 之士亦不可謂無人雖不能兼該衆長要為

 各有所得往往皆捐數十年之功耗心疲力

 彫悴齒髪而為之豈可易哉如足下之所已

 得者願學焉其未者頗願與足下從諸君

 子厯探其所有足下亦宜盡發所渟蓄以與

 朋友共之所聞誠最淺薄亦願再拜以進

 惟足下與諸君子之所決擇使前軰風俗由

 吾輩復少振而挾陋之病不遂沉痼豈細事

 哉屬兩日苦眩未得面陳而先以書布謝惶

 恐惶恐

   與尉論捕盜書

 昨暮聞以逐盜遽出雖小事亦有難處置

 者此十許人皆負重辟相與竄伏山林中昬

 夜伺便小刧比官知之則已分㪚跳匿無次

 舎旗鼔可以物色求無褊禆部伍可以䇿畫

 破無糧可焼無巢穴可窮驟集忽㪚如鬼物

 然又實小盜官兵計其不能爲甚害所以久

 不獲也今未言能萬一馴至大盜但無辜之

 民時時遭刼亦不可雲細事方其刼時執縛

 恐廹計民之寃與遭大盜亦有何異今日偶

 見一退卒説此事頗若可采不敢效庸人以

 非職事故黙黙不以告卒言此十許人雖出

 沒合㪚不常似難遽獲然晝必食夜必息得

 金帛必賣刼掠往來至近亦須行四五里豈

 有都無一人見之之理蓋自頃民言見賊官

 輙意其與賊通捕繫笞掠久之無所得始釋

 去是官自塞耳目為賊計則多為捕賊計則

 踈矣一二年來民間懲創此事雖與賊交臂

 而過歸家噤黙不敢以語比鄰而況於告官

 乎故官兵動息賊皆先知而賊雖近在十步

 內官兵終不得知思其言實中事情亦嘗

 竊度之環三縣弓手土兵為人幾何逐捕十

  許賊連歲弗獲不可不思其故也四境無事

  秋稼如雲誰肯為賊囊橐者縦有亦不應人

  人皆然吾輩儒者當有大略願足下曠然無

  疑於胷中不當效武夫俗吏但知守故常也

  夫戰而獻馘自三代以來用之不可謂非古

  然近世至賊殺平人以為功靖康建炎間不

  勝其弊始更制凱還勿獻馘使將校列上功

  最而已由是忘殺之旤十去八九然則三代

  聖人之遺法尚可改以便事而況近歲忘庸

  者所為乎自今有言見盜者當一切慰藉遣

  去即度其不忘或粗有補則又稍旌別之雖

  目前未得力但使人人敢言見賊賊蹤跡益

  露勢益窮蹙逺不過數月獲矣足下試熟䇿

  之秋暑野次自愛

      答陸伯政上舍書

  九月六日再拜復書伯政學士宗友兄閤

  下即日初寒伏惟尊𠉀萬福春中蒙見頋衰

  疾無聊不得款承絶塵邁往之論至今悒悒

 忽賢郎上舍攜所況書及新詩來已深開慰

 又得雜著詩文一編置百事讀之所以開益

 殆非一端古聲不作久矣所謂詩者遂成小

 技詩者果可謂之小技乎學不通天人行不

 能無愧於俯仰果可以言詩乎僕紹興末在

 朝路偶與同舍二三君至太一宮聞中有髙

 士齋皆名山髙逸之士欣然訪之則皆扄戶

 出矣裴回老松流水之間久之一丫髻童負

 琴引鶴而來風致甚髙吾輩相與言曰不得

 見髙士得見此童亦足矣及揖而問之則曰

 今日董御藥生日髙士皆相率往獻香矣吾

 輩遂一笑而去今世之以詩自許者大抵多

 太一髙士之流也不見笑於人幾希矣而望

 其有陶淵明杜子美之餘風果可得乎雜文

 數篇多甲寅以來所著言論風㫖皆非同乎

 俗合乎世者與平父書用意尤至則石守道

 李泰伯氣格相上下而師友淵源未可以望

 吾伯政也然所以吿平甫者尚恐有所含蓄

 不欲盡發此非面莫究昨日兒子自城中來

 知方伯謩已卒天乎有是哉計老兄亦同此

 哀也賢子表表超絶當為名士不止取科第

 而已奉為宗家賛喜無已黃精竒妙感激千

 萬匆匆不既所欲言者亦坐老憊耳漸寒珍

 重珍重

     答王樵秀才書

 十一月二日山陰陸再拜復書先輩足下

 貢舉之法擇進士入官者為考試官官以考

 試名當日夜専心致志以去取士不可兼蒞

 他事則又為設一官謂之監試監試麤官不

 復擇蓋夫人而可為也甚至法吏流外平日

 不與清流齒者亦得為之故又設法曰監試

 毋輙與考挍則所以待監試可知矣鄉佐

 洪州適科舉歲當以七月到官遂泊舟星子

 灣幾月聞已鎖院不敢進非獨畏監試事煩

 實亦羞為之今年在䕫府府以四月試試前

 嘗白府帥願得移疾已見許矣㑹部使者難

 之駑弱畏以避事得罪遂黽勉入院

 諸試官皆不相識惴惴恐其以侵官犯律令

 見詬自命題至掲榜未嘗敢一語及之不但

 不與也間偶見程文一二可愛者往往遭塗

 抹疵詆令人氣湧如山然歸臥室中財能向

 壁歎息蓋再三熟計雖復強聒彼䕶短者決

 不可回但取詬耳若可回雖詬固不避也如

 足下之文又不止可愛誠可敬且畏者而一

 旦以疑黜此豈獨足下不能無言雖試官與

 拔解諸人亦嘖嘖稱屈至是直欲以麤官

 不與考試自恕其可乎將因紹介再拜請罪

 於門墻而未敢也不圖足下容之察之更辱

 賜書講脩朋友之好而以前者不能無言爲

 悔方是時使足下遂能無言固大善然士以

 功名自許非得一官則功名不可致雖決當

 黜尚悒悒不能已況以疑黜乎往在朝見

 達官貴人免去不憂沮者蓋寡彼已貴雖免

 貴固在其所失孰與足下多然猶如此今乃

  責足下以不少動心亦非人情矣前輩有錢

  希白少時試開封得第二希白豪邁自謂當

  第一乃詣闕上書詆主司當時不以為大過

  希白卒為名臣夫科舉得失為重髙下細事

  耳希白不能忍其細而責足下黙黙於其重

  者可不可耶是皆已往事不足復言區區仰

  歎足下才氣思有以奉廣故詳及之吳人

  凢吳之陸皆同譜所謂四十九枝譜是也如

  龍圖公雖差逺頋尚可紀則於足下亦有𤓰

  葛蒙敦篤尤感且暮詣見先此為謝








渭南文集巻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