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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公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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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 李文公集 卷第四
唐 李翺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成化乙未刊本
卷第五

李文巻第四

 文七首

  徔道論  去佛齋    解惑

  命解   帝王所尚問  正位

  學可進

   徔道論

中才之人拘於書而惑於衆傳言違衆不祥書曰

三人占則徔二人之言翺以爲言出於口則可守

而爲常則中人之惑者多矣何者君子徔乎道也

不徔乎衆也道之公餘將是之豈知天下黨然而

非之道之私余將非之豈知天下謷然而是之將

是之豈圖是之之利乎將非之豈圗非之之害乎

故大道可存是非可常也小人則不然將是之先

戄其利己將非之先怖其害己然則逺害者心是

而非之眩利者心非而是之故大道䘮是非汨人

倫壊邪說勝庸可使衆言必聴衆違必徔之耶且

夫天下蚩蚩知道者幾何人哉使天下皆賢人則

從衆可也使天下賢人二小人三其可以徔乎況

貪人以利徔則富者之言勝柔人以生徔則威者

之言勝中人以名徔則狷者之言勝而君子之䖏

衆則諄諄然如愚怡怡然如卑當言而黙者三逰

同而器異則黙待近而責逺則黙事及而時未則

黙小人俱不然所以君子慎言而小人飾言君子

俟時而小人狥時也然則君子默於衆小人黙於

獨皆事勢牽之豈心願耶學而從之者得以擇之

矣嗚呼治世少而亂世多賢一伸而邪百勝在上

者言貴和而不貴正在下者言貴徔而不貴得設

使一室之中一人唱而十人和一人訥則雖欲言

之羣而訧之矣是則和者人之喜默者人之怒吾

寧徔道而罹怒乎寧違道而徔衆乎斯所謂辨難

易而攉是非矣或曰衆可違而不可從必乎曰未

也君子怯於名而勇於實吾非衆之首衆非吾必

從君子完其力而已則奚以違理不吾之問辭非

人必從君子耳其聲而已則奚以違所謂君子者

進退周旋羣獨語黙不失其正而不罹其害者蓋

在此而已矣

   去佛齋並序

故溫縣令楊垂爲京兆府叅軍時奉叔父司徒命

撰集䘮儀其一篇雲七七齋以其日送卒者衣服

於佛寺以申追福翺以楊氏䘮儀其他皆有所出

  多可行者獨此一事傷禮故論而去之將存其餘

  雲

  佛法之流染扵中國也六百餘年矣始於漢浸滛

  於魏晉宋之間而瀾漫扵梁蕭氏遵奉之以及於

  茲蓋後漢氏無辨而排之者遂使夷狄之術行於

  中華故吉㐫之禮謬亂其不盡為戎禮也無幾矣

  且揚氏之述䘮儀豈不以禮法遷壊衣冠士大夫

  與庶人委巷無別為是而欲紏之以禮者耶是宜

  合於禮者存諸愆於禮者辨而去之安得專己心

  而言也苟懼時俗之怒已耶則揚氏之儀㩀於古

  而拂於俗者多矣置而勿言則猶可也既論之而

  書以為儀捨聖人之道則禍流於將來也無窮矣

  佛法之𠩄言者列禦㓂莊周言𠩄詳矣其餘則皆

  戎狄之道也使佛生於中國則其為作也必異於

  是況驅中國之人舉行其術也君臣父子夫婦兄

  弟朋友存有𠩄養死有𠩄歸生物有道費之有節

  自伏羲至扵仲尼雖百代聖人不能革也故可使

  天下舉而行之無弊者此聖人之道𠩄謂君臣父

  子夫婦兄弟朋友而養之以道德仁義之謂也患

  力不足而已向使天下之人力足盡脩身毒國之

  術六七十歳之後雖享百年者亦盡矣天行乎上地

  載乎下其𠩄以生育於其間者畜獸禽鳥魚鼈蛇龍

  之類而止爾況必不可使舉而行之者耶夫不可使

  天下舉而行之則非聖人之道也故其徒也不蠶而

  衣裳具弗耨而飲食充安居不作役物以養己者至

  於㡬千百萬人推是而凍餒者幾何人可知矣於是

  築樓殿宮閣以事之飾土木銅鉄以形之髠良人男

  女以居之雖璇室象廊傾宮鹿臺章華阿房弗加也

  是豈不出乎百姓之財力歟昔者禹之治水害也三

  過其門而不入手胼足胝鑿九河䟽濟洛導漢汝決

  淮江而入於海人之弗為蛟龍食也禹實使然德為

  聖人功攘大禍立為天子而傳曰菲飲食𢙣衣服卑

  宮室土階髙三尺其異於彼也如是此昭昭然其大

  者也詳而言之其可窮乎故惑之者溺扵其教而排

  之者不知其心雖辯而當不能使其徒無譁而勸來

  者故使其術若彼其熾也有位者信吾說而誘之其

  君子可以理服其小人可以令禁其俗之化也弗難

  矣然則不知其心無害為君子而溺於其教者以夷

  狄之風而變乎諸夏禍之大者也其不為戎也幸矣

  昔者司士賁告於子㳺曰請襲扵牀子㳺曰諾縣子

聞之曰汱哉叔氏専以禮許人人之襲於牀失禮之

細者也猶不可況舉身毒之術亂聖人之禮而欲以

傳於後乎

   觧惑

王野人名體靜蓋同州人始游浮山觀原未有室居

縫𥿄爲裳取竹架𣗳覆以草獨止其下豺豹熊象過

而馴之弗害也積十年乃構草堂植茶成園犂田三

十畒以供食不畜妻子少言說有所問盡誠以對人

或取其絲約酬利弗問姓名皆與或負之者終不言

凡居二十四年年六十二貞元二十五年五月卒於

觀原茶園村人相與鑿木爲空盛其屍埋於園中觀

原積無人居因野人遂成三百家有尚恠者因謬雲

野人既死處士陳𢘆發其棺惟見空衣翺與陳𢘆相

遇問其故𢘆曰作記者欲神浮山故妄云然元和四

年十一月翺以節度掌書記奉牒知循州五年正月

准制祭名山大川翺奉牲牢於山致帝命遂使斵木

爲棺命將吏村人改𦵏野人遷於佛寺南岡其骨存

焉乃立木於墓東志曰王處士𦵏於此削去謬記以

觧觀聴者所惑

   命解

或曰貴與富在我而已以智求之則得之不求則不

得也何命之爲哉或曰不然求之有不得者有不求

而得之者是皆命也人事何爲二子出或問曰二者

之言其孰是耶對曰是皆陷人於不善之言也以智

而求之者盜耕人之田者也皆以爲命者弗耕而望

收者也吾無取焉爾循其方由其道雖祿之以千乗

之富舉而立諸卿大夫之上受而不辭非曰貪也𥝠

於己者寡而利於天下者多故不辭也何命之有焉

如取之不循其方用之不由其道雖一飯之細猶不

可以受況富貴之大耶非曰廉也利於人者鮮而賊

於道者多故不爲也何智之有焉然則君子之術其

亦可知也已

   帝王所尚問

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何也曰帝王之道非尚忠也

非尚敬與文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而已矣救野莫

如敬救鬼莫如文救僿莫如忠循環終始迭相爲救

如火之菑而燒也人知勝之於水矣勝於水者土也

水之潰遏其流者則必大爲之防矣故夏禹之政忠殷

湯之政敬武王之政文各適其宜也如武王居禹之

時則尚忠矣湯居武王之時則尚文矣禹與湯交地

而居則夏先敬而殷尚乎忠矣故適時之宜而補其不

得者三王也使黃帝堯舜王三王之天下則亦必爲禹

湯武王之所爲矣由是觀之五帝之與夏商周一道也

若救殷之鬼不以文而曰我必以夏之忠而化之是猶

適於南而北轅其到也無日矣孔子聖人之大者也若

王天下而傳周其救文之弊也亦必尚乎夏道矣是文

與忠敬皆非帝王之所尚乃帝王之所以合變而行權

者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不可休而作爲之者爾

   正位

善理其家者親父子殊貴賤別妻妾男女髙下內外

之位正其名而已矣古之善治其國者先齊其家言

自家之刑於國也欲其家之治先正其名而辨其位

之等級名位正而家不治者有之矣名位不正而能

治其家者未之有也是故出令必當行事必正非義

不言三者得則不勸而下從之矣出令不當行事不

正非義而言三者不得雖日撻於下下畏其刑而不

敢違欲其心服而無辭也其難矣或寵其妻或嬖其

妾或聴其子或任其所使既愛之則必信其邪言信

其邪言則害於人也多益於身者無有苟如此則名

位必僣矣他人拒其間則不和順其過則虧禮不正

  之則上下無章正之則不得其情不如己者言之則

  爲愚賢於己者言之則爲吾欺此治家之𠩄以難也

  彼人者豈言其家之不治㢤縦其心而無畏欲人之

  扵我無違故及於斯而不知也然則可改而爲善乎

  曰耳目鼻口四支百骸與聖人不殊也聖人之道化

  天下我獨不能自化亦足羞也思其不善而棄之則

  百善成雖希於聖人猶可也改爲何有如不思而肆

  其心之𠩄爲則雖聖人亦無可柰何

     學可進

  百骸之中有心焉與聖人無異也嚚然不復其性惑

  矣哉道其心弗可以庶幾扵聖人者自棄其性者也

  終亦亡矣茫茫乎其將何𠩄如冉求非不足乎力者

  也盡而止進而不止者顔子哉意顔子短命故未到

  乎仲尼也潢汙之停不流也決不到海矣河出崑崙

  之山其流徐徐行而不休終入於海吾𢙣知其異於

  淵之自出者邪




  巻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