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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四傳質 (四庫全書本)/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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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春秋四傳質 卷下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四傳質卷下
  明 王介之 撰
  宣公
  晉趙穿帥師侵崇
  趙穿所侵或以為崇或以為栁或以為秦之與或以為天子之邑無可據為定論乃據情𫝑言之求成於人而伐其與不待智者而知其不可故胡氏曲為之辭曰穿欲得其權而盾庇之是時救陳伐鄭盾不以義舉假穿而使為無益之役功名不立非所以庇族子為羽翼也晉受南陽之地與王田相錯忿而爭之所必有也承王之賜以有茲新邑乃敢肆其忿忮輙敢加兵於天子之邑而穿無忌之膽力憑盾之威惟其所欲為而為之犯天下之公義而不恤者之所以用穿穿之所以效於盾者率此也甫脫抱啼之沖人貿貿焉日挾彈以翺翔而不知禍將及已不亦悲乎故以知穿所侵周之邑也其曰栁者或一地而兩名也若西土之崇文王已滅之矣夫安得復有其國為秦之與國乎
  晉趙盾弒其君夷臯
  法者先王以明刑弼教本乎天理人情而用之者也罪不可容則法不可赦情有可原則法亦存疑春秋天子之事以天子之法奉天而持天下之平亦此而已矣弒君者覆載不容之惡宮官弗赦之刑也舉而加之一人之身則必其宜膺顯戮無可矜宥者而後鈇之鉞之汚之瀦之而不傷君子之仁恕惡有稱為良大夫皎肰事外而使當酷罰者也趙盾弒君穿操刃而盾指使之其罪在盾而無可辭也明甚左氏乃稱孔子之言曰董狐晉之良史也書法不隠趙盾晉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盾良則狐䧟人以罪而不得為良矣聖人其姑仍狐之書以為疑案而誣良大夫乎是知良大夫之言非夫子之言明矣盾出而穿弒葢有盾不出穿不可弒者矣穿弒而盾歸盾之歸弒事畢而歸也盾之欲移國柄而以弒君立君立威福於國人也非一日矣始則利靈公之幼背先蔑而立之繼則忌靈公之威藉趙穿以除之登䑓而觀辟彈燔熊而戮宰夫居下流而歸以惡不必如斯之甚也憚其年少敢為之氣而以私恩結刺客之反戈亾不越境以待弒也反不討賊不能背穿也董狐詰之其情窮矣抑惡得而不承哉劉𥙿蕭道成蕭衍朱溫亦何嘗手白刃以加君而抑可曰良也非賊也乎藉其不然董孤立法已苛而聖人弗為清問浸使夫子在天子之位將聴羅鉗吉網以殺良大夫耶穀梁氏曰於盾見忠臣之至於許止見孝子之至忠孝不至而即䧟以不赦之辟則宋督楚頵亦將曰吾亦與忠孝不至者均也特不能為大舜比干而已春秋成而亂臣賊子奚懼哉胡氏曰惡莫慘於意非徒意也主是謀也又曰亾而越竟然後君臣之義絶則慶父嘗在齊矣反而討賊然後臣子之事終則司馬昭嘗討成濟朱溫嘗討氏叔琮矣越國以挾鄰之𫝑殺人以飾己之惡是與於不仁之甚者也非聖人直書趙盾弒君之法也
  螽 大旱
  天人之際難言矣以一成之説執象數以言天而天道隠人道亦息此劉向父子五行傳所以致逺而泥也傳謂螽為虐取於民之效旱為怨咨感傷之應皆祖五行傳之説也謂天無心則非人之㤙怨所能感矣謂天有心則君既奪之以虐取天又欲奪之以蟲𧕏君既困之以死傷天又困之以饑饉罰不及下君身而又助君之虐以䖍劉百姓是何心耶天之仁愛下民猶父母之愛子也有子於此為人剽擊已傷父母弗藥弗麋而抑禠其衣奪其食乎其謂大軍之後必有㓙年者攻人者舎穡事而即戎受地者避逃而廢業陂池不脩荒菜不墾種植不時稍遇亢暘則苗槁耳非天以怨咨故而更益之以怨咨也為此説者諌臣借天災以警人主使息兵養民耳乃大君遇災而懼逢此鞠凶自當惻然念民之疾苦以相天之不足而免民於死正無事推測氣數之形似徒追咎於既往也王安石謂天變不足畏固邪説矣伸五行傳以抑之烏足以服其心哉
  衛侯使孫良夫來盟
  春秋書涖盟者四來盟者二皆欲盟而不欲往坐致人之歃也有倨傲不屑往而坐致之者齊於魯是也有有所畏忌不敢往而邀其來者公孫敖之涖莒莒畏狄叔還之蒞鄭鄭畏晉不敢越國而使人乘其虗也鄭語孫良夫之來時無四鄰窺伺之憂而坐以邀者又有故焉桓宣皆弒逆之賊也桓之立鄭定之脅之以求許田而不得不從周班一後而即逢其怒鄭突之狡踔厲於宋魯之間雖嘗與盟於武父而固不可信方與盟而更請盟桓不能無疑也故不敢往而待語之來也宣之篡位所恃者齊耳請昏執玉納賂而女其大夫齊疑釋矣乃交齊愈深則畏晉怒也益甚衛為介紹而終不敢信晉之釋巳且恐出疆會衛而晉猝至以執之於壇坫故邀良夫之至與歃而後敢赴黒壤之期焉嗚呼抱慝於心者慚天負地如晝行之䑕見影而卻不必人之捕之也鄭突以庶孽立而位未安趙盾以賊臣當國而威不振此亦何足懼者而噩夢自警待人俯慰有如此者天理之在人心不容昧也有如此夫衛任其無咎而終見拒於齊盟非晉能討之自疑自畏而召人之討耳春秋困事而書以責衛之曲狥亂賊而窮宣公懐無畏怯之實也胡氏因公卒見辱驗春秋不貴盟之意非所論於宣公也
  猶繹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弗敬獸畜之也靦面甘心而受此以死者其唯同逆定䇿之私人乎仲遂殺適立庻以為徳於宣公公不容不報而生賜之氏俾世其官宣與遂若保其同逆之相終始矣乃訃至之日未聞哀恤繹祭不廢萬入以與賔屍樂之何其漠不相關之甚也葢生而以爵賞酬其私恩食之也愛之也終事不繹則以大臣之禮待之敬之也公固謂夫遂也吾之鷹犬食之足矣愛之之情且薄而何足與言禮敬也繇此思之其未死之日鄙之忌之貌合而中離也可知矣梁武之於沈約隋煬之於楊素宋大宗之於趙普忌其生快其死皆是志也遂將保其首領以終天年而不殄其世其猶幸乎里克死於晉惠傅亮死於宋文屍陳於市而敢望帷蓋之恩耶春秋曰猶繹萬入以示萬世臣子事君而有異志者之顯戒胡氏以失寵遇大臣之禮責宣公之存邪心而不能格不知此猶具是非之心牿亾未盡之餘者奚責焉
  陳殺其大夫洩冶
  人臣盡忠以諌而至於死亦可以無媿矣死而其言驗愈可以無媿矣洩冶之死左氏非之胡氏引伸而言之其説何居比干諌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冶之仁不能必其如干冶之諌而死夫亦猶行比干之道也髙哀不義宋公而去宋公弗殺之耳非哀之必求生也不死則去之矣魯宣之⿱𫂁麼 -- 簒弒𢙣已成而不可改弗庸諌焉為其母弟不忍自我而計不食祿焉潔其身而已矣洩冶為陳大夫君之貳也義不可視其淫昏而不言而陳靈淫昏非有必誅不赦之罪旦悔而夕更之身以之全國以之安如之何而弗諌也公固曰吾能改之無如冶退而寒之者至耳昏亂之朝不可仕也冶之仕非待株林已賦而後仕也既立乎其廷君失徳而遂恝然去之惻隠之心亾矣屍位食祿以為不可諫而遂杜口以保身羞惡之心亾矣諌諍之道初為人君失徳而責之臣休明之世君都臣俞抑又何所容其廷諍乎左氏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使民而無闢辟亦奚俟其立哉嗚呼死生之際亦大矣處晏安無事之日引繩批根以責古人於無已易也至於主昏於上國亂於下刀鋸鼎鑊且加於身夙昔之謀心不知何往內顧妻孥外謀寵利不得已而與姦邪相比者未可一二數也奈何復重抑死諌之臣以貽孔光張禹之口實乎死而書名大夫之正也前書殺冶後書徴舒弒君春秋比事以屬辭其予冶以忠明矣豈以書名為貶耶
  楚子陳侯鄭伯盟於辰陵
  辰陵之盟鄭子良曰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是何言歟而其情實自此見矣楚之徴㑹但求二國固未嘗曰吾將偕汝以討賊也陳鄭之受盟但見脅而從固未嘗曰吾將從楚以討賊也未幾而入陳㣲申叔之言縣之矣未幾而圍鄭㣲其君之能下人得國無赦矣盟猶不盟也楚果無信而陳鄭亦不以義相從明矣楚之主盟於中夏自此盟始春秋謹書之懲楚之橫惡二國之下喬木而入幽谷也入陳之始有恕詞急討賊也恕止於其事前乎入陳而為此盟後乎入陳而為圍鄭何與於栗門之誅而槩許之
  楚子圍鄭
  賞必當其功刑必如其罪故曰刑賞忠厚之至無溢喜無溢怒不為已甚之謂也一行之瑕遂以累及沒齒一節之善遂以蓋其生平聖人其為已甚乎楚莊借少西之義問肆啟疆之雄心當其事君子猶弗過許焉奈何溢其喜而為皇門之役解其慿陵之罪也春秋言圍不言入則自有説入者急詞也遽而直造其國都無可禦者也圍者緩詞也經時環攻而未下可以救者也晉優遊河上坐失事機不急拯鄭危以解其圍使鄭君臣哭臨於庿不得已而降楚迨乎子良質潘尫盟乃始南轅而猶參差退縮使孤憤之一軍以取敗故書圍者形晉之不足為盟主也非以寛楚之爰書而揜其惡也胡氏曰近在王都猶從末減則殺一徴舒而下三川移九鼎剿絶宗周之大命亦可許以義而為之末減乎討賊大義也而孟子曰惟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有司弗能問而虎食之遂將晉虎於堂而奉以為吏哉故蔡般陳招惡劇於州舒而春秋不為楚䖍貸明夫討賊之義必以其類而後可舉也蠢爾荊蠻唯玉帛子女之是志土地人民之是謀而為蟊賊於內如孔寧儀行父者假之以義導之以逞國倖存則為功於陳國即亡又可為功於楚故陳且縣夏州已俘而二姦仍保其富貴此君子所為痛心疾首抱憤於千秋者也而更為奬楚以揜寧行父之大姦乎嗚呼劉琨之忠也而假權於叚氏功不立而身殞君子惜其不知義也蕭寶夤依拓跋以反攻梁王琳附髙齊以攻陳故國不興而身且北面其究也寶夤授首於關中王琳滅宗於淮右天之降罰不爽也聖人奉天以行法而豈其以殺一忿戾㓙愚之賊子遂不勝其喜盡取其惡而矜宥之也胡氏之論不亦過乎
  宋人及楚人平
  宋楚之平左氏曰華元登子反之牀而起之是與曹沬操劍而刧盟者同一弗獲已而以死刧之之計古人受刧而不能背其重然諾畏鬼神大槩然也公羊以為乗闉而語相告以情實而相勉以君子楚莊為君側為相聛聣中國欲剪滅之以問周鼎何恤乎憊何慕乎君子元其敢輕以情實相告而楚其肯以虛名廢垂成之實利乎公羊之言兒戲之説也胡氏據之以為論斷誤矣夫中國有可伸之大義而以貴大夫行曹沬荊軻之事胡氏以為貶之也似也然亦論其時而已宋受重困食絶於內援絶於外欲戰而饑疲之卒不可用欲成而肉袒之羞不可忍弗獲已而以身試不測之險刼其主帥而與之同死側不得不從莊亦畏其必死之心而不得不聼退舍三十里以盟而免城下之辱藺相如欲以頸血濺秦王於澠池張良使樊噲擁盾以刧項王皆此道也若如胡氏之詞莊果賢側果忠則徼幸以濟矣不然對虎狼而戒以人之不可食豈不為天下笑乎至謂子反之不論命則尤非也受刧於人而待君之命刃己劉其胸矣是元有功而側固無罪也於斯時也宋國之𫝑岌岌乎殆矣故春秋非奬刺客之書而於此有取焉聖人之難也書曰宋人及楚人平人衆詞國所依也平者平詞也宋無所屈也以宋及之者平不平權在宋也
  公會晉侯衛侯曹伯邾子同盟於斷道
  凡書同者必有其不同者矣靳靳然同其所同而不同其所不同之辭也是故首止葵丘翟泉踐土皆不言同書有年可以知他年之歉書六羽可以知他庿之八此春秋之㣲詞也於幽於蒲於平丘魯弗同也於新城蔡弗同也於清丘衛弗同也於蟲牢宋弗同也於馬陵於柯陵於雞澤鄭弗同也然則斷道之盟其為齊之不同可知矣其不同者何齊爭覇也行人徴㑹房帷笑客齊之睥睨晉而思與代興明矣是故不與於㑹而使者且止於中塗由是侵衛伐魯力爭諸侯至於鞍之敗而後止皆爭覇之實也前乎齊桓中國無霸桓創而晉襲之齊以為吾豈為晉先驅者哉忿忮生而思復其故爭所以不能已也前乎頃公孝公爭之後乎頃公霛公爭之荘公爭之景公繼爭之至於悼簡之衰而爭猶未已間亦姑屈於晉而忮忌終不忘也乃爭之而卒不得者何也齊以為霸者吾之世業矣晉可世吾亦可世而抑知其不敵者不在諸矦之從違而在國中之不靖乎桓公五子而四子相踵以相奪羣臣之志不定萬民之情不安司馬氏有天下再傳而大亂況列國之相雄長而欲人之奉已其可得乎夫齊而有勿忘先業之志歟無亦輯寧爾兄弟綏撫余臣民待晉之衰而布恩信於天下不此之務而唯力是爭晉方世紹其業日與諸矦周旋拒楚而懐忿忮以爭之其危辱也不亦宜乎景公承晉之敝而修鄟陵之盟急沙咸牽洮之好蓋為愈矣乃有晏子而不能用且晏子者又儉不中禮成乎規模之狹隘者也既不足以生諸矦之敬忌而且君移柄於權臣父偏私於愛子徒以激天下之𡝭忌艾陵敗而國敝於勾吳齊遂以終失其伯而天下亦因齊之爭以解㪚呉越內訌三晉𤓰分宗周無恃以存而成乎戰國爭伯之為害也亦烈矣哉春秋惡齊之甚於斷道書曰同以見齊之不同亦祇以異而為亂首也若曰諸矦同心謀欲伐齊則郤克抱憤亦屢請而弗許矣內不能同其國人而況諸矦哉
  成公
  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帥帥㑹晉郤克衛孫良夫曹公子首及齊矦戰於鞍齊師敗績
  史家之説非目見耳聞資之於傳聞而流俗之言亂之茍不以理裁之必䧟於誣三傳傳經而記事則史也故皆有誣焉左氏之誣多在鬼神災祥之異公榖之異則在人事委曲之情誣在鬼神者其説幻忽而不可測而或可借之以設敎誣在人事者適足資讀者之笑而弗能為鑒戒公穀之説戰鞍其尤已齊之得罪於晉與爭伯也其結怨於魯衛侵伐不一使之失地而䘮師也故合謀殫力以致死而必挫之即有婦人笑客之事亦其凌蔑晉霸而辱其使以示無懼耳而公榖増飾其説以為或跛或眇或禿或僂使如其狀者御之以為笑資此適足為讀者諧噱之具爾而豈其然哉人之有廢疾不數數然也烏有一時四國之卿相聚一堂而各居一醜惡之狀即使然矣齊廷之上又安得有此四人恰與相肖而御之且列國之相聘各有差等送逆車歩之逺近儐介之多少饗食燕飱之厚薄幣帛庭實之輕重不一也主君延而見之不可一日而旅見故荀庚孫良夫之至魯君臣議其先後聘與盟日各異也晉伯主曹小國未有相偕而入門者縱齊頃欲以辱晉而夷之於曹郤克之傲其肯聽命而羣趨乎況齊頃雖不量力以爭勝然觀其既敗以後弔死問疾七年不飲酒不御內則亦非挾童心以供婦人之歡者而何為其然耶鞍之戰齊晉興替魯衛安危之機也備書四卿與列國之大夫以見當日公憤同力之情事奈之何以戱笑之俗傳亂之
  取汶陽田
  春秋之世三代之澤將斬封建之法將亡之日也必欲立一王之制以定諸矦之封域則必有明天子起坐明堂朝諸矦議禮制度乃可正強者之兼併按山川而各畫其封守乃其能宰制六合使震疉於威靈而不敢競抑必先之以誅暴禁亂之天誅則於時必有勲賢之輔受茅土之封而取足於諸侯所侵之地非可䂓然按先王之版藉以固守之也古之萬國至周初而五存其一至春秋而見於經傳者百二十四其僻處而弱小不見於經傳者必無幾也則列國之疆域已不可問矣如晉反魯之侵地而因以取汶陽之田斯田也魯以之封季友在數十年以內也前此者為齊地乎為魯地乎且非齊非魯而為已滅之國乎齊以是反於魯魯必請之天王則使非齊非魯而為亡國之𭏟其子孫之有無不可問即倖存焉而降為編甿已不可為人君又將何以處之周室而既陵矣非魯一旦以虗名一請而可返共主之權也魯即請之晉固不聴之晉即聴之恐周亦不敢任之周即任之亦以虗名聊應之而固不能為有無矣荊呉僭王而不能革陸渾之戎近在王畿而不能驅南陽之田晉以兵力取之而不能禁滅國者數十而不能復乃一田之㣲明明齊侵而魯復之而責其不按故府以辭受乎正天下者道也非徒法也齊威王朝周而為天下笑實不至而務其名耳故使孔子而為東周必有宰制之大用即當日之天下而釐正之非但狥名跡以尊王室狥名跡者未有能尊王室者也夾谷之㑹齊人歸田以謝過夫子受之而不聞請正於周府然則獨以責成公行父而不自責乎知此則知聖人經理天下之大權不在區區請命之間也
  公㑹楚公子嬰齊於蜀
  傳譏季文子肆忿忮之褊心而不能懲忿窒慾以取辱夫季孫實不能無罪而不可以此責之也以禿御禿而致忿傳者之訛耳魯背齊而結晉齊將出楚師以伐魯為日久矣赤棘受盟臧孫急繼守備未幾而齊兵壓境取龍矣侵及巢丘矣魯欲弗忿而不可得矣此敵加於已不得已而應者也非忿之不懲也乃若魯之不道以致辱則説在恆之九三矣不恆其徳或承之羞謂㢲順極而處震動之下皇皇四顧不克自持以成風雷倐忽之𫝑徳之不恆也或之者疑之之也疑於羞而展轉以思免然而羞卒承之弗能避之也躁人之無恆氣不抑也愞人之無恆志不固也其足以承羞則一也行父魯所恃為社稷之臣也楚自入春秋以來未嘗有一矢之加於魯而何為惴惴然貽君父以致賂納質之羞乎行父三思而行者此正其三思之害非忿之不懲也魯之依霸而戴之舊矣故楚禍不及而國以小康乃行父當國以來謀為宣公定其篡位舍晉而亟事齊已而頃公不逞郤克怒知齊之不可終恃矣又背齊而走晉倐合倐離占風候氣以為從違自謂審之熟而知幾早乃齊怨既深楚抑知其隨風而靡之可多得志也如之何不脅之以威而恣其無已之求也蔡昭背楚誑呉卒致州來之哭司馬欣反楚背漢卒致汜水之剄魏豹死於孤城呂布殺於急縛其左顧右盻以無定情夫豈躁而不恤禍哉沈思而得游移之術以為茍全之智皆憂疑太深進退失據人不信天不佑而死為天下僇者也春秋於侵蜀之師諱而不書甚為魯恥之也恥其思屢變而無恆以召侮夫豈忿之無懲哉
  叔孫僑如帥師圍棘
  胡氏謂魯初稅畆作丘甲棘不願為之氓故勞大師以圍之其説是矣乃齊自桓公以來變周之制棄太公之法頃公用兵已急征徭繁數豈能恤民而使民依之以不忘者乎齊猶魯也何愛於齊而背其故主也於是而歎亂世之民蹙蹙靡騁從違不以其心既危其身家又䘮其忠孝大可恨而又深可憫也弱者失之強者攫之強者攫之弱者又爭之爭之不得假人之𫝑以圖之圖之既得又不能自強而為衆庶之馮依岌岌然且將復失之則其民將何挾以自存而何恃以相親其躊躇於笑啼不敢之時亦可為痛哭也矣勾踐臥薪嘗膽而呉終為沼燕昭卑躬下士而盡復故疆民亦有心孰不願得故主而君之特無如其不能終保者何也棘本魯地齊以強取之而使已屬魯君臣而能憤起有為折齊而下之使歸已焉民之從之如流水固人情也乃巳之不振受兵而恇懼假晉之威以獲無妄之福楚師一臨於蜀惴惴焉納賂質子之不遑魯之不能終有棘也較然矣齊矦不御酒內決意於雪恥棘之人聞之而惴惴一旦舍強大而納賦於魯庭他日之隠憂民雖愚其慮之也必深也父老顰眉而相語子弟翹首而東望於是為觀望之術者進曰待其圍而後下他日可以謝齊圍焉而下之抑可以謝魯嗚呼土吾土也民吾民也胡然使彼持兩端而視我如䧟阱弱國之君臣衆疑親叛漠然無丘隴之情亦使其民而至於若此哉書圍棘而棘人之忘忠孝親仇讐牿䘮其良心者見矣魯之君不君臣不臣無能鎮撫其先世之遺民亦見矣自非志士孰能忘禍福以依君親故曰可恨而亦可憫也
  梁山崩
  左氏載絳人之言降服乗縵徹樂出次祝獘史辭以禮焉而又足之曰其如此而已雖伯宗若之何其言正矣為此以盡修省之文而生其引咎責躬之心人君敬天以彌災如是焉得矣糓梁謂壅河三日不流輦者曰君親素縞帥羣臣而哭之既而祠焉則流何其誕也山之崩也以為朽壌之偶然歟則無所為而壅者固不以有所為而流以為君失徳而致災歟則畏天以實非縞素祠哭之虛文所可格也三日而流者新潰之土不堅漲極而激湍浸灌必復決也乃哭之祠之棄人崇鬼巫覡之術而欲名山大川之我聽必不然之數也其説昌而淫祀興風俗壊誠敬弛政教廢幽明失理非細故也二傳之誣甚於左氏於此信矣
  立武宮
  左氏謂以鞍之戰故立武宮而曰聼於人以救難不可以立武似謂宮非以祀武公而為別宮以誇勝績乃以廢宮桓宮僖宮之例求之而證以有事武宮之文其言非也故胡氏決為武公之廟而示即逺有終之義以譏之是矣而猶未盡也周制天子七廟有文武之世室焉魯初祖周公而祀伯禽於世室世室一而已雖僭而猶不敢與天子等也至是乃更尊武公等之於武王而等魯公於文王則世室二而純乎天子矣世室者不祧者也故至於昭公尚有事焉故明堂位曰魯公之廟文世室也武宮武世室也魯之郊禘非禮久矣至此而一一皆與周匹是未有代徳而有二王其僭為已極矣故書曰立立者不宜立也煬宮因季氏之私禱而建故曰作以見其妄作此以本非所得而立故曰立以見其誣而僭立一字之貶聖人之意存焉非但世逺宜祧之謂也
  取鄟
  取鄟取邿取鄫或以為國或以為邾莒之邑以經文考之則信其為邑而非國也國之曰滅廢其君毀其宗廟社稷不復有是國之謂也言取以諱國惡則彼受滅之國斬先祖之祀蔑先王之封其可閔傷者不顯非春秋經世之義矣取者於彼未亡而我有之也無社稷之守則雖易主而邑猶是邑也國則不可言取也且使鄟邿而為國也魯滅之為已有必其地相鄰矣乃自成公以上入春秋者百有餘年而覲問盟㑹侵伐槩不見於經傳則以知天下之固無此國矣唯鄫為東海之小邦而莒滅之為己邑取之者取莒邑而非滅鄫子之國也國之存亡封建之興廢事莫大焉為國諱惡婉以紀之可耳惡容視先王分茅胙土之侯服為一彼一此任人取與之下邑乎
  叔孫僑如㑹晉士燮齊人邾人伐郯
  晉方通呉而呉即伐其與何也呉為封豕長蛇棄信而無厭方欲通晉以敵楚而既通乎晉即聛聣東諸矦而蠶食之其為匪人之情固然也晉方通呉而即與呉爭郯何也呉進而即與晉爭諸矦自不容已於與爭既發其燄乃畏其焚林而撲之既決其防乃畏其滔天而湮之愚昧者之情固如此其不定也爭諸矦而僅合齊魯邾之兵何也郯者三國之外蔽郯亡而呉兵加乎三國晉不成乎霸矣故急請晉爭之而與偕也晉為魯謀而魯請緩師何也魯之從霸非心服之畏其強耳呉強則又畏呉呉兵未加於境則恐怒呉而挑之釁也其勤兵以爭為人謀固其疆圉而人心不固者晉之通呉自貽伊戚及是而悔之晩矣唐召回紇以討安史而兩京受其塗炭宋約金人以滅契丹而二帝為其俘獲晉不慮患於早而魯懐異志於後幸一時制楚之利偷目前免呉之憂他日者召國君徴百牢爭長於黃池皆啓之也胡氏徒譏其無恤小之義狥大國之令未足以盡其愆也
  三國來媵
  魯宋矦國也嫁女而三國媵之娶婦而備十二女傳謂備書以欲敗禮而逾制大義盡於此矣而取公羊録伯姬之説謂因貶以見褒夫賢而可褒其逾禮則子路使門人為臣以昭孔子之徳而何以責之為欺天也賢不肖無定者也故不肖而或有一事之得不於其得而譏之賢而有一行之非不於其非奨之宋魯所以待伯姬伯姬所以自處亂人之道也何足以見伯姬之賢乎夫宋之為此有説矣以為吾先代之後可郊可禘而何不可同於天子之納後乃周先王之以天子之禮樂修其事守者為成湯存配天之徳也非使其子孫儼然與天子敵禮也華元當國以來欺周之衰而僭踰無紀蜃炭翰檜見譏於君子久矣借書之以閔周之下移而宋君臣之不臣也何褒也齊之僭自管仲始之而封矦建國魯之僭自臧辰啓之而立五門列三頌宋之僭自華元導之而盛昏禮備塟儀強大夫欲自僭以視諸矦而收其實利乃惑其君以僭天子而竊其虛名虛名得而實利䘮諸矦之愚春秋之所深惡而重傷之也
  公㑹晉矦宋公衛矦曹伯伐鄭
  君存而世子立後世之亂法春秋時尚未有也晉景之卒在六月經偶闕月耳伐鄭以五月其為景公明矣而左氏謂齊矦有疾立太子州蒲為君以伐鄭將州蒲遂端冕臨戎而以侯禮諸矦乎則置景公於何地也州蒲既為君而稱晉矦矣獳之卒又書晉矦名實亂而無辨夫子修經何不是正之也或景公負疾而出使太子從焉以代行軍禮所謂守曰監國從曰撫軍而傳聞之譌遂以州蒲為君耳肅宗靈武之立為千古不孝之口實趙汝愚之立嘉王以貴戚易位之道廢不孝之灮宗不得已之權也而且肅宗既立𤣥宗稱太上皇而不復稱帝宋之三世內禪其崩也皆曰太上天無二日不容有二君也趙武靈亦稱主父不稱王矣此義不明則魏主燾周主贇以恣其妄自尊大之私心而苖傅劉正彥之逆亦託之以逞傳經而失實鮮不為名教累也
  晉人執季孫行父舍之於苕丘
  行父僑如之乍屈乍伸也晉無君魯無君惟其大夫之自為朋黨已耳國有朋黨而亂奚有定哉自其相忮以各為黨者言之郤氏忌蔑行父而欲削之以收魯欒范惡僑如而欲安魯以事晉得失分焉而行父之執僑如之張唯郤氏行父之釋僑如之遂唯欒范晉君無能決焉故曰晉無君也僑如託三郤以逞君且為之辱卿且為之執有外援之助而不知有君行父託欒范以免公子唯其刺國母唯其禁有外援之助而內不假於君命故曰魯無君也僑如之以動郤犨者曰魯有季孟猶晉之有欒范犨妬欒范而因以妬季孟縶行父即如其纍欒范而僑如與犨內外之黨成矣已而釋行父者果欒范也僑如之言終驗而欒范之必釋行父者亦聞僑如之言而惻然曰魯之有季孟猶吾二族之在晉何容聽其廢而以長僑如者長三郤乎而欒范與季孟之黨又固矣三郤欒范爭權於內而魯之三卿與廢於外國中分黨而內外為朋交相忮以相賊皆欲奪君權以歸己其忮也國之所以分也郤氏以季孟之如欒范故而欲逐之欒范以季孟之猶已而必釋之已成乎兩不相下之𫝑則他日者三郤授首而欒范當為之一快然而匄與書終以是怨厲公必弒之以為三郤報陳屍之怨欒范豈私三郤者哉其心曰今日之所以處三郤者即他日之所以處欒范也不殺厲公而大夫之死生終制於君手矣僑如之惡甚矣君且為之辱卿且為之執其於季孟已成乎兩不並存之勢則欒范為援成公往㑹季孟之𫝑得而僑如竆矣然則奪叔孫氏之世使永廢於魯也季孟當不遺餘力然而國母可幽公子可刺而僑如安驅以出且使其支子相襲而為卿季孟豈愛僑如哉其心曰今日之不可廢叔孫者即他日之必不可廢季孟也誅僑如而奪其世官而大夫之廢置終制於君手矣雖相怨而必相庇互為援植以固其權其庇也君之所以孤也夫然晉與魯安得有君哉荀范智氏滅而三卿廢靖公為家人昭公討季氏而叔孟交起以攻公徒或相忮或相庇朋黨固結而不可解魯晉之覆𮜿施於漢唐宋而未息朋黨之可畏烈矣哉
  齊髙無咎出奔莒
  左氏稱仲尼之言曰鮑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殆非夫子之言也不然則如速貧速朽之説夫子自以他故譏鮑子而左氏傳聞不審以持祿容身為聖人之正訓也子曰邦無道危行言孫謂處事外而持清議非愛身存道之智耳鮑氏自叔牙以來為齊之世臣休戚與共而清宮禁肅僚寀以靖國家其職也其道也即其不容委之責也愛克亂於宮中乗輦以入於閎僑如以之辱君於晉宋鮑以之弒君而立是可含黙不言以坐視傾危之至乎徒以衛足為智也則全軀保妻子之臣附嫪毐以媚不韋比蓮花而諛昌宗者皆聖人之所謂智矣葵有衛足之智抑有向日之忠忠與智相扶以成徳者也故曰此非夫子之言不然必他有所謂而非以持祿容身為智也
  晉弒其君州蒲
  稱國以弒泰山孫氏明復曰舉國之衆皆可殺是也所謂衆者當國之大臣繼主之嗣君之謂非統編甿而言之而傳者致疑於三晉半天下以為淫刑者不逹於孫氏之㫖也薛之弒比事無傳焉莒僕之逆滔天而國人是因呉㶢之隙已深而國人共戴莒呉之人奚所逃罪在官者殺無赦而況協謀以逞乎厲公之弒中行偃實為賊魁以車一乗塟於翼東門之外死猶不解其怒固莫可分惡於衆也乃欒書與之同刼同辭同稽首於廷使程滑者書為主而偃與偕書之為戎首又不得而辭也鄭公子宋弒君謀於歸生持兩端而有畜老憚殺之言春秋舉大逆而歸刑於歸生以懐逆而姑避者其心憯也偃書召士匄而士匄辭召韓厥而韓厥辭殺牛莫屍之説猶歸生也不討賊不越竟不直詞以止其惡而嫁罪於人君子之所必誅不赦者則匄也厥也歸生趙盾之辟所不能逭也厲公弒矣周子立矣厥匄偃書相繼以將中軍而不相下則其同謀操刀於先而迭主晉政於後無首無從一而已矣豈徒書偃匄厥哉自知罃以降六官之長幸厲公之死以受新命者亦不但在官勿赦之科也周子幸先君之弒立乎其位而行賞功之典罰弗及焉亦魯桓宣之等也故曰舉國之衆皆可殺孫氏之言豈過哉胡氏曰深求其㫖知聖人誅亂討賊之大要亦此意歟穀梁舎惡不治獨咎君惡之甚夫君而見殺必有瑕矣臣而弒君必有辭矣然則必為天子如武丁成王為諸矦如丁公衛武而後弒之者始服汙瀦之刑乎誠其為武丁成王丁公衛武也又孰得而弒之也
  襄公
  遂成虎牢 戍鄭虎牢
  善制敵者不求大勝而為其不可敗善立功者不求速成而為其不可毀善謀國者不求亟安而為其不可危善交鄰者不求縣合而為其不可離晉悼公其知此矣其初入而嗣立當君臣交擕上𢦤下弒之餘而外有齊秦呉楚之交相向也乃清源數語以無心嗣服之坦衷立主綱以折羣黨既乃命官收譽修徳恤民內已靖而後勤外畧馳士匄之詞而齊定從嘉父之謀而戎服權通呉以制楚既屈楚而辭呉舍新軍以革僭勤聘問以睦鄰皆從容不廹持之定而謀之不爽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握之固也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制之緩也悼公有之而其城虎牢而戍之尤足以見其審慮之宻而規模之宏逺焉自齊桓以來覇中國者之爭鄭乆矣或頓兵城下以脅之或蹀血中原以爭之乃陘亭已服楚而鄭為首止之逃城濮已敗楚而鄭猶取汜水之討近者鄢陵之挫晉威張矣鄭終懐集矢之恩而依楚不舎無他晉逺阻並汾隔以大河限以太行南下而有事於鄭也難故鄭欺其不易出而恐其難終恃也虎牢者大河之南太行之東廹鄭而拊其背者也城之戍之則鄭背我以合楚而攻之也易鄭親我而楚攻之我起而救之也亦易不亟與楚爭一旦之雌雄不廹以求鄭乍時之屈服則鄭雖有晨變盟而夕寒言之狡計亦無所容其反覆則是役也不必有召陵城濮赫赫之功而収鄭於指掌為計決矣鄭貳則為我屯牧之地鄭服則為鄭指臂之援乃卒以収二十七年鄭人歸命之績而楚不敢北向以爭中國其為經綸天下之大略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未有之殊猷也趙充國曰帝王之師出萬全悼公允矣春秋於悼公制楚服鄭之事書之重詞之複繁而不殺其予悼者至矣鄭未服則虎牢為南北之要樞城而不繫鄭者所以旌悼公之功為天下城之功不僅在鄭也鄭已服則虎牢為鄭之憑藉戍而繫之鄭者所以白晉之未嘗私虎牢而為鄭計深逺也一字之増損悼公之訏謨見而其無所奪於鄭之心亦著矣胡氏以扼險逼鄭少之將失險以聴鄭之南嚮椘之北犯而後為得乎若榖梁氏以伐䘮責晉抑不念鄭伯睔將死之言為鄭叛服不定之大機不可失也哉聖人之所予傳者之所奪吾不知也
  諸矦之大夫及陳袁僑如盟
  禮也者體也無禮則無以為體失其體則禮廢矣夫招𢹂懐逺之以禮為重決矣體者肢幹強固而筋脈柔和以利用而正焉者也太剛則折太柔則靡合其冝而居正以正人不亦難乎陳自辰陵即楚以來不通中國者三十年矣雞澤之㑹心儀悼公之賢復霸中國而思納欵乃其君猶首鼠兩端不躬從㑹而屬命於一介之使其情未定也於斯時也惡其不敏而拒之拒之得矣而絶之已甚非懐集之量也矜其已愚而納之納之可矣而納之踰量非至徳之威也故拒之不得則且屈列國元矦與一大夫定交於盤敦之間自失其體而陳愈驕驕愈不保其不叛也於是而使大夫與之盟弗拒也弗輕納也聊如其來而待之耳若置之可來可不來而無驚喜匆遑之色此之謂有體此之謂有禮此之謂居正以正人而榖梁以為失正也何居
  莒人滅鄫
  毀其宗廟社稷曰滅滅則自此而無有此國矣立異姓以為後君其國者非其苖裔神不歆非類已姓之祀移矣然宗祧猶然鄫之先世也社稷猶然鄫之茅土也鄫氏之支子猶然為公族也職貢猶通於上國㑹盟征伐猶列於五等也臣民猶有所戴而不以為俘也遽為之名曰滅名實交亂史氏如此且不足以為信史聖人作春秋定大法而舞一字之深文以相加哉呂非嬴而仍秦牛非馬而仍晉柴非郭而仍周可雲嬴氏司馬氏郭氏之亡而不可雲秦晉周之滅使可雲滅漢祖入關而子嬰降劉裕篡立而徳文弒陳橋擁立而柴氏廢又將何辭以加之乎然則莒人滅鄫果興師破其國而滅之左氏恃賂之説是也鄫近莒而莒圖鄫非一日矣鄫不能支而屬於魯魯不能庇而歸於晉魯弱而不能撫晉逺而不能救莒於是奄而有之為己下邑魯不平而復取之於此書滅於後書取亦既章章矣公榖之説巧而誣焉足信乎上書鄫世子巫矣何復有異姓以干之者巫即異姓之子乎則此書滅以甚其罪而前何予以世子之名使非巫而別有異姓之子乎此世子巫未甞殺未嘗廢而何往耶滅鄫之後鄫不復見於經二傳不考始終而強為之説亦至是哉
  鄭伯髠頑如㑹未見諸矦丙戍卒於鄵
  髠頑之卒與弒不可得而審也左氏謂子駟使賊夜弒之而以瘧疾赴於諸矦舊史不能明言其弒聖人不輕以傳聞定人不赦之辟其説亦通而公羊曰為中國諱榖梁曰不使夷狄之民加中國之君則是舊史本書弒而聖人故諱之以書卒信然則亂臣賊子唯弒無道之君乃膺宮官之辟君而賢也可唯其弒而姑貸之豈理也哉其雲子駟欲從楚僖公不欲以此而見弒非也成公將卒子駟請息肩於晉矣從晉者子駟之志也何至此而忌僖公之如㑹耶且僖公弒矣諸大夫可行其志矣何復侵蔡以怒楚而終受盟於晉乎意者騑自以不禮之故甘心於君父未敢正告同朝唯與罕豐之黨密謀操刀其以瘧疾赴也必於丙戌之前已弒矣又偽以疾稱且有求醫禱祀之事以文飾之至於丙戌而後曰不可起也乃從行之士卒鄵邑之編氓或有與聞而私相告語者於是稗官野史或為紀載而三傳因之若聖人因魯史作春秋闕疑而慎言之固不狥道路之口輕加人以覆載不容之罪然特起未見諸矦之文則隱然有死不可知但憑其赴之意矣宋太祖之崩也有戳雪之疑當宋世而傳之矣然使修史者直信而書之曰㶢義弒其君抑豈可哉寧失不經勿殺不辜聖人之慎聖人之忠恕也
  作三軍
  作三軍為季氏之攘國此一説也而不盡然也魯舊有二軍而三之一軍一卿則叔孟二氏與季鼎足而立而季氏之權損也宿何利為此而叔孫豹何不欲也春秋軍賦之制㑹盟征伐所出之車乘卒徒幣帛饔餼皆視此以為輕重故子產爭小國之賦自旦至昏而必欲自損悼公之世征伐方勤奔命蓋不遑矣季孫宿猶⿰木𠮲然自大以駕列矦之上而虗國以疲民故叔孫豹曰子將不堪惡宿之病國也三家之專魯自文宣而已然不待今日也至於意如當國愈攘奪以自強而舍之則三軍之作舍無與於季之專不專明矣魯頌之詩曰公車千乗其甲士歩卒當七萬二千人用其半休其半而曰公徒三萬然徒雖逾於二軍而不盡用之以從三軍之制所以息民而裕國也三軍之作國已勞民已敝書作者謀國之不臧也若季之盡征則又因事而行私作而季不益舍而季不損非僭擅也傳者未攷焉
  同盟於亳城北
  屢盟而數背背可惡也而因背以成其嚮未可惡也棄信勤兵以勦民非善謀也而因勞以求其逸謀亦未嘗不善也晉鄭之合離晉與鄭自謀之自知之而其跡則若顛倒無術而詐諼已甚者三分四軍以困楚而收鄭晉君之成筭也舎之固已測之審矣晉曰於我未病舍之曰晉能驟來晉曰楚不能矣舎之曰楚將不能不啻桴鼓之相應符劵之相合也楚疲矣鄭之從楚可以質楚而無歉矣至於蕭魚之㑹禮囚納堠皆如其志之所期而前之忽晉忽楚乍降乍叛者晉亦深諒之而知鄭之非狡矣使其不然晉難不深楚勞未艾縱偷旦夕之安而欲二十四年晏然北向楚之不能以一矢相遺其可得乎以欲翕固張之術行背荊同華之志大信在我何恤人言七姓十二國之祖自鑒我委曲以求合於晉之深衷雖千重誓而不顧勞民爭戰不遑寧處而不恤非叛也非勞也所以固其交而謀大逸也春秋於鄭之侵宋稱爵稱大夫稱帥師而無貶辭知其不以叛盟罪鄭也亳北之誓守以蕭魚庸何傷
  叔孫豹㑹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宮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
  齊崔杼宋華閲沒其名氏而以人稱左氏曰惰也惰者其跡而有所以惰之心春秋誅其心而重貶之非但在儀容進反之間也晉之失伯三世矣其抗衡而欲蔑伯者非但楚也齊挾其伯之餘業而収魯以長於東方秦恃西戎之伯而日修怨於河外晉有三方之釁久矣宋懲易子析骸之禍戴晉而無固志又晉之所為內患也悼公起而張之抑楚收鄭而拒呉東方靖矣乃西問秦罪而責士雃樂禍不止之辜中原之禍在秦不容不討也晉之濟涇以深入安危之機在焉崔杼華閲次且河上以沮軍心夫豈憚勞而已哉以為東方之國唯吾二國為大耳進則諸大夫承我而興退則晉人且因我而沮使其如北宮括公孫蠆之決志以從荀偃之馬首欒鍼士鞅之鋭氣得輔而昌欒黶之猜離不足以逞秦安得不斂手以乞盟乎而二子先沮焉此何心耶齊環之忮也不利晉志之得也向戌之偷也隠然有不敢得罪於秦楚之心橫亙於中也是故悼公甫沒而髙厚早歌不類之詩向戌亟獻弭兵之䇿二國之情畜之已久特畏悼之威而未敢發耳幸而晉之𫝑猶盛而秦無楚援不足以逞也藉其不然乗解散之人揜歸師而廹之豈徒晉受其毒哉出函谷以窺三川潰㪚者不可復収而天下之傾危在旦暮矣二卿之肉其足食乎彭城之師覆而陳遂䘮淮南九節度之軍潰而唐終失河北危矣哉故杼閲之罪不勝誅非但怠慢之愆已也
  大夫盟
  創業者之所為非後人所得而效也善守成者以我之不可學前人之可時移事變而𡚁不生若夫效之者拙而以成乎𡚁乃以咎作法之涼過矣湨梁之㑹荀偃怒大夫盟在㑹諸矦不能為政傳者推其原於悼公之委三㑹於大夫亦設身而為悼公思乎八年之內九合諸矦急於制楚救鄭而勤列國之君於道路諸矦即不憚勞而悼公之心固不寧也楚退鄭服諸君之存倦心必矣猶使其終年奔走躬聽命於道路君疲民勞國且不堪矣不欲重勞友邦之君使其大夫聽命而公獨親之則又自媟而失主盟之體乃當日六官之長皆民譽也公控御之得其道而諸大夫弗敢挾迎立之功以相亢賜六轡在手唯其所使以拒呉而討秦在公為之固自有張弛操縱之權焉委之大夫也何傷平公嗣立乍有事於中國未嘗煩諸矦之奔走而才又不足以御先世之舊臣無先君日馭戎路以馳驅之成績而但效其休息以靖天下之成局平公之拙也非悼公之咎也或曰明主之製法非但我所可行也必豫謀子孫之不若已而早為之制悼公不慮後嗣之不已若而早為之所安能辭其咎哉是固然矣乃大有為者之輯寧內外也有序而不可廹晉失伯三世矣其急在外則攘楚為當日之先務且功名不立諸矦不順而欲早行威令於國中望輕而下國不服夫悼公亦且遲回以思待楚鄭呉秦之難皆已平矣然後徐取國中之定分而整飭之未晩也公之立也年方十四三駕之後猶在壯年使天假之年必有漸張之權消旁門倒持之釁者而不虞其早折也晉明帝速天而蘇峻叛周世宗早殂而趙宋奪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君子方為悼公深惜焉而豈忍取後嗣之不振以過責之
  公㑹晉矦宋公衛矦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圍齊
  榖梁曰諸矦同罪之病也以圍而書同起特筆焉非病之明矣胡氏責齊環之背盟棄好宜得同罪也而諸矦之背盟者衆矣傳固曰春秋不貴盟誓齊之罪豈獨在背盟哉齊之加兵於諸矦經無所見其屢書者伐魯耳齊之罪在伐魯而春秋惡之亦在伐魯非但為宗國恤也魯不能霸而霸倚為重輕魯不能勤周而周與為存亡者也明徳之後秉周禮而以文教重於天下是文武成康之靈所慿依而五帝三王之道統所維繋者也故欲得天下諸矦者必先得魯魯之去來不敢以兵爭之而但以徳綏之故晉文興而不問戌衛取榖之罪晉悼興而先勤士匄士魴之交齊矦而欲與晉競也則顧周公太公夾輔之誓亟親魯以動天下而猶恐魯之不從乃當其時有不賔之椘有不徳之呉有遂君之衛有背華之陳蔡有犯大之邾莒皆置之而唯魯是求蔑裂秉文之國以矜誇詐之雄諸矦羣起而致武豈魯之𫝑能得此於天下哉冠帶詩書之望國人心不死未有忍視其陸沈者也苻堅不聽王猛之諌而風鶴奪其魂魄拓跋逞其飲江之志而狒狸死於邜年盛衰者時也存亡者數也聲容文物文武之統緒所繋而不可凌者理也一人倡之衆志翕然而興雖悍且㓙折之崇朝而隕落矣同者不介而孚豈有爽乎
  取邾田自漷水
  榖梁曰軋詞也其文隱幾不可解范寗曰軋委曲隨漷水言取田之多漷水入東海入於泗經數百里安能盡取之乎公羊曰漷移也北方之水徙決無恆魯與邾舊以漷為界至是漷移而入邾疆魯乃隨其所移指為已境而奪邾田故書自漷水以著其罪然所取者魯邾疆域之一曲耳故當以公羊為正
  衛甯喜弒其君剽
  君臣以義合審之於先而弗能改於其後者也合則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矣生乎逆亂之世非其君不事其不事也則不可一日立乎其廷故張良以匹夫撃天子而不名為賊既已為君則不可他日而易其志故王彥章事簒立之朱溫為之效死而可名為忠食人之祿執人之政而謂君非吾君也其心先喪矣甯殖惡死後之惡名而屬其子甯喜承其父之亂命而敢於弒其心曰是非吾君而衎吾君也將誰欺皮冠之見小過耳而殖敢行其大逆喜而欲蓋前人之愆維有避位出奔舍剽弗君而聽國人之迎故主耳乃殖死七年矣懐姦以事剽尸祿以專國知衎之𫝑終不忘情於入而內有母弟外有賢臣以為之援乃身犯大逆加刃於所翼戴之君其惡不可矜其死不能逭矣春秋舉弒君之刑以加之其罪定也又書殺其大夫甯喜以衎之隂殺而陽任之失人君之道也豈得以子大叔置君弗定之小失為喜薄責乎罪莫大於弒廢立其次也
  叔孫豹㑹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於宋
  宋之㑹滕邾之君與焉杜氏以謂私屬而略之小國畏征賦之繁難而請屬於大國不得已之情宜矜恤而存之何忍遽沒之乎於此見春秋正名之深意有所略以存君臣之大分與晉文召王之沒而不書同扶人道以立大綱所謂非聖人莫能修春秋也㑹盟者國之大事君弗躬親而委之大夫以執牛耳諸矦之不自強可閔也既已使大夫主之邾莒雖小自可視曹許而使其臣以聽命乃甘屈於大夫之下從而受盟愈可閔也春秋欲伸滕邾之君於晉楚之上則南北弭兵之大故大得大失之所係不可使滕邾任其功罪欲序之於孔奐良霄之下則倒冠於履下而君臣之大分亂而不可理故不得已而沒二國以存天下之綱大夫辱諸矦也諸矦自辱也天尊地卑之大義先王建矦之大法不可辱也此聖人之深意也
  衛矦之弟鱄出奔晉
  能制國之謂君能尊主之謂臣能定是非審利害原始要終守貞而不違於道之謂信逢君之非導人之逆堅䕶其不道之言以為信信而賊矣衛矦衎之要寗喜曰政由寗氏祭則寡人失政而何以有國此之謂君不君鱄受命而以與甯喜相期許此之謂臣不臣喜伏其辜而怨衛矦失要約之言悻悻以去不義之信此之謂不信要其君以政與人君不從而鱄曰君不信父逐君而子欲擅國殺之非不當罪而鱄曰君無刑然則茍全鱄硜硜之言以千乗之國十餘代之世守舉國之生殺盈廷之黜陟邦交之離合財賦之出內兵戎之動靜一惟喜是聽而衛矦歛手以聽命鱄之言踐而後可不失其君臣兄弟之𢑱倫以立乎廷而不去哉喜專之衎固不平之衎不平而喜怒又移於衎弒剽之刃且加於衎鱄又何以保信於其君也夫鱄而果不惜為亡公子以靖乃心則祝宗告亡之日何不去而待之殺喜之後乎榖梁子曰是亦弒君者也以鱄為喜之黨也其論正也又曰鱄之去合乎春秋春秋其奬亂之書以與聞乎弒君者為合耶變文書弟使與秦鍼宋辰等蓋惡其守私要而忘親背君以逃也
  豹及諸矦之大夫盟於宋
  一人一事而再見則畧其氏修辭之體然也豹之不氏二氏以為違命而貶之夫其所命者何也季孫欲使爭承小國之賦視滕邾也魯以周公之𦙍千乗之國為周室之大宗有先王之景命在國之所以立也乃欲視滕邾而為人私屬沒於利而棄禮以自卑亷恥道喪以貽四鄰之欺削宗國之望蔑先王先公之世守使其命出於魯君且可以義裁之而況其為季孫宿削國以自殖之私意乎夫邾為魯之附庸君以字稱大夫比於微者其來舊矣滕本侯爵自替而從子男之賦則天下諸侯皆子之春秋亦因而子之此鄙嗇而自墮其令緒之覆𮜿也曽有血氣者而忍耐之乎豹之不從義也何貶也夫修辭者必有體雖讀者不厭其繁雖聖人亦何異於人哉取而巧説之以為褒貶之案蓋亦未之思也若公羊謂衛石惡為惡人之徒在是而危之一石惡何足以辱諸國況乎魯非主盟尤不任咎言愈鑿義愈詘矣
  呉子使札來聘
  有一人之行有一國之政春秋者紀國政之書不舉一國之大政而以論一人者也一人之生平有邪正一事之行止有得失春秋者紀事之書不取一人之生平於一事而論之者也故管仲蘧伯玉子産史魚衛公子荊皆聖人之所與而不搜其遺事以附見於經子西之卑賤衛豹之姦賊皆聖人之所惡而不著其名氏以顯其惡責臧孫之竊位而告糴不加之貶嘉寗愈之愚不可及而來聘不特為褒呉札之來聘呉子邦交之事也從乎來則嘉其慕義之例而已矣札一使臣雖使徳如舜禹亦僅如其事而書之耳而傳經者或以為賢或以為責屈一國以從一人舍其事之得失而論其人之善惡則春秋非天子之事而為私好私惡之書同於范曄陳夀之史矣故以為賢季札者皆非也而曰責札之辭國以生亂則尤異乎聖人之言矣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其所厚望於天下者君子也非不願當世之有聖人而躐君子以自任為聖則且為無忌憚之小人聖人之所深懼也乃欲以非常之事責季札之不即奄有呉國而以失節為逹節乎季札輕千乗之封守世及之義庻幾欲仁而得仁者故夫子稱之曰延陵季子之於禮其合矣夫而題其墓曰有呉延陵君子之墓蓋亦以得見君子為慰也而何貶也僚之妄立而不君光之爭國而行弒於季子乎何尤君子求諸巳而已矣僚光之不肖季厯叔齊之賢非已所得而謀也且也僚之頑光之狡伍員要離專諸之為亂人不可以理化者也使札而嗣立能保其凜凜夀夢之遺命帖然而事我乎順以撫之則彼且為劉濞為蕭鸞欲遏其惡則且為宋太宗之於光美徳昭也故曰躐君子而自任為聖則且為無忌憚之小人也世儒好為廣逺權宜之論而究為名教之害譙周馮道之流皆曰吾逹節以止亂也異乎聖人之言而賊道甚矣
  昭公
  楚子麋卒
  楚子麋書卒經有明文以為弒者左氏也豈其無徴而加人以大惡此有以知其説矣公子圍之心路人知之矣設服離衛鄰國相與歎之使鄭中返國人固驚其必有為也乃入而問疾而麋旋死矣疑之深諒之決於是凡楚之臣民竊相告語曰弒也浸乃聞之四鄰浸乃傳之簡冊皆曰弒也未有不信其固然而左氏據傳聞以決言之不然其赴告也曰病而卒孰敢以疑似犯㓙人之忌而證其果非病而為弒乎聖人傳信而不傳疑存忠恕以消逆億下輕以大逆加人從赴而書卒録其實而已矣幕及平夏駢首受刃相食之慘雖不弒猶弒也終不以莫須有之爰書名之為弒立法審而後亂賊懼不然實弒者且援引以反唇譏春秋之過於刻覈何懼哉胡氏謂因申之㑹曲為中國諱夫合十二國冠帶之君羣戴僭王之匪人以為盟主斯古今之大變人道之深憂豈必有弒逆之惡始足動聖人之悲閔乎言之已深反失之淺此類是已
  叔弓如晉
  常袞辭大官之饌論者謂自顧不能則可辭尊位不可辭常祿君子以為知言叔弓銜命修兩君之好晉雖盟主以周班言之等之為元矦也以懿親言之魯者諸姬之宗國也郊勞有恆典授館有定儀受之而非有溢榮弓自揣不足以膺使命則不如弗往既將命矣館垣之卑隘子産猶執詞以毀之儼然大國之使跼蹐而若弗克負荷不亦隕君命而辱周公禽父之靈乎夫弓之苶然畏縮者則有繇矣瀆盟疆鄆弓實帥師而叔豹戮矣小人無禮緩則行私以犯霸政急則辱國以求茍容恭不近禮自恥自辱而叔向以為知禮左氏艷稱之彼烏知禮意哉
  鄭殺其大夫公孫黒
  黒之誅與衆棄之也傳乃以畏強幸疾為上累何足為鄭之君與執政累乎子産之善於馭姦也以寕國也為岐黃之術者曰因其衰而刺之事長已故石碏討州吁不於弒立之際而誘之以覲王之請季友誅慶父不於再弒之初而乗之於奔莒之時時有所必待𫝑有所必因也惡不積不足以亡身㓙人㓙終自有期觀釁而發迎機而立數其罪拒其請屍諸通衢辭嚴義正而國不動揺謀國之善非褊衷之所能測也若必於彼惡方張之日憤焉思逞其不為晉厲之誅三郤魯昭之於季孫陳蕃竇武李訓鄭注之於宦寺者鮮矣然則何以書大夫非有弒君叛國之大惡而上又無王命以討之不削其官法之正也凡討有罪而書大夫率此義耳
  叔弓敗莒師於蚡泉
  公羊之説迂而不當多矣而何休又導之以入於詭誕蚡泉之文三傳所傳各異左氏謂之蚡泉榖梁謂之賁泉賁音扶粉反與蚡相近文雖異而其為魯地一也公羊謂之濆泉而曰濆泉者直泉也直泉者湧泉也既不可通何休乃雲戰而湧出為異象公在晉臣下專受莒叛臣以興兵百姓怒歎氣逆之致按經言敗莒於蚡泉與敗莒於酈敗邾於偃何以異且方戰之時勝者喜而旋師敗者潰而遽走即有泉湧出非江河之決足以渰軍何関於戰且魯既勝矣泉涌為災應當在莒而魯何任其咎牽強天變以立異説休之學蓋䜟緯之流而公羊實作之俑矣
  暨齊平
  傳以翼經經有微言之難喻則徴之傳經以正傳傳有殊説之難定則稽諸經經之屬辭比事合先後參彼此而傳之異説可折中矣暨齊平糓梁以為魯也左氏以為燕也夫亦孰從定之哉考之經之前後而知之矣齊魯自夷儀之後盟㑹不絶曽無一矢之相加遺平者平其不平也固無不平而何平之有於燕則前書齊矦伐燕後書納北燕伯於陽則暨平之為燕徴矣齊景於是有復覇之心焉故因伯欵之奔挾義問以致討蓋亦欲修桓伐戎闢地之勲也伐燕者正也受復而退觀釁而後動為義不終急於平而以納君待之五年之後偷而不足以有為景公沒於利而墮義晏嬰知其失而弗能強諌齊之所以終不能復覇也故書曰暨授權於燕而抑齊哀其見義之不為無勇也晉既失覇齊又無成拱手而授中國之權於呉越聖人之所傷也宋楚平而晉覇衰齊燕平而齊覇不復曹之卒章傷天下之無覇春秋之情見乎詞尤章章矣
  陳矦之弟招殺其世子偃師
  招殺世子而稱陳矦之弟以為寵愛之過者非也人之不仁狥牀第之愛至殺其冡嗣而猶能與兄弟相友愛以至於過乎援㓙人而授之刃者溺也乗君之昏而逞其㓙者招也非招無敢任殺者故溺委其事於招而果成乎殺溺豈有愛於招乎卒之身縊以死愛子奔招之於溺又豈嘗念其愛而有所不忍乎殺世子以自殺而亡其國所謂自作之孽不可活也書曰陳矦之弟招殺其世子偃師謂陳矦之弟殺之即陳矦殺之也若從常例而稱公子則罪在招陳矦不仁之惡掩矣趙主父楊堅皆以此亡至不仁者亂賊不與分其惡人道滅絶聖人之所閔招之惡不足深論可矣
  叔弓帥師圍費
  行有不得者反求諸巳為君子言也若夫叛逆大惡豈以此責之哉人方以叛人為叛叛人即以責已之叛者為叛叛者𢙣之黨叛者和之舉國之習於叛而不覺者從而附㑹之而叛人乃以叛之名歸之責已者而不怍人以正責已矣不名為叛則不可加之兵不名為討則不可以欺國人而逞已之志亂臣跋扈以上刼主下脅衆固逆黨㪚義旅者此也蚩蚩之氓何知焉驟聞兵戈之猝起驚相告語斥之為叛不幸功隳而死亡遂傳之爰書傳之告赴曰彼叛而我平之叛人之名反受而不能辭君子原初終正大義伸孤忠抑橫逆不以成敗論人豈其然乎若叛人之所叛而亦叛之衆人之所叛而遂叛之天下亦何頼有君子之名教哉南蒯入費季氏謂之曰叛叔弓討之之辭曰叛魯人因自言之曰叛流及於齊齊亦斥之曰叛不謂胡氏翼經作傳明聖人之大義而亦以為叛也夫蒯之為謀歸室於公以費為臣𧨏至正也蒯謀之憖憖告之公請命而行非擅興誣上之師也季氏稔惡不悛盜憎主人而援戈相向此猶可責以仁禮存心而厚望之為君子乎或曰蒯幸而成也不能必其終戴公室而盡其忠也曹操圖董卓操復為卓劉𥙿誅桓𤣥𥙿復為𤣥何為遽許之以非叛哉曰義之正者不容先慮其邪而早奪之君子勸忠之至意也當其舉國從逆之日而能倡義以起亦奚必保其往乎即如操𥙿之懐慝久矣而當滎陽攻卓京口討𤣥之日從卓與𤣥之詞而號之曰反又豈可哉故書圍費而不書蒯叛深惡季孫重貶叔弓之黨惡斥其動干戈於邦內而不戢也他日公山弗狃之召子曰吾其為東周乎聖人之志見矣
  楚公子此自晉歸於楚弒其君䖍於乾谿
  楚麋之卒非實弒而春秋從偽赴也於書比弒其君䖍而益信矣傳以楚未嘗錮比比未嘗不向楚而坐責比君臣之義未絶而為弒君者所援立因厚其責而目之為賊夫坐之向背子鮮偶忿為之而豈必義絶者之皆然晉之以覊抵祿晉為之非䖍使為之以䖍之忮毒雖無錮比之事又豈須臾忘比者哉且即君臣義絶亦無貴戚而推刃尊親之理傳之於義疎矣況乎比以經權失宜而加以不赦之辜䖍以覆載不容而沒其元憝之跡春秋非聖人所修也則可春秋為聖人所修也何倒置如斯也麋惟實卒故䖍稱君而比書弒比唯實弒故棄疾書殺而比不稱君乾谿之獄情得理允而比無可曲觧明矣乃胡氏之説既然三傳之義又異何論楚獄者之紛紛也所不解也左氏既以䖍為逆賊矣公羊則曰歸無惡於弒立也榖梁則曰以比之歸弒比不弒也要皆惡䖍已甚而曲為比解也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誅䖍者有萬世之公説而豈比所得操刃以相嚮乎雖然亦未害為君子詞也何也䖍之宜授首於人君子之所快也楚既僭竊䖍復竆㓙設服離衛既攘臂以奪其主投龜詬天又瞋目而蔑宗周坐致齊犧剪滅上國惡極將隕猶耽於周鼎鄭田恃大城以逼諸矦自楚氛猖獗以來頵之橫旅之疆未有如此日之淫威以逞者中外喪氣神人共憤久矣君子懐千秋之公怒寛假弒之者以幸其亡亦天理人情之不容已而三傳之説立焉然而非聖人之大法也聖人正名實定刑賞不為已甚者也
  意如至自晉
  左氏之輕以禮許人不一矣意如逃歸而猶曰以尊晉罪已許之曰禮則亦孰為非禮者哉意如之削其氏族聖人賤而削之也蓋意如者始貪惏以啓釁繼畏愞而私逃穿窬之行也因其賤而賤之聖人之法嚴矣若以為史策之固然則季方專魯誰敢操觚以削其族而史藏魯府亦何能以謝罪於晉而修事大之禮乎且使魯畏晉自貶而史亦不敢存孤卿之姓氏則君辱矣卿執矣與邾莒齒而屈於下矣猶自惴惴焉䑓𨽻其冡臣勿敢私尊於國史則辱人賤行不足以立國禮者所以強立而不反也而豈其卑柔沮喪之足雲哉此説行而唾面自乾者且以訓其子孫士君子之節斬於天下久矣
  有事於武宮籥入叔弓卒
  易曰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往有其躬而後可以立身可以事君可以治人可以事神可以善生可以安死非愛其身之謂也不以身戚君不以身辱國不以身亂禮無他利不足以動之而已矣權與𫝑利之所存也怙權𫝑而不忍失之生以之敗徳而誤及國家死以之虧禮而羞及鬼神叔弓蒞事於武宮甫籥入而仆於庿次其耄老垂盡之氣非一旦矣而不能辭蒞事之役非不欲辭蒞事之勞也辭蒞事則必辭其祿位弓沾沾而不忍舍雖死而不憚勞故不辭也弓之生平趨利而失身久矣疆鄆取郠為季氏厚封殖而害及其君帥師圍費為季氏逐異巳而病深於國是以得季氏之歡心而倚之為重魯㑹盟征伐之政恆在三桓而弓獨十一見焉迨及病且憊而季氏猶寵之以有事之榮以狥之弓亦不惜餘喘以自安其卿位諱疾忍死至於顛仆昏冒而始知大命之傾不恤其躬乃使先公不得享其養曽孫不得盡其誠其死也無異於巖牆桎梏矣嗚呼士大夫之喪其恥心也老不休病不謝其甚者有父母之喪而不去其官史嵩之張居正楊嗣昌之為名教罪人也不有躬不有父母而何有於君哉春秋書籥入叔弓卒醜之也三傳於此言禮禮豈為奔金夫以宣淫者設哉
  許世子止弒其君買
  五刑之屬三千不孝為大然輕重則有等矣違溫凊定省之常儀而遽加以汚瀦之大法又豈忍哉許止之弒斷自聖筆罪較然矣左氏曰飲太子之藥卒公羊曰止進藥而藥殺以刅與藥有以異乎此逆子不刋之定案也而榖梁以為不知嘗藥故備責之見孝子之至不嘗藥者子道之不盡謂之不孝允矣而謂之弒不已憯乎榖梁此論非以求全於孝子特以曲貸於元㓙而已是擣附入宮而霍光掩其妻之大惡紅九進御而方從哲賞李可灼以金幣之術也榖梁何私而曲庇逆止哉蓋止鴆其君父而欲揜之也故為震悼號泣不食不飲之態飾其惡而免於討㓙人之涕洟無情而泉涌者多矣踴擗呼號尤易為也飲食則無從察之於曖昧也人不察而或疑其為無心之過傳聞焉而遂僅以不嘗藥聞迨夫鬼神弗赦魂喪神驚畏梟磔而走晉以死天殛之也乃謂之毀死而榖梁信之僅以不學責之然則劉劭崩衂破裂之詔遂可蓋合殿之極慘哉然則何以書葬葬者臣子之事君弒而賊不討則不書葬以罪其臣子世子躬為逆又誰責焉故許悼蔡景皆特書塟此處梟獍之法非臣弒其君者等又春秋之犬法也
  盜殺衛侯之兄縶
  左氏書縶公榖書輙音相近而亂未知孰是要之皆名也榖梁乃謂兩足不能相通謂之輙輙豈無名而蒯聵之子又豈廢疾之人而亦曰輙乎齊豹稱盜微之也春秋但責衛矦之不能庇其兄豹不足當春秋之法也胡氏不審乃舍手刃之盜而蔽罪於與難之宗魯過矣宗魯之不足弔孔子正事主之義以訓門弟子非春秋正名定罪之大法也
  劉子單子以王猛居於皇
  猛不稱子猛不得為先王之嗣也猛之書名猛不得為天下之君也其稱王猛者王國不可言周從乎鄭忽曹覊之例而繋之王亦猶王人王姬之稱王也猛非次當王者乎曰猛長當王也景王立朝之命正乎曰不正然則猛何以不得為景王之子而君天下耶曰立子以嫡無嫡立長天下之公義也君無正命廢長立幼大宗得而持之大臣得而斷之賢士大夫有口匹夫匹婦有心可得議之非為子者所得挾之以自爭也義無定在存乎其人故曰義內也非外也公叔文伯之惡母數之則為賢母妻數之則為妬妻存乎其人而已矣漢武帝之立昭帝非義也而燕旦抗表入侍則自取誅夷唐太宗之立髙宗非義也而承乾封事詐上終以幽死蓋父能制命為慈子以承命為孝父不慈子不孝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日居也猛處人倫之變父既嬖愛弟又擅私雖欲不為西山之遁採藥之行其可得乎或曰伯夷泰伯之至行不可責之中材以下猛非大賢何責備焉曰人倫之大唯有至者是方員之規矩也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不為伯夷泰伯則必䧟於大𢙣無中處之餘地也奪其子之稱而不以天子之尊尊之聖人之為萬世父子法也公羊氏以稱王為當國之辭國誰之國自謂當之而遂許之當乎然則敬王亦無父命而何以天王之稱予之耶曰猛已卒朝已逆晉楚各挾已爭劉單尹召交訌於內天位久虛四海無主敬王雖非父所欲立而亦非父所不欲立者也以靖國家之難據正而承祚夷齊皆逃而中子立中子不得不立也國為重則尊之焉可矣其於猛也生則絀其子之稱以立㤙子道也兄道也卒則稱子以明景王之私子朝之篡父道也弟道也王敬王之號而不貶劉單之爭君道也臣道也聖人之權衡精矣故曰聖筆如化工
  有鸜鵒來巢
  鸜鵒之異自南而來北宜穴而營巢二傳所論正矣而左氏復實之以童謡彼師已者無乃意如之黨援天徵物附益之以為理數之自然而非意如之逆天以行惡也叔詰之卒情見乎辭矣乃述之紀載將使天下後世謂國之治亂安危定於五百餘嵗之前而非由人造則春秋紀異本以立恐懼修省之教而為此説者使人委於命以聽庸主之怠荒姦人之縱恣也左氏好異而亂常若此類者衆矣讀者所宜辨也
  黒肱以濫來奔
  黒肱不繋國闕文也春秋之為闕文也不一仲孫忌晉魏多皆闕也而公穀恥其所不知必曲為之説於曼多何忌則曰春秋譏二名以啓王莾之妄而貽辱於匈奴於黒肱也榖梁則曰別乎邾而為不受封於天子之國公羊曰天下未有濫足以辨其非矣而抑曰黒肱為賢者之後而推以通之則尤迂僻而不通黒肱之祖叔術而果賢也亦無因事而通其後人之法畢公髙㪚宜生之賢其後人不見於春秋即當時為夫子所推予者蘧伯玉管仲子産而亦不借事以特書何獨於叔術而有特筆況其所傳叔術妻嫂逆命二子嬰稚爭食之説穢亂猥𤨏尤為君子所不屑道者乎胡氏有曰曲為之説則鑿矣鑿者君子所惡以不知而為知學者之大戒也
  仲孫何忌㑹韓不信齊髙張宋仲幾衛世叔申鄭國參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城成周
  王事之闕霸事之資也故曰詩亡然後春秋作有子頺之釁而齊覇以興有叔帶之難而晉霸以起猛朝之亂亦晉覇已衰而復振之幾也晉自平丘以後文悼之世業衰矣成周之城合十二國以戮力於王室無敢違者自是而十年之後諸矦之戴晉者猶昔也無私要之㑹盟無相攻之侵伐而乗安輯雒京斥絶庻孽之後大㑹於召陵以將問罪於楚雖以久相攜貳之陳蔡從未賔服之頓胡亦牽帥以從而中國之勢較桓文而尤盛甚哉大義之在人心不可冺而鼓舞之權莫大於此也春秋備紀大夫之名氏不書盟於狄泉而特大書曰城成周序其績以見天下之綱維所繋之重也傳者弗為之表章畧矣嗚呼以頃定之懦也魏舒韓不信范鞅之鄙也一修勤王之節而天下景從之也如此況秉忠志義以大有為於當世者哉項羽㧞山蓋世之威而縞素一臨摧之如拉朽苻堅投鞭斷流之勢而正朔所在自潰如驚麕天下之大百年之永人心猶故而興起於晦昧之中安得謂遂無其人哉
  公薨於乾侯
  昭公客死之嵗夫子已將及彊仕之年目撃式微之痛而自叔梁大夫通籍於魯為世祿之家則君臣之義定焉故陳司敗知禮之問引咎於已而諱公之惡盡臣道也然則乾侯之訃有愴聖心深可知矣書曰公薨於乾侯傷之甚憤之甚情見乎詞矣傳者以昭公不君季氏不臣並舉而分譏之事何異於司敗之直而無禮以傷聖人之志哉君之不君客死於晉土其效也不待言而不忍言矣且昭公之討季氏詎可盡責其不君乎智短謀踈未嘗不有自貽之咎然較之娶同姓之惡則不侔矣於彼諱之而於此罪之耶君臣不坐為天子方伯者且辨以其分而畧其曲也況聖人之心乎書公圍成望之也書齊侯取鄆幸之也書鄆潰傷之也皆聖人忠憤之所託也史墨之言曰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政在季氏於此君也四世矣此亂賊之黨所以搖人心而㓕天理墨蓋借魯以曲媚趙鞅為篡弒之地者傳者引之以釋聖人之經何其迷於邪説而不思也利口之覆邦家其史墨之謂與
  定公
  春王三月
  定公元年無正月不忍遽絶乎先君也昭公雖薨而殯未返定公雖嗣國而未立故喪至自乾侯書曰公不曰先君至戊辰而始以公之號加於定公明此三月猶昭公之月非定公之月也故從乎凡紀繫春於三月不忍使臣子遽忘客死之先君聖人之痛深矣傳以為不正定公之始者非也定何不正之有哉定之立非篡也務人之廢季氏之畜逆已固結而不可解盈庭皆季氏之孚而定公以介弟孤立處危疑之勢擁之而立而猶謙讓以不決則國非其國而主祭已久之季氏亦何所不至乎定公立而魯之公室猶有統焉社稷為重非可以處常之道論正始正終也
  立煬宮
  祭仲孫林父寗殖皆嘗逐君矣而猶必立君以不敢專季氏逐君曠大位而已主公之祭其欲代魯之心無所逃罪矣特以生不當田和趙藉魏斯韓䖍之時天下未有而不敢創也乃既已賂結齊晉而免人之責矣所難以欺人者恐鬼神之未佑也於是禱於煬公以錮昭公之復國且知昭公之客死已可坐而待之也而果客死矣於是歸功於煬公曰此先君之意也先君許我而無恫於神可無惡於人矣故立煬宮以昭已之得佑於先君也是王莽金匱之術也意如不死家臣不叛定公之不為孺子嬰者幾何也春秋書立煬宮以誅其誣神欺人之大慝傳者薄責之曰不宜曰非禮豈足以盡其惡乎
  蔡矦以呉子及楚人戰於柏舉
  師曰以能左右之也進之緩急唯其謀退之遲速唯其意兵之深淺唯其志敵之縱舍存亡唯其命敵納欵唯已受之俘其人畧其地唯已有之而為所以者聼命焉故能以人者必其能制人而使左使右也蔡何能以呉哉沈玉而濟志在報楚而未知何人之可託也求晉不克而求之呉伏以聼命尚惴惴焉恐呉之不我攜焉呉則與楚相持者數十年其思吞楚也久蔡偶挑之而動以速耳豈果為蔡而興師乎半濟而撃非蔡謀也五戰及郢非蔡力也夾漢之陳處宮之穢鞭屍之慘蔡無與焉蔡何能以呉哉春秋冠蔡於呉之上而歸以之權於蔡不與呉之成乎霸也蔡以覇待呉呉以覇自命君臣相率以憂中國為名責隨之容納楚子而以漢上諸姬為辭皆覇者之成局也自此而徴㑹爭歃窮兵以逞於中原不但覇而且有代周之志矣故聖人亟奪之而使蔡以之若曰此蔡之以懲楚而報其毒者也呉特唯其鞭弭之是從耳晉矦召王而書曰天王狩於河陽存天子之體也楚師救晉伐齊而曰公以呉師救蔡伐楚而曰蔡以者奪其覇也春秋奪楚而尤奪呉呉之為豕為蛇甚於楚也傳謂善伐楚解蔡圍則元之滅金為宋報二帝之讐亦將與之乎楚不滅蔡蔡必折入於呉呉其可終恃乎若謂予呉以罪晉在召陵書侵以陋晉罰不重施何必於此而申其責也
  從祀先公
  從祀之典三傳皆以為反文公之逆祀而順之從猶從衡之從直也胡氏獨取馮氏之説以為始祀昭公於庿從者祔於祖而後列於昭穆也定公於閔僖親盡而祧矣僖宮以季氏之私而存閔則毀矣於是時也魯方有內亂而何暇及於閔僖之順逆則馮氏之説允矣陽虎之為此也所以奉昭公而掲季氏之罪以為兵端也故胡氏謂其事順情逆出陽虎而不可詳然而陽虎之為匪人一人之善惡也昭公之當祀千秋之分義也論人者核其微定禮者重其大不相掩也君子不以人廢言而況於宗庿之大典君臣之大分褫權姦之慝申孤憤之志顧可以人廢之乎昭公之出非鄭突之篡衛衎之驕燕欵之私昵莒庚輿之殘忍也國柄旁移主臣倒置國非其國辱及先公不容不激起而申天討特其作之無序輔之非人謀之不審以至於敗耳身死異國而魂魄倚於宗邦是臣民之所不忍忘而祖考之欲共其歆享者也虎之為此必昌言於廷請命於君上告於羣公則非虎之私為之而魯之大政也何為而不可詳耶孔子之溝而合諸墓聖狂雖有霄壌之隔其為人心之公義一而已矣如謂必待其人而後可行無文王則不可饗親非武周則不可饗帝乎必待孔子而始修昭公之祀則使定公不能用孔子而女樂之歸早速孔子之行昭公永為無祀之鬼而三十年之國祚中絶定公亦何所受而君國乎書從祀者伸昭公以記魯之終合乎禮許之也亦幸之也奚問其為陽虎哉不書禘嫌於譏其僭書於竊寳玉大弓之上偶相屬而已陽虎叛季季氏逐君罪有輕重不得伸季以抑虎也
  晉趙鞅入於晉陽以叛
  傳經已僻遂以開無窮之禍無有如公羊以清君側之惡曲庇趙鞅者一言而毒流萬世為名教之罪魁亦酷矣哉劉濞以鼂錯為名王敦以劉隗刁恊為名蘇峻以庾亮為名垂及於宸濠寘鐇而不息挾篡之情稱兵犯闕宗社丘墟橫屍載道皆此言啓之也叛逆之情無所不至而猶有所顧忌者以犯天下之大惡人無與助天下萬世且操公論以推其後也此言出而亂臣賊子公然正告於天下曰吾以效忠於社稷而奠生民則貪者濟其欲忿者逞其恨逆者成其謀而人之從逆以為梟獍者皆有所挾以為之用甚則愚忠愚孝惡執政之病國不審而從之以䧟於惡身死名滅為天下笑公羊氏之遺禍豈有窮哉以趙鞅論之荀寅士吉射惡也鞅亦惡也寅吉射在君側鞅亦在君側也互相噬以自強為吞晉計耳相與撓晉而濁之奚其清乃公羊之為此説也有所授之也戰國之世荀范之族斬矣趙氏篡晉三分而獨強武靈之威名平原之虛譽足以籠致橫議之處士而文其先世之惡以冐為忠順邪説倡而公羊起於其後因襲而承之不知其為綱常之害至此極也道聽流俗之言以誣聖人之經教禍乃如此其烈可不懼哉春秋等三卿而書曰叛大義昭垂亂臣賊子之所懼者在是公羊之説興而懼者泮然自釋矣君側有惡而負險擁兵矢石加於宮闕以自命曰清側亦孰不可為也
  晉趙鞅歸於晉
  趙鞅之叛據土阻兵樹援要主惡莫大焉公羊氏既以除君側之惡文其奸其歸也穀梁氏又曰貴以其地反也許改過也何其為賊所愚而庇之深也鞅之歸果以地歸君乎抑仍擁為已有乎延及繼世尹鐸為之保障無恤據以自安沈竈産鼃而戴趙氏以不離晉陽之終為鞅有明矣歸國之後置先世之覇業於膜外而日尋於干戈以與荀范爭鄭衛交起而加兵於覇國失魯媚呉瓦解桓文匡定之天下惡孰有大於鞅者邯鄲逺絳而晉陽近又入國而挾君以逞則又孰在君側者二傳何此之不察也鞅之歸也惡以稔也奚改之有春秋書歸傷晉之無君而逆臣復入之易爾大義立而傳亂之邪説橫行日星為晦悲夫
  姒氏卒
  母以子貴非道之宜也子不得以其貴如諸其母而亂先君嫡妾之分也然春秋之世成風敬嬴嘗僭矣春秋因其僭而書夫人書小君志其失以記亂防之始然而生養死塟有可致其厚弗損於禮而可異於先君之他妾則不禁其厚而薄者為不仁矣姒氏定公之媵哀公之母其卒也當定公在殯之際哀公尚未改元而即位故褒崇之典不行猶然從妾例而不得以夫人小君之稱加之言卒而不言薨然視之他妾得以卒書則歛含奠塟之儀必有加焉者矣庶幾乎得情禮之中也公羊曰未踰年之君也其説是矣左氏以為不赴不祔不成䘮不赴何以得書妾母祔於庶祖姑何以不祔不成喪何以書塟是哀公過薄其毋而春秋因削其秩奬天下以薄矣夫豈其然哀公
  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
  處天下之大倫守天下之大正定天下之至變執天下之至常道二仁與不仁而巳矣無專計也心安而理得矣懐不定之心襲孝慈之跡相率為偽而天性蔑矣蒯聵衛輙之事亙古未有之變也斷斯案者夫亦何所容其委曲焉公子郢辭靈公之命決矣靈公彌㽞之際未嘗有遺命以拒亡人輙之於此處之亦易矣權主喪事涕泣以告國人亟請於晉迎蒯聵以歸位固蒯聵之位而胡氏曰避其位以譲之非也且子於父固不可以譲言也輙以其誠而迎父以居應有之位義正而辭嚴南子之黨其孰敢執異説以相撓者即使其怙邪不悛終拒蒯聵而不聼輙亦惟有棄苫次而逃從蒯聵於外靈公不患無喪主衛國不患無嗣君已之性盡而於人乎何求終身訢然忘衛國而為亡公子於外夫子所謂求仁得仁而無怨者謂此出乎仁則入乎不仁非夷齊則為梟獍更無所容轉計春秋書石曼姑帥師圍戚其為梟獍明矣而公羊曰不以父命辭王父之命違聖人之正訓以殘賊天性必此言夫胡氏抑曰辭其位以避之則衛之臣拒蒯聵而輔之可也假飾為偽以巧售其賊心使天下後世笑儒者之心跖而行夷以欺天下皆此等啓之也誠偽之分人禽之別名者實之賊也奈何君子之徒而為此名也
  晉人執戎蠻子歸之於楚
  十室之邑可以避難勢不惟其強弱惟其人而已晉之歸戎蠻子於楚傳譏其不競夫亦思其所以不競之故乎晉雖失諸矦楚亦國亡而僅存之餘也惴惴然聞通於少習之説而獻逃死相依之戎子以媚楚豈果畏楚之已甚哉趙鞅之言曰晉國未寧情見乎詞矣所謂不寧者非外侮也荀范之欲入而已夫孰使晉之不寧者鞅自不欲寧晉耳寅吉射而入猶鞅也鞅安其位以據晉猶寅吉射也皆晉之足以亡者也而鞅為甚寅吉射而入焉晉之禍或緩於鞅趙氏自盾以來窺晉而欲篡之非一日矣寅吉射而入則趙氏屢世之姦謀以敗則所云不寧者趙氏之不寧非晉不寧也全戎子以抗楚楚通少習而晉自可以據河山而與之爭勝特鞅南拒楚則齊鄭衛挾荀范自邯鄲以乗虛而入盾之不在諸侯武之彌兵皆是術也鞅他日之不能以抗呉而譲之長者亦是術也曹操通信於孫權劉裕棄闗中於勃勃皆是術也一可以擅晉而篡之天下聽其瓜分呉楚聼其虎視而於戎蠻子何有焉俯首以媿於戎蠻而負之其貌柔其心忍其毒深亦至此乎
  齊陽生入於齊
  陳氏之欲篡齊也數世於茲矣當景公衰耄之際而陳乞之謀益亟凡人臣之欲竊國者非先有所廢立則不足以制主而箝服其臣民故乞搆景公以逐陽生及荼奪長以立則又挾陽生以弒荼而立之計其廢荼立陽生之日必且執長幼之序以為名建鼓以告國人曰國乃陽生之國也而後鮑牧之徒唯其所命而不敢爭甚矣公羊之好異而為巨囊闖然之説幾同兒戱使然則乞不成其為姦雄而國人亦且笑其愚而不聴矣華元乘闉而語敵齊夫人踴棓以闚客皆謔也謔以釋經不足取也固矣
  齊國書帥帥伐我
  殷髙宗英斷有為之主也而用兵或亟易稱三年克鬼方而曰憊則君子有黷武之憂焉故傳説訓之曰惟干戈省厥躬傳者以言魯事則不侔矣魯之積弱也至哀公之為君季斯之為臣也而益不堪國無與立而四鄰睥睨之且將聞金鼓之聲而震掉焉敵加於已使借內省以文其懦必益趨於痿痺而亡可待矣以曲直言齊以一女子而逞其毒進封豕長蛇以相逼曲在齊不在魯也業巳請平而又間呉禍之方興以罙入清泗是尚可斂兵謝罪恧縮以受其蹂躪乎是故冉有樊須之賢顔羽之勇公為不狃之烈義激於中而思與致命此所謂田有禽利執言者也而執政苶然無生人之氣一子守二子從公禦諸竟善策也而不用一子帥師背城而戰勝算也而不能逡巡畏縮使國書一旅之師深入無人之境是其非省躬之有闕而哀公疑其臣三桓忌其君上下相猜甘詘於人而偷全於內故不言四鄙而直書伐我見受伐之深而傷其弱也孟子反殿而夫子稱之汪錡死而夫子使弗殤之冉有用矛而夫子義之聖人之情見矣非可以規高宗者益魯君臣之葸畏也
  公㑹晉矦及呉子於黃池
  荊呉徐越以僭王故而絶之於中國蓋天無二日萬古為昭而列國雖各君長其邦必奉一王而安於矦服封建之所以一天下而不可廢也聖人之大寳曰位雖名也實天經地義之所存矣楚之稱王齊矦攘之而陘亭之詞不訟言其僭蓋彼⿰木𠮲然自大君臣相怙之已久不能以片詞折也然桓公之所以不能定天下之亂者在此名義在人心而不冺誠使昌言以使革其偽亦庸詎不可以奪其魄哉夫差之㓙悍視楚為甚而黃池之㑹晉曰命圭有命固曰呉伯不曰呉王夫差終以伯自居而不敢以王臨晉夫豈晉定之為君趙鞅之為相威逾於齊桓而制之哉義不可冺於人心雖桀驁者勿能倔強以爭也或疑晉之爭長無力姑借是以釋慙而墮其霸業於是謂稱及者為會兩霸之辭以哀晉之失霸夫失霸之與失王也孰大奪其王而即子之以霸不猶愈乎太伯為文王之伯父呉為諸姬之長亦可有辭而何慙之有乗其爭長之機餌之以不成霸而禠其久僭之王趙鞅此舉差快人心宋爭獻納未能如此之得也故鍾離柤向皆言㑹呉而此言及及者我為志幸晉志之伸也然則何以稱呉子而不稱呉伯非呉之能自為不逺之復奪於晉之直而姑自抑稱伯則善在呉矣名義可以折強暴雖以趙鞅之無能為而名以正抱志義者何憚而不危言哉
  西狩獲麟
  公羊反袂霑袍之説未可盡非也感於麟而作春秋故至獲麟而止不然則文成麟至正可奉天命而終其事奚為絶筆哉曰以天道終者亦感麟之謂也麟為王者之瑞春秋天子之事聖人不得已而代王者以行其賞罰明王不作天命聖人作春秋以昭示萬世萬世之幸非聖人之幸也聖人知天道之在已而抑念天道之不集於帝王之躬亦以感天道之變而示春秋之合天豈一承天瑞遂矜天道之已屬乎乃若胡氏之言抑有説矣胡氏之為傳也當髙宗南渡之初宋室之不振甚矣庸君懦相問天而疑天不可問以為氣數在天非人之所能強爭故安於割地請和而志不帥氣故言茍有其徳正大分辨大閑昭大義檢大倫則匹夫操南面之權天且以王者之瑞應而亂無不可撥治無不可反鼓舞髙宗之志以折汪伯彥黃潛善之姦此胡氏忠君衛國之深情無疚於聖人之㫖而抑以尊崇聖經為聖人之天道闢王安石斷爛邸報之邪説君子之立言固有如是者唯其時而已矣



  春秋四傳質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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