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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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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四
  碧嶢精舍記明楊慎
  滇海西斤舍舟登陸俗曰髙橋稽之古志橋實曰嶢以山形似秦嶢闗受此稱爾髙嶢與碧鷄相望如箭括毛東鎮氏有別廬在其下精舍之顔⿰𥘈糴古定曰碧嶢憗獻疑於楊子曰茲嶢也沂知之沂號之如俗所不知何易諸己諸楊子曰無易仍爾也君子期人以雅不以俗待人以博不以陋昔者孔子之作春秋也經書善稻吳名則伊緩也經書大原狄名則大鹵也經書蚡泉狄名則矢胎也糓梁子曰號從中國名從主人范𡩋曰物類地形當從中國至於名人則從本俗楊子讀而詮之曰大哉孔子辨物正名奧哉糓梁啓藴發隠號從中國故去大鹵伊緩矢胎而從大原善稻蚡泉也名從主人故介葛盧戎曼子皆不易矣慎往年執簡史局紬書藏室見洪武中有請以春秋兩漢地名名今各驛傳詔既從其請史復書其事皇祖之謨春秋大復古之意也慎自執㦸於滇每慨物類與地形名失之陋俗名⿰㟽而為祿脿呂閣而為呂合金浪巔之為丁當丁瀾滄江之為浪愴江也不止嶢之為橋耳方言既訛郡志踵謬豈君子雅俗而博陋之心為盛世一統而同文之義乎東鎮於春秋專門其學而又以世族閱子眀習當世是名也固雅俗博陋之濫觴辨物正名之拳石與因注而志之若夫臨睨眺聽之美薈蔚清泠之興巻中能賦者則偹矣
  雲局精舍記楊慎
  㸃蒼山之㯟有玉局觀焉四時有雲氣帶其間於夏尤著故狀其景曰玉局夏雲張子九言有書舍在其左予題之曰雲局精舍一日坐予於堂曰請問學予曰子知夫雲乎知雲則知學焉夫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無雲則無以為雨矣猶之地産植物花者為實乎實者為花乎無花則無以為實矣夫學何以異是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無文則何以為禮無博則何以為約今之語學者吾惑焉厭博而徑約屏文而徑禮曰六經吾註腳也諸子皆糟粕也是猶問天曰何不徑為雨奚為雲之擾擾也問地曰何不徑為實奚為花之紛紛也是在天地不能捨博而徑約況於人乎雲天之文也花地之文也六經諸子人之文也見天人而合之斯可以㑹博約而一之此學之極也張子避席曰夫子命貫矣請終身誦之
  西峪草堂記唐順之
  靈寳陜洛之衝也環而山者以數十而西原獨當其僻處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數百里散而藪者以數十而西峪又獨當其最深處峪口偪仄始疑路窮忽然中開更出異境茂樹淺草森隂蔽虧水泉㶁㶁若驚蛇出沒草間其人鹿視而穴居可二十餘家於是許君廷議遊而樂之乃即峪口作草堂於其上仰而眺秦山俯而顧西峪煙雲竹樹隠見千態不下席而盡取之其勝又於是為最已亥嵗予見許君於京師君為人鬯達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為國家建萬里勲也一日與予論草堂之勝且曰吾將去而休於此矣余笑而詰之曰君不聞馬文淵昆弟之相笑者乎夫嵬才傑士其所寄意必於奔漰洶湧之川㠝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極世間險怪瓌偉超曠之觀然後足以饜其耳目而發其跌宕濩落不羈之氣若夫耽水竹之清幽蔭樹石之蘙薈此則窮愁枯槁之人漠然無所振於世而有以自足其樂於此夫固各自為尚而不能兩得也今君試料才氣與文淵少游竟何似國家且北收河南南繫交酋之頸假令據鞍躍馬今之人孰能先君者乃欲乗款段優游閭里自比少游其寧可得耶三門之間洪河巨石怒而觝擊砰砰磕磕若戰鼓然百里之外有聲而殽函又秦漢以來百戰故處過而覽者莫不躊躕慨然想見乎揮戈濺血虓虎喑嗚之雄此皆險怪瓌偉世所駭詫且近在君衣帶間君何不寄意於此乃欲自託於寂寞背嵬才傑士之好而就窮愁枯槁之所樂此又何說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豈常受河上公語耶故曰養辨於其訥藏勇於其怯然則君之欲為彼而姑為此也其有意乎倐而蠖屈倐而虎躍則余不能窺也巳
  企潁亭記王慎中
  潁陽東溪相傳巢父洗耳處而箕山之上蓋有許由塚疑於有其人矣彼其惡以天下累已而逃堯之見求宜其去之幽昧荒逺使不可即而其生且死不離乎箕潁之間豈堯之仁不屈一夫之所守不待去逺自不患於見奪抑其善於自冺能使堯終不得而累之以天下而無事於逺去是亦髙矣吾又有病焉夫其求之而迯迯之而不逺而能使其終見舍孰若無使為其所知而莫我求也髙世之士天子有不得臣諸侯有不得友非謂其爵之而不降禮之而不就偃蹇傲倨抗其跡於巍巍揭日月以行其灼灼之名而以為髙也湛乎與俗同波芚芚兮其與衆人皆愚覿面有不見其躳同席有不睹其形而臣且友之故不可得耳今將待其詞命之至而後以為已汙艴然作於容氣顯與黃屋絶烏覩所謂髙哉好奇之士猶奓然道之何也康衢之老人樂其食飲歌聲發於腸肺使堯聽其歌而不知其聲得其聲而不知其人是吾所謂髙也當堯之時環康衢而處者皆可以為巢許而泯不見稱二子者以不能為髙而來堯之見求反以辭而迯之見名為髙而傳於後不亦異哉縉紳先生方且原帝堯重禮之指決其事之無有以闢傳者之妄予以為正使如好事所談以為實有尤不得侈以為髙耳西亭君作亭以自休名之曰企潁君其猶眩於莊生之誇說以為甚髙而慕之耶而聞君之名亭者乃始莞然以笑曰彼二子者與之以天下之大而不受西亭方以宗室之胄爵秩命數出於有司之所議器服宮輿皆自上予之也而奚以慕二子者之風夫匹夫之㣲長於貧賤而能不移於富貴蓋多有之生於富貴之中超然獨離而不溺於所習是可以為難耳矯焉辭千乗之國或不能不見色於豆羮一介不受之誼至為細淺而可以不愧於千駟萬鍾不顧之大節西亭君者予及與之遊而知之其於富貴蓋生焉而不溺其好學自敏知慎於分義之際可以不苟取於一介如是而作亭曰企潁奚不可者笑者尤怪之曰異哉所聞康衢之民皆過於巢許而宗室之富貴乃可得而企之也嗟乎非聞者之不知則何以記企潁之亭
  畏壘亭記歸有光
  自崑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吳淞江之旁蓋圖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見矣土薄而俗澆縣人爭棄之予妻之家在焉予獨愛其宅中閒靚壬寅之嵗讀書於此宅中有清池古木壘石為山有亭登之隠隠見吳淞江環遶而東風㠶時過於荒墟樹杪之間華亭九峯青龍鎮古剎浮屠皆直其前亭舊無名予始名之曰畏壘莊子稱庚桑楚得老𣆀之道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三年畏壘大熟畏壘之民屍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於此竟日閉戶二三子或有自逺而至者相與謳吟於荊棘之中予妻治田四十畝值嵗大旱用牛輓車晝夜灌水頗以得穀釀酒數石寒風慘慄木葉黃落呼兒酌酒登亭而嘯忻忻然誰為逺我而去我者乎誰與吾居而吾使者乎誰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壘亭記
  花史館記歸有光
  子問居長洲之甫里余女弟壻也余時過之泛舟吳淞江遊白蓮寺憩安隠堂想天隨先生之高風相與慨然太息而子問必挾史記以行余少好是書以為自班孟堅已不能盡知之矣獨子問以余言為然間嵗不見見必問史記語不及他也會其堂燬新作精舍名曰花史館蓋植四時花木於庭而庋史記於室日諷誦其中謂人生如是足矣當無營於世也夫四時之花木在於天地運轉古今代謝之中其漸積豈有異哉人於天地間獨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靜而處其外視天地間萬事如庭中之花開謝於吾前而已矣自黃帝迄於太初上下二千餘年吾靜而觀之豈不猶四時之花也哉吾與子問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內視二千餘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為已有營營而不知止又安能觀世如史觀史如花也哉余與子問言及此抑亦進於史矣遂書之以為記
  借竹樓記徐渭
  龍山子既結樓於宅東北稍並其鄰之竹以著書樂道集交遊燕笑於其中而自題曰借竹樓方蟬子往問之龍山子曰始吾先大夫之卜居於此也則買鄰之地而宅之今吾不能也則借鄰之竹而樓之如是而已方蟬子起而四顧指以問曰如吾子之所為借者特是鄰之竹乎非歟曰然然則是鄰之竹之外何物乎曰他鄰之竹也他鄰之竹之外又何物乎曰莫非鄰莫非竹也莫非鄰莫非竹之外又何物乎曰㑹稽之山逺出於南而迤於東也山之外又何物乎曰雲天之所覆也方蟬子黙然良乆龍山子固啓之方蟬子曰子見是鄰之竹而樂欲有之而不得也故以借乎非與曰然然則見他鄰之竹而樂亦借也見莫非鄰之竹而樂亦借也又逺而見㑹稽之山與雲天之所覆而樂亦莫非借也而胡獨於是鄰之竹使吾子見雲天而樂弗借也山而樂弗借也則近而見莫非鄰之竹而樂宜亦弗借也而又胡獨於是鄰之竹且誠如吾子之所云假而進吾子之居於是鄰之東以次而極於雲天焉則吾子之所樂而借者能不以次而東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於是鄰乎又假而退吾子之居於雲天之西以次而極於是鄰則吾子之所樂而借者能不以次而西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於雲天乎而吾子之所為借者將何居乎龍山子矍然曰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吾能忘情於逺而不能忘情於近非真忘情也物逺近也凡逐逐然於其可致而飄飄然於其不可致以自謂能忘者舉天下之物皆若是矣非子則吾幾不免於敝請子易吾之題以廣吾之志何如方蟬子曰胡以易為乃所謂借者固亦有之也其心虛以直其行清以逸其文章鏗然而有節則子之所借於竹也而子固不知也其本錯以固其勢昂以聳其流風瀟然而不穴則竹之所借於子也而竹固不知也而何不可之有龍山子仰而思俯而釋使方蟬子書其題而記是語焉
  姚太史風樹堂記陳繼儒
  往乙丑秋操一葉弔孟長節母於婁門東之十里餘歩月入村太孺人輿襯猶在舟次肅衣稽首退而愴然賦詩以贈之乾坤局脊敢求全一把黃茆枕墓田孺子但言耕稼事門生多廢蓼莪篇木鷄望去何曽鬭金馬拋來不受憐哭罷白楊風夜起蕭蕭落葉打窓前爾時夜分矣猶聞丁丁椽木聲余問何以曰先慈嘗欲結茅墓旁而未之逮也奉遺命考室三楹其中龕奉父母主兩旁供如來置苫塊出入謁於斯春秋禴於斯食於斯寢於斯生於斯死於斯題曰風樹堂志悲也堂之四周長松數十章老梅數十本修竹數百竿雜花繽紛羣羽翕集隠幾絶巢燕之泥橫渠下捕魚之柵冠蓋濶希瓢笠狎至望見者疑有僧寮農舍而不知為孟長太史公蛩吟䑕泣處也孟長居廬閟靜嚴潔酒肉不御國事不談非特精講禮家言抑亦得放士逐臣居貞儉難之體傷哉貧也但恨不早搆此堂以娛太孺人耳太孺人而在或為介子推之母子遯綿上而耕或為袁夏甫之母子穴土室而視今兩者無一焉而以區區五斗之養母且病而歾於京扶三千里之喪至淮隂聞嚴譴母且震而匍匐於道老魅遣銀鐺四出窮捕鈎黨人吳兒蜂擁數萬餘捉緹騎撲殺之文起孟長莫能禁命在箕風斗口間太孺人有靈度且登於木嘯於梁聁而祝曰尚慎㫋哉而禍且岌岌矣昔劉元城終夜熟睡鼾聲撼墻屋徐有功殺之三宥之三而神色不變彼何人也孟長何人也徘徊墟墓有時定睛不相矚吁喘不相聞俄裂眥作電光俄大吼作霹靂鬬一似飲重恨茹積哀絶未見虩虩震驚有索死覔活之意或勸之斷髪而逝複壁而藏弗應也丁卯見母畢㑹天子剪除元兇拔登衆正風木之堂蕭蕭翹翹卵不及瑕巢不及覆倖存於麏鼯蓬藋之鄉而孟長行且告墓出山矣其言曰重耳以十九年霸晉勾踐以二十年霸吳老氏胎於母腹中者七十餘年髪垂白而後始出世今某裭鞶於乙丑賜環於戊辰雛之離母也學道修行人之去死地也得無太蚤乎子何以教我陳子曰孟長鐵漢也廬墓之三載直抵重耳勾踐老氏之數十年良醫成於折肱神仙成於息踵名相成於憂患出山非早請為脂車秣馬以壯君之行但願孟長坐中書政事堂如坐姚家村風樹堂中可矣是為記
  用拙樓記陳繼儒
  吾友杜𤣥度所居有用拙樓屬陳子記之陳子咨其義曰吾少而讀天下書善忘登朝不十年觧綬歸善倦藥裹不去善病治家人産善挫與人游未知其眉𥈤喉嗉胸臆間事善憒憒蓋世莫余拙也雖然吾道是也昔者杜子美之句若為余設者陳子曰吾游於世而覺論語之為異書也參之魯囘之愚蓋三致意焉何者以其拙故也拙者以艮止以巽入以隨動以遯藏以謙始以泰終知此謂之至人而儇㨗狡獪之徒顧反竊竊然笑之庸詎知愚公之徙山不如臥遊之適也陶長沙運甓不如抱甕之安也何晏之談麈不如括囊之無咎也石季倫之金谷不如一瓢之屢空也謝康樂之挈裾捉席不如籃輿之真率也夫巧者以為得而拙者亦未必失也拙者以為失而巧者亦未必得也皆天也鵲之巢而鳩奪之蜂之饍而人甘之然則巧勝乎拙勝乎善乎𤣥度之用拙也嗟夫蝸升而枯鶻噪而敗雀掉而驚䑕譎而獄猿㨗而射人巧而禍才賈忌富賈怨辯賈辱宦賈䜛使人人而𤣥度若也天下可以無事矣故曰太沖若盈大明若昩大巧若拙吾願與𤣥度共勉之𤣥度交知傾海內名士不索之記而索之陳子其真有用拙之意也夫
  文漪堂記袁宏道
  余既僦居東直之房潔其㕔右小室讀書而以徐文長所書文漪堂三字扁其上或曰㑹稽水鄉也今京師囂塵張天白日茫昧而此堂中無尺波寸沼之積何取於漣漪而目之居士笑曰是未既水之實者也夫天下之物莫文於水突然而趨忽然而折天囘雲昏頃刻不知其幾千里細則為羅縠旋則為虎眼注則為天紳立則為岳玉矯而為龍噴而為霧吸而為風怒而為霆疾徐舒蹙奔躍萬狀故天下之至竒至變者水也夫余水國人也少焉習於水猶水之也已而渉洞庭渡淮海絶震澤放舟嚴灘探奇五泄極江海之竒觀盡大小之變態而後見天下之水無非文者既官京師閉門搆思胸中浩浩若有所觸前日所見澎湃之勢淵洄淪漣之象忽然現前然後取遷固甫白愈修洵軾諸公之篇而讀之而水之變怪無不畢陳於前者或束而為峽或迴而為瀾或鳴而為泉或放而為海或狂而為瀑或滙而為澤蜿蜒曲折無之非水故余所見之文皆水也今夫山髙低秀冶非不文也而髙者不能為卑頑者不能為媚是為死物水則不然故文心與水機一種而異形者也夫余之堂中所見無非水者江海日交於𥈤前而子不知子則陋矣余堂何病焉
  歸仁書院記鄒元標
  湯儀部義仍以詞賦鳴一代其子伯開銳志聖學一日贄而謁予澹如也予語之曰尊公從旴江遊深有契於象外之㫖顧性不受羈常托跡以遊於世世鮮有知之深者子起而紹明光大之尊公明徳有光矣伯開起而言曰不肖之不敢自隕隊也實家大人耳提之力而不肖常惟學必聚友聚友必有地近搆一居業地後為閣祀先聖其中前為堂又前為門凡數楹顔曰歸仁諸耆碩秀彥欲啇訂疑義共式臨焉惟吾師一言語之予曰善哉子顔歸仁之義若何曰開竊以學在明徳明徳在親民曰親骨肉肝膽形神不分真有天地變化草木蕃氣象世之卑者相戕相賊日尋干戈以剚人而高者固執我相物而不化夫即賢且知矣天下不賢知者皆吾與也而何以岐為此不肖之意也惟先生教之予曰斯義奧且宏非一時所能竟姑與子淺言之而子姑聽之予常受學長者長者指予曰子心慈而性多忽忽生慢慢生傲傲必至於敗乃徳斁乃度遂為世戮民而子不自知予拜而泣下曰先正以傲乃謙之反予今請事于謙長者曰孺子何易言謙也謙者若無若虛成徳之稱子今欲益之以謙必始於學學方知非知非而後能自訟自訟而後能知仁知仁則不知人為我我為人常以身為百穀王而人之歸也誰能禦之予復拜長者微先生言不自知迷謬至此所不矢心改玉以負先生者如日然今老矣其不負長者教道幾何渣滓未化天地懸隔此亦惟老而自知之請即以語子子謂何伯開曰謹受教予又進伯開曰歸仁之語自吾夫子一提而孟夫子再發之以民之歸仁猶水就下獸走壙水就下者水之性也獸走壙者獸之性也惟仁是歸者民之性也學必知性而後能盡性盡性而後能盡人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不知性日與甡甡者游一膜外皆秦越矣此豈飾一智矜一行者能承之子勉之哉伯開別予執手送之曰予初為子喜今為子危夫子以一少年毅然無前真吾道賁育予能無喜然子見有學道而立於百尺竿者乎昔有一人問道老僧老僧曰子當從百尺竿頭進歩其人望百尺竿併力而升至於巔大喜曰異哉吾所見或問曰何居曰吾見吾山若培塿見長江若覆盂見人物若野馬絪緼吾身與九天之上者遊匪吾師孰道我迺須臾風起竿仆其人墜地人復問曰何見曰吾見吾山水如舊目前與遊非親則故知也吾身在平地矣雖無前者奇觀然眎臲卼狀則大相懸殊子今登髙而招其望加逺得無似登百尺竿者乎願子需之時日與予言實地事此歸仁之旨也其以聞之尊公曰予兩人年相若彼此冉冉老矣木落天空棲泊何所父子間有相師友而又集以良朋真生平奇緣切無令仁者在側笑予輩老無所歸也因伯開請次第其語為之記
  通明亭再記王思任
  通明亭成而愛憎毀譽至愛我者曰木甘糓苦石活金死不畝肥孫子而作無益至此其憎者曰何者不虧何端不欹日月頗駛予與褐之父睨之而毀者則曰三敗來歸浚膏作堆刺人突兀猶不知四十九年之非譽者曰鰲峯筆起呼龍截水代有靈文事出玉髓王子聞之曰噫噫此皆不通不明之故也憎亦何寃毀亦何譽君能求我君亦自求愛我以利譽我以福福兮利兮人乎天也今夫愛憎毀譽意雖分而情則合不過為亭而起也使吾不有此亭則愛憎毀譽何自而至昔者傖父居此豕其宮而益之以溷愛譽不至矣而憎毀亦不至豈傖父邀獨寛之典哉人相忘之也人能忘傖父而不能忘謔菴是愛憎毀譽又不為亭起而為亭主人起也雖然亭為山水而設人遊其下者不言山水而言亭又不言亭而止言亭之主人亭主人不知也亭不知也山水亦不知也勞攘較計誰受誰想誰行誰識是愛憎毀譽不起於亭亦不起於亭之主人而起於其不通不明之心不亦惑而可哀乎稽山有樵叟賣薪歸輒徘徊不去問其故曰此見成地予每欲夕此一樂非人非我不即不離其通人也哉其明人也哉
  媚樵亭記王思任
  始余之搆通明亭也有樵至止恱焉數相過自許也吾亦耳其一二高話從千仞岡來恱其有蓬髩而無蓬心恱其㦸手交股坐我於栗陸栢皇之上亭成矣而樵不來併道不出此樵亦奇怪矣哉意者天遇而人求之日鑿混沌之竅朝㸔麋鹿之羣樵不能我忘而遂忘我耶我知之矣始余之搆通明亭也木石與居已耳而且追琢之丹艧之標榜有加焉樵以為飾且陋宜其揶我而不來也樵乎而且來此亦何與爾我事夫所謂追琢丹雘者吾以之祀白榆者也白榆亦而家之所欲種者也今吾簡榾柮判槎枒誅茅編蒯以亭爾而來仍㦸手交股也吾詢爾山無虎乎桂無蠧乎松無有辱封號者乎溪雲白乎泉月清乎換魚沽酒醉幾參矣夕陽牛笛聽幾闋矣樵乎母以蘇秦縱橫也諺有之知性者可與同居蔡宜𦸼鷗宜笑爰居宜逺鍾鼓還子亭之朴而相遲相望今而後柴也其來乎然而稽山籬下我儀圖之絶無知者又不欲留姓字樵乎何人哉或曰此古石戶雲隠之流愽大真人也偶來遊戲覺子眉𥈤間有猜則入山惟恐不深矣焚索之而不可得矣有是哉王子瞪目咍歎窅然若有䘮焉久之曰吾失之矣夫樵仙人也
  愧軒記顧憲成
  昔柳子厚落職永州其所為文辭往往有無聊之色至如蘇子瞻又何超然自得也其詩曰日啖茘枝三百箇不妨長作嶺南人可謂知所處矣予竊惟順逆時也窮通命也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何則以憂臣之事君猶子之事親也臣不得於君子不得於親所宜日夜省愆補過兢惕以將之誠懇以格之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以俟之何則以樂憂近歉樂近盈是故柳既失矣蘇亦未為得也雖然是二子者固有說焉子厚倜儻負奇有經世心其暱於叔文等非直冀富貴而已一旦被不祥之名以出將何以堪子瞻髙曠拔俗不能下人人以故爭疾而中之非必上意也若是者曽不啻浮雲之過太虛而何足以介於臆然則子厚之憂子瞻之樂並自不茍耳且非獨此也子厚誠不勝無聊卒能發憤淬厲列於不朽與韓昌黎並驅則亦可以洗滌夙垢用自愉快消其窮愁子瞻豈不稱超然也哉而忠君愛國出自天性顧坐戇直數賈罪俾䜛邪得氣重貽主徳之累則黯慘𢢽惻殆有甚焉者矣此又以知子厚之憂未嘗無樂子瞻之樂未嘗無憂非恆情可得而測也予無似自度去二子逺甚敢謬附於憂與樂兩者之間惟是奉譴以來自監司而下卒儼然而客之不及以政其州之耆老子弟顧以為是父母我也一切供事惟謹而而予靡毫髪報塞間嘗與諸士有所揚㩁大都不離於訓詁非能益之也於是乎歸而求之於六尺之軀猶然故吾徴發困衡總歸鹵莽又靡毫髪表樹怠其職而勤其享據其名而隳其實有愧而已予考州乗往莊公定山亦嘗謫於此甚有恩徳至今人能道說之若焦泌陽雖貴在日月之際莫之問也得失之鍳昭然甚明予將奚居哉因顔之曰愧軒遂書而為之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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