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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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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巳春正月庚申朔


  ○己巳,常遇春、鄧愈克贛州,熊天瑞出降。

   天瑞,荊州人,初以樂工乘亂聚兵,從徐壽輝攻略江、湘間。後以陳友諒命,攻陷臨江、吉安,又攻贛州,凡四越月下其城。友諒以其有功,加天瑞參政,俾守贛州,兼統吉安、南安、南雄、韶州諸郡。
   孫本立之降於我也,遣其侄士安攻贛之興國縣,為天瑞子元震所敗。天瑞因攻本立,殺之。復據吉安,遣其第三子劫掠山寨,獲貨、利、牛馬而歸。造戰艦,揚言欲領兵南下,署其幟曰“無敵”,自稱“金紫光祿大夫司徒、平章軍國重事,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

  歲癸卯,陳友諒攻江西,檄天瑞以兵來援,天瑞坐觀勝負不應命。及友諒敗死,乃陽遣其子元震赴援。已而,與龍泉彭特中爭萬安地,以兵相攻,又欲圖取廣東。乃欲於南雄造戰艦,遣元震攻掠程鄉、興寧、長樂山寨,遂攻陷韶州,命其部將袁仁仲守之。

   甲辰春,戰艦成,即率兵數萬進攻廣州,時何真據廣,以兵逆於胥江,天瑞一戰而破之,意廣東可不戰而下。忽天晝晦,大雨如註,雷電其檣,舟不能進。天瑞驚怛,乃仰天祝曰:“若廣州非予所當有,則天為霽明,當即日還師!”祝已,天果霽。既歸贛,望氣者言“將有外兵至,可厭之。”天瑞不之信。是年夏,以兵攻湖南桂陽山寨,皆俘獲之以歸。
   王師既克臨江,天瑞始懼,遣元震築壘大壺頭,為備禦計。
   秋九月,王師至贛,天瑞閉城拒守,常遇春、鄧愈乃浚濠立柵以困之。至是,凡五閱月,天瑞援絕、糧盡,遣元震出降,天瑞亦肉袒詣軍門,盡獻其地。遇春送天瑞建康。
   上聞遇春克贛不殺,喜甚,遣使褒諭之曰:“予聞仁者之師無敵,非仁者之將不能行也。今將軍破敵不殺,是天賜將軍隆我國家,千載相遇,非偶然也。捷書至,予甚為將軍喜,雖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之!將軍能廣宣威德,保全生靈,余深有賴焉。”
   先是,天瑞據贛,常加賦,斂民財,及其既降,有司仍舊征之,上曰:“此豈可為額耶?”命亟罷之,並免甲辰秋糧之未輸者。
   元震,本姓田氏,為天瑞養子,善戰有名,遇春喜其才勇,薦之,授指揮,後復姓田氏。

     ○左相國徐達遣千戶胡海洋取寶慶路,克之,元守將唐隆道遁去。於是,靖州軍民安撫司及諸長官司皆來降,達皆賞賁而遣之。

  ○壬申,上問起居註詹同曰:「孫武殺吳王二寵姬以教兵,其事何如?」

  同對曰:「此事載太史公書,或有之。」

  上曰:「夫以吳眾,豈無數十百人與武習兵?乃出宮人與之試?此闔閭之非也。當時武欲試其能,何必婦人哉?且其教吳王兵法,取勝之道果何在?」

  同對曰:「《春秋》載柏舉之戰,楚一敗之後,遂有吳入郢之師,此其效也。」

  上曰:「不然。太宰嚭、伍員皆楚人,先已在吳,其欲報怨於楚者非一日矣。故有入郢之師,豈孫武教兵之效哉?若謂入郢之師為武之功,何故不旋踵秦救楚而有稷之敗?要之殺寵姬之事,亦司馬遷好奇之論也。至其十三篇恐非自作,抑亦有所授也。」

  ○甲戌,調黃州知府陶安知饒州府。

     ○平章常遇春進師南安,遣麾下危止逾嶺南,招諭韶州諸郡未下者。於是,韶州守將同僉張秉彛、院判郭容、參政李如章、僉事張鵬飛、總管錢旭,及南雄守將孫榮祖等,各籍其兵、糧來降。遇春令指揮王璵守南雄,令秉彛仍守韶州。

     ○大都督朱文正遣參政何文輝、指揮薛顯等,討新淦郭仲謙,斬之。命平章湯和率兵討江西永新諸山寨。

     ○參政鄧愈還軍至吉安,遣兵討饒鼎臣於安福,軍皆肆掠,虜其男女千餘人。安福州判官潘景嶽在吉安聞之,告於鄧愈曰:「將軍奉揚天威以除禍亂,渠魁未殲,而良民先被繫纍,非弔民伐叛之義也!」

  愈聞而大驚,即下令曰:「敢有掠民者,斬!」且令騎士大索。

  於是,民爭歸景嶽,景嶽悉置之空舍中,日煮糜食之,仍度道路遠近次第遣還其家。

  愈還至富州,復遣兵討山砦蔣鬼頭,獲斬之。捷聞,進愈為江西行省右丞。

  ○甲申,大都督朱文正有罪,免官,安置桐廬縣。

  文正,上兄南昌王子也。少孤,母王氏守節,依上居止。上事之甚謹,撫文正愛逾己子。文正既長,涉獵傳記,勇敢有才略,然深狡強戾,人莫敢觸。上嘗語曰:「汝欲何官?」

  文正即曰:「爵賞不先眾人而急私親,無以服眾。且叔父既成大業,侄何憂不富貴?」

  上善其言,益愛之,使守江西。遂驕淫暴橫,奪民婦女,所用床榻僭以龍鳳為飾,又怨上不先對己。前所對上者皆詭辭。

  上遣人責之,文正慚懼,謀叛降張士誠,江西按察使李飲冰奏之。

  上曰:「此子不才如此,非吾自行無以定之!」即日往南昌,艤舟城下,遣人召之。文正不意上遽至,倉卒出迎,上泣謂曰:「汝何為若是?」遂載與俱歸。

  至建康,群臣交章劾之,請寘於法,上曰:「文正固有罪,然吾兄止有是子,若寘之於法,則傷恩矣!」乃免文正官,安置桐城,召其子鐵柱,語之曰:「爾父不率教,忘昔日之艱難,恣肆兇惡,以貽吾憂。爾他日長大,吾封爵爾,不以爾父廢也。爾宜修德勵行,蓋前人之衍,則不負吾望矣!」後文正卒,上推親親之恩,大封同姓,封鐵柱為靖江王,改名守謙。 ​

  ○乙酉,上將經理淮甸,親閱試將士,命鎮撫居明率軍士分隊習戰,勝者賞銀十兩,其傷而不退者亦勇敢士,賞銀有差,且徧給酒饌勞之,仍賜傷者醫藥。因諭之曰:「刃不素持,必致血指;舟不素操,必致傾溺;弓馬不素習而欲攻戰,未有不敗者。吾欲擇汝等練之。今汝等勇健若此,臨敵何憂不克?爵賞富貴惟有功者得之。」顧謂起居註詹同等曰:「兵不貴多而貴精,多而不精,徒累行陣。近聞軍中募兵多冗濫者,吾特為試之,冀得精銳,庶幾有用也。」


  二月己丑朔,元福建行省平章陳友定侵處州,參軍胡深率兵往援,友定聞深至,遁去。深追至浦城,其守將嶽元帥率眾拒戰,深擊敗其眾,遂下浦城。


     ○左相國徐達遣使言:「臣奉命按行湖湘等處,所至降下湘潭、荊嶽、辰衡、寶慶等郡,及靖州安撫司諸長官司悉皆平定,臣宣布威德,遠近向化,蠻夷率服,謹遣使以聞。」上以湖湘既平,命達令諸將經略各郡,班師還京。

  ○辛丑,命千戶夏以松守臨江,張信守吉安,單安仁守瑞州,悉屬江西行省節制。將行,上召以松等諭之曰:「汝皆吾親故有功之人,故命以專城之寄。夫守一郡,必思所以安一郡之民,民安,則汝亦安矣!昔者喪亂,未免有事於征戰,今既平定,在於安輯之而已。凡守城者譬之守器,當謹防損傷,若防之不固,致使缺壞,則器為廢器,守者亦不得無責矣。吾不以富貴而忘親故,汝等勿以親故而害公法---庶幾上下之間,恩義兼盡!生民享安全之福,汝等亦有無窮之美矣!」又命千戶宋炳守饒州,參軍詹允亨總制辰、沅、靖、寶慶等處州郡,聽湖廣行省節制。

  ○丙午,張士誠憤諸全之敗,集兵號「二十萬」,遣其將李伯昇挾我叛將謝再興寇諸全之新城,部陣延亙十餘裏,造廬室,建倉庫,預為必拔之計。且分兵數萬據城北十裏,以遏援兵。

守將胡德濟堅壁拒守,告急於守嚴州行省右丞朱文忠,且曰「敵兵甚眾,非大發兵不能濟」。

文忠為遣指揮張斌、元帥張俊,率兵出浦江,遙為德濟聲援。

士誠又以兵自桐廬溯釣臺、烏石,將犯嚴州。

文忠命以舟師扼之。未至而千戶謝右為其伏兵所執,諸將皆恐甚。文忠意氣自若,分署諸將各為備禦。以何世明、袁洪、柴虎居守,自指揮朱亮祖以下,悉統以行次浦江。下令諸軍銜枚走新城,且檄處州守將以兵來會。

德濟復遣使以「彼眾我寡」為言,請濟師,文忠曰:「昔謝玄以兵八千破符堅百萬眾,兵在精不在眾也!」

  ○丁巳,抵龍潭,去敵不二十裏,有白氣覆我軍上,或曰:「此勝敵之兆也!」

至日晡,諜報寇將至。夜四鼓,新城知援至,(胡德濟)潛縋卒以寇中事來報,約「詰旦會戰」。文忠乃集諸將會曰:「敵兵甚眾,今當盡死力擊之!不如令者,斬!」

黎明,軍方食,候卒告敵兵至,文忠令老弱守輜重,悉精銳陣於營外,張左、右翼以待之:元帥徐大興、湯克明為左翼,千戶王英、葉旺佐之;指揮張斌、元帥張俊為先鋒,關忠、郭義佐之。嚴德、王德為右翼,夏子實、陶文興佐之。中軍文忠自己將焉。

既而,直營右數裏,望見煙焰勃興,疑為寇兵,乃分前龍遊總制夏仲毅將後軍,守隘備之。會處州參軍胡深亦遣耿天壁援兵適至,文忠復勒兵申約束。於是,我軍大奮,直前擊之。

兩軍既交,文忠躍馬沖其中堅,當者迎矟(馬上作戰用長矛)而斃。敵中軍梟將周遇等披靡,謝再興及苗軍見之,震懾失次,遂大潰,棄兵甲走,自相蹂踐。我軍攔而殲之,逐北十餘裏,溪水盡赤,死者亦以萬數。

文忠收兵會食,遣指揮朱亮祖、張斌乘勝追殄余寇,燔其營落數十,獲士誠同僉韓謙、理問滕忠、元帥周遇、蕭壽山等六百餘人,軍士三千,馬八百,輜重、鎧甲甚眾。士誠第五子及其將李伯昇,僅以數騎遁去。

方兩軍相持,大霧陰晦,及戰勝,天日開霽,將士無不踴躍。文忠入城,胡德濟迎謁,相喜勞曰:「今日之勝,皆相公之力也!」

上聞文忠大破士誠兵,甚喜,征入觀,賜衣服、名馬,及賜賁朱亮祖以下有差。

  ○是月,以康茂才為神武衛指揮使。


  三月乙未朔


  ○辛巳,常遇春平章貢軍還,上御戟門頒賞,勞之曰:「將軍勤勞於外,南平諸郡,兵不失律,民無所擾,自嶺以南,望風降附,是能奉揚威武、克定邦家。報功之典,余豈敢後?今賜以布帛、文綺,用彰厥功,以答三軍之用命。夫賞以酬勞,爵以旌德,俟海宇寧謚,恩數有加!將軍其獎率三軍,更圖後舉,茂建偉烈,益著耿光,以副予所託,將軍其勗之哉!'

  遇春曰:「臣奉主上成算,所至輙克,非臣所能!」上善其對。

  ○癸未,起居註宋濂乞歸省金華,上賜金幣而遣之。濂還金華,進表謝,復致書世子,勸以進脩。

   上覽書喜,召世子諭之曰:“吾自幼極艱難,今爾曹冠服華麗,飲食甘美,安居深宮,不思勇於進脩,是自棄也!宋起居之言有益,爾其味之。”復遣使至金華,賜書獎諭濂,賜以綺帛,仍令世子親致書以報,人皆嘆上待士之盛。

     ○左相國徐達還自湖湘。


  夏四月己丑朔,參軍胡深進攻建寧之松溪,克之,獲陳友定守將張子玉而還,留元帥季彥文安輯其眾。


  ○庚寅,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廣襄陽諸郡。

   上常與徐達、遇春論襄陽形勢,謂曰:“安陸、襄陽跨連荊、蜀,乃南北之喉襟,英雄所必爭之地!今置不取,將貽後憂。況沔陽新附,城中人民多陳氏舊卒,壤地相鄰,易於扇動。譬之樹木,安陸、襄陽為枝,沔陽為幹,幹若有損,枝葉亦何有焉?今宜增兵守沔陽,而出師取安陸、襄陽,庶幾不失其宜。”至是,遂命遇春將兵往。

  ○癸巳,遣趙好德以紗綺及鞍轡賜方國珍。

  ○庚子,上謂孔克仁曰:「漢高祖起自徒步,終為萬乘,何也?」

  克仁對曰:「由其知人善任使。」

  上曰:「如卿言,漢高祖止此乎?」

  對曰:「然。」

  上曰:「周室陵夷,天下分裂,秦能一之,弗能守之。陳涉作難,豪傑蜂起,項羽矯詐,南面稱孤,仁義不施,而自矜功伐。高祖知其強忍,而承以柔遜,知其暴虐,而濟以寬仁,卒以勝之。及羽死東城,天下傳檄而定,故不勞而成帝業。譬猶群犬逐兔,高祖則張置而坐獲之者。方今天下用兵,豪傑非二,皆為勍敵。我守江左,任賢撫民,伺時而動,若徒與之角力,則猝然難定。」

  ○是月,置衡州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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