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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衍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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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1 大學衍義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一
  宋 真徳秀 撰
  誠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逸欲之戒
  書益曰吁歎辭戒哉儆戒無虞虞度也罔失法度罔遊於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熈廣也明也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違背也干求也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咈違也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臣按此益戒舜之辭也既吁而後戒又申之以儆戒深言治安無虞之世可畏而不可恃也夫治安之世易失者法度易縱者逸樂故首言之若任賢之不可不專去邪之不可不果謀事未合於理之不可成與夫違道以求名咈衆以徇欲皆枚數而告戒之而終之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蓋治亂之源在人主之一心能守法度不縱逸樂則其心正矣然後於人之賢否知所用舍謀之是非知所決擇心志洞然無一蔽惑則於逆理逞欲之事自不肯為又以常憂勤常兢畏而不以怠荒間之然後中國尊而四夷服其效有不可揜者益之進戒始於君心而終於君心此自古聖賢傳授之要法也晉武帝混一天下唐明皇身致太平皆以逸樂怠荒召戎狄之釁其流禍至於數百年然後知聖賢之言為萬世之蓍䇿其可忽諸
  臯陶曰無教逸欲有邦
  臣按此臯陶戒舜之辭逸謂燕安怠惰之私慾謂奢靡荒淫之好人主一身天下之表倡也故當以勤儉而率諸侯不可以逸欲教有邦夫所謂教者非昭然示人以意嚮也逸欲之念少萌於中則天下從風而靡矣此臯陶所以惓惓也
  禹曰無若丹朱傲丹朱堯子不肖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𬱃𬱃傲虐貎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殄絶也予創若時創懲也娶於塗山國名辛壬癸甲辛日娶妻甲日復出治水啓𫩜𫩜而泣啓禹子予弗子唯荒度土功荒大也
  臣按此大禹戒舜之辭丹朱之不肖其惡多端禹獨以傲之一辭斷之傲者驕怠之謂此衆慝之源也故所好者慢游所作者傲虐不分晝夜而肆其𬱃𬱃之狀無水而強行舟羣淫而亂家政所以殄絶其世也禹以敬戒之心懲其若此是以有室而弗遑居有子而不暇愛獨於平土之功不敢後焉朱惟驕怠是以騁欲禹惟敬戒是以忘私其言之於舜亦以戒舜也夫舜以大聖之資安有可戒之事而益以怠荒戒臯以逸欲戒禹又以傲虐戒豈憂其有是而豫防之邪抑知其無是而姑為是言邪人心惟危自昔所畏雖聖主不敢忘操存之功大臣事聖主不敢廢規儆之益後之君臣宜視以為法
  太康失邦夏后氏也昆弟五人須於洛之汭作五子之歌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臣按大禹之訓凡六言二十有四字爾而古今亂亡之釁靡不由之凜乎其不可犯也古詩之體實原乎此意者大禹為之使子孫誦而傳之乎為人主者以此大訓揭之坐隅銘之楹席若古聖人儼臨乎前則保國之金湯全生之藥石也
  仲虺之誥仲虺作此以告成湯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王謂成湯邇近也殖生也徳懋懋官懋勉也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臣按淫聲美色者迷心之鴆毒故湯弗邇之珍貨厚利者害義之稂莠故湯弗殖之人慾消亡天理昭著是以勉於徳者必勉之以官勉於功者必勉之以賞用人之善由已之善己有不善則改而從善公平正大卓犖明白其原皆自不邇不殖始然則人主之心其可使有一毫物慾之累哉
  伊尹作伊訓訓太甲也曰嗚呼先王肇修人紀肇始也從諌弗咈咈違先民時若先民猶言古人時是也若順也居上克明為下克忠為去聲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檢為約飭也以至於有萬邦茲惟艱哉敷求哲人敷廣也哲人賢哲之人俾輔於爾後嗣制官刑儆於有位儆戒也曰敢有恆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殉於貨色恆於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於身家必䘮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匡正也墨者貪以敗官之刑具訓於蒙士蒙童蒙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
  臣按伊尹先言成湯所以治已者而後述其所以治人者此身教之義也蓋自夏桀之亂綱常掃地湯始修而正之惟忠諌是從惟先民是順居上則能明其徳為民則能盡其心恕以及人故不求其備嚴以律身故如恐弗及積行累善如此以至於有天下其惟難哉成湯念得之之難懼保之之不易也於是廣求賢哲以輔後人又制官刑以儆有位蓋將維持王業於無窮也巫歌舞以樂神者也故恆舞於宮酣歌於室是為巫覡之風殉猶殉葬之殉䧟身於貨色之中不知省悟又恆於畋獵不知止息是為淫泆之風侮嫚聖人之言違咈忠直之士踈逺耆艾之徳親比頑嚚之童是為悖亂之風三風其綱而十愆其目也卿士有其一家必䘮諸侯有其一國必亡臣下不能諌正者繩以敗官之罪其刑墨童蒙之士則以此訓之夫自卿士以至諸侯或蹈其一猶必取䘮亡之禍況天子乎故伊尹以此訓太甲欲其敬厥身而念之不忘也愆雖有十茍能敬則十者俱泯一不敬則十者俱生故敬之一辭乃治三風砭十愆之藥石也篇將終又深歎聖言彰明與天命之難保以警動太甲之心冀其必聽真所謂社稷之臣與
  武王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底貢厥獒西戎逺國底致也犬高四尺曰獒太保乃作旅獒太保三公之官召公奭也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寳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庸用也展布也人不易物易讀如輕易之易惟徳其物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䘮徳玩者戲狎之謂玩物䘮志志以道寜言以道接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矜謹也終累大徳為山九仞八尺曰仞功虧一簣簣取土器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臣按西旅獻獒而未受也召公已作書戒王古者人臣之格君心皆於過失未形之際不待已形而後言也夫明王敬謹其徳豈欲四夷之我賔哉而賔貢乃有不求自至者然其所獻不過服食器用而已無它玩好也王乃以其物錫異姓之諸侯以示徳之所致俾無廢其所職若寳玉則分於同姓之國以布親親之恩於是人不以物視物而以徳視物受其賜者無敢慢易而各思勉其徳焉夫有徳者必敬敬則不狎侮若狎侮君子則君子去之無以盡其心狎侮小人則小人怨之無以盡其力召公先言慎徳至此又以狎侮為戒蓋不敬乃敗徳之源故也物之誘人因視聽而入目恱色耳恱聲茍非心有所主未有不反為耳目所役者故必使耳目聽命於心而後可也心得其職則百度正猶官得其人而庶事修也玩人䘮徳即上文所謂狎侮也玩物䘮志即上文所謂役耳目也玩人則以人為戱輕薄嫚易未有不䘮其徳者玩物則以物為戱荒縱淫泆未有不䘮其志者然則何以寧其志曰道而已道者人心之正理以道養心則物慾不作而恬愉安平是之謂寧衆多之言交至吾前何以應之曰道為權是非當否折之以理雖有詖淫邪遁其能遷乎舜以危微精一告禹繼之曰無稽之言勿聽此內外交養之方也召公之意其在於是世之人主於有益之事多不肯為而惟無益者是為故心志分而功不成於有用之物多不知貴而惟無用者是貴故徵求多而民不足惟知本務實者不然工商之巧不如農桑之朴錦繡之奢不如布帛之溫推類而言莫不然也小駟乗而晉師以敗非土性也晉恵公與秦人戰乗小駟鄭出也故敗見獲於秦事見左傳白狼入而荒服不至好珎奇也周穆王伐犬戎得白狼白鹿以歸荒服遂不至事見國語千里馬之卻漢文所以有道事見後卷闘鴨之求魏氏所以不長魏文帝喪服未除遣使於孫權求闘鴨事見三國志齊不寳徑寸珠而寳檀子敵以畏楚不寳白珩而寳觀射父國以強凡此皆後世事而召公之言無一不驗者此其所以為聖賢與篇將終又歎息而言蚤夜無或不勤前言慎徳欲其不嫚此言勤欲其不怠慎者嫚之反也勤者怠之反也人主能慎而不嫚能勤而不怠其事畢矣行者徳之積微者鉅之積一行不慎全徳之累微者少忽鉅者不成又以為山譬之九仞之功虧於一簣不可也萬年之業隳於一旦其可乎茍能信蹈乎茲則生民安其居民生安則王業永矣夫以武王之聖而召公戒之勤勤𢢽𢢽至於如此後世人主其可以已徳為既足而厭規切之論乎
  周公作無逸作此以戒成王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所猶居也先知稼穡之艱難種曰稼成曰穡乃逸則知小人之依依謂小人所恃以為生也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相視也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諺鄙語也既誕誕妄言也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昔之人指父母也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即商太戊也嚴恭寅畏四者皆敬也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寜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時舊勞於外爰暨小人暨及也高宗為太子時父小乙令居民間習民事作其即位作起也乃或亮隂三年不言亮信也隂黙也其惟不言言乃雍雍和也不敢荒寜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保安也惠愛也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謂商之後王也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夀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大王王季克自抑畏抑謙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徽美也懿亦美也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於遊田盤樂也以庶邦惟正之供供貢也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于田淫過也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
  臣按呂祖謙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無逸者天徳也亦君徳也君子所其無逸者凡人乍勤乍惰蓋亦有無逸之時然能暫而不能居非所其無逸者也惟君子以無逸為所如魚之於水獸之於林有不可離者焉或慕而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無逸其視乾健不息之體猶二物也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此非始於憂勤終於逸樂之論也蓋言備嘗稼穡之艱難乃處於安逸則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為生者也未嘗知稼穡之艱難而遂處安逸興一宮室起一力役視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成王生於深宮而遽處人上周公深為之懼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終逸釋之是乾健之體有時而息矣後世漸不克終之患未必非此論啓之也相厥小人以下蓋引閭里近事明之也乃逸者縱逸自恣也乃諺者縱逸則所習者下委巷謡諺常誦於口也既誕者長惡不悛遂至於誕妄也若非誕妄則必訕侮其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自以為黠而反以老成為愚也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一再傳之後子孫見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亦過此所謂昔之人無聞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賊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劉為田舍翁乎臣謂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而遽處安逸所以誕妄侮厥父母餘則祖謙盡之祖謙又曰此舉無逸之君以告成王歎息而謂之我聞蓋其語有所自來欲成王敬聽之也嚴則謹重恭則降下寅則肅莊畏則兢業合而言之則敬而已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維天之命存於心流行於天下著見於祲象內體道心之㣲外觀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參驗省察不違其則所謂以天命自律也因桑榖之變而修省此則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懼不敢荒寜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輕下民中宗之敬則然矣所以享國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夀也主靜則悠逺博厚自強則堅實精明操存則血氣循軌而不亂收斂則精神內守而不浮至於檢約克治去戕賊之累又不在言凡此皆敬之方而夀之理也自此而下至於文王皆眉夀無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夀仁其體敬其功與無逸互相發也無時或怨則非特不怨蓋無怨之根矣高宗之所以夀固無異於中宗然言享國五十九年於小大無時或怨之後蓋民氣大和導迎善氣是亦夀考之理又發此意以深勸成王下章論文王之咸和萬民亦此意也
  臣按舊說以祖甲為太甲考諸史記祖甲者高宗之子祖庚之弟也鄭𤣥曰高宗欲廢祖庚立祖甲祖甲以為不義逃於民間與不義惟王之說葉而以邵雍書參之祖甲享國三十有三年世次又正在高宗之後故知非太甲也
  蘇軾曰人莫不好逸欲而所甚好者生也以其所甚好而禁其所好庶幾必信此無逸之所為作也然猶有不信者以逸欲為未必害生也漢武帝唐明皇豈無欲者哉而壽乃如彼夫多欲不享國者皆是也漢武明皇千一而已飲酖食野葛者必死而曹操獨不死亦可效乎呂祖謙又曰商周猶異世也文王親成王之祖也故復舉文王之無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云雲者將論文王無逸先言淵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氣每患於上陵學問之道無他下之而已矣損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則其用力於無逸者深矣是乃文王無逸之淵源文王則由父祖之抑畏而至於作聖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專意於安養斯民耳卑服蓋舉一端宮室飲食自奉之薄皆可推也物莫能兩大厚於奉己必薄於恤民文王於衣服自奉之屬所性不存漠然未嘗留意也則其力果安用哉即於康功以安民即於田功以養民而已力不分於奉已故功全歸於恤民也徽柔柔之徽美者也懿恭恭之淵懿者也凡人柔巽謹愿不謂之柔恭不可也其視徽柔懿恭意味光輝則大不同矣於民言小者蓋匹夫匹婦未被其澤則其保猶未周也於鰥寡而言惠鮮者鰥寡窮民垂首䘮氣文王惠綏之莫不鮮鮮然有生意也當是時紂方在上毒痛四海文王處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戛乎有杯水勝火之難推望道未之見之心勤而且勞自應至是也然亦豈若後世量書傳餐代有司之任者哉立政言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則所謂不遑暇食者其勤勞必有在矣讀無逸則見文王之勞讀立政則見文王之逸豈相為矛盾者哉於至勞之中有至逸於至逸之中有至勞也遊田國有常制至於盤於遊田則以是為耽樂固文王之所不為也不曰不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遊畋之簡則可知其用之約既無橫費自無過取所以庶邦之貢於文王者於正數之外無一毫之加也文王為西伯所綂之庶邦蓋有常供其在春秋諸侯貢於伯主者班班可見此章論文王之家法故凡無逸之條目如崇儉素重農畝恤窮困勤政事戒佚游損橫斂大略皆備其稱文王之夀即前章之意以此坊民後世猶有妄為文王憂勤損夀之說以啓人主之好逸者
  又曰無逸雖戒成王實欲後世子孫共守此訓故以繼自今嗣王言之觀覽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遊豫以省風俗田獵以習武備此人君所不能無也特不可過而已過則人慾肆而浸入於亂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無觀逸遊田而使無淫於觀逸遊田淫謂過也茍必欲絶之使無則迫蹙拘制鬱而不伸非所以養徳也前稱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簡遊田而繼以惟正之供蓋欲禁橫斂必先絶橫斂之源也淫於四者侈費無度其勢不得不橫斂四者既省用有常經自應以萬民惟正之供也九貢九賦什一之制皆名正義順天下之中制過是則害於理財正辭之義也人之始耽樂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樂一日放逸所害幾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則自一日而至於二日自二日至於終身不反也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無敢皇暇曰今日耽樂下無以示民而非民攸訓上無以順天而非天攸若可謂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樂周公禁之如此其嚴蓋人主不可使知耽樂之味苟開其一日之樂以為無傷逮其既嘗此味則寖深寖溺矣
  臣按無逸一書前舉三宗後舉文王俾成王知所以法又舉商王受俾成王知所以戒受之惡無所不有而酗於酒其最也人無智愚皆知憂勤者必享國而逸欲者必戕生惟其沉湎於酒心志惽亂則雖死亡在前亦不知畏故欲無逸則不可酗酒酗酒則不能無逸此周公所以專於陳戒與
  孟子曰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詩云豳風鴟鴞之篇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徹取也桑土桑根之皮也綢繆牖戶綢繆纒綿補葺也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傲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臣按孟子引䲭鴞之詩以為彼羽毛微類而能於未雨之時豫為之備如此今國家閒暇不能修明政刑顧乃翫細娛而忘大患可乎昔人有言燕雀處堂母子相安自以為樂也突決棟焚而母子恬然不知禍之將及是燕雀之智不如䲭鴞逺矣為國者必能憂勤兢畏以圖安而不為盤樂怠傲以自禍庶幾免於燕雀之譏乎
  梁王觴諸侯於范臺臺名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䟽儀狄絶甘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齊桓公夜半不嗛嗛飽也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美婦人也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逺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楚王莊王登強臺臺名左江而右湖其樂忘死遂盟強臺而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高臺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左白台音怡而右閭須白台閭須皆美婦人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臺夾林蘭臺皆臺榭名強臺之樂也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梁王稱善相屬
  臣按四者之欲人之所同惟聖賢則能以道勝欲故大禹絶㫖酒而不御晉文推南威而逺之楚莊盟強臺而不登晉楚之君雖未可與大禹同年而語其勇於自克亦可尚也齊桓雖知厚味之亡國而寵任易牙至於終身卒以召亂是自言之而自蹈之也物慾之伐人至為可畏惟人主一以大禹為師推惡酒之心以御羣物而深戒齊桓之不勇其庶幾乎
  唐太宗時張藴古上大寳箴曰樂不可極樂極生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壯九重於內所居不過容膝彼昬不知瑤其臺而瓊其室羅八珎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內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貴難得貨勿聽亡國音內荒伐人性外荒蕩人心難得之貨侈亡國之音淫
  臣按大寳之箴亦丹扆之良規也故剟音掇取其畧以備覧觀焉
  以上總論逸欲之戒






  大學衍義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誠意正心之要
  戒逸欲
  沉湎之戒
  微子商書篇名父師箕子若曰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沉酗於酒沉謂溺於酒酗謂醉而怒
  臣按酗酒者受也而箕子乃歸之於天蓋忠臣不忍斥其君故為無所歸咎之辭也
  泰誓武王伐紂誓師之辭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沉湎冒色冒亂也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又曰淫酗肆虐臣下化之臣按受之惡衆矣而武王誓衆乃以沉湎為首者人惟一心明則萬善所從出惛則衆慝所自生未有沉溺於酒而志不惛者志一惛則無所不有矣故曰冒色曰暴虐曰宮室臺榭陂池侈服無不具焉宜武王以為問罪之首也夫成湯惟其不邇聲色也故徳懋懋官功懋懋賞受惟其沉湎冒色也故罪人以族官人以世心有惛明之異故政有得失之殊後之人主其可不鑑
  酒誥王若曰明大命於妹邦妹邦紂故都也乃穆考文王穆敬也肇國在西土肇始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誥告也毖謹也朝夕曰祀茲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元大也天降威我民用大亂䘮徳亦罔非酒惟行行咅幸越小大邦用䘮亦罔非酒惟辜辜罪也文王告教小子有正有事有正有官守者有事有職業者無彛酒越庶國飲惟祀徳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迪訓導也惟土物愛厥心臧臧善也聰聽祖考之彛訓越小大徳小子惟一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棐輔也徂徃也尚克用文王教不腆於酒腆厚也故我至於今克受殷之命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哲王謂成湯迪畏天顯小民迪蹈也經徳秉哲經常也秉執也自成湯咸至於帝乙帝乙商之後王成王畏相成就也惟御事厥棐有恭御事治事也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矧況也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於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尹人者師尹也祇敬也辟君也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後王謂商紂厥命罔顯於民祗保越怨不易易改也誕惟厥縱淫泆於非彛誕大也泆蕩也用燕䘮威儀燕謂飲宴䘮亡也民罔不䀌傷心䀌痛也惟荒腆於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罹憂也弗惟徳馨香祀登聞於天誕惟民怨庶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䘮於殷罔愛於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臣按商受淫酗臣民化之方文王之在西土已告教在位者謹戒於酒矣及成王封康叔於衛衛受之故都也漸染惟舊故作酒誥以訓敕之妹邦即衛也成王之誥專為衛而作故云然也朝夕祀茲酒言文王之告教諸侯而下至於治事之臣朝夕丁寜惟祀則飲斯酒也天之始生黍稷俾民為酒惟用之大祀而已非資其沉酗也及我民以之䘮徳諸侯以之䘮邦無不自斯酒始酒一也飲之有度而受福則為天之降命飲之無度而受禍則為天之降威觀小大邦用䘮之言則當時以酒亡國者衆矣惟行以酒為行也惟辜以酒為罪也文王既教羣下勿常於酒又教之徳將無醉凡飲酒能以徳自持則無酣醟音泳之過所謂不為酒困也民蒙文王之化亦各訓迪子弟惟土地所生之物是愛故其心臧蓋一溺於酒則必旁求珎異以自奉其欲廣則其心蠧矣是時為子弟者亦各聰聽祖考之常訓訓之常則入於耳者熟聽之聰則志於心也恪故於小大之徳視之惟一不以謹酒為小焉謹酒非小徳則腆酒非小過亦明矣夫有司之不腆酒於天命何預而王乃以克受商命為職此之由何邪但觀幽厲陳隋之朝上下沉酣以致墜失天命則謹酒而受天命復何疑哉既又敘成湯之謹酒與後王之酣身為康叔戒蓋湯上畏天下畏民常其徳而不變秉其智而不惑自是至於帝乙皆以成君徳敬輔相為心而治事之臣亦各盡輔翼之敬雖自暇自逸且猶不敢況曰崇飲乎崇飲謂相尚以飲也是時內外大小之臣無敢湎於酒者不惟稟上之教不敢違亦以職守所在不暇為不敢猶見勉強不暇則安之矣職守謂何上以助成君徳之顯明下以助大臣之祗辟也一時羣臣以此自勵雖欲不興得乎及受沉酣其身命令不著於民惟作怨之事是守惟淫泆非彛是縱安燕以䘮其威儀考之史記受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而相逐其威儀之䘮如此民所以痛傷其心悼國之將亡也而紂方且荒腆於酒逸欲不息其心疾很雖殺身而不畏也罪在商邑雖滅國而不憂也觀今之小人一醉之餘急疾強很水火可入兵刃可蹈則受之情狀可知矣馨徳者穢徳之對也紂夷居弗事上帝既無馨香以祀而作怨於民羣酗於酒惟有腥穢上聞於天天之喪商無復眷愛之意者以受自放於逸故也天豈虐商者哉以商人自速其辜耳此書言沉湎之禍至深至切豈惟康叔敬守弗渝萬世人君皆當視為龜鑑
  召穆公作以刺周厲王穆公名虎其五章曰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式用也既愆爾止止容止也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
  臣按召公知厲王之將亡故為此詩託於文王所以咨嗟商紂者以諷王言天不使爾沉湎於酒而惟不義是從是用也既愆爾止而下皆譏其飲酒無度之狀天付人君以位豈欲爾如此哉不使爾為而為之是逆天也儻厲王聞而知警其庶幾乎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其二章曰人之齊聖齊肅也飲酒溫克克勝也彼昬不知臺醉日富各敬爾儀天命不又又再也臣按此詩言齊聖之人雖飲酒猶溫恭自持以勝所謂徳將無醉也彼昬然而不知者則一於醉而日甚矣於是言各敬謹爾之威儀天命已去將不復來不可以不恐懼也時幽王以酒䘮徳大夫恐淪胥以敗與其同列自相規戒如此雲
  賓之初筵衛武公刺時也幽王荒廢媟近小人媟狎也飲酒無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沉湎淫液武公既入而作是詩其三章曰賔之初筵溫溫其恭其未醉止威儀反反反反言重謹也一雲反反顧禮也曰既醉止威儀幡幡幡幡輕數也舍其坐遷屢舞僊僊僊僊軒舉之狀其未醉止威儀抑抑抑抑謹宻也曰既醉止威儀怭怭怭怭媟嫚也是曰既醉不知其秩秩序也四章曰賔既醉止載號載呶號呼也呶讙也亂我籩豆屢舞僛僛僛僛傾側之貌是曰既醉不知其郵郵過也側弁之俄側傾也弁冠也俄傾貎屢舞傞傞傞傞不止也臣謂傞傞者蹉跌之狀既醉而出並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謂伐徳飲酒孔嘉孔甚也嘉美也維其令儀令善也五章曰凡此飲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監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恥式勿從謂母俾大音泰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語由醉之言俾出童羖童無角羖羊也三爵不識矧敢多又
  臣按此詩凡五章前二者言古者禮飲之事至三章以後乃言幽王酣飲之失方其未醉也威儀猶能敬謹猶能周宻及其既醉則幡幡然而輕矣怭怭然而嫚矣舍其坐遷矣載號載呶矣籩豆亂而冠弁俄矣至於屢舞不止始則僊僊然而軒舉次則僛僛然而傾側甚則傞傞然而蹉跌矣君臣燕饗之間所以觀禮而乃媟瀆如此則諉之曰是既醉而失其常也既醉而不知其過也然既醉矣何為而不出乎醉而出未至於失禮之甚則君臣猶俱受其福也醉而不出是戕伐其徳為禍可勝計邪夫飲酒所以嘉美者以其有令儀也今乃若是儀安在乎末章傳者多異辭而先儒劉彛之說曰幽王飲酒必與羣衆小人男女罔間而立監命史俾臨視巡省在㑹之人罔得弗醉也衆醉而淫亂邪惡百醜興焉而王用以為娛不醉者反恥而罰之俾必醉衆皆醉矣淫亂邪惡無所不至幽王方以為樂故立史監戒其勿言幸其昬迷大怠用以為歡焉匪言勿言者厥有醉劇而才於淫穢巧於悖亂匪可以言者則褒而美之用以為樂謹勿言其非恐愧厥心而弗復肯焉故云匪言勿言也其醉而善於悖亂違拂人倫之事謂之匪由由道也匪由之人常常延納勿語於外留之以為吾王一笑之歡也有敢道及醉人之非者罰以童羖羖無童者俾之必出所以困其不能謹言也是以有不得已而預其燕飲者心知其非而口不敢言又恥於其身亦為淫亂故三爵之後昬昬然醉矣不識不知矣矧敢多飲而又寤哉幽王繼宣王中興之後使為不道不若是之甚犬戎豈能殺之哉嗚呼禽獸之所弗為而幽王為之其滅亡乃自取之也呂祖謙謂彛於此章雖多牽強忿激然論酗酒之害深切詳明故録之臣今亦有取焉庶以為方來之監雲
  大雅篇名衛武公自警也三章曰其在於今興迷亂於政顛覆厥徳荒耽於酒女雖湛樂從汝者武公自謂弗念厥紹紹繼也罔敷求先王克共音恭明刑刑法也
  臣按此武公自言今日之所為也興猶書所謂方興言為之未已也汝雖惟耽樂是從曾不念紹續之重廣求先王之道而敬奉其明法乎蓋先王之明法未有不以耽樂為戒者能敬奉之則不為荒縱之行矣
  漢成帝嘗與張放等宴飲禁中皆引滿舉白談笑大噱時乗輿幄坐屏風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侍中班伯乆疾新起上顧指畫而問曰紂為無道至於是乎對曰書雲乃用婦人之言何有踞肆於朝所謂衆惡歸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茍不若此此圖何戒對曰沉湎於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號式呼大雅所以流連也詩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上乃喟然歎曰吾乆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放等不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去
  臣按班伯曰詩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直哉言乎成帝能嗟嘆之而不能因其言以自改卒以沈湎妨政權移外家至於覆國其亦可監也夫
  晉元帝初頗以酒廢事王導以為言帝命酌引觴覆之於此遂罷
  臣按元帝之為君非能剛果必為者也其覆杯之舉則於聽言改過而畧不凝滯此所以粗能自立於江左歟
  陳後主君臣酣飲自夕逹旦以此為常其後隋師東下不為深備奏技縱酒賦詩不輟陳國遂亡
  隋煬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宮中為百餘房各盛供帳實以美人日令一房為主帝與蕭後及幸姬歴就宴飲酒巵不離口從姬千餘人亦常醉未幾為宇文化及所弒臣按以酒䘮邦其禍至陳隋而極故以二君終焉
  以上論沉湎之戒













  大學衍義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三
  宋 真徳秀 撰
  誠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荒淫之戒
  牧誓武王誓師牧野之辭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雌也晨鳴晨也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索窮也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婦妲己也昏棄厥肆祀弗答肆陳也答報也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迪道也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姦宄於商邑
  臣按列女傳受好酒淫樂不離妲己所舉者貴之所憎者誅之惟其言是用受之心既昏於色矣於是神祇當祀者不之祀昆弟當恤者不之恤而惟四方罪戾逋亡之人崇長信使俾之肆毒於民受病之本皆由昏之一字故武王兩言之
  詩谷風邶風篇名刺夫婦失道也衛人化其上淫於新昏而棄其舊室夫婦離絶國俗傷敗焉宣姜有寵而夷姜縊是以其民化之而谷風之詩作靜女同上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徳
  新䑓同上刺衛宣公也納伋之妻作新䑓於河上而要之國人惡之而作是詩
  二子乗舟思伋夀也衛宣公之二子爭相為死國人傷而思之
  臣按毛氏曰宣公為伋取齊女而美公奪之生夀與朔朔與其母愬伋於公令伋之齊使賊先待於隘而殺之夀知之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夀竊其節而先往賊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夀有何罪賊又殺之
  牆有茨鄘風篇名衛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宣公卒恵公幼其庻子頑通於惠公之母惠公之母即宣姜也
  君子偕老同上刺衛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夫人即宣姜也
  桑中同上刺奔也衛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於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期於幽逺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鶉之奔奔同上刺衛宣姜也衛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也定之方中同上美衛文公也衛為狄所滅東徙渡河野處漕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
  蝃蝀同上止奔也衛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恥國人不齒也
  衛風刺時也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棄背
  臣按邶鄘衛詩分為三國其實皆衛也衛宣公奪其子伋之妻而為夫人於是新臺之刺靜女之刺相繼而作因讒殺子而二子乘舟之詩作夫婦失道國人化之而谷風桑中氓之詩作宣公卒而公子頑上烝於宣姜而牆茨偕老鶉奔之詩又作再世而至懿公卒為狄人所滅而文公立焉定之方中與蝃蝀之詩所由作也始未凡十餘詩而事之次第蓋如此新臺之一章曰燕婉之求籧篨不鮮二章曰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籧篨仰而不俯戚施俯而不仰皆惡疾之不能為人者也燕婉指伋而言謂其為人安且順也齊女之來本惟燕婉是求而乃得此惡疾之宣公宣公本無疾也以其行之惡故名之耳自是伋夀死而國俗敗子頑象之上烝君母衛君父子之行皆同於夷狄衛國之俗亦淪於夷狄安得夷狄之禍不乘之以作乎夫夷狄非能滅中國也以中國自為夷狄而後夷狄得以肆焉氣類之相感也求之古昔蓋莫不然原宣公之初亦溺於情慾而不能制爾安知其禍若是之烈哉然文公一興以道化民而淫奔之俗隨變信乎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也牆茨一章曰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二章曰不可詳也三章曰不可讀也蓋淫荒穢䙝汙人牙頰言之且不可況可詳之讀之乎夫言猶不可聖人乃著之於經何也善乎先儒楊時曰自古淫亂之君自謂宻於閨門之中世無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聖人所以著之於經使後世為惡者知雖閨中之言亦無隠而不彰也其為訓戒深矣故事國風之詩經筵不講先儒胡安國非之臣今列此於篇者欲明人君一以淫泆導其民則變華而狄一以道化迪其民則變狄而華其機猶反掌爾若陳株林澤陂等詩皆為淫昏而作其禍敗往往略同不能悉舉也
  晉獻公卜伐驪戎史蘇占之曰勝而不吉公不聽遂伐驪戎克之獲驪姬以歸有寵立以為夫人公飲大夫酒令司正實爵與史蘇曰飲而無肴肴俎實也夫驪戎之役汝曰勝而不吉故賞汝以爵罰汝以無肴勝國得妃吉孰大焉史蘇卒爵再拜稽首曰兆有之卦兆臣不敢蔽蔽掩也蔽兆之紀紀法也失臣之官有二臯焉何以事君大罰將及不唯無肴抑君亦樂其吉而備其凶凶之無有備之何害若其有之備之為瘳瘳愈也臣之不信國之福也不信卜不中也飲酒出史蘇告大夫曰夫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晉以男戎勝戎戎亦必以女戎勝晉里克曰何如史蘇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以女進人曰女妹喜有寵於是與伊尹比而亡夏比猶合也殷辛伐有蘇有蘇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寵於是乎與膠鬲比而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寵生伯服於是乎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召西戎以伐周周於是乎亡今晉寡徳而安俘女又增其寵雖當三季之王不亦可乎公以驪姬為夫人生奚齊其娣生卓子史蘇曰亂本生矣亂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驪姬果作難事見前
  臣按史蘇曰有男戎必有女戎斯言也古今之至言也然謂妹喜與伊尹比妲己與膠鬲比何邪伊尹相湯伐桀者也妹喜敗桀之徳速桀之亡是亦伐之也伊尹伐於外妹喜伐於內故以比言之無妺喜之伐則無伊尹之伐矣妲己之比膠鬲亦然嗚呼人知有邉境之冦而不知有宮闈之冦堅甲利兵獸奔豕突者邉境之冦也冶容妖色狐媚蠱惑者宮闈之冦也邉境之冦擾吾於外膚革之疾也宮闈之冦賊吾於內腹心之災也理膚革之疾易而去腹心之災難臣故曰史蘇之言古今之至言也
  晉侯疾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蠱惑也非鬼非食惑以䘮志良臣將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曰節之隂淫寒疾陽淫熱疾女陽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出告趙孟趙孟曰誰當良臣對曰主是謂矣主相晉國無亂諸侯無闕可謂良矣和聞之國之大臣榮其寵祿有菑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於淫以生疾將不能圗恤社稷禍孰大焉主不能禦禦止也吾是以雲鄭子産如晉問疾子産鄭大夫名僑叔向問之叔向晉大夫子産曰僑聞之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於是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露猶瘠也茲心不爽爽明也而昏亂百度百度百為之法度今無乃壹之則生疾矣僑又聞之內官不及同姓內官謂嬪御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司主也今君內實有四姬焉姬晉姓也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四姬有省猶可省減也無則必生疾也叔向曰善哉肸未之聞也肸叔向名
  臣按醫和子産之論略相表裏夫陰根於陽故女為陽物人道以夕故曰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以其陽物故生內熱以其晦時故生惑蠱此以隂陽之類言也要之心者一身之本衆疾之源淫於色則心為之荒惑其不生疾乎故子産曰茲心不爽而昏亂百度其論益精切矣然則醫和之責大臣何邪大臣之於君所以傅之徳義而保其身體者也求之於古惟周公為能以此自任故無逸之作丁寜告戒無淫於逸使成王永其天命後世知恤者鮮故以管仲而不能規六嬖之寵以趙武而不能救四姬之惑夫二人者非姦非慝徒以昧於大臣之職不能止君之淫猶不免責況以姦慝之心導君於淫者其罪可逃誅哉子産之所謂四時何也朝以聽政晝以訪問所以勞之也夕無所聽修令而已夜無所訪安身而已所以逸之也動靜有時勞逸有節疾焉從生觀安身之雲則夜氣澄寂之時尤當自養為朝聽晝訪之地其可惑溺無節乎又況可以一之者乎一雲者自蚤至夜惟欲是從也內官不及同姓若是則異姓固無損與曰此子産特因晉之有是故以規之爾妲己褒姒豈同姓邪昔人論色禍者矣子産醫和所論尤人主所當戒大臣所當任也故併著之
  漢成帝趙皇后既立後寵少衰而弟絶幸為昭儀居昭陽宮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銅沓冒黃金塗切門限也千結反沓冒其限也白玉階陛也壁帶壁上橫木往往為黃金釭音工函藍田璧明珠翠羽自後宮未嘗有焉姊弟要寵十餘年卒皆無子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輒死又飲藥傷墮者無數成帝素彊無疾暴崩民間歸罪昭儀皇太后詔雜治昭儀昭儀自殺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曰張公子倉琅桹宮門銅鍰也
  臣按昭儀之始入也姿質穠粹見者嗟賞獨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北老宮嬪也為披香殿博士立帝後唾之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漢火徳也其事見司馬光通鑑雲褒姒之亂史伯謂其生有龍漦之異檿弧箕服之祥國語語雖近怪然豔妻嬖女其非天地正氣所生也必矣禍水之說近是故併附焉
  唐𤣥宗貴妃楊氏始為夀王妃夀王瑁𤣥宗子也武惠妃薨後庭無當帝意者或言妃姿質天挺宜充掖庭遂召納禁中臣按此即新臺之比也𤣥宗於是無復人理矣異之即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更為夀王聘韋昭訓女而太真得幸善歌舞邃曉音律智筭警頴迎意輒悟帝大恱遂專房宴宮中號娘子儀體與皇后等進冊貴妃三姊皆美劭帝呼為姨封韓虢秦三國為夫人出入宮掖恩寵聲焰震天下臺省州縣奉請托奔走期㑹過詔勅四方獻餉結納門若市然他日妃以譴還第比中昃帝尚不御食笞怒左右高力士知帝㫖是夕請召妃還由是愈見寵妃每從游幸乘馬則力士授轡䇿凡充錦繡官及冶瑑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須索奇服秘玩變化若神四方爭為怪珍入貢動駭耳目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騎傳送走數千里味未變已至京師每十月帝幸華清宮五宅車騎皆從家別為隊一色俄五家隊合爛若萬花川谷成錦繡國忠導以劒南旗節遺鈿隨舄瑟瑟璣琲狼藉於道香聞數十里初安祿山有邉功帝寵之詔與諸姨約為兄弟而祿山母事妃來朝必宴饑結歡妃嘗養祿山為兒令宮人以綵輿舁之帝聞賜妃洗兒錢祿山在禁中或通夕不出頗有醜聲聞於外帝不禁也及祿山反以誅國忠為名且指言妃及諸姨罪帝欲以皇太子撫軍禪位諸楊大懼哭於庭國忠入白妃妃銜塊請死帝意沮乃止及西辛至馬嵬陳𤣥禮等以天下計誅國忠已死軍不解帝遣力士問故曰禍本尚在帝不得已與妃訣引而去縊路祠下裏屍以紫茵瘞道側
  史臣歐陽脩曰嗚呼女子之禍於人也甚矣唐自高祖至於中宗再罹女禍謂武韋二後也唐祚既絶而復續中宗不免其身韋氏遂以族𤣥宗親平其亂可以為鍳矣而又敗於女子方勵精政事開元之際幾至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而溺其所甚愛忘其所可戒至於竄身失國而不悔考其始終之異至於如此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胡寅曰天子之尊威制四海而不能庇一婦人何也怨之所集禍之所起也明皇昏於楊妃凡十年以王鉷為色役使併責三十年租庸歲供額外錢帛百億以供宮中宴賜則毒遍天下矣楊國忠以踈族進薦鮮于仲通帥劒南䘮師二十萬人大開邊患則毒又深於西南矣五楊請托府縣峻於制勅則毒又遍於畿甸矣貴妃私於祿山以至反叛則毒又甚於兩河矣一人三失怨豈在明猶當圖其所不見者況怨塞宇宙獨以貴妃一家之故夫何為猶憚其斃也自非陳𤣥禮等勸以速殺則禍必及身矣
  臣按後世淫泆之主溺於衽席之愛以召亂者衆矣而漢飛燕唐太真最其著者焉傳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義則必有禍成帝明皇當承平富庶之餘而忘持盈守成之戒志念所營惟在聲色而尤物出妖姿蕩目狡謀鉥心二君流連荒縱自謂窮天下之樂而不知禍胎亂萌已伏於閨闥中故燕啄皇孫國嗣絶載舁祿兒反謀決曾未幾時而鼎祚移戚家兵塵暗宮闕矣色之為禍慘於鏌鎁而烈於燎原之火大抵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懼哉
  唐莊宗既好俳優又知音能度曲其小字亞子又別為優名以自目曰李天下常身與俳優雜戲於庭伶人由此用事以至於亡莊宗嘗與羣優戲四顧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伶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莊宗失色羣伶亦大驚駭新磨對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尚誰呼邪於是左右皆笑莊大喜賜與新磨甚厚時諸伶獨新磨尤善俳而不聞其他過惡其敗國亂政者有景進史彥瓊郭門高為最是時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羣臣憤嫉莫敢出氣或反相附託以希恩倖四方藩鎮貨賂公行而景進最居中用事莊宗遣進等出訪民間事無大小皆以聞每遇奏事殿中左右皆屏退軍機國政皆與參決莊宗初入洛居唐故宮室而嬪御未備閹官希㫖多言宮中夜見鬼物相驚恐莊宗問所以𧟄之者因曰故唐時後宮萬人今空宮多怪當實以人乃息莊宗欣然其後幸鄴乃遣進等採鄴美女千人以充後宮而進等縁以為姦軍士妻女因而逃逸者數千人郭門高名從謙門高其優名也雖以優進而嘗有軍功故以為從馬直指揮使從馬直蓋親軍也莊宗後因事戲之謂其教王溫反從謙不自安謀亂莊宗以射踣左右皆奔走五坊人善友聚樂器而焚之傳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莊宗好伶而弒於門高焚以樂器可不戒哉
  臣按歐陽修言莊宗百戰滅梁方其盛也舉天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亡為天下笑臣謂倡優子女其同類者也故以附於女寵之後為世戒焉
  以上論荒淫之戒





  大學衍義卷三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四
  宋 真徳秀 撰
  誠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盤游之戒
  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游無度畋於有洛之表洛水也表外也十旬弗反有窮后羿有窮國名也後君也羿其名因民弗忍距於河餘已具前
  臣按太康者大禹之孫而禹之功與天地竝甫及再世太康以盤游之樂遽至失國天命之靡常而前人之功不可恃蓋如此自是羿專夏政寒浞又殺羿而代之非少康君臣辛苦經營以復有夏之業則禹不祀矣太康逸豫以一朝而失之少康布徳兆謀四十餘年而後克復失之之易而復之之難又如此後王可不戒諸
  周辛甲之為太史也周武王時命百官官箴王闕箴戒也闕過也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芒芒廣大也禹跡禹治水所行之跡畫為九州即禹貢九州經啓九道九州道路民有寢廟獸有茂艸各有攸處徳用不擾在帝夷羿即前后羿以篡夏位故曰帝冒於原獸冒貪也忘其國恤恤憂也而思其塵牡麀牝鹿武不可重重猶數也用不恢於夏家恢大也羿因夏氏之位故曰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夫
  臣按此魏絳所以規晉侯也魏絳晉大夫晉侯悼公晉侯好田故絳及之夫民之與獸為生不同而欲安其居則未始不同也故民安於寢廟而獸安於茂艸先王之世暨鳥獸魚鼈咸若者以其徳之不擾也羿則反之不惟國事是恤而惟麀牡是思田獵雖雲習武然亦豈可數哉夫羿因太康之逸豫而簒之已又以逸豫為浞所簒所謂與亂同事罔不亡也方武王時辛甲以王命俾百官各因其職箴王之闕故虞人之箴如此以羿戒王亦猶禹以丹朱戒舜也靈臺之詩曰王在靈囿麀鹿攸伏王在靈沼於牣魚躍鹿之在囿如在山林魚之在沼如在江湖文王之徳及於飛潛各安所處此所謂不擾也漢儒作賦鋪陳弋獵之盛至曰風毛雨血灑野蔽天吁物生斯時與靈臺之世為何如邪臣因併著之以為暴殄不仁者之戒
  春秋隠五年春公矢魚於棠左傳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諌僖伯公子彄僖諡也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祀戎其材不足以備器用材謂皮革之屬器用謂軍國之器則君不舉焉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言器用衆物不入法度則為不軌不物亂敗之所起故春蒐蒐索擇取不孕者夏苗苗為苗除害秋獮獮殺也以殺為名順秋氣也冬狩狩圍守也冬物畢成獲則取之無所擇也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雖四時講武猶復三年而大習出曰治兵始治其事入曰振旅治兵禮畢整衆而還也歸而飲至以數軍實飲於廟以數車徒器械及所獲也昭文章車服旌旗明貴賤辨等列等列行伍順少長少者在前還則在後所謂順也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爼爼祭廟器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謂以飾法度之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之所及也公曰吾將略地焉略謂巡行也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稱疾不從書曰公矢魚於棠非禮也且言逺地也胡安國曰諸侯非王事則不出非民事則不出隠公慢棄國政逺事逸游僖伯之忠言不見納又從而為之辭是縱欲而不能自克以禮也
  孟子曰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晏嬰曰吾欲觀於轉附朝儛二山名遵海而南放於琅邪放至也琅邪邑名吾何脩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觀游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巡行諸侯所守之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陳其所受之職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休息吾王不豫豫樂也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飢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睊睊側目貎民乃作慝慝怨惡也方命虐民方逆也命王命飲食若流如水之流無窮極也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謂放舟順水而下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謂挽舟逆水而上從獸無厭謂之荒田獵也樂酒無厭謂之亡以飲酒為樂也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説大戒於國出舎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發倉廩也召太師曰太師樂官為我作君臣相説之樂葢徴招角招是也二者歌之名其詩曰畜君何尤畜止也畜君者好君也好愛也
  臣按景公之本志不過為游觀計爾而晏子乃迪之以古誼勸之以省民且深陳流連荒亡之戒可謂格其邪心而引之當道也孟子因宣王好貨好色之問而告以與民同樂亦此意也易之大小畜皆以止為義凡止君之欲者乃所以為愛君也然則縱君之欲者其得為愛君乎夫忠臣之心惟恐其君之有欲晏子之於景公是也奸臣之心惟恐其君之無欲趙高之於二世李林甫之於明皇是也人主其可以不察
  漢文帝時有獻千里馬者詔曰鑾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馬獨先安之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來獻當此之時逸游之樂絶奇麗之賂塞鄭衛之倡微矣夫後宮盛色則賢者隠㣲佞臣用事則爭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諡為孝文廟稱太宗臣按馬以千里名世之所不常有也使人主小有馳騖之志未有不樂受其獻者穆王荒於八駿幾至失國惟文帝之心湛然淵靜雖世所不常有之物皆不足以動之此所以能卻其獻也厥後武帝以一馬之故至於興師動衆疲弊中國以求之葢文帝幾於無欲而武帝則多欲矣此得失之所以異與
  武帝時司馬相如從上至長楊獵時天子方自好擊熊豕馳逐野獸相如上䟽諫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烏獲古之有力者捷言慶忌王子慶忌古之捷疾者勇期賁育孟賁夏育古之勇者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䝉之技不得用逢𫎇古之善射者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殆危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橜之變銜謂馬銜橜車鉤心也馬銜或斷鉤車或出則致傾敗以傷人也況乎渉豐草騁丘墟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鄙諺曰家累千金累積也坐不垂堂垂堂謂近堂邉外恐墜墮也此言雖小可以諭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臣按相如諫獵之辭惓惓忠篤其曰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雲者尤足以警動人主之聽故録之
  武帝建元三年㣲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宮名南獵長楊東游宜春宮名㣲行常用飲酎已酎酒新熟以薦宗廟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㣲行以夜漏下十刻迺出常稱平陽侯旦明入上下馳射鹿豕狐兎手格羆熊馳騖禾稼稻秔之地民皆號呼罵詈相聚㑹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謁平陽侯諸騎欲撃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獵者數騎見留迺示以乘輿物久之迺得去時夜出夕還後齎五日糧會朝長信宮太后宮也上大驩樂之
  臣按自昔人君雖至無道未有㣲行數出者惟趙武靈王偽為使者馳入秦觀秦昭王之為人雖雲跌蕩猶有英偉之氣漢武之㣲行也特以快從禽之樂爾當時丞相御史不能諫爭乃私置更衣為投宿之所可謂逢君之欲者矣自武帝開端於是成帝效之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從近幸小臣以出谷永諫曰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羣小相隨烏集雜㑹飲醉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流湎媟嫚溷殽無別典門戸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觀永諫辭則成帝之㣲行其醜有甚於武帝者淫荒失道漢日以衰其作俑則自武帝始吁可戒哉
  王吉為昌邑中尉而王好田獵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諌曰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詩云匪風發兮匪車揭兮發發飄風貎揭揭疾驅貌顧瞻周道中心𢛁兮𢛁古怛字傷也說曰發發者是非古之風也揭揭者是非古之車也蓋傷之也今大王幸方與縣名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勞也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撙挫也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於箠轡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寒之所匽薄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夀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夫廣廈之下細旃之上明師居前勸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徳其樂豈直銜橜之間哉銜馬銜也橜車鉤心也休則俛仰詘信音伸以利形進退歩趨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藏藏謂五藏專意積精以適神於以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夀子喬赤松古長年者福祿其轃而社稷安矣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賜牛酒其後復放從音縦自若
  臣按王吉可謂愛君之篤矣其論田獵驅馳之害學問優游之適言言切至使甚愚者聽之猶知感悟故雖王賀之狂不以為忤且賞之也夫物慾之樂有限而理義之恱無窮從禽雖可喜然車馳馬驟顛跌頓撼四體俱疲觸風日犯霧露懍乎有性命之憂孰若從容帷幄儒紳環侍講論道義涵泳經術日與聖賢為徒足以開廣聰明安固氣體其為可樂詎有極邪惜王賀以不移之愚雖加賞賚旋復放縱入繼大綂尋不克終然吉之言既可為人君進徳之助又可以為養生之法故著於篇惟聖明詳味焉
  以上論盤游之戒
  戒逸欲
  奢侈之戒
  伊尹作太甲曰慎乃儉徳惟懷永圖永長也圖謀也
  臣按此太甲不惠於阿衡之時也故伊尹訓之者如此夫儉則心小而為慮者逺侈則心大而為謀者踈方是時太甲方以欲敗度縱敗禮心為二者所蔽若雲之翳日月未知斯言之為忠也一旦處仁遷義而本心復明然後知受病之源端在於此克終之美光照簡冊伊尹訓戒之功夫豈小哉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無問然謂無所非間也
  臣按大禹於奉己也薄而於孝祖宗敬天地拯生民則皆致其厚此大舜所以稱其勤邦儉家而孔子亦謂之無間然也夫飲食衣服宮室此人心也致孝致敬勤民者道心也二者常相消長禹之心以道為主故人心退聽所欲不存其後文王亦以卑服即康功田功聖人用心大抵若此茲非後王所當法與
  春秋莊二十有八年冬築郿大無麥禾二十九年春新延廏
  胡安國曰言新者有故也何以書昔韓昭侯作高門屈宜臼曰不時所謂時者非時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時前年秦拔宜陽今年旱君不以此時恤民之隠而顧益奢所謂時詘舉贏者也詘謂力不足贏謂力有餘以不足之時作有餘之事故曰云雲故榖梁氏曰古之君人者必時視民之所勤民勤於力則功築罕民勤於財則貢賦少民勤於食則百事廢冬築郿大無麥禾春新延廐以其用民力為己悉矣
  三十一年春築臺於郎
  胡安國曰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臺以候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候四時去國築臺於逺而不縁占候是為游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則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豈能獨樂哉
  臣按春秋重民力謹土功故新一廏築一臺必書之以示人君不可縱欲以病民也臣姑舉二事著於篇它不悉録雲
  昭八年有石言於晉魏榆地名晉侯問於師曠晉大夫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乎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宮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竝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宮虒祁地名叔向晉大夫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子野師曠君子之言信而有徵
  十三年晉成虒祁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
  臣按晉平公伯主也侈一宮室而上天為之示異諸侯為之離心故曰儉徳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可不戒夫
  楚靈王為章華之臺章華地名與伍舉登焉曰臺美矣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徳以為聰致逺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庻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也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慾𢎞侈則徳義鮮少徳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逺者距違夫為臺榭將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匱之也若君謂此臺美而為之正楚其殆矣
  臣按伍舉之對言皆近理而所謂私慾𢎞侈則徳義鮮少者尤古今之名論也夫私慾者人心之發而徳義者道心之正二者常相水火焉水勝則火滅欲勝則理㣲靈王惟其溺於私慾也是以徳義之存者幾希及其敗也仲尼聞之曰若古有志克已復禮仁也楚靈王而能自克豈其辱於乾溪靈王敗死於此嗚呼此非後王之炯監與
  秦始皇以為咸陽人多先王之宮庭小吾聞周文王都豐武王都鎬豐鎬之間帝王之都也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複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絶漢抵營室也阿房宮未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
  漢文帝時賈山言治亂之事曰秦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宮二百鐘鼓帷帳不移而具又為阿房之殿殿高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車羅騎四馬騖馳旌旗不撓為宮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後世謂秦之子孫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隠以金椎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並呑海內而不篤禮義故天殃加焉
  臣按阿房之侈自開闢以來未之有也賈山之言既足為來世戒而唐人杜牧又為之賦曰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緑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逺聽杳不知其所之也又曰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迤邐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又曰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呌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謂項羽焚咸陽火三月不滅也詞人之賦不無浮誇然其窮奢極侈之狀播諸賦詠深宮閒燕使人歌之以代吹竹彈絲之樂亦足以戒故以次於賈山之後
  漢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増益有不便輙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身衣弋綈所幸慎夫人衣不曵地帷帳無文繡示敦樸為天下先
  臣按文帝斯言有二善焉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念細民為生之艱也曰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念祖宗創業之艱也人主常存此心雖勸之奢侈亦不為矣凡繼世之君多恣耳目之娛者正以不知錙銖財用莫非生民膏血而已之所處皆先世積累之餘功故也臣故曰文帝斯言有二善焉可以為後世法矣
  漢武帝時天下侈靡趨末上問吾欲化民豈有道哉東方朔對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經歴數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劍莞蒲為席兵木無刃衣緼無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以道徳為麗以仁義為準於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為小圖起建章左鳯闕右神明號稱千門萬戶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罽宮人簪玳瑁垂珠璣設戲車教馳逐飾文采叢珍怪撞萬石之鐘擊雷霆之鼓作俳優舞鄭女上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卻走馬示不復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
  臣按東方朔可謂知化民之本矣文帝之儉如彼風俗安得而不厚武帝之侈如此風俗安得而不薄誠能聽朔之言去奢從儉而民不嚮風者未之聞也朔雖平時詼笑不根若其近述孝文時事則愛君之至情言治之確論而武帝一不之聽卒以奢靡敝其國惜哉
  揚雄曰逮至聖文垂意至寜躬服節儉綈衣不敝革鞜不穿言不穿敝兩已無所紛華也大夏不居木器無文於是後宮賤瑇瑁而疎珠璣卻翡翠之飾除彫琢之巧惡麗靡而不近斥芬芸而不御抑止絲竹曼衍之樂衍亦戰反憎聞鄭衛幼眇之聲幼一笑反眇音妙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玉衡北斗杓星也太階三台也
  臣按人主一修儉徳則玉衡正而太階平格天之功若是其速然則崇侈縱欲者其獲罪於天也必矣可不懼哉
  隋煬帝築西苑周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臺觀宮殿羅絡山上向背如神海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縁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彫落則剪綵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剪綵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臣按武王之數紂曰暴殄天物蓋凡物皆天産也暴而殄之則獲罪於天矣漢武以土木被文繡議者已深譏之況於苑囿之廣卉木之多以人為而奪造化不知歳之所耗者幾百千萬匹而虛杼軸之力者幾百千萬工雨淋日炙不能旬月而又易之矣當是時天下之窮而衣不蔽體者何可勝數而煬帝乃以有用之繒帛委之溝壑草莽中一不之惜暴殄甚矣上帝安得而不震怒下民安得而不離畔乎其致江都之禍宜也
  唐太宗貞觀初謂公卿曰昔禹鑿山治水而民無𧩂讟者與人同利故也秦始皇營宮室而民怨叛者病人以利己也夫靡麗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縱之不已則危亡立至朕欲營一殿材用已具鍳秦而止王公已下宜體朕此意也由是二十年間風俗素樸衣無錦繡公私富洽
  四年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給事中張𤣥素上書諌曰臣見隋初營宮室近山無大木皆致之逺方數百人曵一柱以木為輪則戛摩火出乃鑄鐵為轂行一二里鐵轂輙破別使數百人齎鐵轂隨而易之盡日不過行二三十里計一柱之費已數十萬工餘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毀之曾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人習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上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上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此即為之罷役賜𤣥素綵二百匹
  臣按太宗鑒隋之侈故一殿之營為費無幾而亟已之然未及數年遽有洛宮之役由儉入奢其易若此此張𤣥素之所以諫也惟其喜聞忠言不諱已過雖比之於隋煬斥之以桀紂曾不少忤而亟從之此其所以致貞觀之治也
  唐𤣥宗開元二年上以風俗奢靡制乘輿服御金銀器玩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毋得服珠玉錦繡
  司馬光曰明皇之始欲為治能自刻厲節儉如此晚節猶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不戒哉
  臣按人主以實心為善則人自孚以實徳示民則人自化明皇之焚珠玉錦繡也未必中心實然而近名之意則有不可揜者故曾未二年已遣御史訪珍異於南方矣四年有胡人上言海內多珠翠奇寳可往營致上命御史楊範臣往求之範臣奏曰前年焚珠玉錦繡示不復用今所求者何以異於所焚者乎上遽引咎罷之使其真有崇儉去奢之志而以樸素為天下先如漢文帝之不言躬行何患敝俗之不革惟其出於矯枉急於人知而忠信誠慤有所不足是以本心之侈旋即發露不待在位之乆而後形也然則人君之為善其可不以實心其示人也其可不以實徳以上論奢侈之戒臣按沉湎而下至於奢侈皆所謂逸欲也臣既備論之然先儒有言欲者不必沉溺意有所向即為欲矣蓋意之所向不知自反即沉溺之漸也程顥告神宗皇帝曰人主當防未萌之欲顥之言真格心之要惟聖明深味之











  大學衍義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脩身之要
  謹言行
  易大傳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樞門樞機弩牙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臣按孔子因中孚鳴鶴之爻而發明感應之理謂人君雖處宮庭而其言不可以不謹又推而廣之言行皆不可以不謹蓋鶴鳴子和由氣之相感上倡下應亦理之自然故言之善否出於一室之間而人之從違見於千里之外一言之出則為號令而百姓被之一行之著則為儀表而四方見之身之有言行猶戶有樞弩有機啓閉張弛由此而出言行之發榮辱隨之其取喻也明矣猶懼人之易忽也則又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下也葢天地之大不可測識然一言一行之善感格之效捷於影響其可不謹乎或謂居室出言人誰聞之千里之外何由應之吁驪姬夜半之泣書之國語飛燕憤恚之辭筆之班書明皇妃子比翼連理之誓見之詩歌皆深宮無人私語宻約無不暴白於天下後世者此所以為㣲之顯誠之不可揜與為人主者其深戒之
  衛武公所作之詩名之五章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玷玷缺也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六章曰無易由言易輕也無曰茍矣莫捫朕舌捫持也言不可逝矣逝往也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曰爾者皆自斥之辭話言之謹威儀之敬皆人主脩身之至要柔者欲其順而非巧言以為柔也嘉者欲其善而非令色以為嘉也白圭至寶茍有玷缺尚可磨而平之斯言之出一有玷缺則不可復為矣言之不可不謹也如是故又曰無易由言欲其不輕易也無曰茍矣欲其不茍且也言出於口誰能持吾之舌者既形之言則不可追之於往此武公所以嚴於自飭也南容三復白圭孔子稱之又嘗告其門人曰駟不及舌嗚呼可不戒與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臣按言欲其謹於出故曰訥行欲其勇於為故曰敏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臣按行先於言則其言有實未行先言則其言難踐故聖人戒之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臣按言欲其不浮於行行欲其有餘於言此雖戒學者之辭然自人君言之則漢之文帝退然淵黙而寛仁恭儉之徳為三代以後賢主之最行勝其言也武帝雄辯駿發見於制詔者燦然可觀然以多欲之故卒不能施仁義是言浮於行也後之人主宜知所法戒雲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臣按子張問行者欲行其道於天下也孔子則曰言茍忠信行茍篤敬雖蠻貊可以行如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亦不可行忠信合而言之即誠也篤敬者誠於敬也蓋地無逺近同此一理人無夷夏同此一心未有誠敬而人不心服者也未有不誠不敬而能使人心服者也故言之與行必誠必敬無一念之舎無一息之違立則見其參列於前在車則見其依倚於衡涵養操存之熟心與理一故其形見如此若是將何往而不行子張欲行之天下而孔子敎以反之一身是雖為學者言然人君之道亦不外乎此古昔帝王能使四夷咸賓者其誠敬有以感之也後世人君道不行於妻子者以其不誠不敬故也聖人之言上下俱通大抵若此豈獨學者所宜書紳佩服之哉
  玉藻禮記篇名天子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臣按古者建官皆所以約飭人君之身使之心正意誠而無言動之失也故一動則左史書之一言則右史書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其來尚矣今郎舎人之設乃其遺制又許直前論奏以正救於未形之先制雖不盡古而意則猶古也必擇其人以舉厥職使於人主言動無不得書則庶乎其有儆矣
  緇衣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禁猶謹也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則民謹於言而慎於行臣按道人以言者謂以言辭命令開導而誘掖之也然言可以導人之善而不能禁人之不善其必以行乎葢天下之理有諸已而後可責諸人無諸已而後可以非諸人已無不善之行雖不禁人人自從之已有不善之行雖欲禁人人必違之故空言不可以禁人惟實行乃足以禁人也夫言出於口至易也然不慮其所終則一言之過貽患將不勝救行出於身亦至易也然不稽其所敝則一行之差流禍或至於無窮不善者固不足言善矣而慮之不深稽之不逺未有不反而為不善者也老莊非善言乎其終為浮虛之害夷惠非善行乎其弊有隘不恭之失況尊居人上言行所闗安危自出故必謹之審之而不敢茍則民亦從其化而不茍於言行矣慮終稽弊之言尤人主所宜知故錄焉
  漢董仲舒告武帝曰言出於已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㣲者著全文見帝王之學
  臣按為善之道未有不自細㣲始其不善亦未有不自細㣲積故舜禹君臣一則曰幾二則曰幾後世人主或昧乎此是以滔天之禍或濫觴於片言累世之患或推輪於跬音犬蘂反半步也步可不戒哉
  以上論謹言行
  正威儀
  成王命召公畢公相康王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㡬釗康王名冒妄也貢進也非是非之非幾㣲也
  臣按呂祖謙曰斯言也葢成王平日至親至切之學至是始發其秘也周公精㣲之傳成王得之將終乃以示羣臣孔子精㣲之傳曾子得之將終乃以示孟敬子皆近在於威儀容貎顔色辭色之間然則周孔豈惟同道其用功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蓋莫非天命也躁輕縱緩自踰其則特人自亂之耳天秩何嘗亂哉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遡其語意之深長可見其觀之逺也威儀失則豈惟形於事見於行然後當戒一俯一仰毫釐之間即非天命己有進於非之幾矣曰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味其告語之嚴宻可見其精㣲之察也用力於聖學者其可不從事斯語乎臣謂威儀者內心之表也內心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正此善之幾也內心不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不正此惡之幾也非之幾猶言惡之幾也祖謙以為告語之嚴宻豈不然哉
  抑之首章曰抑抑威儀惟徳之隅抑宻也隅角也二章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則法也五章曰敬爾威儀無不柔嘉柔安也嘉善也八章曰淑慎爾止止容止也不愆於儀愆過也不僣不賊僣差也賊者凶暴之謂鮮不為則九章曰溫溫㳟人維徳之基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也十有二章之中言及威儀者凢五六抑抑雲者宻而又宻也觀威儀之嚴宻則可知其徳之嚴宻猶見隅角之方正可知其宮庭之方正也有諸中必形於外其可揜也哉民視儀而動聽倡而應者也上能敬慎其威儀則可以為民之法矣上能淑慎其容止不愆於儀形無僣差無暴亂則民鮮不以為法矣溫者和易之意築室者以基為固脩身者以敬為先故此溫溫恭謹之人有立徳之基也首章曰徳之隅此章曰徳之基熟味其辭武公作聖之功於是焉在其可忽哉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衛大夫見令尹圍之威儀楚圍公子言於衛侯曰令尹其將不免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富而閑習貎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敎訓以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舎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徳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臣按自古之論威儀未有若北宮文子之備者有威而可畏之謂威威非徒事嚴猛而已正衣冠尊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夫是之謂威儀非徒事容飾而已動容周旋莫不中禮夫是之謂儀然君有君之威儀臣有臣之威儀梁襄王君也望之而不似君非君之威儀也令尹圍臣也見之而似君非臣之威儀也當是時令尹圍專楚國之政有簒奪之心焉故形諸威儀必有僣偪於上者故北宮文子知其不終也未幾以簒得國果不能終當春秋之世聖學之傳未泯名卿大夫率以威儀觀人晉侯受玉惰惠公內史過曰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而晉侯果失國成子受脤音蜃祭肉也於社不敬肅公劉康公曰成子惰棄其命矣而成子果卒於行葢威儀者徳之表也徳有敬嫚形諸外者亦然故君子因其外以覘音癡亷反其中見其容止而知其福禍也自在位可畏以下凡十言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非盛徳積於中安能有此為人君者其亦勉諸
  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臣按人之動作威儀非可以強為也天地有自然之中而人得之以生故動作有動作之則禮義有禮義之則威儀有威儀之則皆天命一定而不可違者也能循其則者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養之以福不能循其則者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敗以取禍然所謂能與不能者豈有他哉亦曰敬與不敬而已矣
  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暴慢謂容貌之麤暴慢易也正顔色斯近信矣信實也出辭氣斯逺鄙倍矣鄙倍謂辭氣之鄙俗悖戾也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臣按此曾子垂沒之言也道無精粗之間然君子必以躬行為本故所貴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者持敬之有素也正顔色斯近信者存誠之有素也出辭氣斯逺鄙倍者涵養之有素也此曾子平生積學之效故於此以告孟敬子焉三者脩身之要為政之本君子之所當貴若籩豆禮文之事則有司存此敎人省躬務本之意也
  玉藻足容重舉欲遲手容恭髙且正目容端不睇視口容止不妄動聲容靜不噦咳頭容直不傾顧氣容肅似不息立容徳似有所得朱熹曰自足容重以下皆敬之目也
  漢成帝即位丞相匡衡上書曰聖主之自為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事夭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衆之儀也嘉惠和説饗下之顔也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子惟道徳昭穆穆以示之昭明也穆穆者天子之容又觀以禮樂饗醴迺歸故萬國莫不獲賜祉福䝉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慎始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羣下得望盛徳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上敬納其言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帝亦臨朝淵默尊嚴若神史氏稱其有穆穆天子之容然湛於酒色不知主敬以立其本則所謂威儀者亦徒矯飾於外而已非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盛徳之至也然衡之言實天下之名言也故錄焉

  大學衍義卷三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六
  宋 真德秀 撰
  齊家之要一
  重妃匹
  謹選立之道
  闗雎詩三百篇之首后妃之徳也闗闗雎鳩闗闗和聲雎鳩王鳩摯而有別之禽在河之洲洲水中可居處窈窕淑女窈窕幽閒之意淑善也君子好逑好亦善也逑匹也參差荇菜參差長短不齊之貎荇接余也左右流之左右言無方也流順水之流而取之也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服猶懐也悠哉悠哉悠長也輾轉反側皆臥不安之意參差荇菜左右采之採取而擇之也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芼熟而薦之也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漢匡衡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闗雎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太上謂人君也後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綂而理萬物之宜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慾之感無介於容儀宴私之意不形於動靜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敎之端也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班固曰易基乾坤詩首闗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端也
  詩大序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
  朱熹曰周之文王生有聖徳又得聖女姒氏以為之配宮中之人於其始至見其有幽閒貞靜之徳故作是詩言彼闗闗然之雎鳩則相與和鳴於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則豈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鳩之情摯而有別也二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參差荇菜則當左右無方以流之矣此窈窕之淑女則當寤寐不㤀以求之矣葢此人此徳世不常有求之不得則無以配君子而成其內治之美故其憂思之深不能自已至於如此也末章據今始得而言彼參差之荇菜既得之則當采擇而亨芼之矣此窈窕之淑女既得之則當親愛而娛樂之矣葢此人此徳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則有以配君子而成內治故其喜樂尊奉之意又如此雲
  呂祖謙曰后妃之徳坤徳也闗闗睢鳩在河之洲擬諸形容者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詠歎其真王者之良匹也唯天下之至靜為能配天下之至健也萬化之原一本諸此未得之也如之何而勿憂既得之矣如之何而勿樂也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憂之不過其則也琴瑟友之鐘鼔樂之樂之不過其則也所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者也友亦樂也鐘鼔有時而奏琴瑟無時而不在側若朋友然故曰友
  臣按闗雎之義諸儒盡之唯聖明參玩焉則所謂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灼然無疑矣
  大明之二章曰摯仲氏任摯國名仲中女也任摯國姓自彼殷商來嫁於周曰嬪於京摯殷之諸侯故言自殷來嫁於周京周之都邑也乃及王季維徳之行大任有身身孕也生此文王四章曰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洽水之陽渭水之涘莘國所在大姒革女也五章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俔譬也文定厥祥文禮也祥吉也親迎於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不顯顯也六章曰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於周於京纘女維莘纘繼也繼大任之事也長子維行長子長女也行嫁也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燮和也順也
  臣按此詩言周家世有賢聖之君徳合乎天天予以賢聖之配生聖子而成伐功也始則大任由摯國而來配王季相與修徳於是乎生文王繼則大姒由莘國而來配文王相與修德於是乎生武王其曰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者天監於下命既集於周矣故於文王之初年而黙定其配也俔天之妹者大姒之徳可以繼天也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者卜而得吉則行聘禮以定之既聘矣則又親迎以成之舟梁之制於是乎始其禮盛故其光顯也有命自天生此文王於周於京纘女維莘長子維行者有文王以興周室有莘女以繼大任天實命之非人能為也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者厚周家而生武王順天命而伐大商天實右之亦非人能為也原周之成伐功者以其有聖子原周之生聖子者以其有聖后而聖后之生又以王季文王修徳格天之故則周家之興豈偶然哉
  思齊大雅篇名文王所以聖也其一章曰思齊大任思語辭齊莊敬也文王之母思媚周姜大姜大王之妃媚順也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徽美也則百斯男
  朱熹曰此詩歌文王之徳而推本之曰此莊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實能媚於周姜而稱其為周室之婦至於大姒又能繼大任美徳之音而子孫衆多上有聖母所以成之者速內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
  漢顯宗明徳馬皇后伏波將軍援之女年十三入太子宮奉承陰後隂後光武后也傍接同列禮則修補上下安之顯宗即位以為貴人時後前母姊子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帝以後無子令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後於是盡心撫育勞瘁過於所生肅宗孝性淳篤恩性天至母子慈愛始終無纎芥之間後常以皇嗣未廣每懐憂歎薦達左右若恐不及後宮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引輒増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長秋宮長秋後宮名也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馬貴人徳冠後宮即其人也遂立為皇后既正宮闈愈自謙肅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常衣大練裙不加緣帝嘗幸苑囿離宮後輒以風邪霧露為戒辭意欵備多見詳擇時楚獄連年不斷囚相證引坐繫者甚衆後慮其多濫乘間言及惻然帝感悟之夜起彷徨為思所納卒多有所降宥時諸將奏事及公卿較議難平者帝數以試後後輒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於侍執之際輒言及政事多所毘補而未嘗以家私干欲寵敬日隆始終無衰及肅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自撰顯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參醫藥事馬防後之兄也嘗侍顯宗疾帝請曰黃門舅旦夕供養且一年既無褒異又不錄勤勞無乃過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後世聞先帝數親後宮之家故不著也建初元年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二人皆武帝時外戚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薫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勅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譴怒但絶嵗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㤀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㫖下虧先人之徳重襲西京敗亾之禍哉固不許帝省詔悲歎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太后報曰吾反覆思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后景帝后武帝母也欲封王皇后武帝后之兄丞相條侯周亞夫也言受髙祖約無軍功非劉氏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耶陰郭二氏皆光武后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吾計之熟矣勿有疑也初太夫人塟起墳㣲髙太后以為言兄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溫言賞位如有纎芥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譴其美車服不軌法度者便絶屬籍遣歸田裡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永平顯宗年號乃置織室蠶於濯龍中濯龍宮名數往觀視以為娛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諸小王論語經書述敘平生雍和終日
  臣按明徳馬氏之所以賢於人者有五肅宗非其所生而盡心撫育㤀己私也憂皇嗣未廣而薦達左右如恐弗及不妬忌也帝每出遊幸輒以風邪霧露為戒楚獄之寃乘閒開陳以致感悟多所原宥能輔佐也躬衣大練崇節儉也裁抑馬氏封爵不私外家也有此五者故為兩都賢后之最後世未有及焉者推本言之又以知問學喜讀書之故然則後之於學其可不講哉
  唐太宗文徳長孫後隋右驍衛將軍晟女喜圖傳視古今善惡以自鑑矜尚禮法晟以女太宗時隠太子釁閲已構後內盡孝事髙祖謹承諸妃消釋嫌隙俄為皇后性約素服御取給則止益觀書雖容櫛不少廢與帝言或及天下事辭曰牝雞司晨家之窮也可乎帝固要之訖不對後廷有被罪者帝怒詔繩治俟意解徐為開理終不令有寃下嬪生豫章公主而死後視如所生媵侍疾病輟所御飲藥資之下懷其仁兄無忌於帝本布衣交以佐命為元功出入臥內帝將引以輔政後固謂不可乘閒曰妾託體紫宮尊貴已極不願私親更據權於朝漢之官霍官謂上官氏昭帝后也霍事見後可以為戒帝不聽後密諭令牢讓帝不獲已乃聽後喜見顔間太子承乾乳媼請增東宮什器後曰太子患無徳與名器何請為從幸九成宮方屬疾㑹柴紹等急變聞帝甲而起後輿疾以從宮司諫止後曰上震驚吾可自安疾稍亟太子欲請大赦汎度道人祓塞災㑹後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支若修福可延吾不為惡使為善無效我尚何求且赦令國大事佛老異方敎耳皆上所不為豈宜以吾亂天下法時房𤣥齡小譴就第後曰𤣥齡陛下布衣舊非大故不可棄妾家以恩澤進無徳而祿易以取禍無屬樞柄以外戚奉朝請足矣妾生無益於時死不可以厚塟又請帝納忠容諫勿受讒省遊畋作役死無恨後嘗采古婦人事著女則十篇又為論斥漢之馬後不能簡抑外家使與政事乃戒其車馬之侈此謂開本源恤末事常誡守者吾以自簡故書無條理勿令至尊見之及崩宮司以聞帝為之慟示近臣曰後此書可用垂後我豈不通天命而割情乎顧內失吾良佐哀不可已耳
  初長樂公主將出降上以皇后所生特愛之勅有司資送倍於永嘉公主高祖女也魏徵諫曰昔漢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陽今資送公主倍於長主得無異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後嘆息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不知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與陛下結髮為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𠉀顔色不敢輕犯威嚴況以人臣之疎逺乃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也因請遣中使齎錢絹以賜徵且曰聞公正直乃今見之故以相賞公且常秉此心勿轉移也上嘗罷朝怒曰㑹須殺此田舎翁後問為誰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後退具朝衣立於庭上驚問其故後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乃恱
  臣按文徳長孫後之賢其行事皆可為後世法方太宗之怒魏徵也非後從容開捄則徵不得免矣其為君徳之累可勝計耶一言而全直臣於將死之際立太宗於無過之地雖古之賢后何以逾此吁可仰哉吁可仰哉以上皆徳選者
  漢武帝衛後字子夫生微也為平陽主謳者平陽公主帝之姊武帝過平陽主主見所侍美人帝不説既飲謳者進帝獨説子夫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得幸主因送入宮後有身尊寵召其兄衛長君弟青侍中元朔元年生男據遂立為皇后後色衰遭巫蠱事自殺
  成帝趙後本長安宮人壯屬陽阿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成帝㣲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悅之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召入俱為倢伃貴傾後宮許後之廢也上欲立趙倢伃皇太后嫌其所出㣲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往來傳語得太后指上封倢伃父為成陽侯諫大夫劉輔上書以為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䝉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徳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祇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晩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於天不愧於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卑人不可以為主書奏上使侍御史攸縛輔繫掖庭祕獄後月餘立倢仔為皇后寵少衰而弟昭儀絶幸後以殘滅繼嗣危宗廟貶為孝成皇后又廢為庶人自殺
  臣按二後一以謳者進一以歌者進始進不正其能終乎古今以色選者非一姑錄二事為方來之鑑他不悉紀雲又按漢之選後色進之外有以親進者孝惠張後宣平侯敖女敖尚帝姊魯元公主呂太后欲為重親以公主女配帝為後欲使生子萬方終無子遂使陽為有身取後宮美人子名之殺其母立所名子為太子後呂氏滅後廢處北宮武帝陳後長公主嫖女初武帝為太子長主有力取長主女為妃及帝即位擅寵驕貴十餘年無子後以媚道覺廢處長門宮成帝許後平恩侯嘉女元帝悼傷母恭哀後居位日淺而遭霍氏之辜事見後故選嘉女以配太子成帝即位立為後常寵於上後宮希得進見久之寵益衰後以媚道祝謔音詛廢處昭臺宮三後憑舊姻以進本欲隆戚里之恩而驕恣怙寵秪速禍敗由其以親而不以徳故也後漢則桓帝梁後亦然梁氏自順烈後順帝后至此凡二後矣後順烈女弟也時太后秉政而梁冀專朝後獨得寵幸藉姊兄勢恣極奢靡及太后崩恩愛稍衰後既無子潛懷怨忌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冀誅追廢為貴人及晉之楊氏兩為帝后其禍尤烈見後外屬事中親進之外又有以妃嬪進者文帝元年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即竇氏也竇生景帝古者天子諸侯皆娶大國其國以娣姪從正妃死次妃攝行內事而無有嗣升後夫人之位者故齊桓公葵丘之盟毋以妾為妻魯公子荊之母嬖哀公將以為夫人使宗人釁夏獻其禮對曰無之公怒曰女為司宗立夫人國之大禮也何故無之對曰周公及武王娶於薛孝惠娶於商商宋也自桓以下娶於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為夫人則固無其禮也春秋之世犯葵丘之盟者多矣獨宗人釁夏能守其禮自漢文以後人主惟意所向不復議矣若魏文帝將立郭貴嬪為後而中郎棧潛爭之唐明皇將立武惠妃為後而御史潘好禮爭之千數百年之間能守此禮者又獨二臣為然餘則惟主意所欲且習以為常無復議之者矣嗚呼禮之失久矣誠欲重帝王之匹正風化之本其可茍乎
  以上論謹選立之道臣按元祐中給事中兼侍講范祖禹言於宣仁聖烈皇后曰臣伏奉詔㫖皇帝納後六禮令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兩省給舎與禮部太常寺同共詳議臣竊伏思此乃國家大事萬世之本福祚所繫風化所先自古聖王重之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謹也臣謹稽之上古參之後世為陛下悉數而詳陳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徳三曰隆禮四曰博議所謂族姓者臣聞古之帝王所以為昏姻者必大國諸侯先聖王之後勲賢之裔不然則甥舅之國也不以微賤上敵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孫蕃昌昔黃帝娶於西陵之女是為嫘祖為帝正妃其子孫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黃帝之後也舜娶帝堯之二女釐降於為汭遂有天下大禹娶塗山是生夏啓天下歸之子孫享國四百七十餘年成湯娶於有莘氏子孫有天下六百餘年周之先祖后稷生於姜嫄世有賢妃太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禮尤盛大雅歌之曰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自古昏禮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後也太任太昊之後也太姒大禹之後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聖人也其餘皆為顯諸侯周之子孫徧於天下太姒之徳也詩人美文王之聖本由太任其詩曰思齊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又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國以至天下也周南闗雎后妃之徳人倫之始風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武王亦娶於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三十餘世八百餘年其基本葢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貴所謂女徳者臣聞三代之興皆有賢妃其亾也皆有嬖女夏之興也以塗山其亾也以末喜商之興也以有娀其亾也以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嫄其亾也以褒姒此皆聖賢所紀詩書所載垂之後世以為永鑑者秦漢以後婚姻多不正無足取法惟後漢顯宗明徳馬後唐太宗文徳長孫後皆有後徳出於勲賢之家其餘敗亂足以為戒而已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來家道正而人倫明厯世皆有聖后內徳之助自三代以來未有如本朝家法也皇帝聖徳明茂睿質純粹天監在下必生聖女以佑皇家惟陛下逺觀上古近鑑後世上思天地宗廟之奉下為萬世子孫之計選卜窈窕以母儀萬國表正六宮非有徳孰可以當之然閨門之徳不可著見必視其世族觀其祖考察其家風參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漢之初大臣議欲立髙帝子齊王皆曰王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乃立代王是為文帝文帝為漢之賢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徳不可不先所謂隆禮者臣聞天子之與後猶天之與地日之與月陽之與陰相須而後成者也孔子對魯哀公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哀公曰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乎葢深非之也臣今與衆官討論講議皆約先王之禮參酌其宜不為過隆願陛下勿以為疑進言者必曰天子至尊無敵於天下不當行夫婦之禮臣謹按禮冠昏惟有士禮而無天子諸侯之禮故三代以來惟以士禮推而上之為天子諸侯之禮葢以成人之與夫婦自天子至於士則一也臣竊聞親王宗室之間娶妻殊無齊體之禮敬而親之之義天下豈有獨尊而無配偶者哉至於鄙慝之禮或雜戎狄之俗或習委巷之風下自士俗上流宮禁有涉於此者願陛下一切屏絶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禮不可不隆所謂博議者臣聞古者天子聘後上公逆之諸侯主之故春秋書祭公來遂逆王后於紀夫國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預聞也昔慈聖光獻之立也呂夷簡定其議故其詔曰覽上宰之敷言其冊曰宗公鼎臣誦言於朝先是茶商陳氏女亦預選擇王曾宋綬皆以為言繼有言者遂罷陳氏仁宗所以為聖者能從衆也進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預自古誤人主者多由此言也天子以四海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大臣無不可預之理且陛下用一執政進一近臣必欲協天下之望況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詔雲立某氏為皇后則大臣雖有所見亦難乎論議矣今陛下之所選擇莫若出其姓氏宣問大臣若聖志既定而衆議僉同則卜筮協從鬼神其依天人之意無不同矣故議不可不博臣幸備勸講其職在以帝王之事禆益聖徳故敢獻其所聞臣之愚誠惟中宮正位之後四海之內室家相慶則宗社之福也臣謂自昔論擇後者未有若范祖禹之詳備故著於篇以為法雲




  大學衍義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七
  宋 真徳秀 撰
  齊家之要一
  重妃匹
  賴規警之益
  周宣姜後賢而有德事非禮不言行非禮不動宣王嘗早臥晏起後夫人不出於房姜後既出乃脫簮珥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妾不才妾之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朝以見君王之樂色而忘徳也夫茍樂色必好奢好奢必窮樂窮樂者亂之所興也原亂之興從婢子起敢請罪唯君王命王曰寡人不徳寔自過過從寡人起非夫人罪也遂復姜後而勤於政事早朝晏退繼文武之跡興周室之業卒成中興之名為周世宗
  臣按宣王所以能復文武之業者由姜後之賢庶幾乎任姒也古者後夫人入御於君雞初鳴太師奏雞鳴於陛下太師樂官夫人鳴佩玉於房中告去也應門擊柝告辟也辟音闢啓也然則古之夙興莫不以雞鳴為節宣王當興衰撥亂之際顧乃早臥而晏起此姜後所以規之也宣王自是勤於政事周以復興內助之力胡可少哉
  齊雞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雞既鳴矣朝既盈矣言會朝者已滿也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昌盛也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薨薨衆也甘與子同夢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臣接此詩葢思古之賢妃正女所以警戒其君如此也曰雞既鳴矣㑹朝者盈矣靜而聴之葢蠅聲而非雞鳴也東方明矣㑹朝者亦盛矣審而視之葢月出之光而非東方之明也賢妃正女心存乎敬其在君所唯恐夙夜之不時以致其君視朝之或晚故因其疑似而作焉蟲飛薨薨此將明之時也豈不欲與子臥而同夢乎顧羣臣之㑹於朝者亦欲歸而治其家事庶幾及時而退無憎予與子也知人之情而不狥己之欲非賢且正其能若是乎范祖禹有言聖人順天地陰陽之理觀萬物之情明而動晦而休故以雞鳴為夙興之節是以蟲飛薨薨則不獨以怠於政事亦非尚寐之時也君子之修身不以有事而蚤無事而晏其興居皆順天地之理所以為常也斯言得之矣
  楚樊姬者莊王之夫人莊王初即位好狩獵畢弋樊姬諫不止乃不食禽獸之肉三年而王改
  齊衛姬者桓公夫人公好淫樂衛姬為不聽鄭衛之聲漢成帝遊於後庭嘗欲與班婕妤同輦載婕妤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廼有女嬖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太宗賢妃徐惠貞觀末數調兵討定四夷稍稍治宮室百姓勞怨惠上疏極諫且言東戍遼海西討崑丘士馬罷耗漕饟漂沒捐有盡之農趨無窮之壑圖未獲之衆䘮已成之軍故地廣者非常安之術人勞者為易亂之符又言翠㣲玉華等宮雖因山藉水無築構之苦而工力和僦不謂無煩有道之君以逸逸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又言伎巧為䘮國斧斤珠玉為蕩心酖毒侈麗纎美不可以不遏志驕於業泰體逸於時安其剴剴音該平聲切精詣大畧如此帝善其言優賜之
  臣按樊姬而下或諸侯之配或嬪御之列而能知古者賢妃貞女警戒其君之道其可尚者故附著焉宮掖之中誠得如是之人日陳規益庶其有補乎不然鮮不以狡媚蕩其君心者
  以上論賴規警之益
  重妃匹
  明嫡媵之辨
  春秋傳辛有周大夫諗周公名黒肩曰並後妾如後匹嫡庶如嫡兩政臣擅命耦國都如國亂之本也
  臣按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尊無二上故妾不可以並後庶不可以加嫡臣不可以儗君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大義也辛有以四者倂言而並後為之首故敘於此
  綠衣衛風篇名衛莊姜傷已也妾上僣夫人失位而作是詩其一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二章曰綠兮衣兮緑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臣按莊姜者莊公之正配也莊公惑於嬖妾而夫人失位故莊姜作此詩焉不以刺公而以傷己忠厚之意也綠間色黃正色間色之綠不當為衣猶妾不宜專寵也正色之黃乃為裏猶夫人見疎而㣲也至於綠反為衣而在上黃反為裳而處下則其尊卑失序又益甚矣莊姜之憂葢為宗國而非為己也葢嫡妾之亂其弊將有不勝言者曰曷維其已曷維其亡葢雖欲㤀憂而不可得也其後嬖妾之子州吁果以簒立而衛為之大亂莊姜之憂於是乎驗有國者其可不鑑於茲
  漢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與皇后同席坐及幸上林布席袁盎引卻慎夫人夫人怒上亦怒盎因前説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已立後夫人乃妾也妾主豈可與同坐哉且陛下獨不見人彘乎人彘戚姬事見後國本篇上説語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臣按漢制士大夫猶得出入禁中故髙祖擁戚姬周昌見之因陳桀紂之諫夫人與後同席袁盎見之而引卻其坐以外臣而敢卻夫人之席毋乃非禮乎然其言曰尊卑有序則上下和此當理之言也故文帝始怒而遄喜不惟赦之又有以賞賚之盎之直固可尚文帝亦賢矣哉
  以上論明嫡媵之辨
  重妃匹
  懲廢奪之失
  詩白華周人刺幽後也幽王取申女以為後申姜姓之國又得褒姒而黜申後褒姒褒人所入之女姒其字也故下國化之以妾為妻以孽代宗孽支庶也宗嫡子也而王不能治周人為之作是詩也白蕐菅音姦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逺之子謂王也俾我獨兮英英白雲英英輕明之貎露彼菅茅天步艱難之子不猶滮音皮休反池北流浸彼稻田嘯歌傷懷念彼碩人碩人謂王樵彼桑薪卬烘於煁卬我也煁烓竈也維彼碩人實勞我心鼔鐘於宮聲聞於外念子懆懆憂貎視我邁邁不顧貎有鶖在梁鶖禿鶖梁魚梁有鶴在林維彼碩人實勞我心鴛鴦在梁戢其左翼之子無良二三其徳有扁斯石扁卑貎履之卑兮之子之逺俾我疷兮疷病也
  臣按此詩舊説以為周人作朱熹謂申後作也味其辭指熹説得之白華之為物視茅為美故白華則漚以為菅白茅則用之包束物之美惡用各有所猶尊卑上下各有其分也今王亂貴賤之序而棄逺我使我窮獨失所此首章之義也英英輕明之白雲降而為露菅之與茅俱被其潤滮池之水其流雖㣲而禾稻之田䝉其灌溉今時運艱難反不如白雲之能潤王之尊大反不如滮流之能溉所以嘯歌傷懷也此二章三章之義也桑薪所以供亨爨而用之以烘燎物失其所以喻嫡後之見棄此四章之義也夫鼓鐘於宮中而其聲徹聞於外如幽王心寵褒姒而形之聲容也何以知之我念王則懆懆不能釋王視我則邁邁不相親此五章之義也鶖之與鶴皆以魚為食然鶴之與鶖清濁則有間矣今鶖在梁而鶴在林鶖則飽而鶴則饑矣王之棄後而親嬖亦猶養鶖而棄鶴此六章之義也鴛鴦能好其匹雄雌相從不失其性幽王無良不一其徳殆鴛鴦之不如此七章之義也乗石履之以登車用之卑者也嬖妾下人其用猶此今乃進彼而逺我焉使我病也此八章之義也申後雖見棄而其辭氣和平如此信乎其為先王之澤與
  瞻卬音仰凡伯刺幽王大壞也其三章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哲智也城猶國也懿厥哲婦哲婦謂褒姒也為梟為鴟鴟鴞惡聲鳥也婦有長舌能多言維厲之階階梯也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敎匪誨時維婦寺婦婦人寺寺人
  臣按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之職他無所成惟居中主飲食而已詩曰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言婦不可以有非亦不可以有能惟賓祭酒食是議亦猶易之意也然則又焉用智乎夫男子正位於外為國家之主故有智則能立國婦人正位乎內為饋祀之主有智則適以覆國故此懿美之婦而反為梟鴟葢以其多言而能為禍亂之梯也是則亂豈自天降哉特由此婦人而已葢其言雖多而非有敎誨之益者惟婦人與寺人耳上文但言婦人之禍此乃兼以寺人為言葢二者常相倚以為姦不可不倂戒也
  正月之章曰燎之方揚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烕音血
  歐陽修曰幽王雖亾而太子宜臼立是為平王而詩人乃言滅之者以為文武之業於是蕩盡東周雖在不能復興矣其曰滅之者甚嫉之之辭也
  臣按國語方褒姒之有寵於王也大夫史伯曰虢石父讒諂巧從之人也而立以為卿士與剸同也棄聘後而立內妾好窮固也侏儒戚施實御在側近頑童也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時有童謡曰檿弧箕服實亾周國宣王聞之有夫婦鬻是器者王使執而戮之戮辱也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謂無夫自孕懼而棄之此人也收以奔褒褒人有獄而以為入王嬖之使至於為後天之生此久矣其為毒也大矣將俟淫徳而加之焉毒之酋臘者酋利也臘疾也其殺也滋速申繒西戎方彊王室方騷將以縱欲不亦難乎王欲殺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繒與西戎㑹以伐周周不守矣考之史記其後果如史伯言王被殺而褒姒虜周東遷於洛不復振嗚呼悲夫
  漢孝宣許後父廣漢以罪輸掖庭後為暴室嗇夫暴室暴練之地嗇夫其小吏也宣帝養掖庭號曾孫與廣漢同寺居廣漢以女與曾孫生元帝數月曾孫立為帝時霍將軍光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立後皆心儀音螘霍將軍女上乃詔求㣲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婕妤為皇后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道無從明年許皇后當娠病顯屬女醫淳于衍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竒貴之願以累少夫少夫衍之字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投毒藥去也成君即得為皇后矣衍曰藥雜治當先嘗安可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衍良久曰願盡力即𢷬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併合太醫大丸以飲皇后有頃遂加煩懣崩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顯恐事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光驚愕黙然不應奏上署衍勿論顯遂勸光納成君果立為皇后初許後從㣲賤登至尊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后於長樂宮親奉案上食以婦道共養及霍後立亦修許後故事而皇太后親霍後之姊子故常竦體敬禮之皇后轝駕侍從甚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後時縣絶矣上亦寵之顓房立三嵗光薨後一嵗立許後男為太子顯怒恚不食曰此乃民間時子安得立即後有子反為王邪復敎皇后令毒太子皇后召太子食保阿輒先嘗後挾毒不得行後殺許後事泄顯遂與諸婿謀反覺後廢處昭臺宮後徙雲林館乃自殺
  臣按顯之敢為此者知光之可恃也光不學無術徒以重厚受知武帝膺末命之託其始猶有敬忌之心及孝宣既立功益盛權益尊平時志操於是盡變陰妻邪謀害天下之母光知而既不問匿侍醫之罪又成其納女之謀漢有良史宜書曰霍光弒皇后許氏立女為皇后則當其罪矣然光之為此本以昌熾其家而不知赤族之禍乃自是始其可不戒也夫
  唐髙宗皇后武氏士彠女太宗聞其美召為才人賜號武媚及帝晏駕為比丘尼髙宗為太子時入侍悅之王皇后久無子蕭淑妃方幸後陰不恱他日帝過佛廬才人見且泣帝感動後引納後宮以撓妃寵才人有權數詭變不窮始下辭降體事後後喜數譽於帝故進為昭儀一旦顧幸在蕭右寖與後不協後性簡重不曲事上下故昭儀伺後所薄必欵結之得賜予盡以分遺由是後及妃所為必得得輒以聞然未有以中也昭儀生女後就顧弄去昭儀潛斃兒衾下伺帝至陽為歡言發衾視兒死矣又驚問左右皆曰後適來昭儀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後殺吾女往與妃相讒媢今又爾邪後無以自解而帝愈信愛始有廢后意久之欲進號宸妃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言不可昭儀乃誣後與母厭勝帝挾前憾實其言將遂廢之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及濟瀕死固爭帝猶豫而中書舎人李義府衛尉卿許敬宗素嶮側狙勢即表請昭儀為後帝意決下詔廢后進昭儀為皇后於是逐無忌遂良踵死徙寵焰赫然王后並蕭良娣廢囚宮中帝念後間行至囚所見門禁錮嚴進飲食竇中惻然傷之呼曰皇后良娣無恙否二人同辭曰妾等以罪棄為婢安得尊稱邪流涕嗚咽又曰陛下幸念疇昔使妾死更生復見日月乞署此為囘心院帝曰朕有處置武后知之詔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釀罋中曰令二人骨醉數日死殊其屍武后頻見二人被髮⿰氵厯 -- 𤁋血為厲惡之以巫祝解謝即徙蓬萊宮厲復見故多駐東都雲
  臣按武氏之傾王后也可謂極天下之憸巧既奪其位置之死地又極天下之慘虐自有載籍未之聞也始太宗命無忌遂良受顧命曰朕佳兒佳婦悉以付卿髙宗懦庸惟色是徇方其見才人於太宗之側已有欲炙之心此念一萌天地鬼神其知之矣至是縱賊嬪而害嫡後不復以末命為意由是政移房闥拱手受制而鼎祚以移原其本皆自疇昔一念始禍淫之監豈不昭灼也哉
  以上論懲廢奪之失







  大學衍義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八
  宋 真徳秀 撰
  齊家之要二
  嚴內治
  宮闈內外之分
  記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治以明章婦順故內和而家理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聽天下之外治以明章天下之男敎故外和而國治故曰天子聴男敎後聽女順此之謂盛徳是故男敎不修陽事不得適見於天適與謫同見音現日為之食婦順不修陰事不得適見於天月為之食是故日食則天子素服而修六官之職月食則後素服而修六宮之職故天子之與後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相須而後成者也天子修男敎父道也後修女順母道也故曰天子之與後猶父之與毋也
  臣按家人之卦曰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易言其理而禮述其法葢相表裏雲
  曲禮曰外言不入於梱內言不出於梱
  臣按此嚴中外杜請謁之法也自士大夫之家猶然況帝室乎
  以上論宮闈內外之分
  嚴內治
  宮闈預政之戒
  春秋傳齊桓公葵丘之盟曰毋使婦人預國事
  臣按春秋之世婦人擅寵於內者多矣而未聞預政於外者也葵丘之盟可為萬世之戒者三曰毋易樹子適子也毋以妾為妻而此其一也及戰國時秦芉 -- or 𦍋 ?太后齊君王后始預國事見於史
  漢髙祖呂皇后為人剛毅佐髙帝定天下惠帝立為皇太后惠帝崩立孝惠後宮子為帝太后臨朝稱制髙後元年冬太后議欲立諸呂為王問右丞相陵陵曰髙帝刑白馬盟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太后不悅問左丞相平太尉勃對曰髙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制王諸呂無所不可太后喜罷朝王陵讓陳平絳侯曰始與髙帝啑血盟諸君不在邪今太后女主欲王呂氏諸君阿意背約何面目見髙帝地下乎陳平絳侯曰於今面折廷爭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劉氏之後君亦不如臣太后以王陵為帝太傅實奪之相權陵遂病免歸乃以陳平為右丞相辟陽侯審食其為左丞相不治事令監宮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於太后公卿皆因決事太后又追尊其父臨泗侯呂公為宣王兄澤為悼武王欲以王諸呂為漸太后欲王呂氏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彊為淮陽王不疑為恆山王使大謁者張釋風大臣乃請立悼武王長子酈侯台為呂王割齊之濟南郡為呂國
  二年封齊悼惠王子章為朱虛侯令入宿衛又以呂祿女妻章
  四年太后封女弟𡡓為臨光侯
  少帝寖長自知非皇后子出言曰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為變太后聞之幽永巷中廢殺之立恆山王為帝更名宏不稱元年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
  六年立肅王弟産為呂王
  七年太后召趙幽王友友以諸呂女為後弗愛愛他姬諸呂女怒去讒之於太后太后以故召趙王趙王至置邸不得見令衛圍守之弗與食餓死徙梁王恢為趙王呂王産為梁王梁王不之國為帝太傅
  趙王恢之徙趙心懷不樂太后以呂産女為王后王后從官皆諸呂擅權㣲伺趙王趙王不得自恣王有所愛姬王后使人酖殺之王不勝悲憤自殺太后以為王用婦人棄宗廟禮廢其嗣
  是時諸呂擅權用事朱虛侯章年二十有氣力忿劉氏不得職常入侍太后燕飲太后令章為酒吏章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太后曰可酒酣章請為耕田歌太后許之章曰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太后黙然頃之諸呂有一人醉亾酒章追拔劍斬之而還太后左右皆大驚業已許其軍法無以罪也因罷自是之後諸呂憚朱虛侯雖大臣皆依朱虛侯劉氏為益彊
  陳平患諸呂力不能制恐禍及已嘗燕居深念陸賈往直入坐而陳丞相不見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因為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夀厚具樂飲太尉報亦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衰
  太后立兄子呂祿為趙王
  八年立呂肅王子東平侯通為燕王太后病甚乃令趙王祿為上將軍居北軍呂王産居南軍太后誡産祿曰呂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為變必據兵衛宮慎母送䘮為人所制太后崩遺詔大赦天下以呂王産為相國以呂祿女為帝后諸呂欲為亂畏大臣絳灌等未敢發朱虛侯以呂祿女為婦故知其謀乃陰令人告其兄齊王欲令發兵西朱虛侯東平侯為內應以誅諸呂立齊王為帝相國呂産等聞之乃遣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灌嬰至滎陽謀曰諸呂擁兵闗中欲危劉氏而自立今我破齊還報此益呂氏之資也乃留屯滎陽使使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齊王聞之乃還兵西界待約呂祿呂産欲作亂內憚絳侯朱虛侯等外畏齊楚兵又恐灌嬰叛之欲待灌嬰兵與齊合而發猶豫未決當是時濟川王太淮陽王武常山王朝及魯王張偃皆年少未之國居長安趙王祿梁王産各將兵居南北軍皆呂氏之人也列侯羣臣莫自堅其命太尉絳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酈商老病其子寄與呂祿善絳侯乃與丞相陳平謀使人刦酈商令其子寄往紿説呂祿曰髙帝與呂后共定天下劉氏所立九王呂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議事已布告諸侯諸侯皆以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趙王印不急之國守藩乃為上將將兵留此為大臣諸侯所疑足下何不歸將印以兵屬太尉請梁王歸相國印與大臣盟而之國齊兵必罷大臣得安足下髙枕而王千里此萬世之利也呂祿信然其計太尉欲入北軍不得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乃令持節矯內太尉北軍太尉復令酈寄與典客劉掲先説呂祿曰帝使太尉守北軍欲足下之國急解將印辭去不然禍且起呂祿以為不欺已遂解印屬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軍呂祿已去太尉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太尉遂將北軍然尚有南軍丞相平乃召朱虛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虛侯監軍門令平陽侯告衛尉毋入相國産殿門呂産不知呂祿已去北軍乃入未央宮欲為亂至殿門弗得入徘徊往來平陽矦恐弗勝馳語太尉太尉尚恐不勝諸呂未敢公言誅之乃謂朱虛侯急入宮衛帝朱虛侯請卒太尉予卒千餘人入未央宮門見帝廷中遂擊産殺之郎中府吏厠中朱虛侯已殺産帝命謁者持節勞朱虛侯朱虛侯欲奪其節謁者不肯朱虛侯則從與載因節信馳走斬長樂衛尉呂更始還馳入北軍報太尉太尉起拜賀朱虛侯曰所患獨呂産今已誅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捕斬呂祿而笞殺呂嬃遣朱虛侯章以誅諸呂事告齊王令罷兵
  臣按呂后之初受遺也髙帝謂曹參可代蕭相國陳平可助王陵安劉氏者必勃可令為太尉後皆用之如髙帝言是時未有邪心也一旦臨朝稱制軍國大權既從已出於是尊諸呂抑劉氏之意生矣垂沒慮禍令祿産分據兵權而私外家攘神器之謀決矣非內有平勃之忠外有齊楚之彊則呂氏將不可制非祿産庸駑易紿肯去兩軍則雖內外有人亦未易制然則漢祚之不亾者天也使後能以安劉全呂為心當惠帝之沒迎立代邸即文帝也以嗣髙帝之業付託得人坐享天下之養功在宗祏慶流外家雖百世可也釋此不為而貪八年稱制之權艷三國分王之寵騎虎不下逆志以萌致使宗族殱夷嬰孺莫保昔之自私者乃還以自禍也豈不哀哉
  孝元王皇后成帝立尊為皇太后哀帝立尊為太皇太后哀帝崩無子太皇太后以新都侯莽為大司馬莽太后之姪也與共徵中山王奉哀帝後是為平帝帝年九嵗被疾太后臨朝委政於莽莽專威福平帝崩無子莽徵宣帝𤣥孫選取少者廣成侯子嬰年二嵗立為孺子令莽踐阼居攝如周公故事太后不以為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為攝皇帝改元稱制焉莽簒事見外戚篇
  班彪曰三代以來春秋所記王公國君與其失世稀不以女寵漢興后妃之家呂霍上官幾危國者數矣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後厯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羣弟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後惓惓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後漢皇后紀范氏撰曰自古雖主幼時艱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唯秦芉 -- or 𦍋 ?太后始攝政事故穰侯權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國芉 -- or 𦍋 ?太后昭王母也穰侯者太后弟魏冉也漢仍其謬知患莫改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四帝安質桓靈臨朝者六後竇鄧閻梁竇何是也莫不定䇿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
  孝和帝即位年十六和帝章帝子也尊皇后竇氏為皇太后太后臨朝兄憲弟篤等皆在親要之地至永元四年竇氏益盛遂圖弒害和帝誅之事在外戚篇中
  和帝崩殤帝生始百日鄧後迎立之尊后為皇太后臨朝殤帝崩太后定䇿立安帝猶臨朝政
  范氏論曰鄧後稱制終身號令自出術謝前政之良身闕明辟之義至使嗣主側目歛袵於虛器直生懷懣騰書於象魏
  臣按東漢母后之臨朝者惟和熹為最賢然貪權不釋杜根上書請還政為後所誅故史氏譏之
  安帝閻皇后自帝時寵盛兄弟頗與朝權譖廢皇太子保為濟陰王帝崩尊為皇太后臨朝後欲久專國政貪立幼年與弟顯等定䇿禁中迎北鄉侯懿立之立二百餘日而疾篤及薨後徵濟北河間王子未至而中黃門孫程等立濟陰王是為順帝遷太后於離宮顯等皆伏誅
  沖帝立尊梁後為皇太后臨朝沖帝尋崩復立質帝猶秉朝政太后夙夜勤勞推心仗賢委任太尉李固等拔用忠良務崇節儉其貪叨罪慝多見誅廢海內肅然而兄大將軍冀鴆殺質帝遂立桓帝以此天下失望桓帝無嗣竇後為皇太后臨朝定䇿立解瀆亭侯宏是為靈帝太后父大將軍武謀誅宦官中常侍曹節等殺武遷太后於南宮雲臺靈帝崩皇子辨即位尊何後為皇太后臨朝後兄大將軍進欲誅宦官反為所害後董卓專政遷太后於永安宮為所弒
  臣按此所謂臨朝者六後也六後之中若鄧與梁本以賢稱而桓帝竇後亦志存社稷然鄧以終身稱制為天下後世所非梁竇亦不免於禍敗由其以中壼而預國政外家而擅朝權非先王之令典故也可不監哉
  魏文帝詔曰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來羣臣無得奏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輔政
  臣按曹魏行事鮮可法者獨此詔足以矯漢世之失故錄焉
  唐武后城㝢深痛柔忍不恥以就大事髙宗謂能奉己故拔公議立之已得志即盜威福施施無憚避帝久稍不平後召方士入禁中為蠱祝宦人王伏勝發之帝怒召西臺侍郎上官儀使草詔廢之左右馳告後後遽從帝自訴帝羞縮待之如初然猶意其恚且曰是皆上官儀敎我後諷許敬宗構儀殺之初元舅長孫無忌大臣褚遂良也怫㫖不閲嵗屠覆道路目語及儀見誅則政歸房帷天子拱手矣羣臣朝四方奏章皆曰二聖每視朝殿中垂簾偶坐生殺賞罰惟所命當其忍斷雖甚愛不少隠也帝晩益病風不支天下事一付後帝將下詔遜位於後宰相郝處俊固諫乃止帝崩中宗即位尊為皇太后稱遺詔軍國大務聽參決未幾廢帝為廬陵王自臨朝立睿宗為帝實囚之而諸武擅命武承嗣偽設洛水石號為寶圖太后乃郊上帝謝貺自號聖母神皇宗室韓王元嘉等謀舉兵迎還中宗不克元嘉等自殺餘悉坐誅諸王牽連死滅殆盡雖嬰褓亦投嶺南太后身拜洛受圗令薛懷義與羣浮圗作大雲經言神皇受命事又有詭言周書武成篇辭有垂拱天下治為受命之符後喜班示天下稍圖革命然畏人心不附乃陰忍鷙害肆斬殺怖天下內縱酷吏周興來俊臣等數十人為爪吻有不慊若素疑憚者必危法中之宗姓侯王及他骨鯁臣將相駢頸就鈇血丹狴戶家不能自保太后保奩具坐重幃而國命移矣御史傅游藝率闗內父老請革命改帝氏為武太后知威柄在已因大赦天下改國號周自號聖神皇帝以皇帝為皇嗣立武氏七廟其後宰相張柬之等建䇿請中宗以兵入誅二張易之昌宗後所寵也請傳位中宗於是復即位徙太后上陽宮
  唐史臣曰禮本夫婦詩始后妃治亂因之興亾係焉盛徳之君帷薄嚴奧衷謁不忓於朝外言不納諸梱闗雎之風行彤史之化修故淑範懿行更為內助若夫豔嬖之興常在中主笫裯既接則情與愛遷顔辭媚熟則事為私奪乘易昏之明牽不斷之柔險言似忠故受而不詰醜行已效反狃而為好左右附之憸壬惎之狡謀鉗其悟先哀誓揵於寵初天下之事已去而恬不自覺此武韋所以遂簒而䘮王室也韋氏中宗後弒帝
  臣按昔之論武氏者多矣以臣觀之後之為人絶類王莽莽初飾偽以釣名既得志而後肆其威虐後亦飾詐以徼寵既得志而後威虐行焉莽之簒也造符命收人情始而攝次而假久之遂為真矣後放而依之無一不然至其才術權數則十倍於莽故雖以無道行之而材能為之用怨叛不敢發此又莽之所不及也籲天生尤物以斵䘮有唐之家國㑹髙宗懦庸牝晨之鳴得以潛移神器化唐為周然考其僣位財二十年而宗族屠翦殆無噍類向之黃其屋者乃所以為赤族之地又曷若為任為姒不失聖后之名而本支百世永享無疆之福哉韋氏𤨏𤨏愚庸妄意踵武曾不旋踵身僇族夷不足錄雲
  以上論宮闈預政之戒














  大學衍義卷三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三十九
  宋 真德秀 撰
  齊家之要二
  嚴內治
  內臣忠謹之福
  春秋左氏傳僖公二十四年晉文公既入文公重耳也呂郤畏偪呂甥郤苪惠公之臣畏為文公所偪害將焚公宮而弒晉侯寺人披請見寺人內官披其名也公使讓之且辭焉辭不見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音汝即至君謂晉獻公也重耳在蒲城獻公以驪姬之讒伐之重耳遂奔翟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猶在袪衣也披斬重耳之袪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言文公在蒲則蒲人在狄則狄人於我何有也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乾時之役管仲射桓公中帶鉤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言君若反齊桓之所為己將自去不須辱命行者甚衆豈惟刑臣言一失人心則去者多也披閹人故自謂刑臣公見之以難告告呂郤欲焚公宮三月晉侯潛㑹秦伯於王城潛出以避呂郤之難己丑晦公宮火瑕甥即呂甥也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臣按披可謂知君臣之義矣方獻惠時重耳為公子在外公使伐焉若披有二心於重耳豈得為忠丁公為項羽將而私漢王終以被戮漢景帝為太子而召衛綰綰不往以此見褒披惟知此義是以事獻惠時知有獻惠而不知有文公及文公既入即吾君也有難而不以告又豈得為忠乎文公見之遂免於難觀其言曰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非賢而能之乎此不惟內臣所當法凡為人臣皆所當法也
  漢元帝時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
  臣按漢藝文志游有所著急就篇行於世方是時石顯以中人筦執樞機肆為姦慝而游乃勤心納忠有所禆益可謂賢矣顯雖叨權竊寵卒不免竄流以死千載之下讀其傳者猶唾詈之而游於侍從之暇優游翰墨著為小學之書有補世用身保寵祿名垂方來豈不美哉豈不美哉
  順帝時中常侍良賀清儉退厚位至大長秋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既無知人之明又未嘗交接士類昔衛鞅因景監以見有識知其不終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固辭之
  臣按晉文公得原邑名難其守問於寺人勃鞮以畀趙衰夫衰賢者也舉而得賢則勃鞮亦賢也後之議者猶以為譏蓋中臣之職承侍左右從容納忠可也而薦引人才則非其職矣良賀能以景監薦商鞅為非自謂得臣舉者匪榮伊辱賢矣哉後之中臣蓋有援引小人使預機政相與表裏以成其姦者皆賀之罪人也
  呂強少以宦官為小黃門再遷中常侍為人清忠奉公靈帝時例封宦者以強為都鄉侯強辭讓懇惻固不敢當帝乃聽之因上疏陳事曰諸侯上象四七下裂茅土髙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中常侍曹節王甫張讓等並為列侯宦官祜薄品卑人賤䜛謟媚主佞邪徼寵疾妬忠良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陰陽乖剌罔不由茲又後宮綵女數千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民有饑色而莫之䘏宮女無用填積後庭豈無憂怨又今外戚四姓貴倖之家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造起館舍凡有萬數樓閣連接丹青素堊雕刻之費不可單言䘮葬踰制奢麗過禮競相放效穀梁傳曰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師曠曰梁柱衣繡民無褐衣池有棄酒士有渴死廐馬秣粟民有饑色此之謂也又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邕不敢懷道迷國切言極對陛下不宻其言至令宣露羣邪膏脣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曲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羣臣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劍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聞忠言矣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而為司𨽻校尉楊球所誣一身既斃妻子逺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授任反熲家屬則忠正路開衆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時帝多稸私蔵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強上疏諌不省黃巾賊起帝問所宜施行強欲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納之乃先赦黨人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徵還家親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趙忠等遂共搆強雲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帝不恱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
  臣按呂強雖處內侍之官而有直臣之節使當時處以大長秋之任必能振起綱維肅清宮省使同類者相觀而化皆為忠良而所事之主適皆昏庸凡所開陳一不之用乃以䜛誣交締䧟之刑網觀其慷慨就死畧無惴懼之意可謂烈丈夫矣或謂強之所職非諫爭也而乃譊譊不已毋乃侵官乎是不然古者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諌工猶可諌況內侍乎巷伯刺䜛之詩亦寺人所作也特不當招權撓政然後為侵官爾強雖坐直言以死而千載之下仰其芬烈視彼同時諸貂璫輩賣弄福威取快一時終不免於大僇者鳯凰鴟鴞相去逺矣
  唐劉貞亮本俱氏名文珍冒所養父改焉性忠強識義理順宗立淹痼弗能朝唯李忠言牛美人侍美人以帝㫖付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與栁宗元等裁定然後下中書忠言素懦謹每見叔文與論事無敢異同唯貞亮乃與之爭又惡朋黨熾結因與中人劉琦薛文珍等同勸帝立廣陵王為太子監國王即憲宗也帝納其奏貞亮召學士衛次公鄭絪等至金鑾殿草定製詔太子已立盡逐叔文黨委政大臣議者美其忠憲宗之立貞亮為有功然終身無所寵假
  臣按劉貞亮之忠不減呂強至其排去姦邪之黨請立英明之嗣有功於唐之社稷又非強所及矣自昔人臣凡與援立者莫不以定䇿元勲自詭怙權徼寵雖以霍光之賢有不免焉貞亮內臣也既居近宻又著勲勞而乃退然自處委政廟堂無秋毫侵紊豈不賢哉帝之立貞亮有功而終身無所寵假憲宗豈少恩者耶霍氏之誅正以寵過而驕之故憲宗於貞亮無所假者乃所以全之歟君臣之道於是乎兩得之矣
  馬存亮元和時知內侍省事進左神䇿中尉軍所籍凡十餘萬存亮料東尤精伍無罷士罷當作疲都無冗員敬宗初染署工張韶與卜者蘇𤣥明善𤣥明曰吾嘗為子卜當與殿食我與焉吾聞上晝夜獵出入無度可圖也韶每輸染材入宮衛士弗呵也乃陰結諸工百餘人匿兵車中若輸材者入右銀臺門約昏夜為變有詰其載者韶謂謀覺殺其人出兵大呼成列時帝擊毬清思殿驚將幸右神䇿或曰賊入宮不知衆寡道逺可虞不如入左軍近且速從之初帝嘗寵右軍中尉梁守謙每游幸兩軍角勝帝多欲右勝而左軍以為望至是存亮出迎捧帝足泣負而入以五百騎往迎二太后比至而賊已斬關入清思殿仗士拒之不勝存亮遣左神䇿大將軍康藝全右神䇿大將軍康志睦等率騎兵討賊射韶及𤣥明皆死遲明盡捕亂黨左右軍清宮車駕還羣臣詣延明門見天子存亮於一時功最髙乃推委權勢求淮南監軍
  太和中中尉王守澄誣宰相宋申錫謀立漳王湊上甚怒守澄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錫家存亮固爭曰如此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議其事守澄乃止後致仕存亮逮事德宗更六朝資端畏善訓士唐世中人以忠謹稱者唯存亮西門季𤣥嚴遵美三人而已
  唐史臣曰楚鄖公辛不敢讐君而忘父寃事見左傳昭愍之世昭明愍宗諡兩軍寵遇有厚薄而卒用存亮夷難功莫及者自古忠臣出於疏棄不用蓋多矣存亮豈通記書道理之人邪何其識君臣大義明甚不屍大勞畏權處外又愈賢矣
  臣按存亮以一身扞人主之難可謂忠矣又以一言全宋申錫闔門之命不幾於仁乎嗚呼賢哉
  嚴遵美歴左軍容使嘗歎曰北司供奉官以胯衫給事今執笏過矣樞宻使無聽事唯三楹舍蔵書而已今堂狀帖黃決事此楊復㳟奪宰相權之過也蓋疾時中官肆橫雲後從昭帝遷鳳翔求致仕後徵為兩軍中尉遵美曰一軍尚不可為況兩軍乎固辭不起隱青城山年八十餘卒
  臣按嚴遵美之為人知分義明去就葢賢者也方其時為樞密使為中尉者鮮不以怙權寵致覆敗獨遵美抗㝠鴻之志投簪紱隱山林以夀考終非賢而能之乎臣是以表而出之
  以上論內臣忠謹之福臣按歐陽修作五代史記敘後唐張承業本末謂其事甚偉反復稱道之跡其本末如修言不謬顧其時與事有不可為後法者故畧之
  嚴內治
  內臣預政之禍
  春秋左氏傳僖二年齊寺人貂始漏師於多魚地名杜預曰寺人內奄官豎貂也齊桓多嬖寵內則如夫人者六人外則幸豎貂易牙等終以此亂國傳言貂於此始擅貴寵漏泄桓公軍事為齊亂張本齊亂事見係國本篇
  臣按內臣之預軍政自此始方其時管仲相桓公霸諸侯功烈赫然而禍亂之本已潛伏於閨闥中曾莫之察故聖人作易以勿用取女為戒其有㫖哉
  秦趙髙者生而隱宮始皇聞其強力通於獄法拜中車府令使教胡亥決獄胡亥幸之髙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當髙法當死始皇以髙敏於事赦之復其官二世即位趙髙說以嚴法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滅大臣及宗室更為法律務益刻深餘事已見姦臣篇漢石顯之屬放此
  漢宦官傳序范蔚宗撰曰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側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閽者守中門之禁寺人掌王宮之戒其來尚矣漢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璫左貂給事殿省及髙後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受宣詔命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倖至武帝數宴後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雜調他士永平中始置員數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即阼幼弱而竇憲兄弟專總權威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唯閹宦而已故鄭衆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於是中官始盛焉委用漸大而其員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二十人改以金璫右貂兼領卿署之職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復掖庭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其後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䇿續以五侯合謀梁冀受鉞跡其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㫖曲求則光寵三族直情忤㫖則參夷五宗漢之綱紀大亂矣若夫髙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闈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蓋以十數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同敝相濟故其徒有繁敗國蠧政不可殫書所以海內嗟毒志士窮棲寇劇緣間搖亂區夏因復大考鈎黨轉相誣染凡稱善士莫不離被災毒竇武何進位崇戚近乗九服之囂怨協羣英之勢力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雖袁紹龔行芟夷無餘然以暴易亂亦何雲及自曹騰說梁冀竟立昬弱魏武因之遂遷龜鼎魏武曹操者曹嵩之養子嵩又騰之養子也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和帝永元中竇憲兄弟專權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鄭衆不事豪黨遂與定議誅憲鄭衆遷大長秋帝䇿勲班貴每辭多受少帝由是賢之嘗與議論政事宦官用權自此始矣
  臣按此東漢內臣預政之始也鄭衆之為人雖賢於其徒然開端作俑終為漢世大患豈非孝和之罪哉
  安帝永初元年太尉徐防以災異寇賊䇿免司空尹勤以雨水漂流䇿免
  仲長統昌言曰光武慍數世之失權忿強臣之竊命矯枉過正雖置三公事歸臺閣三公之職備員而已政有不治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孺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遷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怨氣並作陰陽失和此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䇿讓三公至於死免可謂噭號泣血者矣昔文帝之鄧通可謂寵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見任如此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近世戚宦請託不行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而彈正哉
  二年太尉楊震數論中常侍樊豐等罪為所譖罷為庶人飲酖卒
  臣按是時宦官能譖殺大臣其權又盛扵永元矣
  安帝崩閻太后臨朝欲久專國政迎北鄉侯懿為嗣濟陰王安帝子已立為儲嗣後為閻顯等譖廢以廢黜不得上殿親臨悲號不食未幾北鄉侯病篤中常侍孫程謂濟陰王謁長者長興渠曰王以嫡統本無失徳先帝用䜛遂至廢黜若北鄉侯不起相與共斷江京閻顯事無不成者渠然之北鄉侯薨顯白太后秘不發喪而更徵諸王子閉宮門屯兵自守程等聚謀迎濟陰王即位收閻顯等誅之封孫程等皆為列侯程食邑萬戶是為十九侯濟陰王立是為順帝臣按宦官至是以立君之功封侯者十九人則其權又盛於永初矣
  順帝陽嘉二年夏六月丁丑洛陽宣德亭地拆長八十五丈帝引公卿所舉樸敦之士使之對䇿及特問以當世之敝為政所宜李固對曰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廉者以秉威權容請託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聲勢振天下子弟祿任曾無限極雖外託謙黙不干州郡而謟偽之徒望風進舉今可為設常禁同之中臣又宜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才智閑雅者給事殿中如此則論事厭塞昇平可致也上覧衆對以李固為第一諸常侍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為議郎宦官疾之作為飛章以陷其罪事從中下久乃得釋出為洛令固棄官歸漢中四年春二月初聽中官得以養子襲爵初帝之復位宦官之力也由是有寵參與政事御史張綱上書曰竊尋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倖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功小人皆有官爵非愛民重器承天順道者也書奏不省
  臣按宦官權寵至此愈盛李固言之而獲辠張綱言之而不省其漸將有不可制者矣
  桓帝延熹元年帝召小黃門史唐衡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等五人共定議誅梁冀誅冀事見後外戚傳詔賞誅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為侯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仍以悺衡為中常侍自是權勢專歸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外時災異數見白馬令李雲露布上言移副三府曰梁冀雖持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搤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髙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諦審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尺一詔版也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䕶劍㦸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𢎞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諌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皆死獄中於是嬖寵益橫
  臣按桓帝因宦侍而殺直臣又併殺其論救者於是亾國之兆見矣
  三年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橫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復往初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復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毀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㡬憤懣發疽卒
  臣按桓帝寵宦孺而抑忠良李雲杜衆以此死於前朱穆又以是死於後亾國之政日促矣
  初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謡曰天下規矩房伯武植字因師獲印周仲進福字二家賓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為功曹南陽太守成瑨以岑晊為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裒善糾違肅清朝府滂尤剛勁疾惡如讐滂甥李頌素無行中常侍唐衡以屬資資用為吏滂寢而不召郡中中人莫不怨之宛有富賈張汎者與後宮有親又善雕鏤玩好之物頗以賂遺中官以此得顯位用勢縱橫晊勸瑨收捕汎等既而遇赦瑨竟誅之小黃門趙津貪橫放恣為一縣巨患太原太守劉瓆使郡吏王允討捕亦於赦後殺之於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汎妻上書訟寃宦官因縁譖訴瑨瓆帝大怒徵瑨瓆皆下獄有司承㫖奏瑨等罪當棄市太傅陳蕃等共請瑨瓆等罪帝不恱有司劾奏之蕃乃獨上疏曰寇賊在外四支之疾內政不理心腹之患前梁氏五侯毒徧海內天啓聖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議冀當小平明鑑未逺覆車如昨而近習之權復相扇結小黃門趙津大猾張汎等肆行貪虐姦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糾而戮之雖言赦後不當誅殺原其誠心在乎去惡而小人道長熒惑聖聽遂使天威為之發怒必加刑讁已為過甚況乃重罰令伏歐刀乎昔丞相申屠嘉召責鄧通雒陽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從而請之光武加以重賞未聞二臣有專命之誅而今左右羣豎惡傷黨類妄相交援致此刑譴聞臣是言當復嗁訴陛下深宜割塞近習與政之源引納尚書朝省之士簡練清髙斥黜佞邪如是天和於上地洽於下休禎符瑞豈逺乎哉帝不納宦官由此疾蕃彌甚瑨瓆竟死獄中瑨瓆素剛直有經術知名當時故天下惜之河內張成善風角推占當赦教子殺人司𨽻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逄宥獲免膺愈懷忿疾竟案殺之成素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信其占宦官教成弟子牢修上書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也豈非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太僕杜宻御史中丞陳翔及陳實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蕃復上書極諌帝諱其言切託以蕃辟召非人䇿免之永康元年陳蕃既免朝臣震慄莫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䘮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尋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髙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姦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𨽻校尉李膺等逮考及數百人曠年拘録事無效驗臣唯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卨伊呂之佐而虛為姦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唯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人鬼喁喁之心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里侯印綬霍諝亦為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范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辨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脣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裡書名三府禁錮終身
  臣按黨議之興本由成瑨殺張汎劉瓆殺趙津爾姦豪驕恣為民蟊賊二千石舉職奉法按而誅之亦何罪之有桓帝以嬖近之譖暴興大獄舉天下善士一網而空之使非宦官自為身謀力請宜赦則二百餘人者皆為東市之鬼矣然則帝非宥黨人乃宥宦官也然猶書名三府禁錮終身自古大無道之世所未有也
  靈帝建寜元年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己亥解瀆亭侯宏至即皇帝位初竇太后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小皆委於蕃蕃與竇武同心戮力以奬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宻尹勲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謟事太后太后信之故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㑹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武於是引同志尚書令尹勲等共定計䇿㑹日有食之蕃謂武可因此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門戶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布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復白誅曹節等太后猶豫未忍宦官反誣蕃武奏白太后廢帝為大逆乃夜召所親歃血共盟謀誅武等蕃武皆死遷太后於南宮於是羣小得志士大夫皆䘮氣
  臣按宦官之惡至是極矣然蕃武欲盡戮之毋乃已甚乎太后以為但當去其有罪者斯言是也使蕃等因管霸既死之餘亟如太后指擇其罪之尤者戮一二人自餘或逐之外服或許之自新重整權綱勿使內臣預朝政則宮省穆然無事矣不此之為而欲肆其屠翦使逆孺得反其鋒而用之豈天不祚漢乎何蕃武之賢而為謀弗臧也嗚呼悲夫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髙尚其道而穢汙朝廷希之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杜宻等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又有八顧八及八廚之目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刋章捕儉等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宻朱㝢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對曰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圖危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范滂詣獄其母與之訣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傑及諸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㫖或有未嘗交關亦罹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郭㤗聞黨人之死私為慟曰詩云人之雲亾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
  臣按易之否小人道長君子道消聖人以為上下不交而天地無邦無邦亾國之謂也今黨人之死者皆忠良志義之士而靈帝所與共國者不過十數姦倖之人雖欲不亾不可得已郭㤗之慟不亦宜乎
  六年鉅鹿張角反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為內應中平元年帝召羣臣㑹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上問計於中常侍呂強對曰黨錮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帝懼而從之遂赦天下黨人還諸徙者是時中常侍趙忠張讓等皆列侯貴寵帝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無所憚畏並起宅第擬則宮室上嘗欲登永安侯臺宦官恐望見其居處乃使中大夫尚伹諌曰天子不當登髙登髙則百姓虛散上自是不敢復升臺榭及封諝徐奉事發上詰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慾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曰此王甫侯覽所為也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徵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趙忠夏惲等遂共譖呂強自殺郎中張鈞上書曰竊唯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賔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寃無所告訴故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鈞章示諸常侍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雒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㫖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臣按靈帝平時以閽寺為父母以忠賢為仇讐故雖知中常侍之與賊通而不能誅知黨人之為國用而不能湔祓任之也惽亂之君無足譏者特以為將來之監雲
  靈帝崩皇子協立何太后臨朝改元光熹大將軍何進秉朝政袁紹勸進悉誅宦官太后未從進用紹計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脇太后時并州牧董卓亦在召中侍御史鄭泰諌曰董卓強忍志欲無厭若借之朝命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尚書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皆不從卓聞召即時就道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率其黨數十人持兵伏省戸下詐以太后詔召進入於是斬進紹引兵闕下捕趙忠等斬之遂閉北宮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殺之凡二千餘人或有無鬚而誤死者張讓等困迫將帝步出穀門夜至小平津公卿無得從者唯尚書郎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劍斬數人讓等惶怖投河死臣按東漢宦官之禍起於鄭衆等之有功夫人臣而有功夫豈不善而禍之起顧由此何哉蓋婦寺之職均在中闈婉嫕淑謹婦之善者也柔順忠篤寺之善者也婦不貴於有能則寺亦豈貴扵有功哉有功則寵寵則驕驕則橫雖欲無禍得乎故安順桓靈之世寺人之寵日盛寵盛則為害愈深為害深則被禍愈酷至於陳蕃竇武圖之而不勝漢以益亂袁紹圖之而勝漢遂以亾曹節王甫趙忠張讓之徒最其魁桀無一能全其首領者然則寵而驕驕而橫是乃殞身䘮元之招也曷若史游良賀之徒優游終始無所疵吝之為得邪吁來者其尚鑑諸
  以上論內臣預政之禍











  大學衍義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四十
  宋 真德秀 撰
  齊家之要二
  嚴內治
  內臣預政之禍
  唐宦者傳序太宗詔內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內侍為之長階第四不任以事唯門閣守禦廷內掃除稟食而已武后時稍增其人至中宗黃衣乃二千員七品以上員外置千員然衣朱紫者尚少𤣥宗承平財用富足志大事奢不愛惜賞賜爵位開元天寳中宮嬪大率至四萬宦官黃衣以上三千員衣朱紫千餘人其稱㫖者輒拜三品將軍列㦸於門其在殿頭供奉委任華重持節傳命光焰殷殷動四方所至郡縣奔走獻遺至萬計監軍持權節度反出其下於是甲舍名園上腴之田為中人所占者半京畿矣肅代庸弱倚為扞衛故輔國以尚父顯元振以援立奮朝恩以軍容重然猶未得常主兵也德宗懲艾泚賊故以左右神䇿天威等軍委宦者主之置䕶軍中尉中䕶軍分提禁兵是以威柄下遷政在宦人舉手伸縮便有輕重至慓士竒材則養以為子巨鎮彊藩則爭出我門小人之情猥險無顧藉又日夕侍天子狎則無威習則不疑故昏君蔽於所昵英主禍生所忽𤣥宗以遷崩憲敬以弒殞文以憂憤至昭而天下亡矣禍始開元極於天祐凶愎參㑹黨類殲滅王室從而潰䘮譬猶灼火攻蠧蠧盡木焚渠不哀哉跡其殘氣不剛柔情易遷褻則無上怖則生怨借之權則專為禍則迫而近緩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勢也
  范祖禹曰自古國家之敗未有不由子孫更變祖宗之舊也剏業之君其得之也難故其防患也深其慮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宻後世雖有聰明才智之君髙出羣臣之表然未若祖宗更事之多也夫中人之不可假以威權蓋近而易以為姦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漸而輕變太宗之制崇寵宦者增多其員自是以後浸干國政其源一啓末流不可復塞唐室之禍基於開元書曰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為人後嗣可不念之哉
  髙力士者𤣥宗在藩力士傾心附結先天中以誅蕭岑等功為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於是四方奏請皆先省後進小事即專決雖洗沐未嘗出眠息殿帷中徼倖者願一見如天人然帝曰力士當上我寢乃安當是時宇文融李林甫蓋嘉運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安祿山安思順髙仙芝等雖以才寵進然皆厚結力士故能踵至將相自餘承風附㑹不可計皆得所欲肅宗在東宮兄事力士他王公主呼為翁戚里諸家尊曰㸙音遮父也帝或不名而呼將軍帝幸蜀力士從帝進齊國公從上皇徙西內居十日為李輔國所誣除籍長流巫州初太子瑛廢武惠妃方嬖李林甫等皆屬夀王帝以肅宗長意未決居忽忽不食力士曰大家不食亦膳羞不具耶帝曰爾我家老揣我何為而然力士曰嗣君未定耶推長而立孰敢爭帝曰爾言是也儲位遂定天寳中邊將爭立功帝嘗曰朕春秋髙朝廷細務付宰相蕃夷不龔付諸將寜不暇耶對曰臣間至閣門見奏事者言雲南數喪師又北兵悍且彊陛下何以制之臣恐禍成不可禁其指蓋謂祿山帝曰卿勿言朕將圗之十三年秋大雨帝顧左右無人即曰天方災卿宜言之力士曰自陛下以權假宰相法令不行陰陽失度天下事庸可復安臣之鉗口其時也帝不答明年祿山反力士善揣時事勢𠉀相上下雖親昵至當覆敗不肯為救力故生平無顯顯大過議者頗恨宇文融以來權利相賊階天下之禍雖有補益弗相除雲
  范祖禹曰明皇不監石顯之事而寵任力士至使省決章奏以萬機之重委之閽寺失君道矣其後李林甫楊國忠皆因力士以進跡其禍亂所從來者漸矣傳曰存亡在所任人君可不詳其細哉
  臣按唐世中人預國政自明皇任髙力士始中人預軍政自明皇用楊思勉討安南蠻始思勉本不錄遂為後世無窮之患惜哉
  李輔國以閹奴為閑廐小兒肅宗為太子得侍東宮陳𤣥禮等誅楊國忠輔國豫謀又勸太子分中軍趨朔方收河隴兵圗興復太子至靈武愈親近勸遂即位係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帥府八軍司馬肅宗稍稍任以股膂事凡四方章奏軍符禁寶一委之輔國能隨事齪齪謹密取人主親信而內深賊未敢肆不啖葷時為浮屠詭行人以為柔良不忌也帝還京師拜殿中監宰相羣臣欲不時見天子皆因輔國以請乃得可常止銀臺門決事置察事聽兒數十人吏雖有秋毫過無不得得輒推訊州縣獄訟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處因稱制勅然未始聞上也詔書下輔國署已乃施行羣臣無敢議出則介士三百人為衛貴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當國以子姓事之號五父李峴輔政叩頭言且亂國於是詔勅不由中書出者峴必審覆輔國不恱時太上皇居興慶宮妄言於帝因刼遷上皇於西內事已見前父子篇輔國以功遷兵部尚書既得志又求宰相諷裴冕等使薦已帝密摘蕭華使諭止冕張皇后疾其顓權帝寢疾太子監國後召太子將誅輔國及程元振太子不從後更召越王兗王圗之元振告輔國即伏兵捕二王囚之而殺後於他殿代宗立輔國以定䇿功愈䟦扈至謂帝曰大家第坐宮中外事聽奴處決帝矍然欲翦除而憚其握兵因尊為尚父事無大小率關白羣臣出入皆先詣輔國輔國頗自安又冊司空兼中書令未㡬以彭體盈代為閑廐羣牧苑內營田五坊等使藥子昂代判元帥行軍司馬賜大第於外又詔進封博陸郡王自輔國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東宮積不平既嗣位不欲顯戮遣使者夜刺殺之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猶祕其事刻木代首以葬
  范祖禹曰李輔國本飛龍馬家皁𨽻之流肅宗尊寵而任之委之以政授之以兵明皇以憂崩已以駭沒張後二王以戮死上不保其父中不保其身下不保其妻子此近小人之禍也可不戒哉
  臣按輔國有彌天之罪肅宗不能誅固可恥矣代宗誅之而不顯其僇亦不能無憾焉夫以一閹尹之流而寵之以宰相尊之以尚父自有中人以來未之有也其為可醜不亦甚哉夫明皇始壞太宗之法以重中人而已之幽鬱殂謝乃出於中人之手為明皇者固可戒矣輔國顓恣兩朝卒不免於肢體殊分投首厠溷之慘其亦何利耶臣故書之以為人君邇姦者之戒又以為小人稔惡者之戒雲
  程元振少以宦人直內侍省張皇后謀立越王元振見太子發其姦與李輔國助討難立太子是為代宗拜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判元帥行軍司馬再遷驃騎大將軍盡總禁兵不踰嵗權震天下在輔國右凶決又過之軍中呼十郎裴冕與元振忤貶施州來瑱守襄漢有功元振嘗諉屬不應誣殺瑱素惡李光弼數媒蠍以疑之瑱等上將冕光弼元勲既誅斥方帥繇是攜解廣德初吐蕃党項內侵詔集天下兵無一士奔命者遂寇便橋帝蒼黃出居陜京師陷於是太常博士翰林待詔栁伉上疏曰犬戎以數萬衆犯關度隴歴秦渭掠邠涇不血刃而入京師謀臣不奮一言武士不力一戰提卒叫呼刼宮闈焚陵寢此將帥叛陛下也自朝義之滅陛下以為智力所能故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大禍羣臣在廷無一犯顔回慮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者此四方叛陛下也陛下視今日病何由至此乎天下之心乃恨陛下逺賢良任宦䜿離間將相而幾於亡必欲存宗廟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內使𨽻諸州陛下持神䇿兵付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率德勵行屏嬪妃任將相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請赤臣族以謝疏聞帝顧公議不與乃下詔盡削元振官爵放歸田裡帝還元振衣婦衣私入京師圗不軌御史劾按長流榛州行至江陵死
  臣按代宗非英主也然能殺李輔國以攄二帝之憤逐程元振以紓四方與諸將之怨其眂肅宗之姑息蓋少瘉焉方二人之怙寵也自謂無能孰何之者及兵權既奪官職既削孤雛腐䑕坐待誅斥亦何能為以此觀之姦夫憸人茍非人主藉以聲光未有能自䟦扈者也既長其燄然後從而撲滅之所傷多矣曷若制之於初俾臣主兩全之為得哉
  魚朝恩者給事黃門至德初知內侍省事乾元二年命郭子儀等九節度討安慶緒肅宗以子儀光弼皆元勳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但以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觀軍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九節度之師六十萬潰於相州
  范祖禹曰夙沙衛殿齊師夙沙衛齊之閹人事見左氏傳殖綽郭最二人齊大夫曰子殿齊師齊之辱也夫以諸侯之師使閹人殿之猶以為辱況天子之師而使宦者為之主帥乎是辱天下之衆也且慶緒窮寇郭李不世出之將使朝恩節制之猶不免於敗則庸人可知矣肅宗初復兩宮舉六十萬之衆棄之其不亡亦幸哉
  代宗避吐蕃東幸衛兵離散朝恩悉軍迎華陰乗輿六師乃振帝德之更號天下觀軍容處置使專領神䇿軍賞賜不涯朝恩資小人恃功岸忽無所憚是時郭子儀有定天下功居人臣第一朝恩心媢之乗相州敗醜為詆譖肅宗不納其語然猶罷子儀兵留京師代宗立與程元振一口加毀帝未及寤子儀憂甚俄而吐蕃陷京師卒用其力王室再安朝恩內慚乃勸帝徙洛陽欲逺吐蕃為近臣所折乃止朝恩好引輕浮後生處門下講五經大義作文章謂才兼文武徼伺誤寵永泰中詔判國子監㑹釋菜執易升坐言鼎有覆餗象以侵宰相王縉怒元載怡然朝恩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測也載銜之未發朝恩有賜墅觀沼澄爽表為佛祠為章敬太后薦福即後諡以名祠許之於是用度侈浩乃壞曲江華清諸宮館及將相故第收其材佐興作費無慮萬億既數毀郭子儀不見聽乃遣盜發其先冢子儀詭辭自解以安衆疑神策都虞𠉀劉希暹魁健能騎射最為朝恩昵信希暹諷朝恩置獄北軍陰縱惡少年橫捕富人付吏考訊因中以法錄貲産入之軍皆誣服寃死故市人號入地牢朝廷裁決朝恩或不預者輒怒曰天下有不由我乎帝聞不喜養息令徽尚幼為內給使服綠與同列爭忿歸白朝恩明日見帝曰臣之子位下願得金紫在班列上帝未答有司已奉紫服於前令徽稱謝帝笑曰小兒章服大稱滋不恱元載乃用散騎常侍崔昭判京兆厚以財結其黨皇甫溫周皓溫方屯陜而皓射生將自是朝恩隱謀奧語悉為帝知希暹覺帝指宻白太后朝恩稍懼然見帝接遇未衰故自安而潛計不軌帝遂倚載決除之後因寒食宴禁中縊殺之還屍其家臣按朝恩之䟦扈亦代宗奬成之也既而圗之布置張設如待敵國僅能勝之此可以為戒不可以為法也
  竇文場霍仙鳴者始竝𨽻東宮事德宗未有名自魚朝恩死宦人不復典兵帝以禁衛盡委白志貞志貞多納富人金補軍止收其庸而身不在軍及涇師亂帝召近衛無一人至者唯文場等率宦官及親王左右從至奉天帝逐志貞並左右軍付文場主之帝自山南還兩軍復完而帝忌宿將難制故詔文場仙鳴分總之廢天威軍入左右神䇿是時竇霍權振朝廷諸方節度大將多出其軍臺省要官走門下丐援引者足相躡藩鎮贈遺累百鉅萬略士妻女無所憚久之置䕶軍中尉中䕶軍各二員詔文場為左神䇿䕶軍中尉仙鳴為右中尉䕶軍自文場等始
  臣按宦官常主兵柄自德宗始然開其端又自明皇肅代始四君者皆太宗之罪人與
  憲宗時吐突承璀為神䇿左軍中尉王承宗反以承璀為行營招討處置等使以討之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嵗始以中使為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徵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今神䇿軍既不置行營節度使即承璀乃制將也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即承璀乃都統也臣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令後代相傳雲以中官為制將都統自陛下始乎上不聽後果無功還給事中段平仲等乞斬之上罷承璀中尉降為軍器使中外相賀臣按以宦官掌征伐此明皇肅代之大失也憲宗中興亦踵其覆轍後世子孫謂憲宗之英武猶以中人為制帥我其可違其後楊復恭田令孜皆主軍律趣唐於亡由祖宗貽謀之失也
  憲宗末年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上不許及上寢疾承璀謀尚未息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獲罪有死者人人自危正月暴崩於中和殿時人皆言內常侍陳宏志弒逆其黨類諱之不敢討賊但云藥發外人莫能明也中尉梁守謙與諸宦官共立太子殺承璀太子立是為穆宗
  臣按唐世宦官弒君立君自此始憲宗英主也不知春秋書閹弒吳子餘祭之義而昵近刑人以殞其身其失一又不知顧命呂伋等逆子釗之事而使嗣子之立出宦者之手其失二以是觀之人主其可以不學哉
  敬宗即位遊戲無度狎暱羣小喜擊毬好手搏禁軍及諸道爭獻力士晝夜不離側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及擊毬軍將蘇佐明等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上於室內劉克明矯稱上㫖以絳王悟權勾當軍國事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宻使王守澄中尉魏從簡定議以衛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䇿飛龍兵追討賊黨盡斬之江王立是為文宗
  臣按唐世宦官弒君立君於是再見矣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文宗太和二年上親䇿制舉人賢良方正劉蕡對䇿極言其禍其畧曰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簒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墻姦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閹寺恃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䙝狎之臣制侵陵迫脇之心復門戸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治於前當治於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於南則亡命於北或正刑於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勳階軍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蔵姦觀釁之心無伏節死難之義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賢良方正裴休等二十三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蕡䇿皆歎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諌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
  胡寅曰蕡對䇿時執政大臣裴度韋處厚也二公累朝舊德因蕡有言置之髙第請開延英召㑹公卿給舍諌官御史並貴常侍五六人陳太宗故事及近代之失咨訪厥中公議既合此五六人者必有自善之謀納兵之請因而處之以禮則不出中昃大計定矣乃避逺小嫌失於事㑹其所係豈小哉蕡所陳但欲復之扵門戶掃除非有草薙禽獮之意事必可行惜乎裴韋讀之不詳思之不精也
  四年上患宦官強盛憲宗敬宗弒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招權納賄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申錫請漸除其偪上以申錫沈厚忠謹可倚以事擢尚書右丞同平章事五年上與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以密㫖諭之璠泄其謀鄭注王守澄知之陰為之備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䇿都虞𠉀豆盧著誣告申錫謀立漳王守澄奏之上大怒遣中使召宰相至延英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晏敬則王師文等於禁中鞠之師文亡命三月申錫罷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寃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廷覈實由是獄稍緩晏敬則等誣服上悉召師保以下及臺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左常侍崔元亮等復請對於延英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屢遣之出不退乃復召宰相入牛僧孺亦言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按詐覺乃勸請止行貶黜宋申錫開州司馬湊巢縣公
  臣按文宗可謂不明矣方與宰相謀以去宦官宦官未去乃用其䜛以貶宰相蓋挾憾而誣之其情有不難察者文宗乃一不之察人君不明可與忠謀也哉
  初宋申錫得罪宦官益橫上外雖包容內不能堪翰林侍講學士李訓太僕卿鄭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訓因進講數以微言動上上見其才辯意訓可與謀大事且以訓注皆因王守澄以進冀宦官之不疑遂宻以誠告之訓注遂以誅宦官為己任二人相挾朝夕計議所言於上無不從聲勢烜赫注多在禁中或時休沐賓客填門賂遺山積外人但知訓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與上有密謀也上之立也右領軍將軍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訓注為上謀進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權五月以士良為左神䇿中尉訓注為上畫太平之䇿以為當先除宦官上以為信然寵任日隆八月以鄭注為工部尚書充翰林侍講學士憲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陳宏志所為時宏志為山南東道監軍李訓為上謀召之至清泥驛封杖殺之鄭注求為鳳翔節度使李訓雖因注得進及勢位俱盛心頗忌注謀欲中外協勢以誅宦官故出注於鳳翔其實俟既誅宦官並圗注也王守澄為左右神䇿觀軍容使兼十二衛統軍訓注為上謀以虛名尊守澄實奪之權也己巳以舒元輿李訓竝同平章事仍命訓三二日一入翰林講易訓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傾意任之天下事皆決於訓自中尉樞密近衛諸將見訓皆震慴迎拜叩首冬十月訓注密言於上請除王守澄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賜酖殺之於是元和之逆黨畧盡矣十二月以大理卿郭行餘為邠寧節度使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王璠為河東節度使以京兆尹羅立言權知府事以太府卿韓約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始鄭注與李訓謀至鎮選壯士數百皆持白棓懷其斧以為親兵是月王守澄葬於滻水注奏請入䕶葬事因以親兵自隨仍奏令內臣中尉以下盡集滻水送葬注因闔門令親兵斧之使無遺類約既定訓與其黨謀如此事成則注專有其功不若使行餘璠以赴鎮為名多募壯士為部曲並用金吾臺府吏卒先期誅宦者行餘璠立言約及中丞李孝本皆訓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獨與是數人者與舒元輿謀之餘人不知也壬戌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韓約奏左金吾聽事後石榴夜有甘露宰相帥百官稱賀訓元輿勸上親往觀之以承天貺上許之百官退班於含元殿日加辰上乗軟輿出紫宸門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兩省官詣左仗視之良久而還訓奏臣與衆人驗之殆非真甘露上顧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志宏帥諸官者往視之宦者既去訓遽召郭行餘王璠曰來受勅㫖璠股慄不敢前獨行餘拜殿下時二人部曲數百皆執兵立丹鳳門外訓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勅獨東兵入邠寧兵竟不至仇士良等至左仗視甘露韓約變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將軍何為如是俄風吹幕起見執兵者甚衆又聞兵仗聲士良等驚駭走出門者欲閉之士良叱之關不得上士良等犇詣上告變訓見之遽呼金吾衛士曰來上殿衛乗輿者人賞錢百緡宦者曰事急矣請陛下還宮即舉軟輿迎上扶升輿決後殿罘罳疾趨北出訓攀輿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宮金吾兵已登殿羅立言帥京兆邏卒二百餘李孝本帥御史臺從人二百餘皆登殿縱擊宦官流血呼寃死傷者十餘人乗輿入宣政門訓攀輿呼益急上叱之宦官郗志榮奮拳毆其胸偃於地乘輿既入門隨闔宦官皆呼萬嵗百官駭愕散出訓知事不濟脫從吏綠衫衣之走馬而出士良等知上預其謀怨憤出不遜語上慚懼不復言士良等命左右神䇿副使劉泰倫魏仲卿各帥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閣門逢人輒殺李訓奔鳯翔未至為人所禽斬其首以來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賈餗舒元輿李孝本皆斬獨栁下親屬無問親踈皆死孩穉無遺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於兩中尉上不豫知士良使人齎宻勅授鳳翔監軍斬注滅其家士良等各進階遷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
  開成元年上自甘露之變意忽忽不樂兩軍毬鞠之㑹計減六七雖宴享音伎雜遝盈庭未嘗解顔閒居或徘徊眺望或獨語歎息
  四年十一月上疾少間坐思政殿召當直學士周墀賜之酒因問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對曰陛下堯舜之主也上曰朕豈敢比堯舜所以問卿者何如周赧漢獻耳墀驚曰彼亡國之主豈可比聖德上曰赧獻受制於強諸侯今朕受制於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霑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復視朝
  始士良宏志憤文宗與李訓謀屢欲廢帝崔慎由為翰林學士宿直夜堂上謂慎由曰上不豫已久自即位政令多荒闕皇太后有制更立嗣君學士當作詔慎由驚曰上髙明之德在天下安可輕議雖死不承命士良等黙然久之啟後戶引至小殿帝在焉士良等歴階數帝過失帝俛首既而士良指帝曰不為學士不得更坐此乃送慎由出戒曰毋泄禍及爾宗慎由誌其事蔵箱枕間時人莫知將沒以授其子𦙍故𦙍惡中官終討除之蓋禍原於士良宏志雲
  臣按唐世宦官之禍至太和中已成沈痼之疾而訓注又以毒藥發之祗足以速禍亡而已事至於此明皇德宗安得不任其咎
  僖宗之為晉王也小馬坊使田令孜有寵及即位使知樞密遂擢為中尉上時年十四專事遊戲政事一委令孜呼為阿父令孜頗讀書多巧數招權納賄除官及賜緋紫皆不關白於上上與內園小兒狎昵賞賜樂工伎兒所費動以萬計府蔵空竭令孜說上籍兩市商旅寶貨悉輸內庫有陳訴者付京兆杖殺之宰相以下鉗口莫能言
  是年寃句人黃巢反聚衆為盜攻州縣橫行山東民之困於重斂者爭歸之
  廣明元年春二月左拾遺侯昌業以盜賊滿關東而上不親政事專務遊戲賞賜無度田令孜專權無上天文變異社稷將危上疏極諌上大怒召昌業至內侍省賜死
  黃巢入長安上幸興元
  中和元年春正月車駕至成都上日夕專與宦官同處議天下事待外臣殊疎薄左拾遺孟昭圗上疏曰夫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復之期尚勞宸慮尸祿之士得以宴安令孜屏不奏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沉於蟇頤津聞者氣塞而不敢言
  臣按是時巨盜方據國都而僖宗疎逺大臣唯宦者與處諌官言之職也而侯昌業既死於前孟昭圖復死於後雖欲不亡其可得乎
  昭宗在藩邸素疾宦官及即位楊復㳟恃援立功所為多不法上意不平政事多謀於宰相孔緯等勸上舉大中故事抑宦者權復恭總宿衛兵專制朝政諸假子皆為節度使刺史又養宦官子六百人皆為監軍天下權勢皆歸其門其養子李順節既寵貴與復恭爭權盡以復恭陰事告上上乃出復恭為鳳翔監軍復恭慍懟不肯行稱疾求致仕以復恭為上將軍致仕或告復恭與假子守信謀反上御安喜門陳兵自衛命李順節等將兵攻其第不能克復恭挈其族走興元與楊守亮等同舉兵拒朝廷後為華州韓史兵所獲獻闕下斬於獨栁李茂貞獻復恭遺守亮書訴致仕之由雲吾於荊榛中立夀王即昭宗也纔得尊位廢定䇿國老有如此負心門生天子
  臣按復恭以援立之功恣為不法至其畔也舉數鎮之兵以攻之僅而能克以家奴之賤敢於拒捍如敵國然自視為定䇿國老而目天子曰負心門生自古中人之恣橫未有其匹者然卒不能免獨栁之誅豈不足為後人之戒哉
  昭宗光化二年以吏部尚書崔𦙍同平章事充清海節度使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搏明達有度量時稱良相上素疾宦官樞宻使宋道弼景務修專橫崔𦙍日與上謀去宦官宦官知之由是南北司益相憎疾各結藩鎮為援以相傾奪搏恐其致亂從容言於上曰人君當務明大體無所偏私宦官擅權之弊誰不知之顧其勢未可猝除宜𠉀多難漸平以道消息願陛下言勿輕泄致速姦變𦙍聞之譖搏於上曰王搏姦邪已為道弼輩外應上疑之及𦙍罷相意搏排已愈恨之及出鎮廣州遺朱全忠書具道搏語令全忠表論之全忠上言𦙍不可離輔弼之地搏與敕使相表裏同危社稷表連上不已上雖察其情迫於全忠不得已復召𦙍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搏罷為工部侍郎以道弼監荊南軍務修監青州軍又貶搏溪州刺史又貶崖州司戶道弼長流驩州務修長流愛州皆賜自盡於是𦙍專制朝政勢震中外宦官皆側目不勝其憤初崔𦙍與上密謀盡誅宦官及道弼務修死宦官益懼上自華州還忽忽不樂多縱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於是左軍中尉劉季述右軍中尉王仲先樞密使王彥範薛齊偓等陰相與謀曰主上輕佻多變詐難奉事專聽任南司吾輩終罹其禍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為太上皇引岐華兵為援控制諸藩誰能害我哉上獵苑中因置酒夜醉歸手殺黃門侍女數人明旦日加辰巳宮門不開季述帥禁軍千人破門而入訪問具得其狀出謂𦙍曰主上所為如是豈可理天下廢昏立明自古有之𦙍畏死不敢違季述召百官陳兵殿庭作𦙍等姓名狀請太子監國以示之使署名𦙍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宦官扶上與後同輦嬪御侍從纔十餘人適少陽院季述以釦杖畫地數上曰某時某事汝不從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數十不止乃手鑰其門鎔鐡錮之使人將兵圍守上動靜輒白季述穴牆以通飲食上求錢帛俱不得求紙筆亦不與時大寒嬪御公主無衣衾號哭聞於外季述等矯詔令太子嗣位季述等欲誅崔𦙍而憚全忠但解其度支鹽鐵轉運而已𦙍宻致書全忠使興兵圗反正有鹽州雄毅軍使孫德昭為左神䇿指揮使自劉季述等廢上常憤惋不平崔𦙍聞之遣判官石戩與之遊德昭每酒酣必泣戩知其誠乃宻以𦙍意說之德昭謝曰茍相公有命不敢愛死戩以白𦙍𦙍割衣帶手書以授之德昭復結右軍清逺都將董彥弼周承誨謀以除夜伏兵安福門外以俟之天復元年春正月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門孫徳昭擒斬之詣少陽院叩門呼曰逆賊已誅請陛下出勞將士上與後毀扉而出崔𦙍迎上御長樂門樓帥百官稱賀周承誨擒劉季述王彥範繼至方詰責已為亂梃所斃薛齊偓赴井死出而斬之滅四人之族並誅其黨二十餘人以孫德昭同平章事充靜海節度使賜姓名李繼昭崔𦙍進位司徒上寵待𦙍益厚以周承誨為嶺南西道節度使賜姓名李繼誨董彥弼為寧逺節度使賜姓李竝同平章事與李繼昭俱留宿衛十日乃出還家賞賜傾府庫時人謂之三使相丙午勅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樞密使侍側爭論紛然既出又稱上㫖未允復有改易撓權亂政自今竝依大中舊制𠉀宰臣奏事畢方得升殿承受公事崔𦙍以宦官典兵終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諷茂貞留兵三千於京師充宿衛以茂貞假子繼筠將之左諌議大夫韓偓以為不可𦙍不從時上悉以軍國事委崔𦙍每奏事上與之從容或至然燭宦官畏之側目事無大小皆咨𦙍而後行𦙍志欲盡除之翰林學士韓偓屢諫曰事禁太甚此輩亦不可全無恐其黨迫切更生他變𦙍不從𦙍請上盡誅宦官但以宮人掌內諸司事宦官屬耳頗聞之樞宻使韓全誨等涕泣求哀於上上乃令𦙍有事封疏以聞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內之宮中陰令詗察其事盡得𦙍宻謀上不之覺也全誨等大懼每宴聚流涕相訣別日夜謀所以去𦙍之術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東都茂貞欲上幸鳳翔𦙍知謀泄事急遺朱全忠書稱被宻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全忠得書遽歸大梁發兵韓全誨等懼誅謀以兵制上乃與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李繼筠深相結繼筠獨不肯從冬十月全忠大舉兵發大梁韓全誨聞全忠將至令李繼誨等勒兵刼上幸鳳翔全誨等令上入閣召百官追寢正月丙午勅書如咸通以來近例是日開延英全誨等即侍側同議政事朱全忠至河中表請車駕幸東都韓全誨等陳兵殿前言於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師欲刼天子幸洛陽求傳禪臣等請奉陛下幸鳳翔收兵拒之上不許李彥弼已於御院縱火是日冬至上獨坐思政殿庭無羣臣旁無侍者不得已與皇后妃嬪諸王百餘人皆上馬慟哭聲不絶出門回顧禁中火已赫然朱全忠至鳳翔軍於城東上屢詔全忠還鎮全忠乃拜表奉辭崔𦙍裴樞罷二年四月崔𦙍自華州詣河中泣訴於朱全忠恐李茂貞刼天子幸蜀宜以時奉迎勢不可緩扵是全忠再舉兵至鳳翔李茂貞堅壁不出全忠以譎計誘致之於是茂貞悉衆攻全忠營全忠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始議與全忠連和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禍亂之興皆由全誨僕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既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僕以弊甲彫兵從公陳力全忠復書曰僕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公能協力固所願也丁酉上召李茂貞等食議與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內諸王及公主妃嬪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三年春正月李茂貞獨見上中尉韓全誨等皆不得對茂貞請誅全誨等與朱全忠和解奉車駕還京上喜即遣內養帥鳳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遣使囊全誨等二十餘人首以示全忠曰曏來脅留車駕懼罪離間不欲協和皆此曹也今朕與李茂貞決意誅之卿可曉諭諸軍以豁衆憤時鳳翔所誅宦官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從行者誅九十人及還長安全忠崔𦙍同對𦙍奏國初承平之時宦官不典兵預政天寶以來宦官浸盛貞元之末以羽林衛為左右神䇿軍以便衛從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為定製自是參掌機密奪百司權上下彌縫共為不法大則扇搖藩鎮傾危國家小則賣官鬻獄蠧害朝政王室衰亂職此之由不翦其根禍終不已請悉罷內諸司使其事務盡歸之省寺諸道監軍俱召還闕下上從之是日全忠以兵驅宦官第五可範以下數百人於內侍省盡殺之寃號之聲徹於內外其出使外方者詔所在收捕誅之止留黃衣㓜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自是宣傳詔命皆令宮人出入其兩軍內外八鎮兵悉屬六軍以𦙍兼判六軍十二衛事司馬光曰宦者用權為國家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㓜及長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其間復有性識儇利語言辯給善伺𠉀顔色承迎志趣受命則無違迕之患使令則有稱愜之效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逺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逺者日疎甘言悲辭之請有時而從浸潤膚受之愬有時而聽於是黜陟刑賞之政潛移於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家不危亂者未之有也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橫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濁亂天下未有能刼脅天子如制嬰兒廢置在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乗虎狼而挾虵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漢不握兵唐握兵故也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載於詩禮所以謹閨闥之禁通內外之言安可無也顧人主不當與之謀議政事進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動人耳果或有罪小則刑之大則誅之無所寛赦如此雖使之專權孰敢哉豈可不察臧否不擇是非欲草薙而禽獮之能無亂乎是以袁紹行之於前而董卓弱漢崔昌遐襲之於後而朱氏簒唐雖快一時之忿而國隨以亡是猶惡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蠧而伐之其為害豈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斯之謂矣歐陽修曰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以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心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嚮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疎逺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姦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疎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猝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矣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
  臣按漢唐之宦侍其忠謹自持者未嘗不獲福其驕恣預政者未嘗不罹禍人主而知此則能全其國國全則家亦全矣內臣而知此則能全其身身全則國亦全矣故具著之雲
  以上論內臣預政之禍












  大學衍義卷四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四十一
  宋 眞德秀 撰
  齊家之要三
  定國本
  建立之計宜蚤
  春秋莊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胡安國曰經書子同生所以正國家之本防後世配嫡奪正之事垂訓之義大矣此世子也其不曰世子何也天下無生而貴者誓於天子然後為世子臣按賈誼之書有曰誓明則民定而出於一道故人爭為宰相而不姦為世子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不可以智求不可以力爭也臣謂古者之生世子則已表而揚之使國人皆知之所以繫衆望也是則國本之定不在於建儲之日而已定於始生之初此春秋於子同之生必謹而書之也
  僖十七年齊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無子齊侯好內多內寵內嬖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生武孟武孟公子無虧少衛姬生惠公公子元鄭姬生孝公公子昭葛嬴生昭公公子潘宻姬生懿公公子商人宋華子生公子雍華氏之女子姓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以為太子雍巫有寵於衛共姬因寺人貂以薦羞於公雍巫雍人名巫即易牙亦有寵公許之立武孟易牙既有寵於公為長衛姬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羣吏內寵內官有權寵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諸侯伐齊三月齊人殺無虧以說宋齊人將立孝公不勝四公子之徒遂與宋人戰無虧已死故曰四公子夏五月宋敗齊師於甗立孝公而還
  臣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匡天下而身歿未幾五公子爭立國內大亂垂二十年以不蚤定之故也其所以不早定者溺愛於少子故也葢桓公君臣知以富國彊兵為急而不知修身齊家之本故其禍卒兆於此可不戒諸
  史記齊景公適子死寵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賤無行諸大夫恐其為嗣乃言願擇諸子長賢者為太子景公老惡言嗣事又愛荼母欲立之憚發之口乃謂諸大夫曰為樂耳國何患無君乎秋景公病命國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為太子逐羣公子景公卒太子荼立是為晏孺子羣公子畏誅皆出亡晏孺子元年田乞齊大夫攻高昭子殺之乃使人之魯召公子陽生陽生至齊匿田乞家十月田乞請諸大夫曰常之毋有魚菽之祭幸來㑹飲田乞盛陽生槖中置坐中發槖出之曰此齊君也鮑叔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諸大夫相視欲悔陽生前頓首曰可則立之否則已鮑叔恐禍起乃復曰皆景公子也何為不可乃與盟立陽生是為悼公悼公入宮使人遷晏孺子於駘殺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賤而孺子少故無權國人輕之
  臣按景公之失亦由嗣子不蚤定之故其所以不蚤定者以私慾立荼之故也雖髙國二臣曲從其亂命而適以啟田乞之姦心殺荼而立陽生齊國之政遂歸田氏不再傳而田氏代齊矣吁可戒哉
  魏武侯卒子罃與公中緩爭為太子韓懿侯與趙成侯並兵以伐魏乗其國內亂而爭伐之戰於濁澤魏氏大敗趙謂韓曰除魏君立公中緩割地而退我且利韓曰不可殺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貪不如兩分之魏分為兩不強於宋衛則我終無魏之患矣趙不聽韓不悅以其歩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家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則魏必分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
  臣按適嗣之不蚤立敵國之資也故書之以為戒雲
  漢文帝元年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也請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嗛音愜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髙閱天下之義理多矣明於國家之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豈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有司皆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載古之有天下者莫不長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逺矣髙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絶天下之大義也故髙帝設之以撫海內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子啟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太子立是為景帝
  臣按文帝以謙力辭而有司以誼固請然後文帝屈而從之君臣之間可謂兩得矣
  以上論建立之計宜蚤或曰國本之宜蚤建固也然在位久而繼嗣未生如之何曰本朝則有故事矣仁宗皇帝春秋四十有四聖嗣未立張述以太常博士請遴擇宗親才而賢者異其禮秩試以職務俾內外知聖心有所屬皇祐五年其後范鎮以諌官言之嘉祐元年趙抃以御史言之同上司馬光以并州通判亦言之同上自是文彥博歐陽修王堯臣吳奎諸臣莫不言者迄頼韓琦而後定焉太山磐石之基於是乎壯吁此我祖宗公天下之心三代以來之所未有者也因傅著於此雲臣伏見髙宗皇帝建炎三年元懿太子薨布衣李時雨乞於皇族中擇宗室之賢者一人使視皇子以係四海之望是時髙宗年甫二十有三耳不以太蚤為忤也迨紹興元年張浚言之婁寅亮又言之上讀寅亮之言於是大悟越五年孝宗皇帝有建國之封是高宗以二十五而定議二十九而錫命也其為宗社之計尤蚤於仁祖也於乎懿哉
  定國本
  諭教之法宜豫
  文王世子禮記篇名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修內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懌說恭敬而溫文立太傅少傅以養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徳行而審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謂其入學時入則有保出則有師謂燕居出入時是以教喻而徳成也以有四人維持之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徳者也保也者愼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愼其身者謂安䕶之記曰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唯其人語使能也君子曰徳徳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國治君之謂也仲尼曰昔者周公攝政踐阼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伯禽周公長子所謂魯公者也所以善成王也是故知為人子然後可以為人父知為人臣然後可以為人君知事人然後能使人成王幼不能涖阼阼階人君之位言成王幼未能涖君位也以為世子則無為也言既為王矣又不可用世子之禮是故抗世子法於伯禽使之與成王居亦學此學於成王側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義也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下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愼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物猶事也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衆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衆著於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衆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司主也一一人元大良善也貞正也
  臣按三王之教世子必以禮樂者禮所以起人之敬心敬心生則慢心窒矣樂所以感人之和心和心生則戾心消矣其薰陶徳性變化氣質莫妙於此者然樂雖修內由內以逹外禮雖修外由外以入中二者醺醲涵暢相與無間故其成也但見其悅懌而已恭敬溫文而已恭者敬之發於外者也敬者恭之主於中者也溫則不暴文則不野此皆教之以禮樂之功也然禮樂者教之之具而師傅者教之之人故立太傅少傅以養之養者從容啟廸以養其本然之善使之自然開悟也然其道無他不過父子君臣之大倫而已太傅以審示言謂修於身以示之也少傅以審喻言謂開說其義以曉之也太傅少傅所以教者雖同然太傅以身教少傅以言教二者葢互相發也以一世子之身而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有保出有師四人者維持而左右之教安得不逹徳安得不成哉師者教世子以事而喻諸徳謂教之以事親之事則知孝之徳教之以事長之事則知弟之徳天下無事外之徳也保則安䕶世子之身輔之翼之使歸諸道耳目口體不以欲而動即所謂道天下無身外之道也古者所謂師保其職葢如此周公抗世子法於伯禽者葢成王雖幼已為君矣不可復以教世子者教之惟以教世子者教伯禽使成王觀之是乃所以善成王也傳言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成王不可撻也撻伯禽則成王知警矣然周公之所以教者亦不過為人子為人臣與事人之道而已能此三者則他可類推矣古者天子公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入於學而世子與之齒遜焉夫天子之世子將為君者也而乃與公侯卿大夫士之子以齒為後先何哉君在故也父在故也長長故也身為世子而以尊君親親敬長之道為天下倡人其有不翕然視效者哉秦漢以來禮樂既廢而又無師保之教齒胄之禮世子生而狃於貴驕之習此篇雖存無復有考之者矣此治之所以不古若與
  保傅篇漢賈誼作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謂三月朝也過闕則下敬君典法之處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保謂安守之傅傅之徳義傅輔也師導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卿也謂三孤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迺孩提有識迺猶也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迺始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嗜必先受業迺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為之恐其懈惰故以所味好而誘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貫與慣同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妃色妃匹之色則入於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徳智長而理道得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諌之鼓瞽史誦詩瞽無目者也工誦箴諫工樂人也瞽官長誦謂隨其過誦詩以諷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謂習聞規誨與智俱長故諌之雖切亦能受之而不媿恨也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言教化與心俱成故所為皆合於道如性自然也三代之禮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鸞和車上鈴歩中采齊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趣中肆夏亦樂詩名趣讀曰趨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故逺庖廚玉藻曰血氣之類弗身踐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趙髙宦者秦中車府令胡亥始皇少子二世也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諌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觀前成事也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己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知也秦世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見也亟急也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懸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知義理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能相為者則教習然也言習俗之殊終身不變雖至於死而不能相放效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臣按保傅之篇雖漢賈誼所作大抵古之遺言也欲知教諭之方者文王世子其首而此篇次之無餘藴矣
  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發嗜鮑魚而太公弗與曰禮鮑魚不登於爼豈有非禮而可以養太子哉
  臣按古人之教太子其嚴如此可以為萬世法矣
  漢晁錯學申商刑名孝文時詔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因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衆則羣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刼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聞書說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竒馭射伎藝過人絶逺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
  臣按錯與賈誼皆所謂明申韓者也誼之論教太子一出於孝仁禮義而錯專以術數為言其醇駁之異如此詎可同日語哉文帝擇東宮之傅卒舎誼而用錯焉豈非帝之學出於黃老故於錯之言有以深契其心歟且是時錯方受書伏生所伊傅周召之言固嘗聞之矣而此疏所陳無一語與之合者豈所受者唯訓詁章句而於義理初未嘗玩而繹之故耶其後錯事景帝建為削地之議遂召七國之變其原葢兆於此然則世之任輔導之責者不開之以理義而誘之以數術未有不誤事而基禍者也
  武帝為太子據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賓客多以異端進者據被䜛事已見前䜛臣篇
  司馬光曰古之明王教養太子為之擇方正端良之士以為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遊處左右前後無非正人然猶有淫放邪僻而䧟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終也
  晉元帝立子紹為太子帝好刑名家以韓非子賜太子庾亮諌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太子是為明帝
  臣按申韓之學非唯刻薄而已且導人君以驕淫放恣李斯嘗以誤二世矣豈可以教儲貳者耶庾亮雖清談之徒然斯言則有益於世故取焉
  陳宣帝太子叔寶欲以左戸部尚書江總為詹事令管記陸瑜言於吏部尚書孔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謂潘岳陸機皆前世文士也而無園綺之實謂四皓中園公綺里季也輔弼儲宮竊有所難太子自言於帝帝將許之奐奏曰江總文章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帝卒以總為詹事頃之總與太子為長夜之飲太子亟微行遊總家上怒免總官臣按孔奐之言可謂忠矣叔寶資雖闇劣然使得端良忠信之士輔而翼之亦未必無補乃如叔寶之請竟用江總其後即位以總等為狎客酣醟音詠流連竟以亡國葢文士多浮華而少實以之居輔導之職其有損無益也宜哉
  憲宗元和初右拾遺元稹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術得幸東宮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為太宗自藩王與文學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踈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瞶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有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由之就使得僻儒老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徳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乗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臣按元稹欲為太子諸王簡僚屬其論當矣憲宗雖頗嘉納然其後立遂王為儲貳未聞妙選一時之賢俊以充輔導之職也嗣立未幾游畋聲色無所不有卒隳元和已成之業吁可惜哉
  以上論諭教之法宜豫




  大學衍義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四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齊家之要
  定國本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傳桓十八年周公欲弒莊王而立王子克莊王桓王太子王子克莊王弟子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黒肩王子克奔燕辛伯周大夫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諌曰並後妾如後匹嫡庶如嫡兩政臣擅命耦國都如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及於難也
  臣按莊王嫡也子儀庶也桓王屬子儀於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弒莊王而立子儀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顧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難也
  齊侯襄公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二人齊大夫葵丘齊地瓜時而徃以食𤓰為𠉀及瓜而代戍之明年又食瓜則代還期戍公問不至代還之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夷仲字年其名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適太子襄公絀之謂降其禮秩二人因之以作亂二人連稱管至父二人本謀亂因無知之怨遂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間公伺公之間隙曰㨗吾以女為夫人㨗克也言無知事成則以女為夫人也女音汝冬十二月弒君立無知臣按兄弟之子猶子也愛之之一則可而衣服禮秩皆與適同則不可僖公之寵無知宜若厚於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異世嫡之禮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後日之禍宜哉
  漢成帝時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言昭儀之寵過於皇后定陶王之寵過於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長之位適讀曰嫡禮之於內也卑不踰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隂氣也禮屬隂理得則隂氣順故曰理隂氣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醴甘酒也貴於衆酒衆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謹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禮以明適子之重衆子不得而並焉㫖哉斯言人君不可以不知也
  三國呉大帝赤烏五年立子和為太子霸為魯王霸和母弟也呉主權愛之與和無異其傅是儀諌曰魯王兼資文武宜出鎮四方為國藩輔且使二宮有所降殺以正上下之序不聴八年春呉太子和與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羣臣多以為言呉主權乃命分宮列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結名士於是仇黨疑貳舉國中分太子寵日衰霸黨從而毀之權惑焉陸遜諫曰正統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則彼此得所上下獲安矣書三四上辭情危切權不恱太常顧譚上疏曰有國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髙下有差等級踰邈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絶矣臣之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霸惡譚全悰亦惡之相與譛之呉王徙譚於交州權以魯王霸楊竺之譛數遣使責問遜遜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寵於呉主權生少子亮權愛之全公主既與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結數稱亮美權以魯王霸結朋黨以害其兄心亦惡之謂侍中孫峻曰子弟不睦將有袁氏之敗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亂乎遂有廢和立亮之意然猶沉吟厯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將軍朱據諫曰太子國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歸心昔晉獻用驪姬而申生不存漢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寃死臣竊懼太子不堪其憂雖立思子之宮無及也不聴據與尚書僕射屈晃率諸將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而無難督陳正及五營督陳象各上書切諫呉主大怒族誅正象牽據晃入殿據晃猶叩頭流血詞氣不撓權杖之一百遂廢和為庶人徙故鄣賜霸死立子亮為太子
  臣按呉主不監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寵魯王禮秩如一陸遜顧譚力諫不聴卒以基禍至於兩廢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唐武徳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為太子貞觀七年太子好嬉戱頗虧禮法左庶子於志寜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絹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乆不出見官屬右庶子張𤣥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徳今動經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禆益萬一不聴
  十五年太子治宮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詹事於志寜諫不聴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逹哥友入宮志寜上書切諫太子遣刺客殺之二人不忍殺而止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誌泰好學司馬蘇朂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諌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㑹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王亦㡬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噐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徳殿魏徵上疏以為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上遽遣泰歸第
  秋八月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徳魏王泰有寵羣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今羣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侍太子使絶天下之疑九月徵為太子太師徵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亡國家漢髙祖㡬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定我今賴公即其義也徵乃受詔
  十七年春正月上謂羣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頴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徒已有附㑹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歩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嵗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畋獵所為夸靡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求聲譽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㤗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懐金以賂權貴因說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士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籖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太子隂養刺客謀殺魏王泰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壻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其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圗之因勸之反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駙馬都尉杜荷為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曰我宮西牆去大內正二十歩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夏四月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羣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終天年則善矣上從之詔廢承乾為庶人幽於右領軍府漢王元昌賜自盡侯君集等皆伏誅承乾既獲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靣許立為皇太子長孫無忌請立晉王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懐雲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如此甚憐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嵗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逺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何求但為泰所圗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徒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立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羣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𤣥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授晉王治無忌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御建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立者卿輩明言之衆皆讙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說遂立晉王治為太子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之子孫永為後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於太子魏王之事其失與孫權氏本末一同皆㡬至於危國方褚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說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車服禮秩咸立等差約敕魏王峻其交通賓客之禁則太子之志安而不軌之謀塞矣不是之思而乃於魏王之寵終不之損由是承乾日以疑忌而泰日以窺覦雖欲禍亂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於私愛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乾雖廢泰亦不立且因是著為後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兩棄之於失之中而有得焉雖然與其有得於終孰若無失於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謹也
  以上論嫡庶之分宜辨
  定國本
  廢奪之失宜監
  史記幽王嬖愛褒姒生子伯服褒姒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後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後以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又廢申後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之子宜臼是為平王
  臣按幽王廢正後易太子其禍至於如此故錄以為本篇之首雲
  春秋僖五年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㑹王世子於首止恵王太子鄭也不名而殊㑹尊之也首止衞地
  傳㑹於首止謀寜周也杜預曰恵王以恵後故將廢太子鄭而立王子帶故齊桓帥諸侯㑹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國曰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控大國扶小國㑹於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阼是為襄王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稱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中國之為中國以有父子君臣之大倫也一失則無人道矣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晉獻公烝於齊姜齊姜武公妾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大戎唐叔子孫別在戎狄者小戎子生夷吾小戎允姓之戎子姓也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驪戎其君姬姓其爵男也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姓梁名五在閨闥之外者東闗嬖五別在闗塞者亦名五皆大夫為獻公所嬖倖視聴外事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桓叔所封先君宗廟所在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晉侯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鄙邉邑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二耜相耦廣一尺共起相伐言二人俱共墾傷晉室若此
  閔元年晉侯作二軍晉本一軍公將上軍太子申生將下軍趙夙御戎畢萬為右為公御右也夙趙衰兄畢萬魏犫祖父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為太子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為之極又焉得立位以卿得將下軍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為呉太伯不亦可乎太伯周太王之適子知其父欲立季厯故讓位而適呉猶有令名與其及也言雖去猶有令名勝於留而及禍且諺曰心茍無瑕何恤乎無家天若祚太子其無晉乎
  閔二年十二月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赤狄別種也臯落其氏族里克諫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里克晉大夫冢大也以朝夕視君膳者也膳廚膳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古之制也夫帥師専行謀帥師者必専謀軍事誓軍旅宣號令也君與國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國政正卿師在制命而已命將軍所制稟命則不威専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帥師不威將焉用之太子帥師是失其官也専命則不孝是為帥必不威也且臣聞臯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以臨民謂居曲沃教之以軍旅謂將下軍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脩已而不責人則免於難太子帥師公衣之偏衣偏衣左右異色其半依公服佩之金玦以金為玦太子將戰狐突諌曰不可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後外寵二政嬖子配適大都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於難今亂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圗之與其危身以速罪也
  僖四年公將立奚齊立為太子也既與中大夫成謀中大夫里克也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齊姜太子母太子祭於曲沃歸胙於公胙祭之酒肉公田姬寘諸宮六日公至毒而獻之毒酒經宿輒敗而經六日明公之惑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曲沃公殺其傅杜原欵或謂太子子辭勸之自辯君必辨焉以六日之狀自理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辭辯也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樂吾自理則姬死姬死則君必不樂不樂為由吾也曰子其行乎勸之出奔太子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十二月縊於新城
  經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書晉侯惡用䜛書春從告
  臣按晉獻公用驪姬之䜛殺太子申生蓋將私其子也又公薨奚齊立里克弒之卓子立又弒之姬之子卒不能享有晉國而徒以滋晉之亂蓋易五君二十餘年而後定然則國本其可以輕搖哉
  漢髙祖十年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謂如意類已雖封為趙王常留之長安上之闗東戚姬常從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后年長常留守益疏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強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呂后側耳於東廂聴旣罷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㡬廢十二年十一月上從破黥布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張良諫不聴因疾不視事叔孫通諌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蘓令趙髙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汚地帝曰公罷矣吾直戱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戱乎
  上欲廢太子立趙王如意大臣多爭未能得呂后恐不知所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上信用之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刼良曰君常為上謀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髙枕而臥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然上髙此四人今公誠能毋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於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上從破布歸愈欲易太子良諫不聴叔孫太傅以死爭上陽許之猶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問曰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其姓名上乃驚曰吾求公避逃我今何自從吾兒遊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上曰煩公幸卒調䕶太子四人為夀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視曰我欲易之彼四人為之輔羽翼已成難動矣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是年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髠鉗衣赭衣令舂召趙王至長安
  恵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飲之黎明帝還趙王已死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厠中命曰人彘
  程頤曰坎六四納約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處人臣以忠信善道結於君心必自其明處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處也所通者明處也當就其明處告之求信則易也自古能諫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漢髙愛戚姬將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羣臣爭之者衆矣嫡庶之義長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髙祖素知其賢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則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孰與張良羣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孫通然而不從彼而從此者由攻其蔽與就其明之異耳
  胡寅曰張良招致四皓羽翼儲宮方之齊桓公㑹合八國定王世子事簡而力不勞其績尤偉而世之君子乃致疑焉謂審有此是良為子結黨以拒父是蓋未知聖人深許首止之盟而稱管仲相齊一匡天下之美也
  隋文帝受周禪以太子勇為皇太子開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寛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恱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長乆者汝為儲後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宰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停㫁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後意有他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専內政生子儼等數人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徃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後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綵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絶樂噐之絃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欲加屠䧟每恐䜛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後忿然自是決意欲廢勇立廣矣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問計於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乆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圗之廣大恱多齎金寳資述入闗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行之述請約盛陳噐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齎金寳盡輸之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塗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羣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者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㑹早自結託則長保榮祿𫝊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他伐勇小字與阿雲謂雲昭訓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𡡉廣小字者常恐其譖殺之素既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使素賛上廢立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夀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乆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深願防察上聞素譛毀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纎介事皆奏聞因加誣飾以成其罪上遂疎忌勇廼於𤣥武門逹至徳門置𠉀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咸屛去之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𤣥象乆見羣臣不敢言耳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宻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夀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懐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𢎞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譛毀疑朝臣悉知之故於衆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𢎞對既失㫖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夀宮去此不逺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豈非爾輩欲害我國家耶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乃顯言之云云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乆矣皇后嘗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隠忍至今我雖徳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今欲廢之以安天下左衛大將軍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㫖若行後悔無及䜛言罔極唯陛下察之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云云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覧齊書見髙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鍜鍊以成其獄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備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素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夀宮太子常飼馬千匹雲徑徃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翫以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羣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耶上戎服陳兵御武徳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屍都市為將來鑒戒幸䝉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黙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其竒服異器以求恱媚左庶子裴政屢諫勇不聴唐令則為勇所狎昵每令以絃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惟之間哉令則慙而不能改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乗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不令為殿下作㺯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娬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䕶乃於廣坐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聴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業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絃歌鷹犬娯恱太子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乆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之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姦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疎棄也自古國家廢立冢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恱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寃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呌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為然卒不得見廣立是為煬帝遂以亡隋
  臣按隋文以術數取天下其操制羣下亦以術數宜非臣子所能欺也而太子勇任情率直則疑之晉王廣矯情飾詐則信之夫勇之天資中人耳使帝能博選名儒責以輔導切磋琢磨未必不為令徳而廣則大賊也方其平時自媚於帝后欲為奪嫡之計乆矣一聞後意有所不平於是緣飾者彌工而傾擠者彌巧觀廣之所以取謀於宇文述而述之輸貨於楊約以自通於楊素者其安排布置一如戰國縱橫之徒帝徒知勇之當廢而不知其所謂罪戾者成於諸人織組之手也徒知廣之可立而不知所謂善美者出於諸人開闔之口也而其實安在哉帝至是如聾如瞶不復能自辨是非而一廢一立祗以為楊素等鬻賣之地耳不知平時所謂術數者果焉在耶廣既升儲又以勇付於其手迨其垂沒乃始知廣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則徒以殺其身而已矣事見通鑑文帝末年吁後之人主其於䜛言罔極之際可不察哉
  唐𤣥宗開元末武恵妃譛太子瑛於上曰太子隂結黨與將害妾母子恵妃子夀王瑁也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張九齡諫曰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揺昔晉獻公信驪姬之䜛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恵帝用賈后之譛廢愍懐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後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恵妃宻使宮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言太子瑛廢則夀王瑁必為太子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上上為之動色故終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九齡既貶又有譛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異謀者上召宰相問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決遂使宦官宣制於宮中廢瑛瑤琚為庶人尋賜死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數勸立夀王瑁上以忠王璵長且仁孝恭謹又好學意欲立之猶豫嵗餘不決自念春秋髙三子同日誅死繼嗣未定常忽忽不樂寢膳為之減髙力士乗問問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豈不能揣我意力士曰豈非以郎君未定耶但推長而立誰敢爭上曰汝言是也由是遂定立璵為太子餘己見前姦臣篇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廢繋於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廢繋於張九齡之未罷相賢則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則天性滅於仇讐置相可不慎哉
  大厯十四年代宗年號徳宗即位立宣王誦為皇太子貞元三年初郜國大長公主適駙馬都尉蕭升公主不謹詹事李昇等出入主第主女為太子妃或告主淫亂且為厭禱上大怒幽主於禁中切責太子太子不知所對請與蕭妃離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長立孝友溫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廢之而立姪得無失計乎上曰卿不愛家族乎對曰臣惟愛家族故不敢不盡言若畏陛下盛怒而為曲從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雲吾獨任汝為相不力諌使至此必復殺而子臣老矣餘年不足惜若寃殺臣子使臣以姪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嗚咽流涕上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對曰此大事願陛下審圗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國覆家者上曰貞觀開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對曰昔承乾屢嘗監國託附者衆東宮甲士甚多與宰相侯君集謀反事覺太宗使其舅長孫無忌與朝臣數十人鞫之事狀顯白然後集百官而議之當時言者猶雲願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終天年太宗從之並廢魏王泰願陛下從容三日究其端緒而思之陛下必釋然知太子之無他矣若果有其跡當召大臣知義理者二十人與臣鞫其左右必有實狀願陛下如貞觀之法行之廢舒王而立皇孫則百代之後有天下者猶陛下子孫也至於開元之時武恵妃譛太子瑛兄弟殺之海內寃憤此乃百代所當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嘗令太子見臣於蓬萊池觀其容表非有蠭目豺聲商臣之相也正恐失於柔仁耳又太子自貞元以來嘗居少陽殿正寢殿之側未嘗接外人預外事安得有異謀乎彼譛人者巧詐百端雖有手書如晉愍懐衷甲如太子瑛猶未可信況但以妻母有罪為累乎幸賴陛下語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謀向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㫖已就舒王圗定䇿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於卿而力爭如此對曰天子以四海為家臣今獨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內一物失所責歸於臣況坐視太子寃橫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為卿遷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頭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還宮當自審思勿露此意於左右露之則彼皆欲樹功於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曉卿意太子遣人謝泌曰吾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藥何如泌曰必無此慮願太子起敬起孝茍泌身不存則事不可知耳間一日上開延英殿獨召泌流涕闌干撫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無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實無他也自今軍國及朕家事皆當謀於卿矣泌拜賀因曰陛下聖明察太子無罪臣報國畢矣願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賴卿得全方屬子孫使卿代代富貴以報徳何為出此言乎詔李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嶺南及逺州太子後立是為順宗臣按自古輕廢儲貳未有不由宰相之非人者故里克成謀申生縊楊素懐姦子勇囚林甫趨利瑤琚戮而子瑛之得未廢者以九齡舒王之不得奪嫡者以李泌然則為國者其可無忠賢之相哉觀泌告徳宗之言忠誠懇篤宜其卒能感悟也後之為相者不幸而遇此要當以泌為法
  以上論廢奪之失宜監




  大學衍義卷四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四十三
  宋 真徳秀 撰
  齊家之要
  教戚屬
  外家謙謹之福
  漢文帝竇後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聞後立上書自陳後言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於是竇後持之而泣厚賜之家於長安絳侯周勃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恐其後擅權則將相大臣當被害此兩人所出㣲不可不為擇師傅又復放呂氏大事也放與倣同於是乃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後景帝立皇后為皇太后乃封廣國為章武侯長君先死封其子彭祖為南皮侯
  臣按竇長君少君故貧賤也一旦以椒房故驟居富貴常人之情鮮有不驕且侈者而當時大臣如絳灌者乃能為擇師傅使長者之有節行者與居於是二人卒為退遜君子豈非教之力哉史稱景帝立乃封廣國等為侯則在文帝時蓋未嘗封也文帝之不私後戚如此豈不足為後世法哉
  史丹以父任為中庶子侍從十餘年元帝即位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常驂乗甚有寵上以丹舊臣皇考外屬親信之詔丹䕶太子家是時傅昭儀子定陶共王有材藝子母俱愛幸而太子頗有失母王皇后無寵建昭之後元帝被疾不親政事留好音樂或置鼙殿下天子自臨軒楹上隤銅丸以擿鼓聲中嚴鼔之節後宮及左右知音者莫能為而定陶王亦能之上數稱其材丹進曰凡所謂材者敏而好學溫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噐人於絲竹鼓鼙之間則是陳恵李㣲髙於匡衡可相國也陳恵李㣲當時知音者匡衡元帝相也於是上黙然而笑其後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弔哀王者帝之少弟與太子遊學相長大上望見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既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廟為民父母者乎上以責誚丹丹免冠謝上曰臣誠見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損向者太子當進見臣竊戒屬毋涕泣感傷陛下罪迺在臣當死上以為然意迺觧丹之輔相皆此類也竟寜元年上寢疾傅昭儀及定陶王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進見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數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事景帝廢太子榮為臨江王立膠東王為太子丹以親宻臣得侍視疾候上間獨寢時丹直入臥內頓首伏青蒲上以青規地曰青蒲非皇后不得至此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名號繫於百姓天下莫不歸心臣子見定陶王雅素愛幸今者道路流言以為太子有揺動之議審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羣臣天子素仁不忍見丹涕泣言又切至上意大感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太子兩王幼少意中戀戀亦何不念乎然無有此議且皇后謹慎先帝又愛太子吾豈可違指駙馬都尉安所受此語丹即卻頓首曰愚臣妄聞罪當死上因納謂丹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還善輔導太子毋違我意丹噓唏而起太子由是遂為嗣矣丹為人足知音智愷悌愛人貌若儻蕩不備儻蕩謂疎放也然心甚謹宻故尤得信於上
  𫝊喜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從父弟少好學問有志行哀帝即位以喜為衛尉遷右將軍傅太后始與政事喜數諫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賜黃金百斤上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愛國內輔之臣也今以寢病一旦遣歸衆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議論不合於定陶太后故退百僚莫不為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衝百萬之衆不如一賢喜立於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上亦自重之明年拜喜為大司馬封髙武侯丁傅驕奢皆嫉喜之恭儉又傅太后欲求稱尊號哀帝以定陶王子入繼為成帝後而傅太后者定陶王之母也故事稱定陶太后不得稱帝太后今傅太后欲稱之非禮也喜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共執正議言不當尊帝太后也傅太后大怒先免師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後數月遂䇿免喜傅太后又自詔丞相御史遣喜還國後欲免喜侯上不聼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官爵歸故郡下詔曰髙武侯喜姿性端慤議論忠直雖與故定陶太后有屬終不順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𫝊不云乎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也其還喜長安位特進奉朝請後遣就國以夀終
  班固賛曰史丹父子相繼髙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輔道副主掩惡揚善傅㑹善意雖宿儒逹士無以加焉及其厯房闥入臥內推至誠犯顔色動寤萬乗轉移大謀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無言不讐終獲忠貞之報傅喜守節不傾亦蒙後凋之賞
  臣按二人皆賢戚也而傅喜之所立尤難蓋喜與傅太后為近屬常人之情孰不私其親者而太后欲與政事則爭之欲稱尊號則又爭之寜獲怒太后被斥逐之譴不肯違公議取阿附之譏其後王氏得權追治前事丁傅之家皆罹患害惟喜獨全且受褒賞豈非守正之福哉
  樊宏世祖之舅世祖光武也世祖即位拜光祿大夫位特進次三公封夀張侯宏為人謙柔畏慎不求茍進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喜榮勢者天道惡盈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已豈不樂哉每當朝㑹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帝聞之常勅騶騎臨朝乃告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輒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衆對宗族染其化未嘗犯法以病困車駕臨視問所欲言宏頓首自陳無功享食大國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慙負黃泉願還夀張食小鄉亭帝悲傷其言竟不許二十七年卒遺令薄𦵏一無所用以為棺柩一藏不宜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藏帝善其令以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夀張侯意無以彰其徳且吾萬嵗之後欲以為式賜錢千萬布萬匹諡為恭侯帝悼宏不已復封少子茂為平望侯
  子儵謹約有父風事後母至孝及母卒哀思過禮毀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黃門朝暮送饘粥建武中禁網尚闊諸王既長各招引賔客以儵外戚爭遣致之而儵清靜自保無所交結及沛王輔事發貴戚子弟多見收捕儵以不豫得免其後弟鮪為子賞求楚王英女敬鄉公主儵聞而止之曰建武時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侯時特進一言特進宏也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有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子奈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其後楚事發覺楚王英以謀反誅顯宗追念儵謹恪又聞其止鮪婚事故其諸子得不坐焉
  隂興光武光烈皇后母弟也建武二年守期門僕射典將武騎從征伐平定郡國興每從出入常操持小蓋障翳風雨躬履塗泥率先期門光武所幸之處輒出入清宮甚見親宻雖好施接賓然門無俠客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紀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平第宅茍完裁蔽風雨九年遷侍中賜爵闗內侯帝後召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陣之功而一家數人並蒙爵土令天下觖音決望誠為盈溢帝嘉興之讓不奪其志貴人問其故貴人時未為後興曰貴人不讀書記邪亢龍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女盼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心知足夸奢益為觀聴所譏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十九年拜衛尉輔導皇太子明年夏帝疾甚以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䑓廣室㑹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呉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徳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聴之二十三年卒興素與從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興疾病帝親臨問以政事及羣臣能否興頓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人然伏見議郎席廣謁者隂嵩並經行明深踰於公卿後帝思其言遂擢廣為光祿勲嵩為中郎將監羽林十餘年以謹勅見幸顯宗即位詔曰故侍中衛尉闗內侯興典領禁兵從平天下當以軍功顯受封爵又諸舅比例應蒙恩澤興皆固讓安乎里巷輔導朕躬有周昌之直在家仁孝有曽閔之行不幸早卒朕甚傷之賢者子孫宜加優異其以汝南之鮦陽封興子慶為鮦陽侯慶弟博為強隠侯博弟員丹並為郎慶推田宅財物悉與丹員帝以慶義讓擢為黃門侍郎隂識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建武元年封隂鄉侯二年以征伐軍功増封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衆臣託屬掖庭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及顯宗立為皇太子以識守執金吾輔導東宮帝每廵郡國識常留鎮守京師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賔客語未嘗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敇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臣按樊隂二氏皆漢中興外戚而能以忠謹自持全其寵祿宏之言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興之言曰富貴有極人當知足皆可為後世戚里之法臣故表而出之
  唐呉漵章敬皇后弟也章敬肅宗後徳宗時為金吾大將軍朱泚反據長安盧杞白志貞言於上曰臣觀朱泚心跡必不至大逆願擇大臣入京師宣慰以察之上問從臣皆畏憚莫敢行漵獨請行上說漵退而告人曰食其祿而違其難何以為臣吾幸託肺腑非不知徃必死但舉朝無蹈難之臣使聖情慊慊耳遂奉詔詣泚泚謀反已決陽受詔館漵客省尋殺之
  臣按呉漵可謂知君臣之義矣自昔外戚未聞以死狥其國者而漵能之賢矣哉
  穆宗疾大漸命太子監國宦者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後憲宗正妃太后曰昔武氏稱制㡬覆社稷吾家世守忠義太后汾陽王子儀之孫也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等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宻上牋曰若果徇其請臣請先率諸子納官爵歸田裡太后泣曰祖考之慶鍾於吾兄
  臣按以房闈而干大政以戚里而豫朝權非國家令典也故懿安太后不肯徇內臣之欲以臨朝而郭釗亦有納官爵歸田裡之請其賢於人逺矣哉
  以上論外家謙謹之福
  教戚屬
  外家驕恣之禍
  漢宣帝甘露三年太子所幸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不樂帝乃令皇后擇後宮家人子可以娯侍太子者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宮政君故繡衣御史賀之孫女也是嵗生成帝於甲館畫堂為世適皇孫帝愛之自名曰驁字大孫元帝初元元年立太子驁為皇太子竟寜元年五月帝崩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以元舅侍中衛尉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領尚書事今之宰相職也
  臣按此王氏用事之始也
  成帝建始元年春正月封舅諸吏光祿大夫闗內侯王崇為安成侯賜舅譚商立根逢時爵闗內侯夏四月黃霧四塞詔博問公卿大夫無有所諱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為隂盛侵陽之氣也髙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為侯外戚未甞有也故天為見異於是大將軍鳳懼上書乞骸骨辭職上優詔不許
  臣按是時王氏之權雖寖盛而權未専也故諸舅無功而侯楊興猶能言之
  三年上専欲委任王鳳八月䇿免車騎將軍許嘉以特進侯就朝位四年夏上悉召前所舉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䇿是時上委政王鳳議者多歸咎焉谷永知鳳方見柄用隂欲自託乃曰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北無薫粥冒頓之患南無趙佗呂嘉之難三垂晏然靡有兵革之警諸侯大者乃食數縣漢吏制其權柄不得有為無呉楚燕梁之勢百官盤互親疏相錯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洞洞屬屬小心畏忌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三者無毛髪之辜竊恐陛下舍昭昭之白過忽天地之明戒聴晻昧之瞽說歸咎乎無辜倚異乎政事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上擢永為光祿大夫
  臣按是時王氏之權浸専故已有隂自附託如谷永者
  河平二年六月上悉封諸舅王譚為平阿侯商為成都侯立為紅陽侯根為曲陽侯逢時為髙平侯五人同日封世謂之五侯
  三年劉向以王氏權位太盛而上方嚮詩書古文向乃因尚書洪範集合上古以來厯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運傳禍福著其占騐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鳳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臣按王氏權位至此益専雖劉向言之天子亦知之而終不能剪其權者不可奪也易曰履霜堅氷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隂之始凝猶可為也至於堅氷則不可為矣建始之初王氏六人無功而封天為見異於是時也王氏之權未専猶可奪也至是則雖欲奪之有不能矣然則人君豈可輕以權假人哉
  陽朔元年冬京兆尹泰山王章下獄死時大將軍鳳用事上謙讓無所顓左右甞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說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上曰此小事何須闗大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
  臣按一中常侍之拜天子不得専於是祿去王室矣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杜欽見鳳専政太重戒之曰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矦之威魏冉放武安之欲田蚡毋使范睢之徒得間其說鳳不聼
  臣按范睢之說秦昭王曰臣之入闗也人知有穰侯而不知有王漢至是人知有王氏不知有天子矣故杜欽以此戒之
  時上無繼嗣體常不平定陶共王來朝太后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留之京師不遣歸國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一朝有他且不復相見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之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㑹日食鳳因言日食隂盛之象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故天見戒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王章素剛直敢言雖為鳳所舉非鳳専權不親附鳳乃封事言日食之咎皆鳳専權蔽主之過上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義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顓政者也今聞大將軍猥歸日食之咎於定陶王建遣之國苟使天子孤立於上専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食隂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曽不壹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逺定陶王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樂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厯位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屈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衆庶愍之又鳳知其小婦弟張美人已甞適人於禮不宜配御至尊託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甞任身就館也且羌胡尚殺首子以盪腸正世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見者鳳不可令乆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子感悟納之謂章曰㣲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誠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事薦信都王舅瑯琊太守馮野王忠信質直智謀有餘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名方倚欲以代鳳章每見召上輒辟左右時太后從弟子侍中音獨側聴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甚憂懼杜欽令鳳稱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其辭㫖甚哀太后聞之為垂涕不御食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優詔報鳳彊起之於是鳳起視事上使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知張美人體御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子盪腸非所宜言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為比上夷狄欲絶繼嗣之端背畔天子私為定陶王章竟死獄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見鳳側目而視
  臣按成帝本導章使言既不忍退鳳乃使尚書劾章是誘而陷之於罪也又何其不忍於㺯權之臣而忍於為國忠言之士也忠言之士為誰計而略無愛惜之心邪
  二年夏四月以侍中太僕王音為御史大夫於是王氏愈盛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下五侯羣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寳四面而至皆通敏人事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髙尚賓客滿門競為之聲譽劉向謂陳湯曰今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以同姓末屬累世䝉漢厚恩身為宗室遺老厯事三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見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遂上封事極諫曰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今王氏一姓乗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撃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託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筦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遊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逺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己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盤互厯上古至秦漢外戚僣貴未有如王氏者也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徵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仆桞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地中雖立石起桞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𨽻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假舅平昌侯權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萌宜發明詔吐徳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逺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第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安厚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䇿田氏復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為後嗣憂昭昭甚明唯陛下深留聖思書奏天子召見向歎息悲傷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不能用其言
  臣按劉向斥言王氏専權之咎可謂切至矣至今讀者猶為流涕況當日乎而成帝獨歎息悲傷而不用其言是樂以祖宗天下與人而不之惜也異哉
  三年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勅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八月鳳薨九月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臣按劉向之有言成帝未能退鳳猶有可諉者既幸而自斃矣收還威柄考論輔相罷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之職而歸之廟朝此一機也乃復用其所薦者付以政事是國家大柄無時而可收而使漢業終移於王氏而後已也吁
  鴻嘉元年封王音為安陽侯三年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甞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帝㣲行出過曲陽侯根第又見園中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於是上以讓車騎將軍音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使尚書責問司𨽻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僣不軌藏匿姦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省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䇿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強上一身寖弱日乆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是日詔尚書奏文帝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藉槀請罪商根立皆負斧質謝良乆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誅意也臣按成帝既知外家奢侈之過度縱未即誅亦當奪其職任各遣就國乃所以警飭而安全之也曽是不行而威怒徒發祗足以取其侮玩而已果何益哉
  永始元年初太后兄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羣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乗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遊相髙莽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勅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甞藥亂首垢面不觧衣帶連月鳳且死以託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乆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戸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咸為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為言五月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操節愈謙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衆故在位更相推薦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
  臣按此新莽飾詐盜名之始也
  二年春正月安陽侯王音薨三月以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
  臣按鳳死而音繼之音死而商繼之是漢家將相之任為王氏世襲之私矣
  二年十二月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書曰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隂盛陽㣲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燄燄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已上不納
  臣按王章坐言王氏以死之後前惟以劉向宗室遺老盡言後惟梅福以一尉盡言而成帝皆不能用也非所謂樂其所以亡者邪吁可歎哉
  元延元年十二月王商為大將軍薨薦弟光祿勲曲陽侯根以根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安昌侯張禹雖家居以特進天子師國家每有大事必與定議時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専政所致上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第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以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則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為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異之意深逺難見故聖人罕言利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善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故槐里令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劔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殿攀殿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御史遂將雲出於是右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輯之以旌直臣
  臣按張禹為帝師傅而附下罔上如此其可謂不忠也矣宜朱雲之廷斥也
  三年春正月蜀郡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劉向大惡之曰昔周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入攝提大角從參至辰殆必亡矣
  綏和元年十月王根病免根薦莽自代以莽為大司馬時年三十八莽既㧞出前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吏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曵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其飾名如此
  二年三月成帝崩四月哀帝即位七月莽罷就第哀帝建平二年莽就國
  元夀二年六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即日駕之未央宮收取璽綬詔公卿舉可大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避丁傅衆庶稱以為賢又太皇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二人相與謀以為徃時恵昭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㡬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近親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權親疏相錯為國計便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太皇太后自用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迎中山王即位年九嵗
  臣按何武公孫祿之言忠言也使太后聴而用之選外臣以當大司馬之任而迎宗室之賢且長者以繼哀帝之後則一舉而劉氏安矣後乃私其所親付莽以政迎立幼君莽於是顓秉國柄百官總已以聴之越一年封安漢公二年以女配帝四年加號宰衡五年䇿命以九錫明年而居攝又為假皇帝又明年而即真矣及是劉向梅福之言亡一弗騐者漢四百年之統緒於是中絶原其始由成帝假諸舅以權而元後私外家以政長其羽翼成簒盜之謀然居位㡬何天怨人畔義兵四起僇死漸䑓肢體殊分宗族翦滅後之人主觀此當以漢成為戒而居戚里者亦以莽為戒則臣主俱全之道也莽事己見簒臣篇復略著於此雲
  漢章帝建初二年帝納竇勲女為貴人有寵三年立貴人竇氏為皇后
  八年皇后兄憲為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喜交通賓客司空第五倫上疏曰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以椒房之親典領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讓樂善此誠其好士結交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蓋驕佚所從生也三輔議論者至雲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觧酲當以酒也詖險趨勢之徒誠不可親近臣願陛下嚴敕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纎介之隙此臣之所至願也
  臣按是時竇氏之埶未大盛也而第五倫已為章帝言之忠臣之心防㣲杜漸每每如此人君不可以不察也
  憲恃宮掖聲勢自王主及隂馬諸家莫不畏憚憲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田園主畏逼不敢計後帝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隂喝不敢對後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髙指鹿為馬乆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用隂博鄧疊三人更相糾察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民哉國家棄憲如孤雛腐䑕耳憲大懼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乆乃得觧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司馬光曰人臣之罪莫大於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謂竇憲何異指鹿為馬善矣然卒不能罪憲則姦臣安所懲哉夫人主之於臣下患在不知其姦苟或知之而復赦之則不若不知之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為姦而上不之知猶有所畏既知之而不能討彼知其不足畏也則放縱而無所顧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臣按成帝知五侯之罪而不能討而王氏益肆孝章知憲之罪而不能討而竇氏益橫故容姦長惡者人主之大戒也
  元和三年三月太尉鄭𢎞數陳侍中竇憲權埶太盛言甚苦切憲疾之㑹𢎞奏憲黨尚書張林雒陽令陽光在官貪殘書奏吏與光故舊因以告之光報憲奏𢎞大臣漏泄宻事帝詰讓𢎞夏四月收𢎞印綬𢎞自詣廷尉詔勅出之因乞骸骨歸未許病篤上書陳謝曰竇憲姦惡貫天逹地海內疑惑賢愚疾惡謂憲何術以迷主上近日王氏之禍昞然可見陛下處天子之尊保萬世之祚而信讒佞之臣不計存亡之機臣雖命在晷刻死不忘忠願陛下誅四凶之罪以厭人鬼憤結之望帝省章遣醫視𢎞病比至已薨
  臣按鄭𢎞垂歿而陳竇氏之患有昔人屍諫之風矣章帝乃不之察悲夫
  章和二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年十嵗尊皇后曰皇太后臨朝竇憲以侍中內幹機宻出宣誥命弟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瓌並為中常侍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客崔駰以書戒憲曰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不驕傲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㡬夙夜以永終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隂衛尉克己復禮終受多福外戚所以獲譏於時埀愆於後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來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鑒於有殷可不慎哉
  臣按崔駰所謂四人者景帝王皇后也王后生武帝宣帝許皇后王皇后也哀帝母丁姬也然甞攷之田蚡之驕橫蓋僅而獲免蚡者王后之異母兄而丁氏之禍亦
  見於身後王莽時掘丁姬塚其獲全而無患者平恩許後父廣漢也卭成王后父封卭成侯二家而已然則居戚里蒙上恩者其可不兢兢以自保乎
  秋七月南單于上言請出兵共討北匈奴太后議欲從之㑹齊殤王子都鄉侯暢來弔國憂太后數召見之竇憲懼暢分宮省之權遣客刺殺暢於屯衛之中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尚書韓稜以為賊在京師不宜捨近問逺恐為姦臣所笑太后怒以切責稜稜固執其議何敞說宋由請獨奏案之由乃許焉二府聞敞行皆遣主者隨之於是推舉具得事實太后怒閉憲於內宮憲懼誅因求撃匈奴以自贖
  和帝永元元年春竇憲將征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邉塞而無故勞師逺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不敢復署議諸卿稍自引止唯任安袁槐固爭前後十上曰羣僚百姓皆言不可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太后不聼
  臣按竇太后以私一弟之故橫興師旅以挑逺夷公卿言之一切不聴徒欲憲之有功以贖罪而不知適以重其罪也
  夏六月竇憲出朔方雞鹿塞分遣副校尉閻盤等破北單于於嵇落山
  秋九月以竇憲為大將軍竇氏兄弟驕縱而執金吾景尤甚奴客緹騎強奪人財貨簒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冦讎又擅發縁邉諸郡突騎有才力者有司莫敢舉奏袁安劾景擅發邉兵驚惑吏民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輒承景檄當伏顯誅又奏司𨽻校尉河南尹阿附貴戚不舉劾請免官案罪並寢不報尚書何敝上封事曰昔鄭武姜之幸叔叚衛莊公之寵州吁愛而不教終至凶戾由是觀之愛子若此猶饑而食之以毒適所以害之也伏見大將軍憲始遭大憂公卿比奏欲令典幹國事憲深執謙退固辭盛位懇懇勤勤言之深至天下聞之莫不恱喜今踰年無㡬大禮未終卒然中改兄弟専朝憲秉三軍之重篤景總宮衛之權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誅戮無罪肆心自快今者議論訩訩咸謂叔叚州吁復生於漢臣觀公卿懐持兩端不肯極言者以為憲等若有匪懈之志則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憲等䧟於罪辜則自取陳平周勃順呂后之權終不以憲等吉凶為憂也臣敞區區誠欲計䇿兩安絶其綿綿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損文母之號陛下有誓泉之譏下使憲等得長保其福祐也駙馬都尉瓌比請退身願抑家權可與參謀聴順其意誠宗廟至計竇氏之福時濟南王康尊貴驕甚憲乃白出敞為濟南太傅康有違失敞輒諫爭雖不能從然素敬重敞無所嫌牾焉臣按何敞之言非獨忠於漢室是亦忠於竇氏也而乃祖公孫𢎞去汲黯之故智黜之以相諸侯王之貴驕者是欲䧟而殺之也不仁之人可與言哉
  三年春二月竇憲左校尉耿䕫等破北單于於金㣲山竇憲既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皆出其門競賦歛吏民共為賂遺司徒袁安司空任隗舉奏諸二千石並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餘人竇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髙亦未有以害之尚書僕射邉恢刺舉無所囬避憲等疾之恢上疏曰陛下富於春秋纂承大業諸舅不宜幹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方今之宜上以義自割下以謙自引四舅可長保爵土之榮皇太后永無慙負宗廟之憂誠䇿之上者也書奏不省恢稱疾乞骸骨歸長陵憲風厲州郡迫脅恢飲藥死於是朝臣震慴望風承㫖無敢違者袁安以天子孤弱外戚擅權每朝㑹進見及與公卿言國事未嘗不喑嗚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
  臣按竇氏之埶至此益橫使無袁安任隗以直道為朝廷重少折其姦萌則憲之包藏未可知也然安隗能折之而不能去之則以三公之權素輕故耳光武貽謀之失可勝歎哉
  四年初廬江周榮辟袁安府安舉奏竇景及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齮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得備宰士總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因敕妻子若卒遇飛禍毋得殯殮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
  臣按竇氏手握大權又布悍士刺客於都城以脅異己者其志果何為也臣故曰其包藏未可知也
  夏四月竇憲還至京師
  臣按憲既破匈奴奏凱言旋則其埶燄愈熾不可復制矣
  竇氏父子兄弟並為卿校充滿朝廷穰侯鄧疊疊弟歩兵校尉磊及母元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共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圗為殺害帝隂知其謀是時憲兄弟専權帝與內宮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閹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鈎盾令鄭衆謹敏有心機不事豪黨遂與定議誅憲以憲在外慮其為亂忍而未發㑹憲與鄧疊皆還京師時清河王慶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帝將發其謀欲得外戚𫝊懼左右不敢使令慶私從千乗王求夜獨內之又令慶傳語鄭衆求索故事庚申帝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南北宮閉城門收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皆下獄死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與篤景瓌皆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河南尹張酺數以正法繩治竇景及竇氏敗酺上疏曰方憲等寵貴羣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託懐伊呂之忠至乃復比鄧夫人於文母今嚴威既行皆言當死不復顧其前後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瓌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敕賓客未敢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議過厚不過薄今議者欲為瓌選嚴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貸宥以崇厚徳帝感其言由是瓌獨得全竇氏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故郡
  臣按養竇氏之惡不制於其微者章帝也不治其擅殺人之罪而使立功以自贖功成而益驕以橫者竇後也及其逆節既萌不獲已而誅之勒兵屯衛如防大敵僅而克之豈不危哉況不謀之公卿近臣而謀之閹寺憲雖就僇而閹寺之權遂由此起其禍有甚於外戚者故臣以為此章帝與竇後之罪也
  順帝陽嘉元年立梁氏為皇后後父梁商加位特進頃之拜執金吾梁商子冀為襄邑侯尚書令左雄諫曰梁冀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災戹之運然後平議可否於是冀父商讓還冀封書十餘上從之
  夏六月帝引公卿所舉敦樸之士問以當世之敝為政所宜李固對曰夫后妃之家所以少完全者豈天性當然但以爵位尊顯顓總權柄天道惡盈不知自損故至顛仆先帝寵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受禍曽不旋時孟子曰其進銳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為椒房禮所不臣尊以髙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羣從榮顯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歩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豈不休乎
  臣按梁氏貴盛未及期年不過榮顯兼加而已左雄既諫止其封李固又乞抑止其寵忠臣之心慮於未形大抵如此使順帝能早從其言則國家異時無弒逆之禍梁氏亦免赤族之誅豈不休哉
  永和元年以執金吾梁冀為河南尹冀性嗜酒逸遊自恣居官多縱暴非法
  六年梁商薨以河南尹冀為大將軍冀弟不疑為河南尹
  司馬光曰成帝不能選任賢俊委政舅家可謂闇矣猶知王立之不材棄而不用順帝援大柄授之後族梁冀頑嚚凶暴著於平昔而使之繼父之位終於悖逆蕩覆漢室校於成帝闇益甚焉
  漢安元年遣侍中杜喬周舉守光祿大夫周栩馮羨欒巴張綱郭遵劉班等分行州郡表賢良顯忠勤其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收舉喬等受命之部張綱獨埋其車輪於雒陽都亭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遂劾奏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位而専肆貪叨縱恣無極多樹諂䛕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奏御京師震悚時皇后寵方盛諸梁姻族滿朝帝雖知綱言直不能用也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親黨互為請救事皆寢遏冀恨張綱思有以中傷之時廣陵賊張嬰冦亂揚徐間積十餘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綱為廣陵太守以書喻嬰面縛歸降
  臣按是時後寵方盛而姻族滿朝其埶駸駸有不可制者故帝雖知綱言直而不能用也傳曰禁微者易抑末者難臣以是惜李固之言不行於陽嘉之際也後之人主宜深戒之
  建康元年秋八月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嵗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九月京師及鴈門太原地震詔舉賢良方正之士䇿問之皇甫規對曰伏惟孝順皇帝初勤王政逺近翕然望見太平而災異不息冦賊縱橫殆以姦臣權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無狀者宜急黜遣披掃凶黨收入財賄以塞痛怨以荅天誡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増修謙節輔以儒術省去遊娯不急之務割減廬第無益之飾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羣臣乗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檝者也若能平志畢力以度元元所謂福也如其怠弛將淪波濤可不慎乎夫徳不稱祿猶鑿墉之址以益其髙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凡諸宿猾酒徒戱客皆宜貶斥以懲不軌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規為下第拜郎中託疾免歸州郡承冀㫖㡬䧟死者再三遂沈廢於家積十餘年臣按皇甫規舟檝之喻可謂忠矣使冀能以保全國家為心諮諏善道惟新令圗以濟國家於險則同舟之人其有不安者乎同舟之人安矣操檝之人其有不與者乎顧方忿其忠言欲寘之死所謂安危利菑而樂其所以亡也不仁之人可與言哉
  沖帝永嘉元年春正月帝崩徵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鴻之子纉皆至京師清河王為人嚴重動止有法度公卿皆歸心李固謂大將軍冀曰今當立帝宜擇長年髙明有徳任親政事者願將軍詳審大計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鄧閻之利幼弱冀不從與太后定䇿禁中冀持節以青蓋車迎纉入南宮封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嵗
  質帝本初元年帝少而聰慧甞因朝㑹目梁冀曰此䟦扈將軍也冀聞深惡之䦌六月冀使左右置毒於煮餅以進之帝苦煩甚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問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冀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絶而崩固伏屍號哭推舉侍醫冀恐其事泄大惡之將議立嗣固與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與冀書逺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家踐阼前事未嘗不詢訪公卿廣求羣議令上應天心下合衆望冀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臚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徳著聞又屬最尊親宜立為嗣朝臣莫不歸心而中常侍曹騰甞謁蒜蒜不為禮宦官由此疾之初平原王翼既貶歸河間其父請分蠡吾縣以侯之順帝許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后欲以女弟妻志徵到夏門亭㑹帝崩梁冀欲立志衆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曹騰等聞之夜徃說冀曰將軍累世有椒房之親秉攝萬機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將軍受禍不乆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㑹公卿冀意氣凶凶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而下莫不懾憚皆曰惟大將軍令獨李固杜喬堅守本議冀厲聲曰罷㑹固猶望衆心可立復以書勸冀冀激怒說太后先䇿免固以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與大將軍冀參錄尚書事迎蠡吾侯志入南宮其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太后猶臨朝政
  臣按梁冀利沖帝之幼弱而立之既又惡其聰慧而弒之及其立主則舍清河而取蠡吾人君廢置一出其手矣雖有一李固其如之何哉
  秋七月大將軍掾朱穆奏記勸戒梁冀願専心公朝割除私慾廣求賢能斥逺佞惡為皇帝置師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又薦種暠欒巴等冀不能用
  臣按朱穆之言美矣然謹選師傅開導人主者忠臣愛君者之所為也冀之心方利人主之愚且闇然後已得以自専其肯進忠賢以輔君徳哉宜其不能用也
  桓帝建和元年光祿勲杜喬為太尉自李固之廢內外䘮氣羣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囬撓由是朝臣皆倚望焉秋七月詔以定䇿功益封梁冀萬三千戶封冀弟不疑為潁陽侯喬諫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屬心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門宦者微孽並帶無功之紱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姦囬不詰為惡肆其凶書奏不省
  臣按桓帝之立梁冀之力也而杜喬以為不當賞何哉蓋人君之得天位天之命也命出於天而人臣竊之以為己功人君舉其功歸之臣下是皆不知有天命者也杜喬之言不亦正乎
  八月立皇后梁氏梁冀欲以厚禮迎之杜喬據執舊典不聴由是日忤於冀九月京師地震喬以災異䇿免宦者唐衡左悺等共譛杜喬於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以為不堪奉漢宗社帝亦怨之㑹清河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鮪謀立清河王蒜事覺伏誅冀因誣李固杜喬雲與文鮪交通收固喬皆死獄中
  臣按是時公卿大臣能與冀為同異者李固杜喬而已二人既以非罪而死則餘皆媮合茍容莫敢有正言其罪者矣宜梁氏之益橫也
  和平元年春正月太后詔歸政於帝始罷稱制二月太后梁氏崩増封大將軍冀萬戶並前合三萬戶封冀妻孫夀為襄城君夀善為妖態以蠱惑冀冀甚寵憚之冀與夀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誇競金玉珍怪充積藏室又廣開園圃採土築山十里九阪深林絶澗有若自然竒禽馴獸飛走其間冀夀共乗輦車遊觀第內多縱倡伎酣謳竟路或連日繼夜以騁娯恣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徧近縣起兔苑於河南城西經亘數十里移檄所在調發生兔刻其毛以為識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冀用夀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示謙讓而實崇孫氏孫氏宗親冒名為侍中卿校郡守長吏十餘人皆貪饕凶淫各遣私客籍屬縣富人被以他罪閉獄掠考使出錢自贖貲物少者至於死徙冀又遣客周流四方逺至塞外廣求異物而使人復乗埶橫暴妻略婦女毆擊吏卒所在怨毒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記諫曰夫將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䘏乎冀不納冀雖専朝縱橫而猶交結左右宦官任其子弟賔客以為州郡要職欲以自固恩寵穆又奏記極諫冀終不悟報書雲如此僕亦無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臣按梁氏之罪至是已滔天矣朱穆猶惓惓欲止其末流忠賢之心固如此也然不㡬於不可與言而與之言者乎吁冀有如是之故吏苟能聴其忠言幡然改過縱未得為善人或庶㡬免於喪元覆族之禍而迷不自悟其可謂下愚不移也夫
  元嘉元年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㑹議其禮特進胡廣等咸稱冀之勲徳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土田附庸黃瓊獨曰冀可比鄧禹合食四縣朝廷從之於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趨劔履上殿謁讃不名禮儀比蕭何悉以定陶陽城餘戶増封為四縣比鄧禹賞賜金錢奴婢綵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勲每朝㑹與三公絶席十日一入平尚書事宣布天下為萬世法冀猶以所奏禮薄意不恱
  臣按自昔權臣用事必有佞䛕之士張大其功徳以惑人主欺天下然後權臣之燄愈熾而不可遏故在王莽時則有如孔光者以周公比莽莽縁此以居攝而簒埶成梁冀之凶愎是亦一莽也則有如胡廣者以周公比冀是將復導以居攝簒奪之事也賴黃瓊獨持正議少殺其禮然合鄼侯髙宻博陸三功臣之寵以加之亦可謂過矣冀曽不自揆而猶以為薄是必欲如周公而後己也吁可謂至愚也哉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戍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陳授因小黃門徐璜陳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冀冀聞之諷雒陽收考授死於獄帝由是怨冀
  臣按冀甞弒君矣而帝不怒也又甞殺大臣矣而帝亦不怒也迨陳授之死而後怒者授因黃門而陳日食之變是必與中常侍素善者也授之死中常侍必有為之言者故帝於是始怒與然則帝非為陳授而怒直為黃門而怒耳臣甞謂桓靈之為君非天下之君黃門之君也此亦其一端雲
  冬十二月以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大將軍冀與陳龜素有隙譛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不為北兵所畏坐徵還遂乞骸骨歸田裡復徵為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龜自知必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二年六月梁皇后恃姊兄䕃埶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専寵妬忌六宮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浸衰後既無子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廹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稀後益憂恚秋七月崩梁冀一門前後七侯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冀専擅威柄凶恣日積宮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纎㣲必知其四方調發嵗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乗輿乃其次焉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下邳呉樹為宛令之官辭冀冀賔客布縣界以請託樹樹曰小人姦蠧比屋可誅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託非人誠非敢聞冀黙然不恱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為人害者數十人樹後為荊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
  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髙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縣車之禮髙枕頤神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損盛權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宻遣掩捕著乃變姓易名託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
  涿郡崔琦以文章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累世台輔任齊伊周而徳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聴將使𤣥黃改色馬鹿易形耳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
  臣按人臣之罪莫大於弒君冀既甞犯之矣則其擅殺士大夫特細故末節耳而臣於邊恢之死陳龜之死呉樹之死袁著崔琦之死不之略者於以見光武明章崇奨節誼成一代之風俗雖權彊之臣殺生在手士大夫未甞少有畏懾之心昌言勁論直指其惡死者相屬於前而來者復奮於後漢祚雖㣲而姦臣猶有所顧忌而不敢動者其此之故與
  冀秉政㡬二十年威行天下天子拱手不得有所親與帝既不平之及陳授死帝愈怒因如厠獨呼小黃門史唐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誰乎衡對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與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縱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専朝廹脅內外公卿以下從其風㫖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姦賊當誅日乆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宻圗之對曰圗之不難但恐陛下狐疑帝曰姦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決勿復更言恐為人所疑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具瑗勅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圗不軌帝御前殿召諸尚書入發其事使尚書令尹勲持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入省閤斂諸符節送省中使具瑗將左右廐騶虎賁羽林都候劍㦸士合千餘人與司𨽻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祿勲袁旴持節收冀大將軍印綬徙冀及妻夀即日皆自殺悉收梁氏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長少皆棄市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梁冀免為庶人百姓莫不稱慶收冀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為縣侯世謂之五侯
  臣按桓帝昏庸之主也然能不以梁冀之援立為私恩而勇於除天下之大賊惜其不謀之公卿近臣而謀之閹寺冀雖誅而五侯復橫卒以趣漢於亡吁可嘆哉
  晉武帝泰始十年皇后楊氏殂鎮軍大將軍胡奮女為貴嬪有寵於帝后疾篤恐帝立貴嬪為後枕帝膝泣曰叔父駿女芷有徳色願陛下以備六宮帝許之咸寜二年冬十月立皇后楊氏帝初聘後後叔父珧音姚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帝許之十二月以後父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尚書補䂮音略郭奕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從太康二年帝既平呉頗事遊宴怠於政事後父楊駿及弟珧濟始用事交通請謁埶傾內外時人謂之三楊
  臣按楊珧知一門二後之未有能全其宗矣盍亦戒懼脩省以求自免可也而乃預權用事交通請謁致有三楊之目他日之禍是自取之也尚何尤焉
  十年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永熙元年恵帝年號春三月武帝疾篤未有顧命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駿因輒以私意改易要近樹其心腹夏四月武帝崩太子即皇帝位是為恵帝尊皇后楊氏曰皇太后立妃賈氏為皇后賈充女臣按楊駿獨受顧命而以私意改易要近植其所私楊氏之禍始乎此矣
  楊駿入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虎賁百人自衛
  臣按太極天子之路寢非人臣所得居虎賁天子之爪牙非人臣所得以自衛駿至是不容誅矣
  汝南王亮畏駿不敢臨䘮哭於大司馬門外出營城外表求過𦵏而行駿弟濟勸駿留亮不從濟謂尚書左丞傅咸曰家兄若徵大司馬謂亮也退身避之門戶可全咸曰宗室外戚相恃而安但召大司馬還共崇至公以輔政無為避也濟又使侍中石崇見駿言之駿不從臣按宗室外戚共輔朝政雖非先王之令典然以外戚獨専其任又曷若與宗室共之為公邪駿欲大政一出於已故觝排汝南王亮不使居內其心本欲擅寵也而不知禍亂之階乃由此起吁可戒哉
  五月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已以聴傅咸謂駿曰諒闇不行乆矣今主上謙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山陵既畢明公當悉思進退之宜駿不從
  臣按傅咸之言可謂忠於駿者也而駿不從是自甘禍敗也
  楊駿以賈后險狠多權畧忌之故以其甥叚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宻張劭為中䕶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後行之
  臣按惟至公能服天下之心駿躬秉大政又以將相之任付之二甥其能服賈后之心乎是其布置之周宻適足以召禍而已
  駿辟王彰為司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怪而問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疏逺君子専權自恣敗無日矣吾踰海出塞以避之猶恐及禍柰何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亦不克負荷受遺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臣按晉室之亂王彰數言足以蔽之矣蓋恵帝之昏庸既不足以嗣大業而楊駿之愚愎又不足以任大政以愚臣而輔昏主雖欲不亂得乎此武帝詒謀之罪也
  秋八月立廣陵王遹為皇太子拜太子母謝氏為淑媛賈后甞置謝氏於別室不聴與太子相見
  元康元年初賈后之為太子妃也甞以妬手殺數人又以㦸擲孕妾子隨刄墮武帝大怒將廢之荀朂馮紞楊珧共營救之楊後曰賈公閭充字有大勲於社稷謂充弒魏髙貴鄉公而成晉之篡也妃其親女正復妬忌豈可遽忘其先徳邪妃由是得不廢后數戒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已反恨之及帝即位賈后不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為太傅楊駿所抑遂謀誅駿廢太后殺駿於馬廐收駿弟珧濟皆夷三族送太后於永寜宮廢為庶人董養遊太學升堂歎曰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為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至矣
  臣按外戚之禍未有若楊氏之烈者原於駿受遺之非人顓恣而自用也駿之受禍猶所自貽至於母后亦罹廢辱毋乃已甚乎天人之理於焉掃滅此識者所以知其大亂之將作也
  賈后族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彰女弟之子賈謐並預朝政賔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客喜延士大夫石崇陸機機弟雲潘岳等皆附於謐號二十四友崇與岳尤諂事謐每𠉀謐出皆降車望塵而拜
  臣按楊氏前日之榮寵今移之賈郭氏則楊氏前日之賓客亦移之賈郭氏之門矣是其可懼而非可喜者豈謐之驕豪所能知哉
  太宰汝南王亮太傅衛瓘皆錄尚書事輔政賈后患二公執政已不得専政使帝作手詔賜楚王瑋使誅之二公死又以専殺罪瑋誅之於是賈后専朝委任親黨以賈模為散騎常侍加侍中以張華為侍中中書監裴頠為侍中並管機要
  九月賈后淫虐日甚賈模恐禍及已甚憂之裴頠旦夕說從母廣城君令戒諭賈后廣城君郭槐賈后之母也以親厚太子賈模亦數為後言禍福後不能用反以模為毀已而疎之模不得志憂憤而卒
  臣按賈氏之門唯模為可語模以憂憤而死則後家無復有賢者矣
  帝為人戇騃常在華林園聞蝦蟆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為私乎時天下荒饉百姓餓死帝聞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權在羣下政出多門勢位之家更相薦託有如互市賈郭恣橫貨賂公行南陽魯褒作錢神論以譏之曰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親之如兄字曰孔方無徳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入紫闥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㧞怨讎非錢不解令聞非錢不發洛中朱衣當塗之士愛我家兄皆無己巳執我之手抱我終始凡今之人惟錢而已
  臣按是時君徳庸闇外戚擅權貨賂公行刑政日紊如此雖欲不亂得乎魯褒之論雖同俚諺然可為來者戒故錄焉
  初廣城君郭槐以賈后無子常勸後使慈愛太子賈謐驕縱數無禮於太子廣城君常切責之及廣城病臨終執後手令盡忠於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趙粲賈午必亂汝家我死後勿復聴入深記吾言後不從更與粲午謀害太子太子幼有令名及長不好學惟與左右嬉戱賈后復使黃門輩誘之為奢靡威虐由是名譽浸減驕慢益彰太子性剛知賈謐恃中宮驕貴不能假借之謐時為侍中至東宮或捨之於後庭遊戱詹事裴權諫曰謐後所親昵一旦交搆則事危矣不從謐譛太子於後曰太子多畜私財以結小人者為賈氏也若宮車晏駕彼居大位依楊氏故事誅臣等廢后於金墉城如反手耳不如早圗之更立慈順者可以自安後納其言乃宣揚太子之短布於逺近又詐為有娠內藁物産具取妹夫韓夀子養之欲以代太子於是朝野咸知賈后有害太子之意中䕶軍趙俊請太子廢后太子不聴十二月太子長子虨病篤太子為之禱祝求福賈后聞之乃詐稱帝不豫詔太子入朝既至後不見置於別室遣婢以帝命賜酒三升使飲盡之遂大醉後使黃門郎潘岳作書草因太子醉稱詔使書之其字半不成後補成之以呈帝詳見前䜛臣篇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示之廢為庶人幽於金墉城殺其母謝淑妃
  臣按賈謐以後戚而讒廢太子是動搖國家之本也其能免乎
  永康元年太子既廢衆情憤怒右衛督司馬雅常從督許超皆甞給事東宮與殿中郎士猗等謀廢賈后復太子以張華裴頠安常保位難以行權右軍將軍趙王倫執兵柄性貪冒可假以濟事乃說孫秀曰中宮凶妬無道與賈謐等共誣廢太子今國無嫡嗣社稷將危大臣將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宮與賈郭親善太子之廢皆云預知一朝事起禍必相及何不先謀之乎秀許諾言於倫倫納焉事起孫秀言於倫曰太子聰明剛猛若還東宮必不受制於人不若遷延緩期賈后必害太子然後廢賈后為太子復讎豈徒免禍更可得志倫然之秀因使人行反間言殿中人慾廢皇后迎太子賈后聞之甚懼倫秀因遣謐等早除太子以絶民望後使太醫令程據和毒藥矯詔使黃門孫慮至許昌毒太子太子不肯服慮以藥杵椎殺之有司請以庶人禮𦵏賈后表請以廣陵王禮𦵏之
  夏四月趙王倫矯詔將兵入斬賈謐於西鐘下收賈后廢為庶人幽之於建始殿詔尚書捕賈氏親黨斬之未㡬相國倫矯詔遣尚書劉𢎞齎金屑酒賜賈后死於金墉城諡故太子曰愍懐
  臣按晉氏以不仁得天下立國之基未固也而外戚相繼用事皆凶殘不道趣國於亡蓋愍懐廢而賈后死賈后死而趙王簒由是諸王舉兵迭相攻討劉淵石勒乗時而起遂據中原由晉氏骨肉相殘先為戎狄之行故戎狄得以滅之也然則兆斯亂者非楊賈而誰哉
  唐外戚傳序凡外戚成敗視主徳何如主賢則共其榮主否則先受其禍故太宗檢貴倖裁賞賜貞觀時戚里無敗家髙中二宗柄移豔私産亂朝廷武韋諸族耄嬰頸血一日同汚鐡刄𤣥宗初年法行近親表裏修敕天寳奪明委政妃宗階召反虜遂喪天下楊氏之誅噍類不遺蓋數十年之寵不償一日之慘甲第厚貲無救同坎之悲寧不哀哉代徳而降閹尹參嬖後宮雖多無赫赫顯門亦無刀鋸大戮故用福甚者得禍酷取名少者蒙責輕理所固然雲
  唐武后既稱帝改唐為周立承嗣為魏王三思為梁王餘為郡王者數人承嗣三思以親王又為宰相又求為太子賴狄仁傑言而止諸武各任事恣橫後張柬之尊奉太子誅後所幸張易之昌宗迎太子復位改周為唐改神龍元年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産祿猶在謂武三思等也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𦵏地若不早圗噬臍無及不從有上官婉兒者在武后時為婕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後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圗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博戱也而自居旁為之㸃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埶復振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不聴柬之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僣爵安堵如故豈逺近所望耶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聴柬之等或撫床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主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埶已去知復柰何上數幸三思第監察御史崔皎宻疏諫曰國命初復則天在西宮人心猶有附㑹周之舊臣列居朝廷陛下柰何輕有外遊不監豫且之禍上洩之三思之黨切齒以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宰相也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天授革命之際天授武后年號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不許
  三思與韋後日夜譛暉等恃功専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䇿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以敬暉為平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𤣥暉為博陵王並罷知政事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后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張柬之請歸襄州養疾
  是年十一月則天崩遺制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二年春正月武三思以敬暉桓彥範袁恕已尚在京師忌之出為滑洛豫三州刺史
  武三思與韋後日夜譛敬暉等不已皆坐貶處士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為逆亂上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奏請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謂璟曰朕謂已斬乃未耶璟曰人言中宮私於三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觧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斬之
  武三思惡宋璟出之檢校貝州刺史
  武三思使鄭愔告敬暉等謀逆貶暉崖州彥範瀧州柬之新州恕已竇州𤣥暉白州並司馬員外置
  武三思隂令人疏皇后穢行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覈其事承嘉奏敬暉等使人為之雖雲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上以暉等嘗賜鐵劵許以不死乃長流暉等於瓊瀼諸州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中書舍人崔湜說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為後患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大理正周利用乃命攝右臺侍御史以徃柬之𤣥暉已死遇彥範於貴州殺之極其慘毒暉恕己亦然
  武三思既殺五王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世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為善人於我惡者則為惡人耳
  景龍元年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勅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武崇訓常陵侮太子或呼為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請廢太子立己為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七月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矯制發羽林千騎兵殺武三思崇訓於其第並親黨十餘人重俊又欲誅婕妤不克為衛兵所殺二年上以安樂公主適左衛中郎將武延秀初武崇訓之尚公主也延秀數得侍宴延秀美姿儀善歌舞公主恱之及崇訓死遂以延秀尚焉
  三年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後將為逆亂後白上杖殺之許州司兵參軍燕欽融復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圗危宗社上召欽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撓上黙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上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恱由是韋後及其黨始憂懼
  安樂公主欲皇后臨朝自為皇太女乃合謀於餅餤進毒六月壬午中宗崩韋後秘不發喪自總庶政徵諸府兵五萬使韋捷韋璿韋錡韋播等分領之皇后臨朝攝政武延秀等及諸韋共勸韋後請遵武氏故事南北衛軍臺閣要官皆以韋氏子弟領之廣聚徒衆內外連結深忌相王睿宗也謀去之相王子臨淄王隆基𤣥宗也先罷潞州別駕在京師隂聚才勇之士謀匡復社稷韋播等數搒捶萬騎楚軍兵欲以立威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陳𤣥禮見隆基訴之隆基諷以誅諸韋皆踴躍請以死自効於是勒兵入斬韋璿等以狥又斬韋後安樂公主武延秀上官婕妤等捕索諸韋在宮中及守諸門並諸韋親黨及素為韋後所親信者皆誅之屍韋後於市武氏宗屬誅死流竄殆盡睿宗即位以臨淄王隆基為太子追削武三思崇訓爵諡斵棺暴屍平其墳墓追復故太子重俊位號雪敬暉桓彥範崔𤣥暉張柬之袁恕己等罪復其官爵追廢韋後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臣按武曌後名反易天常僣穢宸極方其時諸武疏王爵綰相印布列中外肆騁凶悖而承嗣三思其最焉至求為太子規取神噐頼忠賢反復開寤中宗得復儲位未㡬五王奮忠入誅二孺迎帝返正當斯時也列武曌移唐社稷滅宗枝之罪告於九廟廢處別宮而丹其族宜也諸賢失機顧以中宗為英主留三思輩弗誅使之藉手未㡬因嬪御以進自媚於賊後因復用事屠揃忠勲濁亂宮掖以成韋庶人弒逆之禍蓋自武曌革命以來三辰翳掩者凡二十餘年頼明皇奮自諸王討除內難於是武韋二氏殄僇殆盡人神之憤乃始蘇快垂之千古永為後黨之戒焉臣是以剟著於篇雲以上論外家驕恣之禍臣按西漢之戚屬其以權寵致敗者十有六家而臣所著者唯呂氏王氏呂氏事見臨朝篇後漢至唐戚里之不克終者甚衆而臣於東都獨著梁竇氏於晉獨著楊賈氏於唐則著武韋氏蓋其尤章章焉者也人主能鑒觀於此必思所以全外族外族而能戒懼於此必思所以自全者固不待盡述往事而後足以垂永鑑也










  大學衍義卷四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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