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北溪大全集 (四庫全書本)/卷32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巻三十一 北溪大全集 巻三十二 巻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北溪大全集巻三十二
  宋 陳淳 撰
  
  與鄭行之嚴州人名聞
  某外日都門一接見深為吾子喜何喜也二五流行叅錯不齊而人生所值駁者多而純者少故賦質之粹美者最難其人或既有是美質矣而又安常習故不能志於學以成之其有是美質又能立志於聖賢之學者豈不為難中之尤難者乎今吾子俱有是二難之美是安得不為吾子喜自奉嚴陵郡侯命入學與諸生講貫深念吾子有此宻邇實為不可逢之良便是以專人奉書兾其一來相聚旬日少效愚見以發高明而吾子辭焉回武只奉空書而至又大為吾子愕何愕也聖人垂世立教是多少精微廣大之㫖欲與吾子講而不得講學者師慕聖人是多少縝宻要切之功欲與吾子䆒而不得䆒日間與諸生誦大學論孟中庸之書是開闡多少宏綱大義是發揮多少微詞奧藴而吾子皆不及與一聴焉於學問誠大欠缺者而安得不為吾子愕既而開緘讀之心病隱隱於聲畫間又極為吾子憂也聖人不作專門名家以亂吾道者甚衆學者立志之初最當明別邪正二路之所由分適乎正路則為賢為聖差之邪徑則為狂為愚今子之所志者何學歟書詞主象山其根原差錯矣道學師友淵源自孟子沒千四百年得濓洛諸君子更相發明而後孔孟之心始白斯道之傳始有繼其微言秘㫖又得朱文公精明而光瑩之實後學之指南而百世之師範一定而不可復易者也彼象山者不師孔不師孟而師道光號佛照竊其宗㫖而文以聖人之言屹然自植一家與孔孟背馳與周程立敵𨗳學者於詖滛邪遁之歸誠異端之雄而吾道之賊也子平日在呂氏家塾相講磨東萊蓋友朱張師周程而宗孔孟者也其子弟決不肯背其先學為異端之趨不知子從何而得之歟大抵其教人終日黙坐以求本心以萬善皆吾心所固有無事乎辨說之勞屏去格物一段工夫而其所以為心者乃錯認形氣之虛靈知覺以為天理之妙不知形氣之虛靈知覺一也而有人心道心之不同焉由形氣而發者以形氣為主而謂之人心如耳目鼻口四肢之運用者是也而人與物同不甚逺也由理義而發者以理義為主而謂之道心若仁義禮智之屬是也而人與物異獨為最貴者也二者在方寸間本自不相紊亂如饑而食渇而飲此由形氣而發人心也此心最危臲而易䧟若窮口腹之慾則䧟矣嘑爾蹴爾嗟來等食則不食此由理義而發道心也此心甚隱微而難見如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自非聖人莫能見之聖人精察二者不容於雜而一體道心常為之主使人心毎聴命焉故聲為律身為度從心所欲不踰矩則日用動靜云為無非純是道心之流行矣自古羣聖所授受相講明者其要訣正在於此今卻指人心為道心乃告子生之謂性佛氏作用是性之說是指氣為理矣則其所謂道徳仁義等萬善皆不說著本體端的而萬善本一而分殊名義又各有所主一物自有一物之用隨感而應脈絡粲然各不相奪今都混為一物無用致窮格之功以明析之則用處豈能各止其分不過直行己意之私而天理人慾雜無辨矣雖萬善本皆我固有然人自有生以來氣稟習俗物慾私意是幾重湮蔽豈可但坐想即得之便安然行去有如此之徑捷乎此根原來厯與聖人殊宗蓋昭昭矣吾子晚進見之不破而遽有嗜焉又安得不為吾子憂然人之稟性也有偏圓而其受病也有淺深圓者易轉偏者難回淺者易醫深者難救吾子之性若圓而病若淺也願因愚言凝然思惕然動釋然悟幡然改悉濯去江西舊見一新更窠易模循濓洛淵源以逹洙泗其用功也必依某所謂致知力行之節目而主敬以為之本其讀書也必依某所謂四書之次序而復熟焉果能致知力行之功到而四書之義徹至於一旦豁然真有卓爾躍如目前然後知今日之言的不為吾子欺矣吾子之性若偏而病若深也則濓洛江西二派未容易決願將二家之書且束之髙閣俱勿論惟清心專讀大學論語專以孔聖為師顔曾二子為友而孟子亦以為體驗充廣之助是三書者既融會貫通則邪正之分自定而取捨之幾自決所謂濓洛江西二派不待較而判矣如或皆不以為然而偏執舊見牢不可解則是不師孔孟而師異端不由公平正大之道而趨詖滛邪遁之域其歸宿成就不過一老佛莊列之徒爾反不若常人之未能立志者之為愈也何者以彼之心未病猶在人理之常而此為心恙已甚乃出乎人理之外也至是則更不能為吾子救而但為吾子哀矣況子之妙齡甚富正孔子所謂後生可畏之時前程地步闊日子長正可著聖賢大業工夫為天下真儒而拘拘於一隅之小道細行枉了一生抑甚為吾子惜也此間詹喻顧皆江西之流詹不及識如已易全用空門宗㫖無一句是而䟦為清明則其胷中可見矣喻㫖不相契顧自是自足議論不離流俗之見後進有邵生甲王生震者妙齡可教而亦墮圏檻中不惟自是自足而又自高自傲無可救藥而甲者又不能閉戸自靖牢守祖印乃自矜自衒自哲自聖為祖師解析鼓滛詞而張之既奉墨以附於儒而又去而歸之墨殊無知可笑假如有莊周口吻說得至𤣥至妙亦不過彌近理而大亂真絶相似而極不同也而況於無莊周之𤣥妙乎其殆客氣忿憤欲角勝負兒態癲狂亂為呌呼乃自絶於長者非長者絶之也外此惟接得張生應霆一人志趣未雜而一心樂聴講論為可望爾近又得李生發有志舍舊從新為可嘉亦未知其終之如何也今恐南去與吾子益逺又未敢絶人向善之路輙敘此曲折托壽昌縣前董四省元轉逹併録講義四篇乃立後學一定之凖決無相誤及舊甞解食無求飽一章恐可以為進學之警別紙録去幸詳之區區詞不盡意諸客來年九月叅選過此吾子有定見無惜披露一幅預於九月初寄董家見示當觀新得為吾徒賀焉
  答鄭行之
  承喻及臨利害得喪輙覺氣懾心動為身之大患自非切已用功何以及此然去病當從根則無遺種此病豈非見底事之理不破而所養之氣餒而未充故邪大凢臨利害得喪見其理不破則於中不能無所疑所養之氣餒而未充則於中不能無所懼疑與懼交戰心烏乎而不動欲見事理之破者在乎致知格物之功欲養氣之充者在乎致集義之功所謂格物者格至也窮至事物之理如親到然其真是真非甚端的明白所謂集義者集聚也甲事為之合宜則在我得一義矣乙事為之又合宜則在我又得一義矣丙事為之又合宜則在我又復得一義矣毎事皆然則衆義聚集而行無不慊於中其氣自浩然生矣果能物格知至則於天下之事無所疑而其中所存者定矣又能義集氣充則於天下之事無所懼而其中所主者壯矣是雖臨大變當大任而應之無不從容閒暇又何有以為吾動乎不特此爾凢一切病痛但理明義精則皆無逃遁之所矣更在有志者勉之
  與鄭節夫
  自都城獲奉從容知賢者資質志趣之美實惟欣幸別來山川日阻愈見差池而此心則未甞㤀也載伯來得知賢者巳有館地便即就赴不勝慰懌報別次又道及賢者巳覔書為四明之行其意久矣甚銳而不可遏者何邪驟聞此舉甚為賢者傷惜彌夜逹旦耿耿於中不能以自平也且彼持敬苦行一節誠亦可欽羨然所持者亦只是一箇死敬所苦者亦只是一箇死行而已有何運用活樂處有何禆補濟益處其學術議論不過只是一老禪伯祖師傳授根原本領差錯來本只是禪家宗派非可以吾儒論已易數千言無一句是察言以求其心即此便見他所以為心處永嘉之政殊可笑攷跡以觀其用即此便見他所以為用處其門下多是引接僧道軰來往以法門兄弟氣類相同之故嚴陵之詹乃其朋儕䟦已易為清明則其胷中亦可見矣喻顧及後進軰有卲王皆其黨議論乖繆處甚乖繆凡鄙處甚凢鄙無一字合正腔窠無一語相入嚴陵有九峯寺僧惠覺者詹悟道時甞造請證印得朝聞夕死一言而歸不勝其欣榮喻顧即日與他為至朋無時不造談論其平日從逰趣向只是如此彼識吾儒門戶是如何識聖人壇場境界是如何而欲以儒家事業聖門淵源與之講訂則大誤矣某嚴陵講義四篇曾見否此喫緊為天下來世學者立一定凖程非止為山峽間一州之設的無相誤處幸勿以厭平淡喜新竒之心而易忽之及所與寅仲初書並嚴陵學者鄭生聞書卲生甲書王生震書及詩所辨論象山異端之學及學者要切工夫處甚詳明幸一復熟之此等軰不師孔不師孟而師佛照其為學䂓式用功節目別杜撰創一種徑捷門戸與孔孟殊宗與周程立敵只當以非吾徒㫁之何暇更求見之雲求見不徒是空來往勞費無益而又不覺能轉移人眼睛喎斜向一邊去不成本來靣目受害反有甚亦凜乎可畏而賢者冐行之殊不曉所謂吾儒門戸修身行巳自有正法造道入徳自有正路等級次序一定不可復易而聖人壇場境界公平廣大載在語孟大學中庸六經之書又萬世通行昭昭可覆也能循循而進日有日之功月有月之益嵗有嵗之效賢者與槎溪相聚許久所謂格言至論誦之亦云多矣所謂宏綱大㫖講之亦云熟矣想其志必亦欲為君子儒而不為小人之歸必亦識聖賢趣向而知所用力之方矣今忽舍儒而歸墨叛聖賢而入異端不師孔孟大中至正之教而宗慈湖祖象山為竒惟之習出人理之常是亦甚可哀也巳豈槎溪有以誤之邪抑賢者之無常而負槎溪也謂其急於求道而不暇擇歟然饑者之欲食亦須是食五榖然後可以充饑豈有不暇擇五榖而但急於走江以漁魚走山以獵獸而僥倖其或可以有濟也謂其旁搜博覧以備參考而中自有主歟然此則大賢物格知至理明義精學有餘者之事而非新進晩學志稚而未定識嫩而未確者之所宜也志稚而識嫩則是非茫然莫得其真而遽欲為泛泛之舉殆猶乗一葉之舟於風濤洶湧之衝其不覆而沉者希矣因覺前日都門相聚雖賢者之意亦甚拳拳而退後之語毎以守舊為足亦殊無一言扣擊是以精切之論無因而發不得到賢者之前以廣高明之見致使賢者有今日之流則拙者亦不能逃其罪也今白沙舟中念及賢者恐南去益逺與賢者愈不相及而賢者之病日深纒肌蝕骨不可救藥因急發此託計院轉逹願平心定氣而三思三省焉無為是支離駁雜且取四書循序而熟讀之俛焉孜孜須到混融貫通處自當卓然有見而知天下真是真非邪正之分自定從違之幾自決而且以知今日之言的不為賢者誑也若不以為然則是欲果於自暴自棄為狂妄之歸愚亦不能強聒於子矣
  答鄭節夫
  某十月初抵中都即探知賢者寓京口今承惠書甚慰但某寓此不能久而賢者開春方歸又無會合之期不無悵然前年唐突附計院一書蓋以賢者可與語而惜其為邪說之流遂㨿正理直情剖露更不復委曲回互效世俗書札諛言謟語之態亦以真講學故有真切磋有真切磋然後有真警發而亦惟真好學者然後能樂真切磋而可以有真警發不為訝也今承來書未能釋然縷縷分析猶有不能割捨之意何邪豈愚者之言未白不足以發賢者之正見抑大賢固無可無不可非淺拙所能識也大抵此一種門戶全用禪家宗旨無一與孔孟合其要訣所主只是祖述那作用是性一說再得孟子所闢告子生之謂性底意重喚起來乃是指氣為理指人心為道心謂此箇物輝光燦爛至靈至聖天生完具彌滿世界千萬億刼不死不滅凡性命道徳仁義禮智等都是此一物而異名禪家此等意旨從來交相宻付只是口訣不用文字所以渠門不要讀書更不用窮格一段學問而非有存養底工夫凢平時所以拳拳向內矜持者不把作日用人事所當然只是要保䕶那箇輝光燦爛不死不滅底物事是乃私意利心之尤者其狀甚有似於存養而實非聖門為己之學也惟其所主在此故將下學千條萬緒底工夫都作外物一盡掃了合下處已便直向聖人生知安行地位上立至接後進亦便直引向聖人生知安行地位上行其待斯世常人亦便直以太古太朴之道待之所以出門動步便有礙寸地通不得其徒一二老軰間有踐履好處者此非由學力師訓之故乃出於生質之篤厚而然而亦只是與道暗合按之正理實不相符不過只如僧道苦行郷原忠信亷潔之類無足歆羨在後生晚學只當專以孔顔曾孟實踐處為凖的果能深熟用功實得其趣味則其中之樂自足自無復走作他求有如必欲識他是非邪正者須是真識得儒釋之辨方可然儒釋界分亦未易白自唐來名儒多不能識破直至周程諸君子有物格知至之功理明義精方始剖判得分明夫豈初學志識未有定主者所可遽論程子曰學者於釋氏之說直須如滛聲美色以逺之不爾則駸駸入其中矣又曰釋氏之學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後便不能亂得又曰若欲窮其說而去取之則其說未能窮固已化而為佛矣不若且於跡上㫁定不與聖人合者固所不取其有合處則吾道固巳有如是定立卻省易此數言皆𦂳切為人處真千古不易之確論若學者未能見破須且權作未㫁底公案束之高閣且須依此數言佩服他日有見自定何須堅欲俛首鞠躬於其門姑為觀徳考行退自警勉之計邪實得是理於心謂之徳實踐是理於身謂之行彼於是理本原既差錯則何實得實踐之能有而何徳之可觀何行之可考舍聖門正大真切縝宻之功不之事而為是支雜曰吾自保其必不為之流萬萬無是理也前年與黃寅仲及鄭聞書說破儒釋之辨甚明今更不暇論此畨都下新接一二非不篤志於道然皆偏執先入之說為主初見間亦不能不出一二語以正之既而頗䕶其說確然自以為是遂更不復與語聴之自錯自誤於我何加損焉要之吾道自孔孟周程朱諸儒宗受相發明已明明白白於霄壤間如青天白日萬古不容掩沒豈小小異端所能為病舉斯世莫非斯人亦何闕一二人之䧟其中自不須勞唇吻費詞說徒為紛紛彼此俱無益也別紙所論人心道心中間自人受二五之氣而下一截似已識得人心道心界分而亦未瑩其首末處所辨論則甚支離又似於二者之名義全未曽曉得何邪大抵人惟有一心非有兩箇心並生來只是所以為虛靈知覺者不同爾其虛靈知覺從形氣上發來者以形氣為主故謂之人心如耳目鼻口四支之運動是也其虛靈知覺從理義上發來者以理義為主故謂之道心如仁義禮智之形見是也人心方是就此軀殻上平說雖上智不能無未是不好底物但此心最臲卼不安易流於不好故謂之危道心專是就理義上說雖下愚不能無但此心本無形狀至幽隠而難見故謂之微且如饑思食渇思飲此由形體而發人心也因而飲食未害也若窮口腹之慾便䧟矣其動來易䧟如此非危而何如嘑爾蹴爾嗟來等食皆不肯食此由理義而發道心也然此猶是易見處若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則於理甚隠最為難知非聖哲莫能識之非微而何二者在方寸間無日無時不發見呈露非是判然為二物不相交涉只在人識別之其工夫𦂳要在精一二字精則察乎二者之間而不雜一則守夫道心之正而不離既專守道心之正而不離則道心常為此身之主而人心一聴命矣如此則實理流行動無非中至於聲為律身為度從心不踰矩田地則此身日用酬酢凡由人心而出者莫非純是道心之流行而不復有二者之間矣舜此四言極是親切端的無一字可改易聖人見道明朗如此若趙臨川所論人心不可專作人慾看此語既說得是未見其差而賢者攻之不置卻是未識人心之所以為人心而求之逺矣所引克己毋意為比亦不相似克己之巳合下乃指身之私慾而言非單指此身只因對復禮形之而後為己私也若對復禮形之而後為己私則須復禮而後克己而非克己以復禮也毋意之意合下亦只是指私意而言與誠意之意亦自不同也趙臨川說危字之義又太遲緩此物好動本不安帖最易流易䧟即此便是危處豈必待到逆倫亂理爭奪相殺然後謂之危也說道心隠於人慾熾盛之中視之不見聴之不聞為微亦失之迂折兼似未識道心之所以為道心也來説折之以為若如此則是人心流失必至於人慾已熾天理僅存然後即此道心之隠然者而充𨗳之此時濟得甚事此一義發得甚當但其他所說危微二字之義卻不親切與夫所謂純乎天理而中庸為難及所謂不合於仁則合於義不合於義則合於禮等語殊不可曉也大凢知言最難而立言亦難須見理明徹後自然無差非區區口舌所能強也惟願格致之功真積力久則他日自當條暢更在勉旃












  北溪大全集巻三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