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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北盟會編/卷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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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一十八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一十九 炎興下帙十九
卷一百二十 

起建炎二年十一月盡十二月二十一日辛未

十一月,苖傅、劉正彥以兵八千扈衛隆祐太后、六宮,駐杭州。

是時邉報不一,上命苖傅、劉正彥帥師扈六宮,南渡至錢塘,傅為御營都統制,正彥副之,劉晏所統赤心隊猶𨽻麾下。傅與正彥皆陝西人,傅父 —— 禮、正彥父 —— 發,皆為西邉良將。傅隨梁揚祖自信徳府來勤王,爲右軍統制,上即位,爲御營司後軍統制。正彥少爲文資,宣和間,劉光世薦其才,得換武職。傅拙直不能曲奉內侍,故多譛之者。正彥來上方畧,故被選用。

十二日壬辰,金人陷延安府。

正月,金人陷延安府東城,而西城堅守未下,金人知曲端與王庶不協,乃併力寇鄜延,攻自康定,王宗尹不能禦,庶在坊州聞金人入寇康定,連夜趨鄜延以遏其前,金人詭道陷丹州,界於鄜延之間,庻乃自當鄜州來路,遣龎世才、鄭恩當延安來路,時端盡統涇原精兵五萬駐湻化,月餘不動,日移文趣其進兵,遣使臣進士十數輩徃說諭,端言併兵鄜延無益,不如蕩賊巢穴,兵法所謂攻其必救,乃遣吳玠攻華州,端自攻蒲城縣。華州、蒲城皆無守兵,玠拔華州,端不攻蒲城,復與玠合兵歸襄樂,襄樂屬環慶,在深山中,去金人五百里。天大雪,寒甚,金人攻世才,世才與戰,兵不用命,乃敗,自此金人遂專圍延安西城,日夜攻擊不息。庶自收散亡,援延安,比至甘泉而延安陷,權知延安府劉洪及總管馬忠出奔。初,王𤫙援鄜州,聞延安已陷,即復回興元府,金人大肆殺掠,遂東趨河上,如欲渡河者,稍北近綏徳軍,庶自劾待罪。
《別録》曰:十一月壬辰,虜陷延安。初,鄜延經畧使王庶屢戰有功,聞虜自熈河敗回,仍檄諸路,不應,又移書勸謝亮以率諸帥,亮又不從,既而詔除庶節制六路兵,擊虜於鄜延雍耀間,諸路又不應,虜諜知,遂破延安。

王庶奔於曲端軍中,曲端奪其制置使印。

王庶既失延安,㒺知所措,倉皇未有歸念,惟有曲端在襄樂,雖素不相協,然勤王事則自有公議,且曰:「捨端吾何歸?」乃率官屬馳驅至襄樂,造端之壁,端號令甚嚴,叩其壁者,雖貴亦不敢馳,庶既至,端令毎入一門,減其從人之半,及至帳下,僅有從兵一二而已,端設軍容見庶,庶惶懼戰慄,端數其失延安之罪,詞色俱厲,庶僅能言自劾,見待罪,端遂取制置使印,犒禮隨行騎從,敦迫庶還鄜延,盡拘縻其官屬。

十五日乙未,金人陷濮州。

金人圍濮州,知州楊粹中固守之,金人力擊之者三日。十五日,自西北角登城,守陴者不能當,城遂䧟。粹中登浮屠最髙級不下,金人招之不從,金人惜其忠義,許以不死,粹中乃下。粹中,眞定府人,金人以不歸附,城中無少長良賤,大肆殺戮,仍火焚其廬舍俱盡。

金人䧟開徳府。

金人寇開徳府,王【舊校云:《宋史·本紀》陷開徳府,守臣王棣死之】守其城,金人以僞文字至城下,呼曰:「知府王有文字來歸附大金,故我來此,汝百姓何敢拒師!」軍民信之,欲殺知府,知府走南門,未出城,爲軍民蹂踐而死。金人入城,怒其拒戰,殺戮無孑遺。紹興九年,復得河南地,惟開徳府城中無一戸舊居土人。

金人陷相州,權知州事趙,同家屬皆赴井死。【舊校云:《宋史·本紀》陷相州,守臣趙不試死之】

金人圍相州久,糧食皆盡,猶堅守未下。趙縣丞者,「不」字行宗室也,權知州事,人呼爲安撫者。趙安撫與軍民議曰:「食已盡,人皆食㗖,外無救援,安可久乎?某乃國家宗室,豈有順番?諸人當自爲計。」眾皆不應,趙安撫曰:「約降如何?」眾雖悽慘,然有唯唯者,趙安撫知其意,乃登城樓,遙謂金人,請開門投拜,乞不殺,金人許之。趙安撫乃具降書開城,而自推其家屬入一井中,然後身擲入井,先命提轄以土蓋覆,提轄遂實之以土,人皆哀之。

二十二日壬寅,就江都縣築壇,南郊,大赦天下。

詔曰:「觀㑹通以行典禮,莫嚴定位以交神,逺罪疾而弭兵烖,亦或因時而致禱,朕紹承大統,誕受多方,屬當外患之相仍,爰省四方而臨幸,念父母兄弟尚屈於敵疆,惟甲冑干戈再淹於嵗序,問寢闕溫清之奉,在原深急難之情,信使屢馳,久猶未報,全師再遣,坐待底寧,復盜竊之無良,乘邉陲之多事,憑陵州縣,震擾民氓,衣冠傾仆於道塗,耒耜荒殘於本業,行者未知所適,居者莫獲其安,傷閭里之疾苦,則撫循之政尚愆,憫行陣之勤勞,則休息之期猶逺,毎撫心而及此,屢當食以興嗟,險阻艱難,固備嘗矣,勞來還定,孰安集之?豈菲徳之敢圖,惟上穹之悔禍,永懐眷祐,恭俟監臨,雖茲多壘之辰,適在當郊之嵗,惟祭之或祈或報,必稽於時物之儀,而禮之有儉有豐,特視情文之稱。是用謀有虞東巡之制,循建武二成之規,新黼冕以嚴恭,逮胥徒而齋沐,蓋髙在上,聰明皆自於我民,與善惟人,治亂無艱於天位,既殫誠悃,深極戰兢,仰覆育之何心,詎存時怨,況顚危之已甚,甯忍我遺?疾呼反本而必聞,精意黙通而可動,庶㡬來假,式燕多艱,新命舊邦,協幽眀而並貺,此疆爾界,一內外以均安,其敷曠蕩之恩,已廣龎鴻之施,可大赦天下。於戱!爲斯民而請命,敢忘庶民之無辜,置大器於復安,實兾昊天之所予,尚頼六服羣辟,三事大夫,共宏恢復之功,亟底隆平之業。」

邵興敗金人於絳州曲沃縣。

知濟南府劉豫、權知淄州李,附於金人。

初,李成敗於劉光世也,轉寇淄州,攻擊僅兩月不下,廸功郎李權知州,固守之。成糧漸盡,侵濟南府界,擾於外邑,淄州求救於滄州劉錫,濟南府亦求救於滄州,兩州皆堅守,拒成以待外援。㑹金人侵山東,先至濟南府,劉豫謂:「滄州救兵來矣!」既不爲守禦備,開納之,乃金人也,遂就投拜。金人未至淄州,前一日,成起軍轉城,而似欲退去者,淄州人疑之,莫測其故,俄而擺列諸軍於城下,盡發諸寨老小先行,是夜,神霄宮火,焚燒諸寨,淄州人謂成果退去矣,翌日,金人軍馬逼城,淄州人亦謂是滄州救兵,乃具香花於城上,望塵歡譟,既而知是金人,遂就投拜。金人謂自入南界,未有如濟南府、淄州,秋毫不動而投拜者,大喜之,自後金人據有中原,諸州皆屯戍女眞、契丹軍,唯濟南府、淄州並無一人一騎。

韓世忠爲御營平冦左將軍,領兵一萬,軍京東。

金人侵京東,故命韓世忠軍於京東,以措置之。

劉正彥爲御營平冦右將軍。

王倫上書,乞入大金迎請二聖。加朝奉郎、充大金通問使。

制曰【舊校云:是制汪藻撰】:「朕惟疆事未寧,親庭在逺,夙宵軫念,庶孝悌通於神明,物色求人,儻忠信行於蠻貊,眷茲乆矣,今乃得之,以爾胄出公侯,胸兼勇智,言念主憂而臣辱,何有於生,如皆己逸而人勞,孰當其責?雖淹回之未試,獨慷慨以請行,宜升郎秩之榮,仍委使華之重。朕既俯同晉國,用魏絳以和戎,爾其逺慕侯生,御太公而歸漢,勿憚徂征之逺,佇期歸報之休。」倫以修職郎改朝奉郎,充大金通問使。

詔戒百官。

「朕承祖宗有道之長,頼黎獻戴宋之舊,嗣守神器,適嵗當郊,祗見皇天后土,慨念父母兄弟越在他邦,宗廟社稷之託,中更異姓,一時赤子,塗炭靡依,獨予一人,舊勤於外,天其或者俾復大業,保乂斯民,以導迎南還之御,惟茲肇祀,實以報祈。朕齋慄存念,大懼菲徳,弗𫉬顧歆,乃先事三日,繁隂凝翳,潤不至濡,震於朕心,罔承靈祉,逮祖廟及壇,垂象煥炳,夜氣晏溫,夙靄澄霽,迄用成禮。顧朕眇昧,罔有一二,敢曰馨聞於上,實惟祖宗之靈,相佑在天,惟爾萬方有衆,不替忠順,協於天心,朕既𫉬祗事,勿敢謂幸,矧敢怠康,方恐懼修省以靈,承扶持安全之眷,念與爾有眾,同體共利,冀各廸乃心,無拂於上下神祇,共迎景貺,以宏濟多艱,用誕告於率土,惟世理亂,在臣庶戚休,無有大小逺邇,惟底寧爾國,則亦寧爾家爾躬焉,股肱大臣,其同寅協恭,思難圖易,輔朕不逮,以倡百辟,論思獻納之官,若耳目風憲,左右侍御,有言達於予聴,必忠必誠,毋奪於私。凡百有官君子,飭躬謹行,惟職業自修,守令部使者暨爾僚佐,有爲有守,其必曰毋傷於民,毋害於國,無及爾身暨爾家,則獲神休而永終譽,中外爪牙之臣,賈勇敵愾,思建戡難之勲,以𢡟逺圖,毋貽名節之羞,軍民戰士,咸奮忠力,遂爾寵榮,至於失業無依,嘯聚林藪,怙眾爲暴,殺掠無辜,當思神明譴殛之報,應若影響,古今誅討之刑,雖緩必正,革心自効,掩罪以功,錫爾官爵,永維我國家之用,朕信不渝!嗚呼!天道福善禍淫,助順罰惡,疎而不失,股肱大臣,暨爾萬方有眾,咸思寅畏,冀天悔禍,救民塗炭,復我父母兄弟宗族,臣民躋世隆平,與萬世有眾共之,咸孚朕志,毋茍目前之安而敢怠忽,尚有賞刑爲爾後報!」

十二月五日乙卯,隆祐皇太后至杭州。

隆祐皇太后至杭州,以州治爲行宮,扈從統制官苗傅等,團住於奉國寺。

十日庚申,金人犯東平府,知軍府事權邦彥棄城走。

《遺史》曰:權邦彥,字朝美,崇寧四年,進士釋褐登第。靖康間,知冀州,以兵赴元帥府勤王。建炎二年,代盧益知東平府,孔彥舟爲鈐轄,邦彥與之不和,彥舟領兵叛去。至是,金人犯東平府,邦彥不能守,棄城遁去,降授朝散大夫。

金人陷東平府。

十四日甲子,金人陷北京,河北提㸃刑獄公事郭永死之。

金人犯北京,北京留守張益謙、轉運使裴億、提㸃刑獄公事郭永共守之。益謙、億,齷齪小人,守志不固,唯永率士晝夜乘城,伺間則出兵擊之。或勸益謙委城遁去,永曰:「北門所以遮蔽梁宋,虜得志則席捲而來,朝廷危矣!借力不敵,猶當死守,徐挫其鋒,以待外援,奈何棄之?」因募士齎帛書,夜縋城出,告急於朝廷,且請朝廷爲虜備。金人攻愈急,俘東平、濟南人大呼城下,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貴!不降,無噍類!」益謙、億相顧色動,永大言曰:「今日正吾儕盡節之時,不宜有二!」乃行城撫將士曰:「王師至矣,吾城堅,汝輩當努力,賊不足畏也!」眾皆感泣。甲子,質明,大霧四塞,虜以斷碑殘礎為礮,樓櫓皆壞,左右䝉頭而立有碎首者,良乆,城陷,永安坐城樓上,或掖之以歸,諸子環泣請去,永曰:「吾世受國恩,當以死報。然巢傾卵覆,汝輩亦將何之?茲命也,奚懼!」益謙、億二人迎降,粘罕曰:「城破而降何也?」二人皆言郭永不肯降,粘罕遣騎召永,永正衣冠向南再拜訖,易幅巾而入,粘罕曰:「阻降者誰?」永熟視乆之,曰:「不降者我也!尚奚問?」粘罕見永狀貌魁傑,且夙聞其賢,乃自為胡語數十言,欲以富貴㗖永而降之,永瞋目唾罵曰:「恨不醢爾以報國家!何說降乎?」粘罕令譯者申諭不已,永㦸手怒罵不絶,粘罕惡其言,麾之使去,永復厲聲曰:「胡不速殺我?我死,當率義鬼,悉㓕爾曹!」大名人在繫者無不以手加額,爲之出淚,粘罕令斷所舉手,並其家屬害之,時年五十三。即日傳語城中,雖素不與永合者亦慟哭。金人去,相與負其屍,瘞之。永,字謹思,大名府元城人,天資雄毅,氣剛直,長七尺,美鬚髯,望若神人,博通古今,得錢即以買書,藏書萬卷,因事爲録,文皆可傳,而不求人知,見古人立名節者,未嘗不慨然掩卷終日,而尤慕顔魯公爲人,喜面折人過,退無後言,聞秋毫之善,必獎成如不及,士以此嚴憚而歸之,事親孝,與人交,輕財篤義,而於吏治精明。紹興初,贈中政大夫【舊校云:《宋史》作贈中大夫】、資政殿學士,謚勇節。

十五日乙丑,黃潛善爲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汪伯彥爲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制曰:「宰天下之平,實係秉鈞之重,揚大廷之號,丕昭籲俊之公,若時登庸,訪予落止,戎虜未殄,有朽索馭六馬之憂,國步方艱,如抱火厝積薪之懼,臨朝興歎,當饋靡寧,眷求四嶽百揆之賢,圖回二帝三王之治,必有任斯民之責者,庶㡬選於眾而得之。大中大夫、知樞密院事、御營副使、新安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五百戶、實封六百戶汪伯彥,惟老成人,以儒術用,徳器羣公之表,威名萬里之衝,秉先物之機,判若大龜之決,處獨危之正,挺如執玉之堅,頃佐命於戎衣,久宣勞於樞筦,歴時滋久,雋譽益孚,帝賚有聞,渭水𫉬霸王之輔,價藩作固,顓㬰是社稷之臣,其遂相予,無以易汝,宜體仰承之意,益惇大政之元,進躐文階,陪敦眞食,併蕃物采,庸示眷懐。於戱!無競維人,非賢不任,成湯之學伊尹,有不召之臣,大舜之舉臯陶,而不仁者逺。往宣一徳,用格多盤。可特授正議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依前御營副使,食邑七百戶、食實封三百戶,餘如故。」
汪伯彥《時政記》曰:黃潛善、汪伯彥並謝,上曰:「潛善作左相,伯彥作右相,朕何患國事不濟?伯彥昨知相州,甚有政聲,事朕同險艱,備知其忠實。潛善、伯彥更同心濟助,以副朕考愼之意。」

金人陷虢州。

十九日己巳,李彥仙敗烏魯孛堇於陜州。

二十一日辛未,金人寇青州。

殿中侍御史張守撫諭京城。

《遺史》曰:先是朝廷措置防秋,朝士紛然求去,殿中侍御史張守上書曰:「比年綱紀隳壞,風俗彫薄,士大夫無奉公守節之誠,爲全身逺害之計,一旦緩急,委君父而不顧,此靖康之末,可爲痛哭流涕者也。防秋屆期,方事備禦,而職事官各欲便私而去,則國家何頼邪?乞揭榜朝堂,明示勅戒。」上納其言。時邉事未寧,詔百官具所見聞奏,守即上防淮渡江利害各六條,大槩尤以逺斥堠探報爲先,別疏論金人犯淮甸之路有四,宜取四路帥臣守令,詮擇能否,各賜緡錢,俾之募戰士、儲芻粟、繕甲兵、明斥堠、公賞罰,使之夙夜盡力扞蔽,疏至再上,宰相黃潛善、汪伯彥忘外患,恃江淮爲險,無經濟逺謀,忽畧其言不用。守又乞詔執政大臣,惟以治軍旅、選將帥、嚴守禦、搜人才,係政事之大者,凡細㣲不急之務,付之都司六曹,惟防秋是圖,潛善、伯彥滋不悅,乃請遣守撫諭京城,意守不復還矣,階辭,上諭之曰:「當不次用卿。」即日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