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成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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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战事记 革命成功记
作者:杜亚泉
(署名:高劳
1912年5月
临时政府成立记
本作品收录于《东方杂志》和《辛亥革命史
载于《东方杂志》八卷第十号

武汉倡义,天下景从,泉达火燃,莫之能御,凡发难之始,与夫各省之响应、清廷之对付,本志八卷九号已记述之矣。嗣是而金陵攻克,和使南来,公议政体之旨方颁,退卸政权之诏旋下,而民军亦先期公举总统,建设临时政府于南京。溯自起事,以至成功,仅百二十六日耳,事机之速,求之革命史中,亦所仅见。虽然,其事实上之进行,与夫挫失困难诸端,有可叙述者,略分列之如下:

(一)各省之况状[编辑]

各省响应,前记所未列者,尚有贵州、四川、新疆三省。贵州起事在九月十四日,以地势僻远,故得耗较迟。其起事也,由军界发起,联同政学两界在谘议局宣布独立,十四日黎明,新军防营、陆军学生同时入城,分守藩库、火药局等处,改谘议局为军政府,举新军教练官杨柏舟为都督,新军队官赵德全为副都督,并由外属寓省同乡各举代表,回籍筹办一切,以期互相联络。

四川响应,以重庆为最早。十月初一日,重庆城内有中华民国军政府蜀军总司令处告示,略谓:“本军起义,以兴汉排满,保教安民为宗旨,定期明日入城,人民当照常安业”等语,并派代表与各团体绅商接洽,约次日四时入城,绅商恐有冲突,乃向重庆府及巴县说以利害,请速定计,府县皆允赞同,至初二日,全城悬挂白旗,四时,民军首领十馀人入城,道府县将关防印信交出,公举张培爵为都督,夏之时为副都督。初三日,店铺照常开市。至初五日,泸州又复响应,先一日,有鄂军政府干事队二人,会同后路巡防统领入城,谒见川南道,是晚川南道即请各界绅董入署密商,次日复议于劝学所,至十二时,遂宣布独立,公推川南道刘朝望为都督。其时省城成都绅商亦提议独立,至初六日,乃与总督赵尔丰商定川省独立事件,川人要求十一条,赵要求川人十九条 —— 其中要件,川人所要求者,为行政事宜归川人自办,军队由赵酌倂,务求统一,赵仍办理边务等事;赵所要求者,为不排满,不仇官,不挂外,边防各费,由川担任,藏款照旧协济等事。彼此公同认可,即于初七日宣布独立,举蒲殿俊为都督,朱庆澜为副都督,

新疆之伊黎将军志锐,未抵伊黎之前,与甘督长庚等谋拥立清已废大阿哥,遍安甘新。抵任后,即暗调满蒙兵队,遣散陆军,事为民党同志杨缵绪冯特民侦悉,乃联合回民,攻占军库,捕戮志锐,公举广福为新伊都督,各部落先后归附。

其他未响应之各省,亦多有表同情于革军者,以无兵力及兵力薄弱未能起事,或起事而为清军兵力所制,旋即失败,兹就其可以记述者列如下:

河南嵩县王天从,九月闲由南阳回嵩,募劲旅七千,于十月十三日围洛阳城,幷攻偃师县,占洛阳大佛寺,与清军战,大胜,复回嵩县,袭孟津,旋以军火不足,且得秦军王司令文告,停战期内,戒勿妄动,乃拔队回驻独立山,只身赴陕,与秦军接洽机宜。复回汴,调嵩洛汝州民军一万人,分驻卢汝闲,以扼要隘。适北兵违约进攻秦军,天从率队袭其后,北兵败溃,宝灵县遂为秦军所得。

奉天民军之首先发难者,为驻扎庄河之顾人宜兄弟,并有安东之鲍军与之联络,名为满州征清第一军,公举前奉天陆军协统蓝天蔚为关东大都督,规画机宜,而辽阳州城西刘二堡亦有民军起事,推徐景清为首领,惟以军火未见充足,故不能锐意进取。

直隶第二十镇四十协驻扎滦州之军队,于十一月初十日通电北京清内阁、顺直谘议局、民军伍代表,力主共和政体,愿参人民军之列。清内阁得电后,派通永镇王怀庆驰往劝慰,暂缓举动,以俟国民会议,王抵滦复,该军即拥以为北军大都督,拟十四日率师北上,并用王之名义致电天津领事团,担任保护外人生命财产,王佯以筹饷为名,逃至开平,发电报告直督,转电袁世凯,派姜军前往,姜军乃乘其不备,将各军官掩获。王怀庆复电袁世凯,添派第三镇兵暨直奉巡防营围扎滦州,于是滦军迫于兵力,相率解散。

此外如王熙普之在天津运动起事、奉天急进会副会长柳大年在宁远州图谋举义、河南省城张锺端之集会,均以势力未厚,中途失败,且以身殉,然其倾向共和,赞同革命,闶与响应各省,同兹目的,其人其事,亦有足多者,不能以成败论也。

各省中其最足阻战事之进行而为革军之障碍者,美如山东取销独立一事。初山东之宣布独立也,孙宝琦本非绝对赞成,而第五镇新军亦多模棱两可。独立后,孙仍电奏清廷,有“一俟大局定后,中兴政府,完全无缺,即行取销”,且有“臣受国厚恩”及“臣罪当万死”等语,其告示亦仍用宣统某年月日,一切布置,与清廷关系尚未断绝,旋闻袁世凯到京组织内阁,第五镇将校多为袁之旧部,乃起而反抗,山东京官亦贻书诘责,宝琦惧,乃取销独立,奏请惩处。于是革军经营北省之势力,为之一挫,而清军遂得无可顾忌,致其兵力于晋豫之间。

若夫独立后复有小挫失者,为山西、陕西、安徽三省。山西自九月初八响应后,清廷以吴禄贞为巡抚,陕西都督阎锡山欲与禄贞谋,联军北上,适禄贞被刺,不果行,清廷乃命曹锟率兵一镇攻山西。十月初旬,两军叠次开战,初九日,清军攻石家庄,十五日,占大同府,十九日,山西军政府得停战议和之电,防御稍疏,二十日,清军突至乏驴岭,复以他队绕袭民军之后,二十二日,攻据娘子关。娘子关为省城门户,此关既失,太原无可扼守,阎都督乃率师南行,拟与秦军合,于是山西省城遂仍为清军所有矣。同时陕西潼关亦被清军攻据,而倪嗣冲复率军队攻袭安徽之颕州。

(二)海军之归附[编辑]

民军占领上海后,有停泊上海高昌庙、杨树浦二处之兵舰,名楚有、建安、策电、飞鲸者四艘,运船名登瀛州者一艘,鱼雷艇名辰字、宿字、列字、湖鹏者四艘,均悬挂白旗,归附民军。越数日,海军舰队之在长江上游者,因米煤缺乏,驶至镇江,又恐象山、焦山等处炮台轰击,不敢前进,停泊江心,镇军都督府特派人登轮,劝其归附,该舰队遂一律悬挂白旗,计共有兵舰镜清、保民、楚观、联鲸、江元、江亭、建弢、通济、楚同、楚泰、飞鹰、楚谦十二艘,暨鱼雷艇名张字者一艘,镇军政府当将兵弁水手一律给发双饷,暂驻长江,听候调遣。

同时复有海筹、海琛、海容三舰及湖鹰鱼雷艇,在九江归附。盖海军各舰多表同情于民军者,故武汉战事,初未开炮助清军轰撃,即不得已而发炮,亦不愿命中。二十一日,三舰奉命由汉口下驶,行至半途,乃公同商议,决计归附,二十三日,抵九江,即悬白旗,表同情之意,并抛锚于租界,以释群疑,旋由九江军政府派员至舰接洽一切,幷商请移泊华界,以助军威。此外复有南琛、钧和二舰由长江抵沪,投入民军。该两舰戎装均甚完备,旋仍开赴长江,与各舰会合。馀如楚豫、建威、江利、江贞、湖鹗、湖隼、虎威、江平、凤舞、建武、甘泉各舰,亦先后归附,嗣由鄂军政府委任吴应科为海军总司令官,黄锺瑛为海军司令部长,以一事权而专责成。

(三)南京及武汉之战事[编辑]

南京者,据长江天堑之险要,扼鄂皖与苏沪之交通,民军所必争,而亦清军所必守者也。清廷于无事之日,常驻重兵于其闲,且有驻防旗兵协同镇守。自武汉发难而后,总督张人骏即陆续调集江防营,分扎要隘,又以各省新军多附革命,遂疑及驻宁第九镇之新军,既拒该军统制徐绍桢给发子弹之请,且檄令移驻秣陵关,而以扼守南京之权授之江防统领张勋。新军本多赞同革命者,既遭嫌疑,人心愈愤,遂于十八九日进攻雨花台,因子弹缺乏,未能获胜,退驻镇江。适苏浙沪所派会攻南京之兵先后至镇,徐军子弹亦由上海置配完备,遂公举徐为联军总司令。二十六日,由镇江出发,进攻南京。皖粤桂三省亦派兵来会,初四日,联军与张军战于孝陵卫,占乌龙山炮台。初五日,占幕府山炮台。初六日,复与张军战,张军大败,遂进逼神策门,攻袭狮子山。初七日,占孝陵卫、狮子山,分三路进攻。初十夜,占领天保城。十二日,占领雨花台,攻入南门、太平门,南京全城遂为民军所领。其隔江之浦口,为张勋大本营驻扎地,民军亦乘胜攻占之,分兵屯驻,以御南下之清军。

武汉自九月二十后,仍继续攻战。二十一日,民军以清军在招商局趸船上枪撃行人,特开炮向趸船轰击,清军死伤甚众,是夜,民军游击队,及汉阳黑山与龟山之炮台均开炮轰击清军。二十二日晚,汉口清军炮轰武昌,二十三日,又向汉阳攻击,民军还炮撃之,毁其一炮,武昌凤凰山与汉口龙王庙北军之炮台亦互相发炮,两军俱未大伤。二十四日,民军炮撃清军,复侦知北军内哄,乘势分三路渡江攻击,清军大败,退扎歆生路。二十六日又战,民军占桥口。二十七日,民军分两队攻汉口,一队由黑山潜渡汉水,一队由孝感包围,清军不支,退驻大智门,其大营之在刘家庙者,出大队抵抗,民军仍回汉阳。是役也,两军死伤甚众。二十八日,民军分三路进攻,,互相攻战,无大损伤。二十九日午后,两军交战颇剧,海军军舰开炮助攻,清军大创。三十日,两军开炮互相遥撃。十月初一日,清军炮攻汉阳兵工厂,为民军还炮撃退。初二日,民军占梅子山。初三日,清军持白旗,伪作民军装束,占雨淋、美娘山,民军迎撃,各死千馀人。初四日,清军一镇尽赴雨淋山,将以全力争汉阳,雨淋山遂为清军所占,旋又为民军夺回。初五日,两军接战甚烈。初六日,清军占黑山、龟山、四平山、梅山,民军退守武昌。初七日,清军复占汉阳府。是役也,清军潜通民军台官张某,使为内应,故龟山、黑山之炮皆不发,而地雷火线亦被断,又以在汉阳之湘鄂两军,微有意见,遂至不守,盖自起义以来,未有如此次之挫失者。嗣后武汉略有小战,至十三日,则停战之约成,两军遂各据占领之地,而不复交绥矣。

(四)和议之进行[编辑]

袁世凯未到京之先,曾派蔡廷干刘承恩至鄂,与黎元洪议和,黎以所开条件,仍主张君主立宪,拒不纳。十月中旬,驻汉英领事出为介绍,日本、德、美、俄、法各领事亦极意赞成,遂邀集两军代表,会议于英领署,议定双方停战,讨论和局。于是清政府乃派唐绍仪为内阁总理代表,其参赞随员为杨士琦等二十馀人;民军亦公举伍廷芳为民国代表,并举温宗尧王宠惠汪兆铭钮永建为之参赞。

十月二十八日,两代表会议于上海英租界之市政厅,与于会场者,除代表所带参赞外,复有英、日、德、美、俄、法各国领事及发起调停之西商李德立数人,惟于会议事件,绝不干涉。至十一月初一日,复为第二次会议。两次所议,伍代表始终坚执改设共和政体,要求清帝退位,并声言如清廷不承认共和,即无可开议。唐代表知难磋商,即据以电达内阁,内阁以退位问题,关系重大,乃开内阁会议,一面据情奏闻,一面全体辞职。清太后即于初九先后召集亲贵暨内阁大臣商议办法,决定颁召集临时国会议决政体之旨。唐代表既奉此旨,复与伍代表于十、十一、二、三日,继续开会,将召集时国会办法,议定四条:

(一)国民会议由各处代表组织,每一省为一处,内外蒙古为一处,前后藏为一处。
(二)每处各派代表三人,每人一票,若有某处代表不及三人者,仍有投三票之权。
(三)开会之日,如各处到会之数有四分之三,即可开议。
(四)各处代表 —— 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山西、陕西、浙江、福建、广东、四川、云南、贵州,由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发电召集;直隶、山东、河南、东三省、新疆,由清政府发电召集,并由民国政府电知该省谘议局;内外蒙古、西藏,由两政府分电召集。

以上四条已签定矣,惟馀会议地点及日期未经定议,讵十四日(阳历正月初二日),得袁来电,谓:“唐代表权限所在,祇以切实讨论为范围,其所议各条,未与本大臣商明,遽行签定。本大臣以其中有必须声明及碍难实行各节,电请唐代表转致。嗣据唐代表一再辞职,现经允准,自后应商各事,由本大臣与贵代表直接电商。冀可和平解决”云云,于是议和之局,为之一变。伍代表既得此电,即覆以“唐便来沪,携有全权代表文凭,五次会议所订各条,一经签字,即生遵守之效力,来电所云,不能承认,又以应商各事,非电报所能尽悉,电请袁来沪面商。嗣是伍、袁来往电文,均于代表权限及国会选举方法,与夫地点、日期,反复辩难,并以商议需时,复将停战期展续限十四日。此停战期中,适清帝有退位之说,遂由伍代表以清帝退位后优待条件及优待满蒙回藏人条件,正式通告内阁,惟因清廷有少数亲费把持反抗,而禁卫军亦反对甚力,清内阁遂不能作正式之答商。至阳历二月五日,始得袁氏电告,谓现已有权讨论此事,适清军统将段祺瑞联合统兵大员四十二人,先日电请清廷,早布共和,以定大局,于是障碍悉去。优待条款既得正式磋商,且复易于就范,至十二日而清帝退位之诏下矣,和议告成,民国统一。

盖自开议以来,以至退位之日,其中事机百变,枝节横生,补救调和,颇费心力,然经一次挫折,即多一次进步,免生民于涂炭,纳五族于共和,谓非和议所收之良果欤?

(五)边境之被动[编辑]

革命事起,全国既闻风景附矣,而边境之因革命而被动者,亦有足记。

蒙古库伦活佛者,蒙人所奉之教主也,与清库伦办事大臣三多夙多恶感。闻武昌起事,蒙人遂勃勃欲动。十月十一日,活佛率蒙兵至办事大臣衙门要求兵饷,三多未允,活佛遂宣言,如无兵饷,应即出境,蒙人愈聚愈众,声势汹汹,三多乃仓皇出境,避匿俄领事署,而活佛遂即宣告独立,声言无论汉人、满人均应立出蒙境。三多旋由库伦起程,取道恰克图,由西北利亚铁路回京,而库伦遂脱离清廷之羁绊矣。

清廷派驻西藏之军队,因川路事起,协饷无着,九月二十三日,驻扎拉萨之兵首先变乱,拥至兵备处抢劫军火,清驻藏参赞、统领等策骑至营开导,众兵以势成骑虎,要求参赞、统领眷属来营居住,以为信质。二十四日,叛兵复围攻办事大臣联豫衙署,库中军械、银币,悉数劫散,商民店铺亦多被抢劫者。二十五日,叛兵复以要求联豫勤王为名,劫之至札什城大营,十月初一日,复送之回署。嗣闻英国将派兵平乱,始陆续溃散,而波蜜、江孜等处,亦相继骚动。

他如腾越厅干崖土司刁安仁,乘滇省响应革军之际,率土勇数千人,取道永昌府黄达铺,进攻大理府;而西南蒙人,亦驱逐清廷将军、参赞,拟在乌里雅苏台建国;黑龙江边境之蒙人,复暗引俄兵侵占胪滨府。凡此举动,与革命事业关系不明,然皆以革军起义,乘机变动,不得谓非受革命之影响者也,故倂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