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谿谷漫笔/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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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谿谷漫笔
卷二
作者:张维
1635年

仁穆王后之丧。余奉教撰哀册文。有载命彤管俾赞芳尘之语。金判书荩国谓余曰。彤管乃女史所用。于此用之。恐失本旨。余记得古人以纪事之笔谓之彤管。而未省出于何书。不能破其疑也。久之偶看事文类聚。有曰史官载事。用彤管以纪事。出古今注。然后乃始释然。昔杨大年,苏子瞻作文使事。必令子弟检出故实。余平生为文。亦不敢用疑事。而只缘善忘。不能省记其出处。殊可叹也。

我国官制。略仿前代。而至于时俗称谓。往往有无据者。古者御史台有三院。一曰台院。侍御史隶焉。二曰殿院。殿中侍御史隶焉。三曰察院。监察御史隶焉。殿中与监察。名实皆不同。而今世以监察为殿中。其无据一也。潘岳秋兴赋序有曰。寓直于散骑之省。后人多用骑省语。然散骑左右常侍。分属于门下,中书二省。与尚书兵部迥然不同。而今人例以兵曹为骑省。其无据二也。魏晋以来以三公府为三司。唐时有重狱则令三司按问。三司者中书,门下及御史台是也。或以御史,刑部,大理为三司。宋以户部,度支,盐铁为三司。而今则司宪,司谏,弘文称三司。其无据三也。古者翰林院称以玉堂。今之弘文,艺文二馆。犹古之翰林也。而弘文则称玉堂。艺文参下称翰林。析而二之。其无据四也。古者谏议大夫补阙拾遗。各有左右。分属于中书,门下。以其在掖垣谓之谏垣。今以司谏院为薇垣。垣即谏垣之垣。其曰薇者。何所指也。其无据五也。此外如政院之为银台。注书之为堂后。皆仿丽朝旧号。而唯承文之为槐院。未知何所据也。虽然流传既久。遂成故实。余亦未免循俗用之。亦可笑也。

讳灾喜谄。人主之通患。虽明主亦所难免。开元五年。玄宗将幸东都。太庙四室坏。上素服避殿。以问宋璟,苏颋。对曰。陛下三年之制未终。遽尔行幸。恐未契天心。故灾异为戒。愿且停之。姚崇曰。太庙屋材。皆苻坚时物。朽腐而坏。适与行会。何足异也。百司供拟已备。不可失信。上大喜从之。命崇五日一朝。入阁供奉。恩礼更厚。褚无量言隋文帝富有天下。岂取苻氏旧材。以立太庙。此特谀臣之言。愿陛下克谨天戒。纳忠谏远谄谀。上不听。胡致堂曰。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姚崇于是乎其逢也甚矣。愚谓以玄宗之明达。当初政清明。而姚崇亦一时贤相也。乃不免陷此过举。吁可惜哉。吁可惧哉。

文章自有定价。其一时轻重。或系于名位。而千秋不朽。则顾其实如何耳。左太冲初赋三都。时人未之重也。乃从皇甫士安得其序。然后人始敛衽赞述。以今观之。太冲之赋。将与杨,马并传。而玄晏虽有高名。其文章之传。盖寥寥也。然则一时之名。果足为千秋轻重哉。

天启丙寅姜,王二诏使之来也。到箕城。姜出吊箕子赋一篇凡百十八韵。词颇巨丽。多用奇僻字。盖卢枏之流亚也。姜公虽有词藻。笔势浅局。非词赋手。且身经箕子故都。得见丘墓所在及井田遗墟。宜有俯仰千古之感。而赋中只泛赞箕子而已。殊无经过目击之意。此必在中朝日。倩笔宿构者也。于时北渚金相公为傧使。子容,德馀诸人在幕中。皆难于报章。既入京。属余次韵。余不得辞。适会意到。不至大费缔思。一日而成。车沧洲云辂见之。颇称美。以为一字不可损益。赋在皇华集中。第未知中国骚人见之。以为如何也。

古人识高。笔力简严。词约而意尽。如汉书称述高祖。始曰宽仁爱人意豁如也。常有大度。终曰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好谋能听。此仅数语耳。形容高祖为人。无以复加。使后之文人为之。不知更费几何语也。盖唯其识高。故能有此笔力也。

高帝十二年。诏秦始皇帝与守冢二十家。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愍王,赵悼襄王各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甚盛举也。独不及于义帝何也。岂以义帝在江中被弑。未有冢墓故耶。不然高帝缟素发丧之举。可谓无终始者也。

班固作古今人表。自伏羲下至战国人物。分为九等。其疏谬不可尽举。而就其甚者。左丘明,屈原,渔父,蔺相如,叔向之母列于上中。与伊尹,傅说,颜,闵等。而曾子降于上下。纣与妲己居下下。而桀末喜升在下中。品第升降。无据如此。

汉平帝时。王莽秉政。追谥孔子曰褒成宣尼公。盖宣是谥而尼则因其字也。后世加封增谥。有大成至圣文宣之称。然其原始于莽矣。

分类杜诗注中。有所谓苏曰者。谓出于东坡也。其事多新奇。而绝不见于他书。余常疑之。今见朱子集中。辨其妄。以为此乃闽中郑昴尚明伪为之。所引事皆无根据。反用杜诗见句。增减为文。而傅其前人名字。托为其语。决非苏公书也。余乃释然。世间伪书如此类者甚多。不有识者看破。何能辨其真赝哉。

史记微子世家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后人因其说而不能辨。余常疑之。方殷之将亡也。箕子与微子,比干各论其心事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欲以此自靖而献于先王。殷既亡。箕子只为武王一陈洪范而已。若受武王之命而享其封爵。是遂臣于周而变其初志也。微子之受封。为存宗祀。犹有可诿者。若箕子受朝鲜之封。于义将何据也。况朝鲜是时。未尝服属中国。武王安得取其地而封拜诸侯乎。史迁此说。明是谬妄。汉书地理志曰。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此语甚有理。盖箕子去中国而入朝鲜。鲜民共尊以为君。亦犹泰伯适蛮荆而遂君其地也。昔年余次姜诏使曰广吊箕子赋。谓箕子非受武王之封。而自来朝鲜。赵丈持世颇疑其无据。不知正用班固意也。

朱子作张魏公行状。谓李纲以私意杀宋齐愈。曲端实有叛状。与史家之说大不同。盖据南轩所记也

魏公行状四万三千馀字。有文字来。未有如是多者。状中记魏公五代祖某寿百二十岁。而却不书魏公享年几岁。亦未可晓也。

王摩诘樱桃诗曰。摠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含残。余尝以春荐二字为可疑。既而读汉书。叔孙通曰。古者有春尝菓。方今樱桃熟可献。颜师古注曰。礼记仲春之月。羞以含桃。先荐寝庙。摩诘诗盖用此语也。然考之月令。非仲春。乃仲夏也。然则此事始误于叔孙通。再误于颜师古。而摩诘又踵其误而用之也。或曰。诗人咏物。意兴所到。信笔成语。不必太拘拘也。此亦摩诘画雪中芭蕉之类也。其义亦通。

三代而下。人臣寿贵之极。无如汉张苍。而其次则宋有文彦博。明有刘健。张苍累迁二千石。封北平侯。为御史大夫五年。丞相十五年。正当文帝太平之世。汉初三公。大柢椎朴无文。而苍独好书。无所不通。为时名相。罢相时年逾九十。以列侯家居十年而卒。年百馀岁。其子传封。至孙而国除。文彦博出入将相五十年。九十二卒。刘健为弘治名相之首。九十四卒。此外如汉之石奋,魏高允,明魏骥诸人。虽有期颐之寿。官位未极公相。郭汾阳,富郑公贵福隆盛。而寿未及九十。差为欠缺。

西汉二百馀年。父子作相者只三人。周勃,亚夫。韦贤,玄成。平当,晏。绛侯以开国勋臣。终成安刘之业。而条侯亦平七国之难。父子勋名。冠绝古今。可谓盛矣。韦氏父子虽有时名。亦平平耳。平氏则碌碌充位。不足道也。东京父子三公者甚多。而弘农杨氏,汝南袁氏最盛。杨震子秉,秉子赐,赐子彪四世四公。袁安子敞,敞子汤,汤子逢,隗四世五公。然其名德之美则袁不及杨远矣。唐世父子作相者十数家。而萧嵩子华,孙仿,复,曾孙俛,玄孙寘,五世孙遘六世七相。张嘉贞子延赏,延赏子弘靖三世为相。韦思谦二子承庆,嗣立。郑珣瑜二子覃,朗父子三人为相。此其最盛者也。宋朝父子为相者不如唐多。而吕蒙正侄夷简,夷简之子公著。史浩子弥远,弥远之侄嵩之皆三世登庸。亦可谓盛矣。然若论相业可观者。则在唐无如苏瑰,苏颋,韩休,韩滉,李吉甫,德裕。而宋则韩琦,忠彦。人所盛称者也。

古人有二字名而一字字者。郑当时字庄。焦延寿字赣。张释之字季。颜之推字介。

李陵请击匈奴。自言所将屯边之士。力扼虎射命中。及兵败。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万矢皆尽。使五矢中一虏。十万胡骑尽矣。而陵卒以败没。所谓射命中者安在哉。

司马相如词客也。且有佚行。其人不足道也。然其保身之智。实有过人者。不可不知也。武帝虽好文爱才。而天性严酷。果于诛杀。一时文学之士。昵侍左右。如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之属。皆坐法诛死。虽以大史公之才。亦不免蚕室之僇。士之立于本朝者。其处身可不谓难哉。相如本以词赋进。既而奉使建节。立功徼外。功名亦不薄矣。晩节乃能称疾谢事。不与公卿之议。卒以天年终。虽谓之善始善终可也。以拟东方曼倩跌宕神奇则不如也。闲澹优游。似为胜之。

相如封禅书。后人以为死不忘谀。林逋诗曰。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其讥之切矣。然余观汉儒皆以封禅为帝王之盛礼。太史谈以病不得与其事。至发愤以死。一时习尚如此。亦可笑也。相如之为此书。盖未免狃于俗见。而亦欲自发其雄文耳。非有意于媚上也。相如在世时。拥文君闲居茂陵。绝意仕官久矣。死而效谄。将欲何求。必不然矣。

淮南小山招隐。盛言山中岑寂。虎豹熊罴。咆嗥可畏。人不可久留。当早归来也。陆士衡,左大冲皆作招隐诗。乃反称山居闲适之趣。欲人之来隐。盖小山之招隐。招山人以出。而陆,左之招隐。招世人以隐。其意正相反也。王康琚作反招隐。以反陆,左之意。而题目便与小山异。至朱子作招隐反招隐二操。始复小山本指。读者不可不知。

中国通州驿楼。有安南国使臣题诗三章。曾有人录得者。其首章曰。潞河河上驿楼前。日永风清思豁然。北望长安才咫尺。南瞻衡岳隔三千。四方弧矢初心契。万里君亲一念悬。早晩金台回马首。蓬莱峯上会群仙。万历甲戌季夏。安南国使晦斋阮琳南珍。次章曰。半簇危楼枕水前。登临行客兴悠然。葩程点检诗三百。梅驿驱驰路八千。上国衣冠前度熟。左门弧矢夙心悬。男儿到此真奇事。休说三神海外仙。安南副使阮淮子清。三章曰。十二阑干霁景前。望穷沙漠接燕然。车同轨辙统归一。台筑黄金价倍千。路远南交霜屡阅。天低北极日长悬。举头喜见红云近。香案叨陪次第仙。安南书介张孚说殷臣。此诗之作。去今已阅一甲子矣。安南去中国万馀里。土风民俗。必有风马牛不相及者。然其声律意境。宛然不殊。信乎诗之发于性情。而所谓书同文者。非虚语也。且南交绝域之人。凭此一首诗。能使姓名流传三韩。词之不可已也如是夫。

书曰。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言天禄终而尽也。汉书策立齐王文曰。允执厥中。天禄永终。此言终保天禄也。引用经文全句。而反其本旨。古人为文不拘如此。

我东有二大儒。皆有重名于斯文。而皆有大可疑处。圃隐能以死殉国。而禑,昌之废戮。不能有所树立。至列于九功臣。此一可疑也。占毕斋委质光庙。而吊义帝之作。大犯春秋讳尊之义。盖有是心则不当立于其朝。既立其朝则不当作此文也。心事矛盾。义分俱亏。此二可疑也。自文忠从享文庙。后学不敢复议其得失。而戊午史祸之后。人亦不欲论其事。未知千载尚论。以为如何也。

欧公小说。载西南夷人以梅圣兪雪诗织布事。而圣兪墓志不记其事。杨龟山行状。有高丽国王问龟山先生今在何处之语。而胡文定作墓志。亦不书其事曰。姓名为蛮夷所知。岂足道哉。古人为金石文字谨严如此。

王弇州诗曰。冠盖几多狐父里。文章若个夜郞王。文人口业如此。宜其与世抹𢫬。

史记孟荀列传曰。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太王去邠。按孟子滕文公问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孟子因言太王去邠事。初不为梁惠王道也。且孟子书中原无梁惠攻赵事。不知太史公何所据而为此说也。

秦桧曾孙钜。宋末通判蕲州。金人来犯。城破与二子浚,浑同死。赠官封义烈侯。立庙祠之。此与沈劲事略同。人之善恶。不系世类如此。

李相元翼,吴相允谦。皆耆旧宿德。而李相名益重。李相在世时。属李埈叔平预撰墓碑。盖不欲其溢美。而李作称道甚盛。吴相临终。遗命勿立碑。勿请谥。二公所为正相反。而论者谓李相于此。当输吴相一着云。

万历庚申。余方废锢。薄游岭西。客里有一绝云。满地残花半作泥。夜来风雨暗前溪。望乡台上空惆怅。云树千重梦也迷。观者谓此诗结句。语意凄黯。恐涉不祥。颇为余忧之。或曰云树千重。足见前途迥远有不尽之意。非不祥语也。其后数岁。余幸遭遇。宦业通显。去今已十有七年矣。或者之言殆验矣。

芝峯集中多梦作诗而皆佳。往往胜它作。亦一异也。余平生少梦。梦亦不甚明了。梦中有所作。多未成章。或成章而既觉不能记。草稿中只录一绝。而亦不能佳。岂亦关于精魄之强弱耶。未可知也。

赵承旨持世言于余曰。栗谷入山时。或云落发。或云否也。尝以问于沙溪。沙溪言似是落发。而唯金南窗玄成力辨其不然曰。栗谷下山一二年。为应举入洛。闻其至。往省之。时栗谷已有盛名。宾客满座。栗谷对众梳头发。长几委地。乃至立梳。长发之人。于数年间。决不若是长也。其不曾落发明矣。又故直长李谨诚。文伯之诸父也。与郑公以周邻居。郑公与栗谷少时友也。亦言栗谷初出山入京。即往见。与之同宿。髻大如拳。世传其剃发者妄也。李直长亲闻其言而说与持世云。盖沙溪虽亲登栗谷之门。严不敢请问入山时事。只闻世俗流传。而以为信然。金,郑二公。皆与栗谷交友。目击其状而言之。二公皆非妄言者。其言可信矣。夫栗谷业已入山。则其落发与否。只是粗迹。有不足辨。然世传之非实。则金,郑二公之言。足以为证矣。

白香山年十八。病中有诗曰。久为劳生事。不学摄生道。少年已多病。此身岂堪老。此岂未弱冠人所道语。然乐天寿贵兼至。年近八秩而终。亦未可知也。且此是乐天少作。而宛然长庆风调。乃知文章韵趣。本出于天得。未尝有老少之异也。

温庭筠渭上题诗有曰。吕公荣达子陵归。万古烟波绕钓矶。桥上一通名利迹。至今江鸟背人飞。我朝金悦卿咏渭川垂钓图曰。风雨萧萧拂钓矶。渭川鱼鸟亦忘机。如何老作鹰扬将。空使夷齐饿采薇。二诗俊爽颇相类。然温诗直以名利讥太公。殊无意致。悦卿之诗用意深远。有关世教。识者自能辨之。世谓古今人不相及。真影响语耳。

昔岁余在隐约。守申夜有诗。结句曰。任尔二彭饶赤舌。此心元自有天知。今日偶观唐万首绝句。程紫霄诗曰。玉皇已自知行止。任汝三彭说是非。诗人暗合。往往有如是者。恐观者或谓余诗使此语。漫为志之。

汉高士韩康字伯休。卖药不二价。陈简斋诗曰。卖药韩康伯。乃合其姓名与字而用之也。似可援例

古人尚质。其称号甚简朴。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周制也。自后渐就弥文。然衰周以来。如鬼谷子,东园公,角里先生,河上公之属。乃是一时人相指称耳。未必其自号也。陶弘景自称华阳隐居。凡书疏来往。不用姓名。后人之以别号代名字。盖昉于此。唐人重行第。虽官位穹显。必兼称第几。若太白之青莲,子美之杜陵。亦诗语中偶举之。非其常所自称也。唯王无功之东皋子。陆鲁望之天随子之类。颇同陶隐居。宋人始盛用号。南渡以后。无人无号。至于近代。则虽武弁商客下至厮役之贱。无不有号。其猥杂极矣。王元美同辈诸公。事事尚古。虽各有号。至于书牍诗章。例称字而不用号。颇觉古雅。然它人用号自如也。我东别号之杂。近来尤甚。余甚厌之。尝欲效元美诸人所为。而牵帅俗例。尚尔因循。偶看陶华阳事漫志之。

诗家最忌剽窃。而古人亦多犯之。自唐以下不足言。如左太冲咏史诗。有曰。临组不肯緤。对珪宁肯分。谢灵运述祖德诗。全用其语。设令后人用之。亦必略加点化而乃如是。殊未可晓也。

刘琨赠卢谌诗曰。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一事分作二句。重复不成语可笑。不有百炼绕指一结。何以入选。

余从华人朱佐问中国试士取人之制。朱言凡民之俊秀者。已冠为儒生。未冠为童生。许应生员试。初场县令主试。试四书义二。入格者许赴府试。知府主之。试书义二经义一。入格者许赴提学道试。入格者覆试一场。以定批首。是为生员。始着儒冠。衣阑衫穿皂靴。被红插花。是后始不跪人矣。乡试亦有初试。唯生员许赴。初场县。二场府。三场道。皆试书二经一。入格者谓之科举秀才许赴乡试。初场书义三经义四。次场表论判五。三场策问五。入格者许赴会试。试格皆同。乡试中式者。赴殿试策一道耳。乡试初试批首至五名。许补廪膳生员。一邑二十四员。岁食廪膳银十二两。限二十年不中举人。则依次岁贡一员。是为乡贡进士。其或遇庆事则考选各道邑廪生。一场四义入格者。称为选贡。一名恩贡。比岁贡为胜矣。监生者。纳银者也。儒童纳监银五百。生员三百。增广生员二百。廪生一百。是为太学生。许赴京畿乡试。京畿人材之盛。不如南方。得举差易。故以是为利耳。贡士亦许赴京畿乡试。举人不中会试。则许出仕。大抵举人官可至六卿。选贡可至布政。岁贡监生则可至知府云。朱言中国科场。以经书义为主。故业举者亦专治之。举子习业制义多至数千篇。朱亦自制二千馀篇云。

乙亥秋。备边司请禁中外关节。至丙子夏。因金时让箚子。申明前禁。至有犯者论死之命。自是士夫间不敢辄通请嘱之书。矫枉过直。虽寻常书问。亦多停废。论者颇有罔密之叹。然余曾看古类书云。法书所集书帖。多是吊丧问疾。此盖魏晋间国禁书疏。非吊丧问疾。则不得辄行尺牍。故王羲之书首云死罪。违令故也。以此观之。书疏之禁。其来也久矣。

立言难于得中。以韩昌黎之文学。犹未免有失。况其下者乎。昌黎喜称扬雄。其与冯宿书曰。桓谭以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强而已乎。其弟子侯芭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夫老子虽异端。要非子云所可及。周易成于四圣人。子云拟之作太玄。君子犹以为僭。况可胜之乎。侯芭之言极无谓。退之犹有取焉。信乎知言之难也。

井蛙疑海。夏虫疑冰。所见之局也。然世之君子。每闻物理事变。稍涉异常者。辄斥之不信曰。世岂有此理。不知天地大矣。无物不有。今以己见所未达。而一切诬之为无。何其陋也。昔魏文帝作典论。初谓无火浣布。后知其误刊正之。以魏文之博学。犹有此误。况后人乎。圣人之欲多闻而贵传疑。其以是夫。

崇祯丙子岁。登莱监军黄孙茂奉敕来我。黄是江西建昌人。壬戌进士。为人嗜酒疏阔。颁敕日屡失礼而不自知。沿途作诗。不解平仄。不知押韵。到王京有诗三首。进于殿下。其一曰。衔命来至鲜王宫。秋雨淋淋降江东。半日晴光已昼接。片云腾踊忽骤风。凉气萧瑟色少碧。台上花枝半谢红。莫怨风雨湿征衣。欣沾君王雨露中。其二曰。今年今夕是重阳。此地此情倍感伤。宴上尽欢几吹帽。金花簪上喜正冠。阶前黄菊半开放。登楼远眺玉山寒。东边烽烟无消息。强把茱萸醉霞觞。其三曰。暂来借信宿。恍惚若经年。留连繁华色。眺望佳山川。尚方半月禄。倍胜万顷田。爱客意无穷。临别殊怃然。首末二章。虽拙恶。犹自押韵。二章杂用阳寒韵。诚可异也。黄公进士出身。官位通显。而作诗如此。中华文明安在哉。令人慨然。然近岁华使来者。黩货无餍。而黄颇廉。其长处亦不可掩也。

古人诗骚。多以妇人美恶。比拟于君子小人。如嫫母黄帝之妃。无盐齐王之后。皆有贤德。而特以貌丑。故并蒙诋讪。盖妇人以貌为重。故举色而不举德耳。然孟光之贤。未必过嫫母,无盐。而又以丑名。乃独为词人所称道。丑妇亦有幸不幸耶。可笑。偶读李白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语。谩记之。

邵子观物外篇曰。人之神则天地之神。人之自欺。所以欺天地。可不慎哉。至哉言也。此与中庸道不可须臾离。戒慎恐惧之义相符。

史记屈原传曰。濯淖污泥之中。世人以淖为泥淖之义。谓自濯于淖污泥之中。余尝疑古人造语。不应如是。而淖字训义。未能检出。偶看淮南子泰族训曰。水之性淖以清。穷谷之污。生以青苔。不治其性也。于是乃知淖即洁清之义。所谓濯淖者洗濯而自令洁清也。又思之。古文以治污为污。治乱为乱。淖字或如是。盖治淖而使不淖之义也。

余少治文词。今已白首。粗识蹊径。而遽以老病废业。岂天意欲局其地而不使更进耶。生平著述。尽失于江都之难。意谓无复遗者。幸而复得之。所轶财十之一耳。尝妄自评骘曰。词赋学骚选者六七篇。当与丽朝李文顺雁行。盖文顺笔力可畏。而典则或不足耳。古文合作者数十篇。进之中国则不敢。厕诸东选亦不屑。惟诗本晩学。而才亦不能胜学。其所自信者。气能充体。语能畅意。终不失步于小家数中。未知后人题品。处我于国朝何等诸公间也。昔赵营平自陈战胜方略。君子不以为非。况文章小技。岂以自述为嫌。欲使后来子姓。知其源委。聊复云尔。观者幸毋见罪。

孔安国尚书序。有为隶古定之语。解者不明。人多未晓。盖隶者隶书。古者科斗古文也。孔璧书是科斗字。故今以隶书写古文。而兼存隶古两体。以定其文。犹后世真草千字之体也。浅见如是。谩录之。

南止亭文名重一世。而诗不甚工。濯缨改葬挽长篇。人所盛称。然累语甚多。如曰文章汉西京。人物宋丰煕。煕宁元丰谓之煕丰。倒煕丰为丰煕。已极无谓。况宋朝人物。唯称庆历元祐。煕丰之际。满朝皆安石之党耳。故元祐间。有煕丰旧人之目。煕丰人物之云。何其谬甚也。濯缨有知。必以见诬为恨。余不得不辨。

大提学有主文砚。递相传授。以拟禅家衣钵。按鱼叔权稗官杂记。玉堂旧有大石硏。常藏于藏书阁。每值大提学入玉堂。科次诸学士课作则出而用之而已。及南止亭衮主文。别作一大砚如玉堂所藏者。而置诸家。及递文衡。传于李容斋荇。其后历数公而砚犹留容斋家。及郑湖阴为大提学。容斋已卒。夫人尚亡恙。以砚送于湖阴曰。此容斋意也。自是例传于主文者。壬辰兵燹之后。汉阴李公购得之。传至李尔瞻。瞻败砚亦失。人谓此砚流传百许年。一经尔瞻之丑而遂不全。此实斯文一厄会云。玄轩申公既典文。用安东马肝石琢造如故样。由玄轩而传之北渚金公。故事每文衡交任传砚之际。必有唱酬诗什。遂成文苑美事。崇祯戊辰。北渚解文柄。余以晩进。越次为其代。北渚不肯传砚于余而送于玉堂。堂吏来纳焉。闻者颇以为异。余被谴出牧罗州。郑愚伏经世代余典文。明年余还朝。愚伏以疾辞递。辛未夏余复为其代。时愚伏已南归。故前后皆不得举传砚唱酬故事。及癸酉余疾甚。辞文衡得允。而完城崔公代之。将送砚。余力疾占一律以赠曰。空门衣钵有宗风。艺苑相传事颇同。妙手各拈银不律。文心聊托石虚中。齐盟再主惭前辈。巧匠傍观笑拙工。从此骚坛倍精彩。朔方旗鼓得元戎。完城和章。经乱失稿。可惜也已。

天地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寅会中开物以前二万七千年。戌会中闭物以后一万六千二百年。合为四万三千二百年。其间人物生息者。才有八万六千四百年耳。

唐尧起于巳会之末。历一百四十年而至夏禹八年甲子。始入午会。历三千八百四十年为天启甲子。午会未尽者尚有六千九百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