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謇斋琐缀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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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謇斋琐缀录
 
本作品收录于:《国朝典故

  成化己亥秋九月,六科十三道都给事中张海等劾户部尚书杨鼎、工部尚书王复、南京兵部尚书薛远、吏部侍郎钱溥,谓四方水旱,皆四人妨政失职所致,宜加黜罢。不允。

  鼎初与刘叔温极厚,后以干托事多不能尽从,遂见衔。至是,鼎知叔温等所主,与复求致仕,皆见留。鼎又求去,从之。赐敕给驿以归原籍,官司月给俸米三石,岁佥皂隶四人。

  时溥以进表诣京,闻于途。既至,陛见后出。吏部尹冢宰同仁询江南时事,溥答以南直隶大熟,请以归诸公,北直隶大水,皆溥与薛当之。同仁笑曰:“谚云‘女婿牙疼,却炙丈母脚跟’。”为之哄然。传闻禁中,以资笑具。溥不得已,亦乞致仕。先是,远被劾退,至是年春,以近侍与吴绶等协力起复,参赞南京守备机务。至是,闻劾,亦驰疏辞,有旨褒留。

  岁暮,当道者又欲求缺处知己,乃谋于汪,复嗾科道重劾复、远与邹宗伯当罢。朝廷迟回数日,不允。汪力赞去之,乃留劾牍于中,传旨赐归,惟邹恩典与鼎同。明年上元日,敕至南都,改户部尚书陈俊代远任。远时与俊等同饮于工部,得驿报,不觉失色,众亦愕然。

  成化十三年五月,王越加太子太保,进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增正一品俸,仍掌院事。时越特为汪直所厚,吏部尚书尹旻偕诸卿或欲诣直,属越为介,私问越跪否?越曰:“焉有六卿跪人者耳?”越先入,旻私伺之。越跪白讫,叩头出。及旻等入见直,旻先跪,诸人皆跪,直大悦。既出,越尤旻,旻曰:“吾自见人跪来,特效之耳。”

  按:我朝宦官气焰,至此极矣;一时士风澜倒,至此极矣。其初特起于一念患失之心胜耳,盖所谓昏夜乞哀以求之,而以骄人于白日,与斯人何以异?呜呼!君子宁为玉碎,毋为瓦全;宁为项襄毅之除名,为马端肃之谪戍,毋为王威宁、尹同仁之包羞忍耻,贪禄固位。夫以宫保之重,冢宰之尊,而甘奴颜婢膝于阉竖而不较,则亦何所不至,而馀人尚何望焉?呜呼!项、马二公今日谪矣去矣,他日冰山见𪾢,王、尹次第斥逐,独不谪乎去乎?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百世之羞,不可复赎,孰若项、马二公之正气直节,磊磊堂堂,传列名臣,而馨风千载乎?呜呼!富贵犹浮云,盖棺乃论定,一时得丧之草草,何如汗青荣辱之无穷,士君子之处世,可不慎哉!

  成化己亥冬,升监察御史王亿为湖广副使。时亿见戴缙以颂汪得历升副都,不耻效尤,亦进言汪所行不惟可为今日法,且可为万世法。传闻四方,无贤愚贱贵,皆知唾骂之。不数月,吏部承汪风旨,故有是命。

  成化庚子五月内,云南丽江军民府巨津州白石云山,约长四百馀丈,距金沙江计二里许。一日,忽然山裂中分,其一半走移于金沙江中,与两岸云山相倚,山上木石依然不动,江水壅塞,逆流渰没田苗,荡拆民居。州、府具申上司,镇守太监等官具闻诸朝。时云南屡有边报,此山之兆也。

  成化十六年六月十三日,兵部覆奏御史强珍劾奏前镇守辽东副都御史陈钺等失机隐匿等事。奉圣旨:达贼入境,抢杀人畜,他每既不领兵遏截策应,却又隐匿不报,本当拏问,但今累有边报,正当用人,姑从轻发落:吴瓒、崔胜住俸戴罪杀贼,韦朗住禄米半年,侯谦、陈钺住俸一年,其馀着巡按御史各就彼提问,钦此。”

  又明日,六科十三道交章纠劾,尝谓:“领边方之重寄而纵寇殃民者,不仁之罪莫大;遇边患之重事而隐忍欺君者,[1]不忠之咎难逃。切照辽东镇守太监韦朗、总兵官都督同知侯谦、旧巡抚右副都御史陈钺,俱以庸才叨蒙任使,并膺敕制之隆,[2]特受阃外之寄,正当隳肝胆,竭心力,以为一道之福星,以副九重之倚注可也,奈何心不存于体国,志惟在于邀功。曩者建州丑虏侵犯疆边,各官平时无防御之策,临敌无战胜之威,致劳王师远出塞外,旋得克捷,俘馘而归。然当胜捷之馀,正宜戒严之际,却乃心骄志满,法弛备疏。官军无抚伏之严,墩台无烽炮之警,遂至丑虏窥伺纠众而来。一从叆阳,一从清河,长驱四百馀里,曾无结草之虞;延缓十有馀日,[3]如蹈无人之境。杀虏男妇五百馀名口,抢掠牛畜三百馀匹只,房屋尽烧,家财罄空,此实边患之重情,所宜朝闻而夕奏也。各官意在急于陞赏,遂将前情隐覆,直至陞赏事毕,然后朦胧奏报,叆阳虏杀人畜,公然隐匿;清河杀虏人畜,捏作夺回。忍心害理,谓生灵血肉不足恤;罔上欺君,谓祖宗法度不足畏。似此不仁不忠之事,言之痛心,闻者切齿,若不严加处置,则边臣皆将效尤,视失机为等闲,以隐匿为得策,边事废坏,必由于此。夫古之人臣,虽饮酒常事,犹不敢欺君,况边臣重事乎?虽未入仕,犹不忍欺君,况身为大臣乎?于此见韦朗等之罪真不容诛。及照副总兵都指挥吴瓒、右参将都指挥使崔胜,既不领兵策应,又将前情隐匿,其怯懦欺罔之罪又有甚焉。伏乞圣明,特发乾断,将韦朗、侯谦、陈钺及吴瓒、崔胜俱拏送法司,明正其罪,以为边臣误事欺罔之戒,庶几人心痛快,公论允协。”本月十七日奉圣旨:“恁说的是,他每有误事,本当重罪,但已发落了,罢,该衙门知道,钦此。”

  钺反怨掌院事王越纵珍,遇越辄诋,越辄避去,不敢与校。未几,汪太监公差还,钺出迎至五十里所,[4]诉珍奉越风旨见劾,汪怒。至三十里所,越亦来迓,遂不容见。明日,请遣一心腹指挥往同王宗彝审勘。宗彝等党附,诬诊所奏数目不同,指挥遂传以密旨,械珍赴京。汪猝入内,酷刑逼招受越所使,不服。下锦衣狱,会多官廷鞫,谪戍辽东。余司马子俊并科道各官皆进本认罪。奉旨:“罚子俊等俸半年,该司并科道诸官俸各三月。”越亦认罪,有旨切责之。

  成化十九年春,御制文华大训成,命詹事彭华、左中允周经进讲,东宫每起立拱听。内阁万安等以为劳,谓讲官宜跪,请坐听。华与经不从,竟得如礼。

  按:伏观起立拱听,此皇储尊崇御训,隆礼师傅,谦恭仁孝之盛节。万安□□□务为谄谀,而欲讲官跪,请坐听,知尊君而□□□□□矣。

  成化二一十年七月,下陈钺锦衣卫 狱。[5]先是,钺镇辽东,同汪太监征剿建州虏寇,因而侵盗边库银两计数十万,[6]私匿俘虏子女多人,父子各占一姝。既罢职家居,其寡嫂孤侄,[7]苦其凌轹,潜赴京诉其事。东厂刺事太监即日以闻,遣锦衣官校驰往逮之。执其幼子,考掠具服。所侵库中玉蝴蝶诸异品,占所俘之姝,俱追解赴京,下锦衣镇抚司鞫问,人皆为之危。钺乃洋洋然对于官曰:“金银实有之,但当时分送某几千某若干,子女亦有之,但送某几人某几人,同时同事某收几人某收几人,而我所收皆众所弃遗者。”以故大臣皆有所受者,闻之皆胆颤心寒,相与极力营解,遂得无事,仍放为民。

  成化甲午秋八月二十六日戊申,予计江西乡试当以是日揭晓,第未审嘉言弟中否,因命卜者占之。初,内卦得离九三,白虎发。窃意五爻坐青龙,若再发,则是龙虎榜动,有中之兆。至是,爻果发。盖外卦得坤,明夷卦也。二爻发者,皆兄弟。海底眼云:“兄弟雷同难上榜。”卜者聂嚅不敢决。予曰:“予意已卜之。”盖予以兄问弟,弟发者,弟当动而来,况在龙虎爻,龙虎榜动也,一中何疑?予即批卦揭诸壁以俟。九月晦,小录至京,嘉言果有名矣。然则占书岂可泥哉!书曰:“朕志先定,昆命元龟。”但今之卜非古法,而以后天甲子为断例。然在人之志意,固自有定,兆而能审于推测者,亦几何哉!

  陈宪章蚤习举业,领乡荐,上春官,屡不偶,乃卒业成均。从众拨历记选而归,诸经魁乃相与作诗赠行,劝其不必出仕,而归隐终身。宪章喜得此名,益务诡异,高谈阔论。后以举者言,征到京,吏部欲如例试而后授官。乃托病,潜作十绝颂乡宦梁方太监,方言于上,授检讨。致仕,轩轩然自以为荣。杨维新谓其既托病不能谢恩辞朝,[8]乃即日乘轿出城,辄张盖开道,不胜骄态,此岂知道义哉?后梁方以其所颂十绝刻梓示人,丘仲深遂采以载之宪庙实录中,亦可谓遗秽青史矣!张汝弼赠宪章一绝云:“平生浑未识舟砂,赤土时将向客夸。忽悟自家丹一寸,[9]辰砂犹自隔天涯。”盖讥其不得进士,乃假道学以欺人,若使得一第,亦必进取不已也。

  按:陈白沙声名倾动一时,然其主静明心而以经书为糟粕,与程、朱异,何以故当时推尊之者固多,[10]而致訾议者亦不少。进士姜麟见白沙曰:“吾阅人多矣,如先生者,耳目口鼻,人也;所以视听言动,殆非人也。”至京,有问之者,曰:[11]“活孟子,活孟子。”给事中贺钦闻白沙议论,悚服,即解官归执弟子礼,且疏荐白沙宜任内阁,参大政。既归,肖白沙小像悬于家,有大事必启焉。至一时名士如陈公茂烈、邹公智、李公承箕辈皆北面焉。其能鼓动一世如此,诚豪杰之才矣。议之者则若章枫山懋、若何椒乔新、若周翠渠瑛、胡敬斋居仁、若张古城吉、若罗整庵钦顺、若陈益庵骥,皆有名言,訾其为禅。今观謇斋琐缀录云,谓其以得官为荣,暗知道义,遗秽青史,且述张汝弼之赠诗,盖讥其假道学以欺人,其诋訾为已甚。大抵诬实相半,未可尽信,尚论君子详焉。

  成化丙申,予佐礼部,林一鹗佐刑部。一日,谢恩赐宴于午门外,一鹗伏而不能起,予掖起之,一鹗遂以病告。予同俞振恭往问安,一鹗喘息叹曰:[12]“病将三月,当住俸矣。”振恭曰:“盍告归,宜水土,便医治,固可愈也。”一鹗默不应。明日,报卒。予因叹曰:[13]“一鹗不患病不起,且虑俸当住,盖以廉贪之故,可惜也。”

  孔子曰:“行夏之时。”盖夏以寅为人正,得天道之中,故以寅为岁首,属春之孟,春、夏、秋、冬四季之序定矣。[14]或谓今夜之子时,[15]即为明日之初,何不以今年之子月即为明春之首乎?曰冬不可先于春,是固然矣。予尝稽之古人,参之历数,盖一主为太阳之度次也。太阳每日随天运转,周于地之十二方而为十二时。地道右旋,是以太阳次子方为子时,次午方为午时,顺行十二方而为十二时,此所以今夜之子时即为明月之初,宜也。太阳每岁历躔天轮之十二星而为十二月。天道左旋,是以太阳次子躔虚宿之度而立春,为正月,逆行次亥为二月,次戌为三月,次巳为四月,此所以今年之子月不可以为岁之首也。正月建寅,太阳次虚,太阴次危,日月皆在天轮之子位,此天道一阳更新,皆属于孟春之用,其有以哉!

  地理之学非一家,各主一说。而立向放水,有以坐山,有以来龙,有以本向,而皆不出于五行之生旺衰绝。为吉凶,其干、坤、艮、巽为御阶,子、午、卯、酉为四恶,辰、戌、丑、未尤为不吉。时师固知之,而不知蠡经置于何处。为阳宅,或置于厅中,或置于前楹。然厅堂天井广狭不同,蠡经所指字向远近殊差,地理书亦无定说。予尝以天井之中为置蠡经之所,大门则置蠡经于门限之中,阴宅则置蠡经于本圹之中,不置于墓门,似为有理。时师多是予言而用之,吉凶良有验矣。至于宗庙一家,颠倒五行,往往人指为灭蛮经。然用以立向消水,吉凶比于诸家多验,而时师莫能究其立法之因。予尝考之诸书,多滞而不通,乃类推而折衷之。夫甲寅巽,本属木,辰戌本属土,申辛本属金,而皆以属水,何也?盖甲寅、甲申、壬戌、壬辰、癸巳、乙酉纳音皆水,巽属辰,辛属酉,故与坎通,谓之水也。艮本土,巳本火,而以属木,何也?盖艮属丑,癸丑、己巳纳音属木,故与震通,谓之木也。丁本火,亥本水,而以属金,何也?盖戌亥属干,庚戌、辛亥纳音属金,丁纳甲于兑,故与兑、乾通,谓之金也。壬本水,乙本木,而以属火,何也?盖丙禄在巳,乙巳、乙亥纳音属火,壬属亥,故与离通,谓之火也。此皆本于纳音纳甲以起例,故用之吉凶,比诸家多有验,固不可以为灭蛮经而不之用也。予粗见如此,然究其极,亦有不通,姑录出以与精于地理者订焉。

  宋夏郑公竦在朝,数被御史纠劾,疑承时宰风旨,[16]作青雀诗云:“青雀孤飞毛羽单,卑栖岂敢碍鹓鸾。明珠自有千金价,莫为时人作弹丸。”

  成化二十三年七月,进封十妃,用十册。予撰四道,万、刘各撰三道。祐之曰:“尹先生不许过长,只照旧样。”予曰:“意尽词止,何敢过长。”明日,万、刘各出草册同看,万自觉寂寥,愤然谓刘曰:“你昨言不许过长,今乃许长。”予从容出稿言:“刘先生之册比旧本不长,直亦如此,只是先生过听刘先生之言,遂尔太短,请增数语便好。”既而缮正进呈,刘又曰:“勿依官次,只混杂写进。”乃取予四册置二五中,而以彼之册置后,盖恐宪庙觉后册出直手也。

  今上追尊皇妣纪太后,予撰哀册。上燕闲时,辄喜诵念。而中有“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真皇之恸”二语,则尤恒诵不置。[17]左右奏曰:“此尹某所作。”曰:“朕固知也。”

  内阁题本用小揭帖,楷书,斜折内封,外则可漏,封以文渊阁印。印方,银铸,玉箸篆,大如御史印。其本佥官衔,则批出科中抄行,其不佥衔,止称臣某臣某,则批阁下奉行。

  宪庙自尹同仁父子败露,睿照近侍之蔽,凡有进称臣下之善者,辄斥之曰:“汝尝说尹旻好,今何如?”以是无一人敢言。司礼诸太监尤深自退避,[18]不复可否。凡诸司奏题本,悉送内阁定拟。时直初被擢任,感激图报,而素性又疏愚戆亢,不知顾忌,遇事辄尽言无隐。万、刘二公尝私戒约:“无尽言,恐忤旨,事不复来。”予曰:“不来下问,政或愆缪,我辈无责。若来问,而不以正对,则是欺罔,有愧于古人,有孤于委任矣。”盖宪庙圣意常以人臣具本进谏,是欲沽己之名彰君之过。直遇事辄言,不用本,未有不允。或始违而终从,或顿悟而乐听,一年之中,政令允当。呜呼!自古君臣相遇为难,相得尤难。[19]夫以宪宗皇帝龙姿日表,仁孝诚敬,锐意图治,使得辅相大臣皆开心布诚,弼违守正,治道可兴,太平可望。奈何徇私忘公者多,[20]竟莫遂其大有为之志。及至晚年,益励精明,简在意隆,溘焉上宾,君臣相遇相得其难如此,天意果何如耶?深可慨也。

  成化丙午十月,予进太子少保、尚书兼学士,万循吉与刘吉进少师、少傅。万令中书为写祝文告家庙。予偶见其稿,止列曾祖、祖父,而不及高祖。予怪,问之,则曰:“先世迁徙不常,遂忘高祖之名、故每祭不及。”予曰:“先儒酌情制礼,止祭四代,予尚以为简,不足以尽孝子慈孙之情,而先生乃不及高祖,其名虽忘,而神气相感,固未尝忘。盍追尊一道号,及今日祭以告知,传示子孙,不亦宜乎!”循吉喜曰:“承教,信乎!先生出自文献之邦,善于礼也。予思不逮矣。”予窃忖此公,[21]自一纪之年发解来京,四十六载不一展省,溺于富贵功名,略不念及于松楸,可谓孝乎?宜其忘高祖而不祭也。

  旧制,每早朝,阁老与司礼监太监对立于宝座东。太宗晚年健忘,宝座后常有一二宫嫔从立纪旨。[22]时金文靖公嫌不自安,辞立丹陛下仗马之南。景泰间,陈芳洲请复立陛上,[23]托言每遇雨雷不便,朝廷难之,事遂寝。天顺中,一日仗马蹄啮,惊逼诸阁老。英庙乃命诸阁老稍南立于诸给事之前,大汉将军之后。给事亦移南立,英庙见之,命毋南移,惟仍旧班。成化间,阁老复立北上,诸给事又随而北,若前后班,然不复分上下班矣。

  初,阁老以品序前后立。成化初,刘主静以四品入阁,独立于陈、彭二先生后,似与诸给事同班。上因命立陈、彭之下,万循吉继之而立,遂为一班。予入阁,身稍长于刘吉,万尤长,[24]夹吉于中。吉不喜,每语予稍离远。未几,宪庙宁谕内阁,升直宫保,庶好与先生每立站。盖特恩也。

  太学每岁春秋释奠,主祭官例遣阁老及翰林学士,若祭酒初任,则一遣之。景泰以来,间遣胡宗伯、王冢宰二公,近时止遣阁老矣。其分献十哲,则太学典簿厅先期如例移手本,请翰林讲读等官二员,至期同主祭偕往,省牲毕,燕坐于致斋所。及会食彝伦堂后,则主祭官中坐,祭酒西南隅坐,翰林分献官两员,分东西坐于监礼官两御史之上。景泰间,编修刘召和、王惟臣分献,御史沈义、原杰监礼。会坐时,方让未定,主祭官萧尚约先生目惟臣,惟臣遽过东,坐名和下,沈、原二人遂联坐于西。是后监礼者袭为故常,不少让矣。

  天顺二年春,黎太仆以修撰,直以编修,当往分献,诸同官相谓曰:[25]“尹先生素负刚毅之气, ([26]) 试观此行,克复旧规否?”直至,会坐时,适二绣衣皆同年齿长者,直不得已,先据上,复故揖让之,二绣衣勉强就席,分坐直右。自是往者亦如旧仪,同官皆喜曰:“非尹先生,畴能及此?”成化丁未秋,予主献。丘祭酒谓前岁尹同仁来主献,大雨,水平地尺深。今尹先生来,大晴,天意固有在,岂同仁不当此任而戒以雨耶?

  国朝亲王受封未之国者,当出阁读书。自永乐以来,必择翰林官二员,轮日讲读,迨之国日,遂改陞长史以从,故预者多不悦。宣德中,周文襄公忱,自刑部主事陞越府长史,郁郁不乐。未几,越国绝,遂陞侍郎,巡抚南畿。正统中,推郕府讲读官,东里公欲举侍郎仪铭,恐铭见憾,乃以故人侍讲杨翥同举。后郕王嗣位,铭等皆从龙起,官至宫保、尚书。人之升沉,固自有定,岂人所能为哉?

  天顺初,德、秀等王当出阁,英庙谕李文达公慎选讲读官。文达以亲王四位,用官八员,翰林几去半矣。乃覆对翰林官少,请于新进士内选人物俊伟,语音正当,学问优长者,授以检讨之职,分任讲读。时得雷霖、刘诚等充选,[27]遂为定例。此文达变通有方,处置得宜,后来官翰林者,固宜知所自也。

  弘治初,进士十人被选为亲王讲读官,相率诣吏部,请照例九年考满别陞。时冢宰耿好问斥之曰:“你每都要做大官?”众对曰:“大官亦是进士做。”好问詈曰:“小畜生轻薄。”众亦以老畜生复之,哗然相讦。好问怒,参奏为首者革职,馀皆降调外任。好问誉望益损。未几,捐馆。盖亦暴怒自取耳,视文达之变通,其有愧矣哉!厥后降调者以次取用。[28]

  成化中,太监张敏死,其侄太常寺丞苗倾敏家赀进奉,托左右求陞侍郎。上问:“苗何出身?”曰:“由承差。”乃谕之曰:“侍郎六部执政官,岂可与承差出身之人?其授南京三品官。”左右以官制进,乃与南京通政使。盖上不知通政亦执政官,但南京闲秩耳,当时有以正对,亦必别授矣。

  仁庙在东宫时,尝观二内侍象奕,因命曾子棨先生应制,诗云:“两君对敌立双营,坐运神机决死生。千里封疆驰铁马,一川波浪动金兵。虞姬歌舞悲垓下,汉将旌旗逼楚城。兴尽计穷征战罢,松阴花影满残枰。”仁庙和云:“二国争强各用兵,摆成队伍定输赢。马行曲路当先道,将守深宫戒远征。乘险出车收败卒,隔河飞炮下重城。等闲识得军情事,一著功成见太平。”词意宏伟,尤胜前诗, [29]君臣之器量见矣。

  景泰甲戌,廷试第一甲孙贤面黑,徐溥面白,徐辖面黄。时谓铁状元,银榜眼,金探花。

  今制,东宫官名多袭古,如庶子、洗马是也。景泰间,刘主静陞洗马,兵部侍郎王伟戏曰:“先生一日洗几马?”主静应声答曰:“大司马洗得干净,少司马尚洗不干净。”众闻之噱然。后主静与李克述同陞庶子,刘宣化戏谓主静曰:“众人皆是假庶子,先生真庶子。”盖主静庶出,闻之默然无以答。

  予尝致书司寇何公,询及名臣言行。公复书以张冢宰及许观死事见示,但谓许为尚宝卿,与予所考池州府志称侍中不合。而黎扩之书,以许之妻女亦投秦淮清, (此处疑或有脱误。按明史黄观传云:“命有司追捕,收其妻翁氏并二女给家奴。奴索钗钏市酒肴,翁氏悉与之持去,急携二女及家属十人,投淮清桥下死。......(观)命舟至罗刹矶,朝服东向拜,投湍急处死”。黄观即许观,见本传。) 同一汨罗之水耳,盖不足辨。至谓尚宝卿,岂许尝历官尚宝而人呼之熟耶?许中洪武二十四年殿魁,至是十年,岂止官尚宝?而侍中正其时增次尚书之员,皆以侍中为是。惜柯之传不载于志,岂柯欲为之传而未果?抑已为之而柯之子终以忌讳匿而不出邪?但扩书中谓其友柯暹,[30]非是,盖柯与许不同时,误矣。

校勘记[编辑]

  1. “遇边患之重事而隐忍欺君者”,“重事”原作“情”,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2. “并膺敕制之隆”,“膺”原作“庸”,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3. “延缓十有馀日”,“缓”原作“绥”,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4. “钺出迎至五十里所”,“钺”原作“越”,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5. “成化二十七年七月下陈钺锦衣卫狱”,原缺“七月下陈钺”五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
  6. “因而侵盗边库银两计数十万”,原缺“因而侵盗”四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
  7. “其寡嫂孤侄”,“嫂”原作“妇”,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8. “杨维新谓其既托病不能谢恩辞朝”,“新”字下原有一“所”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删去。
  9. “忽悟自家丹一寸”,“悟”原作“悮”,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10. “何以故当时推尊者固多”,“何”字疑为衍字。
  11. “有问之者”句下缺一“曰”字,可参见明史窃陈献章传。
  12. “一鹗喘息叹曰”,“叹”原作“笑”,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3. “予因叹曰”,“叹”原作“笑”,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4. “春夏秋冬四年之序定矣”,原无“春”、“冬”二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15. “或谓今夜之子时”,“谓”下原有“冬”字,“今”原作“令”,皆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删、改。
  16. “疑承时宰风旨”,“疑”原作“凝”,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7. “则尤恒诵不置”,“尤”原作“犹”,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8. “司礼诸太监尤深自退避”,“尤”原作“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19. “相得尤难”,“尤”原作“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20. “奈何徇私忘公者多”,“公”原作“分”,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1. “予窃忖此公”,“忖”上原有一“恃”字,衍。
  22. “宝座后常有一二宫嫔从立纪旨”,“常”原作“尚”,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23. “陈芳洲请复立陛上”,“上”原作“下”,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24. “万尤长”,“尤”原作“犹”,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25. “诸同官相谓曰”,“同”原作“司”,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26. “尹先生素负刚毅之气”,“素”原作“所”,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
  27. “时得雷霖刘诚等充选”,“得”原作“当”,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8. “厥后降调者以次取用”,原无“者”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29. “尤胜前诗”,“尤”原作“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30. “但扩书中谓其友柯暹”,“暹”原作“进”,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