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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华侨某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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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华侨某君书
作者:汪精卫
1939年

某某老兄:

看了你三月十四日的信,感动极了!你的大意,对我的志事,十分相信;而对于我的决策,却不免怀疑。我感谢你的相信,因此我对于你的怀疑,愿意和你说个明白。

如果日本定要灭亡中国,我们除了战下去,更无他法。如今日本已将和平条件提出来,这些和平条件,既然不能说是亡国条件,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言和平?我们的老朋友陈嘉庚说:“言和平就是汉奸”,为什么言和平就是汉奸?如此说来,宪法上规定国家有讲和的大权,是规定国家有做汉奸的大权了!“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匾字,其解释应该是“忠孝仁爱信义汉奸”了!

这些话不必说了;如今且就你所怀疑的,说一下罢。你说:“欧洲快要战起来了,我们何苦于此时和?”欧洲的局面,准备战争与避免战争两个锤子,还在上下起落不定,连欧洲的政府当局,也不知道战争何时起来,你怎会知道?还有一层,即使欧洲战争果然起来了,那么,英法俄都在汲汲于欧洲战争,美国自然也是看得欧洲战争比中日战争关系更切,那么,欧洲战争只有更分去各国对于中日战争的注意,你盼望他做甚?还有一层,近代战争,在当事者间莫不想速战速决,然而兵连祸结,往往不如所期;难道欧洲战争延长下去,我们一定要陪着也延长下去?还有一层,即使欧洲战争能够速战速决,但是胜利属于何方面,你怎能断定?还有一层,即使胜利属于你所断定的方面,以现在国际关系如此错综复杂。各国间的利益冲突,如此变化无常,动荡不定,你怎能断定这一方面的胜利必然大有造于我?有些人说:欧洲战争起来,一定是英法俄和德义对垒,美国一定是加入英法俄方面,德义一定是失败,那么,英法俄美移得胜之师以向日本,日本一定是除了屈服,只有灭亡:这样渺渺茫茫的乐观论,你难道就要根据之以决定抗战到底的策略吗?

你又说:“现在我们抗战一天比一天好,”你何所见而云然?自从抗战开始以来,人民出钱出力,受尽流离颠沛,没半句怨言,将士奋勇牺牲,前仆后继,绝无反顾,这是中华民国的元气,是中华民国生存独立之所托。日本之所以提出和平条件,未尝不是看重这一点,知道中国是不可以灭亡的。此次和平运动如果成功,实实在在是拜一般抗战民众及将士之赐。但是,你须牢牢记著,我们对于抗战的力量,及其可以得到的效果,固然不可估量过低,却也不可估量过高。如果估量过高,会把已经出了的力量,白白的糟蹋,会把可以得到的效果,白白的送掉。老实告诉你罢,如今抗战实实在在一天比一天艰难了。如何可以说一天比一天好?你难道不知道自抗战以来,所失去的地方,其幅员之多,时间之短,历史上宋亡明亡的时候,都无其例么?不过宋亡明亡的时候,每失一地,还知道痛心,朝廷是要下诏罪己的,将帅是要革职拿办的。如今呢?却满不在乎!有过一位监察委员说了一句:“失地不闻痛心,丧师乃曰豫定”,立刻将他撤职。从此以后,鸦雀无声。许多重要城镇,在失去的时候,加上些‘转移阵地’,‘变更战略’,等等字样,更重要的,再加上些‘已无战略上之价值’,‘已予敌以重创,战略上之目的已达,无固守之必要’等等字样,说出来时,脸上没有一点难过。你听了,自然以为抗战一天比一天好了!还有一层,宋亡明亡的时候,还知道一个战字,一个守字,不幸而战败守不住,无可如何而已。如今则换了两个字,一个是丢,一个是烧。转移阵地等等字样,是丢的文章词藻;至于烧的文章词藻,却更多了。广州是丢的最著之例,长沙是烧的最著之例,扩而充之,及于各处,丢得越快越好,烧得越光越好。其所以能于这么短的时间,失却这么多的土地,全在于此。再加上共产党的所谓游击战,凡是丢不了烧不了的地方,有了共产党的所谓游击战,便不愁在地方上还会有一点孑遗了。你读过历史,你知道共产党所谓游击战,不过是流寇的别名,人民如禾,流寇则如蝗虫,所过之处没有不食尽烧光的。从前的人,听见流寇二字,就会惊心,如今给共产党加上些文章词藻,却被认为抗战到底的秘诀了。只是文章词藻是文章词藻,事实是事实。你身在海外,所见到的,是文章词藻,以为有了这样抗战到底的秘诀,自然抗战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在内地所身受的人民,其痛苦是怎样?还有许多真正可称为民众武力的游击队,能协助正规军队共同作战的,被那些共产党所谓游击战混在里头,搅得皂白不分,其痛苦又是怎样?这岂是你所知道的?去年十一月间,我在重庆接连发表了几篇‘全面战争’等等文字,真是一字一泪,惹得共产党破口叫骂。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总而言之,抗战一天比一天艰难,是无可讳言,而且不必讳言的。知道抗战一天比一天艰难,如果除了抗战下去,别无他法,那就要将抗战期间所发见的缺点,痛痛的举发出来。当局之欺罔人民,是要举发的;共产党之趁火打劫,全无人心,是要举发的。如不举发,不止是讳疾忌医,而且是养痈贻患;抗战到底,必致变成抗战伊于胡底了。如果除了抗战还有和的一条路,那么,只要和的条件,不是亡国条件,我们就应该拿出抗战的决心与勇气来讲和,不要使抗战以来已经出了的力量,白白的糟蹋;不要使可以得到的结果,白白的送掉。

战的时候,和之一字,是一般人所不愿意听的,因为讲和的结果,自然没有征服的结果,来得畅快。如今一般人因为恨日本侵略,恨不得将日本整个灭亡,然后痛快,听见辩和,自然满肚皮的不舒服。一般人如此,是不足怪的;但是政师却不可为过一般人所转移。一般人同仇敌慎的心,政附均然应该加以鼓舞,庶几不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然而政府更应该知道虚桥之足以误导。一般人传管高调,政府则必须握著现实,不得不战则战,可以和则和,时时刻刻小心在为国家找出一条生路,棋是合理。如今不然,政府的高调比一般人来得更大炮些o政府既然日日的瞒着良心,来说硬语,一般人何苦自讨没趣?何况话一出口,就被人指为汉奸。一般人心中想想,亡国是大家有分的,汉奸的恶名却要我一个人承当,这更是何苦?这么一来自然而然的,心虽知其危而口不敢言了。这是不说老实话的原因,也就是不负责任的原因,也就是亡国的原因!

老兄,我在重建时候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租得一间房子,有几十个卫士精明着,我的安全是无问题的。如果敌机来呢?我会入地下室;如果重庆又像南京武汉呢,我会随海机关迁移。我在中国国民党是副总裁,在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我没有最高权力,我言而听则幸甚,言而不听,则言者无罪,一旦不幸到了大崩溃的时候,我还行希望名正言顺出来收拾,收拾不来,我以一死报国,生前甚逸,死后亦获合名。你替我打算,我有了这样的处境,如何会离开真爱?但是你知道我的,我从二十多岁投身革命以来,就不曾替自己打算过,何况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眼看着国破家亡,我那里还有这些闲心,来替自己打算?我自从抗战开始以来,想到中国不得已而抗战,时时刻刻想着抗战怎样可以持久,怎样可以获得胜利,同时也想着怎样可以免得和平。我对于儿得和平的意见,在何织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到了广州丢了,长沙烧了,我的意见,更加坚决,更加期出实现。我于去年十二月九日经过一番剧烈辩论之后,知道在会议里无采纳之望,机于十八日离开重叠,二十九日以此意见公之国民,而促重庆诗人之反省。我在这时候,难道不知道我自此以后处境的困难与危险么?如果依然抗战下去,对于我主和的意见自然是如水火之不相容,即使结局是和,但对于我主和的动性定然不少恶意的或私意的揣测,我亦何能免于危险!但你须知道,这是我所不的。我自从发表幽化以后,没有说什么话。只有一次答过客问。这一番问答之馀,曾登载在南华日报,此外再没有说什么话了。所以如此消极,无非待而变谐人之反省。我并且对重庆来人郑重的说,只要采纳我的主张,至于我的个人,是准备随时以在野资格从旁协助的。老兄,你想,我除此以外,还有其他表白的方法皮有呢?

以上的话,是关于我个人的,本来不必说,因你的信中,殷殷念及,所以带说几句,如今把关于个人的话搁起不说,再说说主张罢。我的主张,始终必被探纳的,不但从客观条件上,两国有不得不和之势,即在市观条件上,两国当局也一都有和的要求。所以我之所要,不在乎主张之不被采纳,而在乎采纳之不彻底,因为中日两国国民间之仇恨,积之已非一日。抗战开始以来,这种仇恨与门加深欲共消除仇恨,开贼合作,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二十个月的苦战,中国人问然了解日本作战能力之强,日本人亦了解中国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为使将十之血,不致白流,人民之类连困苦,不至于为无代价之牺牲,两国的政府及人民,总应该有较为长远的打算。我以为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近卫内开的帮助,以及二十九日我的建议,都是著眼于此点的。可怜重庆诺人,对于近卫声明,既加以忽略,对于我的建议,更是感情用事,除了设点之外,看不见一些理性的话头。及至最近,虽然有期望和平的表示,但其进行的方法,仍然是九一八以来避免直接交涉的那一套,仍然是只愿面子,置国家的实际利害于不顾。那么,还能望他们对于两国的将来,作较为长远的打算吗?我之所疑,莫过于此,我们类他们终有幡然觉悟的一日,那么,是国家之福。

以上所说,都是对于你的来信所发,自从三月二十一日之后,我有一篇文章,为举一个例,随时附上,不另说了。专此,并候起居。

汪兆铭启 (二十八年三月三十日)

1996年1月1日,这部作品在原著作国家或地区属于公有领域,之前在美国从未出版,其作者1944年逝世,在美国以及版权期限是作者终身加75年以下的国家以及地区,属于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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