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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方纲与《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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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方纲与《墨子》
作者:胡适

  现在大家喜欢谈《墨子》,墨学几乎成了一种时髦风尚。但《墨子》的研究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件得罪名教的事;那时候研究墨学的人还算是“名教之罪人”,有褫革衣顶的危险。翁方纲(生1733,死1818)《复初堂文集》十五有《书墨子》一篇,作于乾隆晚年(约1790,因为毕沅刻《墨子》成于1784,而此文作于毕刻行世以后),写当时学者的心理最可笑,可以考见世风的变迁。今摘抄于下:

    ……孟子所见已是墨之极弊,则《七略》所谓“蔽”者,非至汉世而始见其蔽,又无疑也。今之学者读《孟子》,而尚治《墨子》之书,其自外于圣人之徒,又无疑也。虽其书今尚存,观之亦若自成一家之言,而究与圣贤之道大异,则又无疑也。近日江南有翰林孙星衍者,锓梓《墨子》之书;予旧尝见其书,而不欲有其刻本也。有生员汪中者,则公然为《墨子》撰序,自言能治《墨子》,且敢言孟子之言兼爱无父为诬墨子。此则名教之罪人,又无疑也。昔翰林蒋士铨掌教于扬州,汪中以女子之嫁往送之门是何门为问;蒋不能答,因衔之,言于学使者,欲置汪中劣等。吾尝笑蒋之不学也。今见汪中治《墨子》之言,则当时褫革其生员衣顶,固法所宜矣。汪中者,昔尝与予论金石,颇该洽,犹是嗜学士也。其所撰他条亦尚无甚大舛戾。或今姑以此准折焉,不名之曰生员,以当褫革,第称曰“墨者汪中”庶得其平也乎?——然而夷之怃然以后,则已身向正学矣,所以孟门弟子尚许之,尚惜之,书曰“墨者夷之”。若汪中,岂其能当此称哉?

  最可笑的是那部《墨子》本是“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钦赐一品顶带毕沅”出名刻的(孙星衍中乾隆丁未进士(1787),在他替毕沅校刻《墨子》之后四年)。而翁方纲只敢骂江南翰林孙星衍与生员汪中,却不敢提及那位毕巡抚!

  更奇怪的是孙星衍的《〈墨子〉后叙》中说:

    时则有仁和卢学士抱经,大兴翁洗马覃溪,及星衍三人者,不谋同时,共为其学皆折衷于先生(毕沅)。或此书当显?

原来翁氏也是当日治墨学的一人;他怕自己加上“墨者”的衔头,所以洗刷清白,一变而为“反墨者”了。

十四,四,九日

(原载1925年5月29日《猛进》周刊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