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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考索 (四库全书本)/别集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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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群书考索别集卷七   宋 章如愚 撰经籍门
  
  诗不始于周先儒谓诗三百篇其始终皆在于周尝试论之自有天地有万物而诗之理已寓雷之动风之偃万物之鼓舞皆有诗之理而未著也婴孩之嬉笑童子之讴吟皆有诗之情而未动也桴以蒉鼓以土籥以苇皆有诗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顺则之谣元首股肱之歌皆诗也故虞诗曰诗言志歌永言当是时诗之义已终矣至于太康逸豫而五子述大禹之戒以作歌伤今而思古变风变雅之体已备矣商颂十有二篇而诗之为诗者已极其至然则乌在其始于周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前辈谓天下未尝一日不趋于文至周而后大备此说尽之黄山谷文
  观诗之法度先平易其心张横渠云诗之情性温厚平易今顾以﨑岖求之以艰难索之则其心先狭隘矣惟平易其心则意思广大此知味之学观诗之法也同上诗不过发乎情性六义者学诗之筌蹄而非其至也故夫知感而遂通之理于寂然不动之先知喜怒哀乐之理于浑然未发之际则三百篇之诗一诗也噫明乎太极则六爻一爻耳明乎皇极则九畴一畴耳明乎情性则六义一义耳同前
  诗出于小人尝观于诗天子诸侯朝廷之严而后妃夫人之秘匹夫匹妇皆得肆言之圣人为诗而肆匹夫匹妇之言宜若积其轻君之心至于幽厉之小雅𨚍鄘卫陈郑之风直谏而不讦显讥而不戾相与携持去之而卒不忍然后知圣人使之言而民犹不敢尽言而况敢叛是故汤武之兴其民急而不敢先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离盖其湮欎之气舒而亡聊之气不蓄也呜呼诗不作天下之怨极矣卒不能胜共起而亡秦秦亡而后快于是始有匹夫匹妇之存亡天子之权呜呼春秋之亡以礼废秦之亡以诗废同前
  三千古诗司马迁谓古诗三千馀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未知迁说何所据乎司马谓古诗三千馀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郑学之徒皆以迁说为缪古诗虽多不容十分去九以予考之迁说然也何以知之今书𫝊所载逸诗何可数焉以图推之有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十馀君而取其一篇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诗哉六一文
  诗序乖乱古诗无序诗序自卜商始或者又以为圣人之自序且序者所以总括诗人之旨意而冠于诗首者也使学者观之则可以明诗然不知文王一人尔在周南则以为王者在召南则以为诸侯何也太姒一人尔在召南则以为夫人何也其他乖戾未易枚数请因其类而复详言之诗序之坏诗无异三𫝊之坏春秋然三𫝊之坏春秋而春秋存诗序之坏诗而诗亡三𫝊好为巧说以坏春秋非不酷也然其三家之学自相弹射后儒又有啖赵之徒能以辨其非故世人颇知三传之非春秋也是以春秋犹存若乃诗序之作既无学三家者以攻之又无后儒以言之俗学相传以为出于子夏妄者又直以为圣人知求其义又只就序中求之况后之学又不得违诗序人之辞学者自儿童时读诗即先读序已入肌骨矣及其失旨呜呼诗安得不亡乎春秋之教或不待圣人复生可以行于后诗人之旨虽吾夫子复出不可与世人班也然则诗序之为害比之三传其酷不愈甚乎且如二南之诗谓之周南召南此盖古人采诗于周之南得之则为周南采诗于召之南得之则为召南周召皆周地也地志扶风雍县东北有周城东南有召城古以周召二公分土而治主东西方诸侯于地得其诗故以为名二南之义盖出于此彼序诗者乃以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徳诸侯之风故系之召公谬妄之甚也既以二南系之二公则遂以其诗皆为文王之诗见关雎葛覃妇人之诗则遂以他诗亦皆出之妇人文王一人在周南则以为王者在召南则以为诸侯太姒一人在周南则以为后妃在召南则以为夫人岂夫子正名之意乎以二南之诗所言后妃夫人多无义理其间大可怪者如小星之诗云夙夜在公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夫肃肃宵征者远行不怠也夙夜在公者勤劳王事也诗之此语多矣抱衾裯而夜行者皆不惮劳役之意岂非命之不均乎故曰实命不犹此无疑其为使臣勤劳之诗也今其序乃曰夫人无妒忌之行恵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不知进御于君何用肃肃宵征夙夜在公为哉又何用抱衾与裯而往乎注云诸妾夜行抱被与床帐进御之次序䟽云䟽君所有裯亦当抱衾裯而往学经不知理乃至于此岂不贻有识者之笑汝坟曰既见君子不我遐弃殷其靁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皆其室家思见君子之辞而勉之以正劝之以义吾未见其可也既曰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兔𦊨之武夫皆好徳而材可用焉材可用又安得强暴之男侵陵贞女而致行露之讼又安得有女怀春之吉士诱之如野有死麕之辞谓文王太姒之化只及妇人不及男子已非也况妇人果皆贞洁则亦如汉上之女不可犯安有无感我帨无使厖吠之语序于此为说不行乃云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委曲讳䕶亦已劳矣予谓不然二南之诗虽大概美诗而亦有刺诗不惟西周之诗而汉广之㳺女不可求国风无以异也何以辨之据何彼秾矣一诗可知矣其曰平王之孙齐侯之子考春秋庄公元年书曰王姬归于齐此乃桓王女平王孙下嫁于齐襄公非平王孙齐侯子而何说者必欲以为西周之诗于时未有平王齐侯乃以平王为平正之王齐侯为齐一之侯与书宁王同义此妄也据诗人明指其人之子孙则必直言之如称卫庄姜云东宫之妹邢侯之姨颂鲁僖公云周公之孙庄公之子又可疑乎且其诗刺诗也以王姬徒以容色之盛而无肃雝之徳何以使人化之故曰何彼秾矣棠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诗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棠棣矣然汝王姬之车何不肃雝乎是讥之也今其序反曰犹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徳变白为黒于理安乎观此一篇之义则二南之诗与夫三百五篇坏于诗序暗昧磨灭礼义殆尽矣夫子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今人为二南而反面墙可不哀哉或曰何彼秾矣之诗若是东周之诗何不列之于王黍离而列之于此乎曰为诗之时则东周也采诗之地则召南也于召南所得之诗而列于东周此不可也或又曰子辩诗序之非是矣借无诗序后世知诗为何义且其序行之数百年彼岂无据而云曰圣人删诗不为之序非不能为之也正使学者深惟其义而后可以自得诗人之意不若易春秋之微妙学者能深思之不待序而自明亦如春秋不待𫝊亦自得也不幸汉儒之陋一冠之以序诗始无传焉且彼又乌有据哉不过多据左氏之说尔左氏亦自诬妄不足信以妄𫝊妄反可信乎其他无可据者又只于诗中求之如见小星之实命不同则云知其命有贵贱见何彼秾矣云曷不肃雝则云以成肃雝之徳浅陋之见止如此他何所见乎呜呼齐女文姜嫁于鲁鸟兽之行终以弑夫灭国春秋屡书为戒万世彼则刺郑忽云齐女贤而不取齐桓公之霸正讥其无救卫之功惟书城楚邱以讥之彼则云齐桓公攘夷狄而封之国人思厚报之若此之类背理乱教为甚世人乃酷信之诗乌得而不亡乎然此无他学者不深于春秋故诗义无自而见诗序无由知其谬也
  诗序非止于一人以诗序为卜子夏所作者自沉重之言始以诗序为卫敬仲所作者自范晔之言始愚尝以诗序考之文辞殽乱知其非出于一人之手也何者史记作于司马氏而日者等𫝊禇先生实补之汉史作于班固而古今人表曹大家实续之然则诗序之作谓専出于一人可乎姑试论之诗有六义一曰风至六曰颂则见于周官太师之所掌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至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则见于戴经之乐记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则见于书之金縢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见于戴记之缁衣文公不能使高克将兵而御狄于境则见于春秋之左氏传正考甫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则见于左氏之国语措辞引援往往杂出于𫝊记之文而谓一人为之可乎若以沉重之言为子夏所作未必非敬仲若以范晔之言为敬仲所作则未必非子夏然则诗序果作之谁乎昔昌黎议诗有曰子夏不序诗愚然后知诗序非子夏所作实出于汉之诸儒也
  国风雅颂诗有国风雅颂皆圣人所以辨尊卑盛衰之义其间不容颠倒错乱也然王黍离一篇不当降之国风夫不当降而降之者是卑王室而尊诸侯也为此诗者果知道乎请试言之或论春秋谓郑祭仲出忽立突春秋字之者以其贤而知权也又论诗谓黍离平王之诗圣人列于国风者以周衰降之也私心颇不喜而深疑之以至祭仲废正立恶万世之罪人春秋正当深诛之以惩后何得反谓之知权平王之世周道虽衰犹为天下之宗主圣人何得降之于国风耶又知学经而究其旨然后知二者皆非圣人之意汉儒谬妄之说聋瞽后学故也春秋因旧史何尝以名字论褒贬彼公羊専求一字之义见经字祭仲则不得不谓贤而知权岂有逢君之大恶圣人谓之知权乎夫子删诗风雅颂各得其所何尝以风必为诸侯之诗彼序诗者妄以风雅辨尊卑见王黍离在国风则不得不谓降王室而尊诸侯乌有王室之尊圣人辄降之乎呜呼自诗序之作诗虽存而亡已久矣王室尚可降为诸侯则天下岂复有理小人岂复有教乎谓诗之𫝊于世吾不信也曾不知圣人删诗谓之风谓之雅谓之颂者此直古人作诗之体耳何尝有天子诸侯之辨耶今人作诗者有律有古有歌有引体制不同而名亦异古诗亦然谓之风者出于浅近之语大概小夫贱隶妇人女子之言浅近易见也谓之雅则非其浅近易见其辞则典丽醇雅故也谓之颂者则直赞美其上之功徳耳三者体裁不同是以其名异也今观风之诗大率三章四章一章之中大率四句其辞俱重复相类既曰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鼔乐之既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惟叶萋萋又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惟叶莫莫樛木三章四十有八字惟八字不同螽斯三章三十有九字惟十二字不同芣苢三章四十有八字亦惟八字不同甚者𣪞其靁三章七十有二字惟六字不同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北门三章俱言之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桑中三章皆言之凡风之体皆语重复浅近易见如此若夫雅则不然其言典则非复小夫贱隶妇人女子能道之盖士君子为之也然雅有小大小雅之雅固已典正非复风之体然其语间有重复雅则雅矣犹其小者尔曰小雅者犹言其诗典正未至于浑厚大醇也至于大雅则浑厚大醇矣其篇十有六章章十有二句者比之小雅愈以典则非深于道者不能言也凡与大小雅皆道人君政事之得失有美有刺曰颂则无有讽刺惟以铺张勲徳尔学者试以风之诗与雅之诗详观之然后知圣人辨雅之意以小雅之诗与大雅之诗详观之然后知圣人辨大小之意夫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当圣人未反鲁之时虽古诗之多风雅颂皆浑淆无别逮圣人而后各得其所学者可无思乎彼序诗书者妄人尔不知此理乃以言一国之事谓之风言天下之事谓之雅政有小大故有小雅大雅颂则以其成功告神明其言皆惑既以风为诸侯又以周南为王者之风后妃之徳何耶借谓文王在当时犹为诸侯故得谓之风而豳诗乃成王之诗周公之事亦列于风岂时亦未为王乎故谓黍离降则豳诗亦降矣观此言风之谬可知既以小雅蓼萧为泽及四海以湛露为燕诸侯六月采芑为南征北伐王者之政孰大于此又以小雅为政之小何耶吾不知常武之征伐何以大于六月卷阿之求贤何以加于鹿鸣观此言二雅之谬可知颂者谓其称君之功徳则是矣何必告神明乎岂不告神明即不得为颂也既以敬之为戒成王小毖为求助与夫振鹭臣工闵予小子皆非告神明而作也观此言颂之旨又不通矣今田夫里妇皆能言乡土之歌此即古风之遗体也唐人作平淮夷雅汉人作圣主得贤人颂之类此即古之雅颂遗体也何用他说乎或曰如子所说则七月鸱鸮之诗既出于周公周公之言安得不为雅而徒为风乎曰诗各有体七月鸱鸮之诗其言则文其体则风虽非妇人小夫之言而妇人小夫之体也此无足疑呜呼审夫此理则周平王之诗为国风不害为天子之尊鲁僖公诗列之于颂不失为诸侯之卑尊卑之辨不在于此故也学者不察此徒信序诗之说反谓圣人降王室而尊诸侯岂不卑哉风雅正变风一也而云有正有变雅一也而亦云有正有变是果诗有异体而圣人亦尝为此言乎不然则汉儒序诗之失殆不可以不辨汉儒序诗不特言二南与风雅颂之失又有谬者风一也而云有正有变雅一也亦云有正有变二南之诗则为正风十三国风则为变风文王成王之诗则为正雅幽厉则为变雅有是理乎有是理圣人必言之矣盖彼不知风雅乃古诗之体或美或刺辞有美恶体则一而已以二南皆文王之诗故不得不以为正风谓二南之诗美诗多而其他国刺诗多则是矣谓风有正变则妄也既谓之变风是无复美诗也又以淇奥美卫武公缁衣美郑武公小戎美秦襄公之类皆称其功徳何也且谓变风变雅之作由礼义废政教失作者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若卫武公郑武公之徳岂亦礼义政教之废失人伦废刑政苛者乎读淇奥缁衣之诗人爱之誉之如彼乃使与墙有茨南山行如禽兽者同谓之变风善恶果有辨乎既以政之小为小雅政之大为大雅而雅又有变则是小雅政失之小者大雅政失之大者今其序以小雅刺诗为刺幽王大雅刺诗为刺厉王犬戎之祸西周以亡幽王之失犹为小乎惟其有正变之陋说是以其诗虽刺而必以为美如野有死麕何彼秾矣之类皆以为文王诗是也其诗虽美而必以为刺如楚茨信南山之类皆以为思古是也诗人若伤今思古必先言古之美以证今之失今观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瞻彼洛矣桑扈等诗惟述年榖丰盛祭祀受福人爱君子之辞无一言不美无一事讥时何伤今思古之有盖其诗不幸继鼔钟之后以鼓钟为刺幽王故此诗亦例为刺也彼其悖理乱经如此学经者仅守其说而不悟不若不学之为愈也程元尝问文中子曰豳风何也曰变风也曰周公之际亦有变乎曰君臣相疑其能正乎成王终疑则风遂变矣郑氏以自六月下至何草不黄五十有八诗皆为小雅之变自民劳以下至召旻十有三诗为大雅之变夫成王贤主周公圣臣宣王中兴之功震赫古今其诗反谓之变风变雅则其正者乂谁当之郑氏不足道以王通之才惑于诗序其言之谬亦如此诗义岂复存乎故予尝曰黜左氏而后春秋明削汉儒之序而后诗义著逹者或以为然
  正风变风明天子在上天下统而为一当是时也歌咏功徳皆归于王者诸侯不得有正风及其礼废教失政异俗殊民各歌其君之善恶则变风兴焉然周召为正何也曰在商则为变在周则为正也
  先王之泽尚存于变风君子之于诗非徒诵其言又将以考其情性非特以考其情性又将以考先王之泽盖法度礼乐虽亡于此犹能并与其深微之意而𫝊之故其为言率皆乐而不淫忧而不困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如绿衣伤己之诗也其言不过曰我思古人俾无訧兮击鼓伤上之诗也其言不过曰土国城漕我独南行至军旅数起大夫久役止曰自贻伊阻往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但曰茍无饥渇而已若夫言天下之事美盛徳之形容固不待言而可知也
  列国之风有自来周之盛时王泽充塞其善者笃于善不善者以礼自将亦不至于恶其后周徳既衰诸侯各因其旧俗而增之善者因善以入于恶而不善者日以滋甚故晋以尧之遗风为俭不中礼陈以大姬之馀俗为游荡无度此理势然也
  观变风而知王泽自吟咏情性言之则变风之发乎情乃民之性自逹于事变怀其旧俗言之则变风止乎礼义乃先王之泽也观卫女之思以礼共姜之誓以义蝃𬟽无耻不在所齿墓门不义必在所恶则所谓止乎礼义者皆然矣先王盛时其流风美意能使后世妇人女子小子小夫贱隶皆能自致于礼义之中不敢以私废公不敢以恩忘义则王泽所渐不既深乎且礼义见于人主之教化则天下不复有变风惟礼义废于朝廷而著于诗人之吟咏此变风所以作也盖天下之公议当在上而不当在下今周之所以为礼义者不存于周而存于诗人周之为周可知矣
  周南无周公之诗召南有召公之诗周南无周公之诗而召南则有召公之诗何也盖周南天子之所都天子在上周公不得専有其美者也召公専主诸侯则南国之教得以称召伯也在易二与四同功而异位二多誉远也四多惧近也周公近召公远此二南之诗所以异欤
  陈古以讽今则曰风十二国风莫非风也而鄘之氓王之君子于役郑之羔裘齐之卢令独以风者盖其辞言古之君子而其意所以讽今优㳺而不迫切尤得风之体者也
  二南不可以异观诗分二南盖周召分陜而治当时采诗者得于襄汉之东者为周南得于襄汉之西者为召南小旻之及下无异于螽斯之不妒忌标有梅之男女及时无异于桃夭之婚姻以时何彼秾矣王姬肃雝无异于麟趾公子之信厚野有死麕之恶无礼无异于汉广之无思犯礼故二南不可言远近教化不可言浅深周召不可分圣贤也
  论变风次第自𨚍鄘卫之有变风然后知诸侯擅相吞灭卫首并𨚍鄘之地而不禀命于天子也自王国之有变风然后知王政不行于诸侯而仅行于境内也自郑国之有变风然后知畿内之封亦废法失道而不能自保自齐国之有变风然后知君臣上下之分失而人伦遂至于废乱矣夫如是则天下无不乱之国无不变之俗虽魏以舜禹之都唐以帝尧之国而风化义礼亦消亡矣此魏唐之变风所以作也礼义消亡则夷狄交侵而天下相胥为夷矣此秦之变风所以作也礼义之俗亡夷狄之风行虽陈以有虞之后亦不能以自存而危亡至矣此陈之变风所由作也惧危亡而思周道则曹桧之风作乱极而治危极而安反之以周公之道斯可也于是乎继之以豳焉此风之所为终而雅之所为始也
  正家而天下定二南为王道之基盖正家而天下定故也龟山
  二南之化有浅深二南皆文王之诗而其所系不同者周南之诗其时美其道盛微至于紏紏武夫兔𦊨之人远至于江汉汝坟之域久至于衰世之公子皆有以成其徳召南则不然此所以为诸侯之风而系之召公也夫事出于二人而风不同如此者盖所入有浅深所施有远近故也
  王国有风非孔子所贬或曰平王之国不雅而风贬之也天子不正名诸侯不勤王朝觐不同不修包匦菁茅不入天子拥虚器于上号令不及于天下则亦与列国等耳故夫子降平王之诗为国风伤之也吁是岂吾夫子之心哉夫子作春秋序于诸侯之上所以尊周室而使天下知有王也而乃复于诗而降之乎盖黍离之为国风自周太师采诗之时已然矣而非孔子名之也周室未迁则其声天下之正声也平王迁而东之则其音乃东土之音耳而非天下之正音也故曰王国风岂以王不正而遽降之哉
  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蟋蟀周俭之诗也而曰好乐无荒盖有以礼自娱乐之意考槃述穷处之诗也而曰永矢弗谖盖有畎亩不忘君之意君子于役风危叹之诗也而曰茍无饥渇盖有临难无茍免之意泉水之卫女思归而能以礼载驰之夫人思归而能以义其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于此可见矣故观诗人喜怒哀乐之中节者尤当于变风观之黄山谷文
  齐侯封卫诸侯攘狄而封卫可谓仁矣齐侯之仁见于诗孔子宜列诸齐而反列诸卫何也孔子之意而人莫之知也盖孔子不与齐侯之封也封卫齐侯也诗列以见诸侯之仁在卫而不在周也茍列诸齐则齐侯之行正矣儒志
  王风闵周王风闵周之诗四而君子阳阳曰闵周何也或谓王风之诗凡十篇而闵周之诗四方是时平王东迁丰镐为墟文武之旧已扫地矣此黍离所以闵周也兵败祸结此兔爰所以闵周也风俗衰薄家室不相保此中谷所以闵周也周家有是三者闵之宜矣君子阳阳之序曰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盖君子犹未至也何遽闵之哉答曰序此诗者其知道乎国家之患莫大于有君子而不能知小人在位而贤人在下也其小人不为尽心未害也至于君子不尽心以求茍免熟视其祸而不肯救者国必亡此知微君子所以嗟叹而伤之也彼黍离兔爰中谷之乱茍有君子其至是乎伊川
  七月公刘之诗七月之诗周公作也公刘之诗召公作也七月陈王业公刘戒以民事其意等也周公作之戒成王召公作之亦戒成王七月之兴当既王之后公刘之兴亦当既王之后同时作之也然而七月则系为豳风公刘则入为雅何也先儒以为周公遭变故七月为𡺳风召公无变故公刘为大雅其然乎其不然乎𡺳风者名之为𡺳实周公诗耳周公之诗何不名曰周公国风而曰𡺳乎周公畿内国也畿内诸侯止系于王不得列为风也何不编于鲁鲁者伯禽封耳周公不之鲁也何不编之雅与公刘之诗伦公刘之诗言其政事七月之诗言其风俗既曰风矣不得编于雅矣周公作诗意在于𡺳而周公之诗无所可系故因谓之𡺳也王逢原周公之诗曰𡺳风管蔡流言成王信之而疑周公于时周公作七月之诗历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使成王知积累之艰难如此而奉承之不易且以见己之所以当国而不辞之意凡以重王业之艰难故也后人因鸱鸮而下六篇附之盖上不敢附天子之雅下不得列诸侯之风故系之以周公之事而备其本末云耳
  豳诗正朔之辨太甲三篇伊尹所作也君子观中篇三祀之文则知其为商人纪年之号月令一篇汉儒订正之也君子观篇首太簇之律则知其为汉人建寅之正然则读周公七月之诗而不知为周之正朔其惑滋甚矣盖周正建子与夏商之时异𡺳人风俗又与中国之地不同姬公之为是诗实所以纪𡺳风而述周正也且周之七月今五月也在尧典则为星火之候故𡺳诗以流火验之岂非为周之七月乎周之九月今七月也在月令则为饬衣之候在𡺳诗则以授衣证之岂非为周之九月乎至于于耜举趾顺其序烹葵剥𬃷适其时若以𡺳俗而验之正如符契相合断无毫发差误故陈宠谓周以十一月为春其有见于此欤或者则曰豳者岐山之北虽为戎狄之地然以十一月为春则时之气候差而寒暑紊吁胡不反而思之乎骊山坑谷古戎地也冬日种瓜温燠成实则十一月为春独不可以是为证乎或者又曰豳诗固述周正矣康成之笺历举夏时参论之则周人未必不兼用夏正也吁又独不反而思之乎周典一书郑氏释也释太府则曰若汉司农释司会则曰若汉尚书今以夏正而笺七月者又岂非汉行夏正特引是以为证乎吁故必知此而后可以读周公之七月矣
  宣王褒赏宣王能褒赏中伯锡命韩侯诗人美之不为无意崧高之诗止于建国亲诸侯褒赏申伯韩奕之序止于能锡诸侯夫武王盛时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朝觐会同无敢失时征伐诛讨莫不如志爵赏有度锡命有礼夫岂以为盛哉天子之事固若是也一不能是则乱而已而宣王所能乃止于褒赏锡命诗人美之如是者盖周至厉王而乱极矣王室衰微诸侯肆行王且不能有国况能建国乎诸侯背叛结怨连祸况能亲诸侯乎赏罚不行于上则褒赏申伯为可美锡命不行于下则赐命韩侯为可嘉天下出于大乱之后而能振起之以行天子之事是亦可道也伊川
  鲁无风鲁之无风何也先儒以为时王褒周公之没比于先代故巡守不陈其诗而其篇特不列于太师之职是宋鲁无风其或然欤或者谓孔子有所讳而削之然考其当时为国大夫赋诗相属及季子观周乐于周皆无曰鲁风者是说不通焉
  致鲁于颂诸侯无正风正风者非诸侯之诗也且鲁受天子礼乐其僣已甚矣而何有盛徳之形容然圣人所以特致于颂岂无意哉或问曰诸侯无正风而鲁有颂何也曰是恶夫僣者非颂也圣人不得已而名之是圣人之微意也其原伯禽受天子礼乐乎以诸侯而僣天子吾从而目之即其志也且四篇之体不免变风之例耳是又何颂之有乎故其序曰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颂是亦未免乎强也是僖之政犹未全其徳而春秋之贬尚不能逃其罪抑亦不知其颂从何而兴耶夫颂之美者莫如文武而已圣人所以列为鲁颂者得不示其强弱哉
  商鲁并颂鲁本不足颂而圣人列之颂者所以讥其僣也若商颂者非鲁颂之比而圣人特与之并列者何哉诗有鲁颂商颂何也鲁实僣天子今观鲁颂之事岂是为盛徳而可告于神明故言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作是颂则以周室既微明鲁之强而僣也其商颂亡特附之而已故曰得商颂十二篇以此知孔子不欲绝一代之事所得而附之非有所褒贬也











  群书考索别集卷七
<子部,类书类,群书考索>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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