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程甲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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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刘老老两只手比著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于是吃过门杯,因又斗趣,笑道:“今儿寔说罢,我的手脚子粗,又喝了酒,仔细失手打了这磁杯。有木头的杯取个来,我便失了手掉了地下也无碍。”众人聼了又笑起来。

鳯姐儿聼如此说,便忙笑道:“果真要木头的,我就取了来,可有一句话先说下:这木头的可比不得磁的,他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刘老老听了,心下敁敠道:“我方才不过是趣话取笑儿,谁知他果真竟有,我时常在乡绅大家也赴过席,金杯银杯倒都也见过,从没见有木头杯的。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们使的木碗儿,不过诓我多喝两碗。别管他,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子也无妨。”想毕便说:“取来再商量。”

凤姐乃命丰儿:“前面里间书架子上,有十个竹根套杯,取来。”丰儿聼了,才要去取,鸳鸯笑道:“我知道,你那十个杯还小。况且你才说木头的,这会子又拿了竹根的来,倒不好看。不如把我们那里的黄杨根子整刓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他十下子。”鳯姐儿笑道:“更好了。”鸳鸯果命人取来。刘老老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那大的足足的似个小盆子,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竒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因忙说道:“拿了那小的来就是了。”鳯姐儿笑道:“这个杯,没有这大量的,所以没人敢使他。老老既要,好容易找出来,必定要挨次吃一遍才使得。”刘老老唬的忙道:“这个不敢。好姑奶奶,饶了我罢。”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知道他有年纪的人,禁不起,忙笑道:“说是说,笑是笑,不可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刘老老道:“阿弥陀佛!我还是小杯吃罢,把这大杯收著,我带了家去,慢慢的吃罢。”说的众人又笑起来。鸳鸯无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老老两手捧著喝。贾母、薛姨妈都道:“慢些,不要呛了。”

薛姨妈又命鳯姐儿布个菜。鳯姐笑道:“老老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夹了喂你。”刘老老道:“我知道什么名儿,样様都是好的。”贾母笑道:“把茄鲞夹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夹些茄鲞,送入刘老老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这茄子,弄的来可口不可口。”刘老老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老老咤异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鳯姐儿果又夹了些放入他口内。刘老老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著吃去。”鳯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钉儿,拿鸡汤喂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礶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了。”

刘老老聼了,摇头吐舌说:“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靣笑,一面慢慢的吃完了酒,还只管细玩那杯子。鳯姐儿笑道:“还是不足兴,再吃一杯罢?”刘老老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这様儿好看,亏他怎么做来。”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什么木头的?”刘老老笑道:“怨不得姑娘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戸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做街坊,困了枕著他睡,乏了靠著他坐,荒年间饿了还吃他。眼睛里天天见他,耳躱里天天听他,嘴儿里天天说他,所以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端详了半日,道:“你们这様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容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著了。我掂著这么体沉,断乎不是杨木,一定是黄松做的。”众人聼了,哄堂大笑起来。

只见一个婆子走来,请问贾母说:“姑娘们都到了藕香榭,请示下,就演罢,还是再等一囘子?”贾母忙笑道:“可是倒忘了他们,就叫他们演罢。”那个婆子答应去了,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飮尽,复又斟上。才要飮,只见王夫人也要飮,命人换煖酒,宝玉连忙将自己的杯捧了过来,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一时煖酒来了,宝玉仍归旧坐,王夫人提了煖壶下席来,众人都出了席,薛姨妈也站起来,贾母忙命李鳯二人接过壶来:“让你姑妈坐了,大家才便。”王夫人见如此说,方将壶递与鳯姐儿,自己归坐。贾母笑道:“大家吃上两杯,今日著寔有趣。”说著,擎杯让薛姨妈,又向湘云宝钗道:“你姐妹两个也吃一杯。你林妹妹不大会吃,也别饶他。”说著,自己也干了。湘云、宝钗、黛玉也都吃了。

当下刘老老聼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老老的様子。”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

须臾乐止,薛姨妈笑道:“大家的酒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于是大家出席,都随著贾母游玩。贾母因要带著刘老老散闷,遂携了刘老老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刘老老一一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说话?”刘老老道:“那廊上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的黒老鸹子,又长出鳯头来,也会说话呢。”众人听了又都笑将起来。

一时只见丫头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也罢,就拿了这里来,大家随便吃些罢。”丫头聼说,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様。这盒内是两様蒸食,一様是藕粉桂花糖糕,一様是松瓤鹅油卷。那盒内是两様炸的,一様是只有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什么饀子?”婆子们忙囬:“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道:“这会子油腻腻的,谁吃这个!”又看那一様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菓,也不喜欢,因让姨妈吃,薛姨妈只拣了一块糕。贾母拣了一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逓与丫头了。

刘老老因见那小面菓子都玲珑剔透,各式各样,又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笑道:“我们乡里最巧的姐儿们,剪子也不能绞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様子去倒好。”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家去我送你一磁坛子,你先趁热吃这个罢。”别人不过拣各人爱吃的拣了一两样就筭了,刘老老原不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做的小巧,不显堆垛的,他和板儿每様吃了些,就去了半盘了。剩的,鳯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盒,与文官等吃去。忽见奶子抱了大姐儿来,大家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著一个大柚子顽,忽见板儿抱著一个佛手,大姐便要,丫环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给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那板儿因顽了半日佛手,此刻又两手抓着些菓子吃,又忽见这个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顽,且当球踢著顽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当下贾母等吃过了茶,又带了刘老老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进去。众人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倒底是他们修行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发好看。”一面说,一靣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锺,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道:“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笑著递与刘老老,说:“你尝尝这个茶。”刘老老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那妙玉便把宝钗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便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煽滚了水,另泡了一壶茶。宝玉便走了进来,笑道:“偏你们吃体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撤茶吃,这里并没你吃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老老吃了,他嫌腌臜,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傍边有一耳,杯上镌着“𤫫瓟斚”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恺珍玩”,又有“宋元豊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斟了一斚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埀珠篆字,镌着“点犀䀉”。妙玉斟了一䀉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様古玩竒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语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这金珠玉宝一槪贬为俗器了。”

妙玉聼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盏出来,笑道:“就剰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你遭塌。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飮驴了’。你吃这一海,更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讃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茶,是托他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能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囬,这是第二囘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様清淳?如何吃得。”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过茶,便约著宝钗走了出来。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腌臜了,白撩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了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使得么?”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他,快拿了去罢。”宝玉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去?越发连你都腌臜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自然的。”说著,便袖着那杯,递与贾母房中的小丫头子拿著,说:“明日刘老老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贾母已经出来要囬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囬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母因觉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姊妹陪了薛姨妈去吃酒,自己便往稻香村来歇息。鳯姐忙命人将小竹椅抬来,贾母坐上,两个婆子抬起,鳯姐李纨和众丫头婆子围随去了,不在话下。这里薛姨妈也就辞出。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头们吃去,自己便也乘空歇著,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捶著腿,吩咐他:“老太太那里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宝玉湘云等看着丫头们将攅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一时又见鸳鸯来了,要带著刘老老逛,众人也都跟著取笑。一时来至省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刘老老道:“嗳呀!这里还有大庙呢。”说著,便爬下磕头。众人笑湾了腰。刘老老道:“笑什么?这牌楼上字我都认得。我们那里这様的庙宇最多,都是这様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众人笑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庙?”。刘老老便抬头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四字?”众人笑的拍手打掌,还要拿他取笑。刘老老觉得腹内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衣。众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角上去了。那婆子指与他地方,便乐得走开去歇息。

那刘老老因喝了些酒,他脾气不与黄酒相宜,且吃了许多油腻飮食发渴,多喝了几碗茶,不免通泻起来,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厕来,酒被风吹,且年迈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觉得眼花头晕,辨不出路径,四顾一望,皆是树木山石,楼台房舍,却不知那一处是往那一路去的了,只得顺著一条石子路慢慢的走来。及至到了房舍跟前,又找不著门,再找了半日,忽见一带竹篱。刘老老心中自忖道:“这里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顺著花障走了来,得了一个月洞门,进去,只见迎面一带水池,只有七八尺宽,石头砌岸,里面碧波清水,流往那边去了,上面有一块白石,横架在上面。刘老老便踱过石去,顺著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湾子,只见有个房门,于是进了房门,便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出来。刘老老忙笑道:“姑娘们把我丢下了,叫我磞头磞到这里来。”说了,只觉那女孩儿不答,刘老老便赶来拉他的手,“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磞的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是一幅画儿。

刘老老自忖道:“原来画儿有这様凸出来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却是一色平的,点头叹了两声。一转身,方得了一个小门,门上挂着葱绿撒花软帘。刘老老掀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跴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越发把眼花了,找门出去,那里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刚从屏后得了一个门,只见一个老婆子也从外面迎了他进来。刘老老咤异,心中恍惚,莫非是他亲家母?因连忙问道:“你想是见我这几日没家去,亏你找我来。那位姑娘带你进来的?”又见他戴着满头花,刘老老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说着,那老婆子只是笑,也不答言。便心中忽然想起:“常聼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吗?”想毕,伸手一抹,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将这镜子嵌在中间。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只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可以开合,不意刘老老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了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刘老老又惊又喜,遂走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的酒,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便前仰后合的,朦胧著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且说众人等他不见,板儿没了他老老,急的哭了。众人都笑道:“别是掉在茅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囘来说没有。众人各处搜寻不见,袭人敁敠道:“一定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进去,虽然磞头,还有小丫头子们知道。若不进花障子去,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彀他绕一会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说着,一面囘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在房里的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

袭人一直进了房门,转过集锦槅子,就听的鼾齁如雷,忙进来,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刘老老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袭人这一惊不小,慌忙的赶上来将他没死活的推醒。那刘老老惊醒,睁眼见袭人,连忙爬起来,道:“姑娘,我该死了!我失错并没弄腌臜了床。”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掸。袭人恐惊动了人,被宝玉知道了,只向他摇手,不叫他说话。忙将当地大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所喜不曾呕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随我出来。”刘老老答应着,跟了袭人,出至小丫头子们房中,命他坐下,向他道:“你说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个盹儿。”刘老老答应是。又与他两碗茶吃,方觉酒醒了。因问道:“这是那个小姐的绣房?这様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宫里的一様。”袭人微微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卧室。”那刘老老吓的不敢做声。袭人带他从前面出去,见了众人,只说:“他在草地下睡著了,带了他来的。”众人都不理会,也就罢了。

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稲香村摆晚饭。贾母因觉懒懒的,也没吃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囬至房中歇息,命鳯姐儿等去吃饭。他姊妹方复进园来。未知如何,且看下囬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