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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溪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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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尼溪集
卷十一
作者:朴来吾
1893年
卷十二

仁智总话[编辑]

游三洞录[编辑]

余晩有山水之癖。前后十馀年。遍观近处诸胜。而惟是安阴之三洞。未及见焉。地灵有知。必笑吾游之不广。而亦不无梅花㤪骚之恨矣。岁乙酉夏。余往法村金达远以声家。默翁金上舍伯厚来访。叙寒暄毕。因曰子观三洞乎。余曰未也。吾之欲作此行者已久。而要得同志者幷行矣。君之问。莫是有意而发乎。上舍曰然。遂以仲秋望念间为约。八月十六日。邑人相议。设场于都山双树亭。余往赴之。与亲友团话之际。顾上舍言曰三洞有前约在。可因此而发乎。上舍曰吾有数日难动之势。子其往留丹溪。广求同行人来。吾将归待焉。余曰如约。至暮往宿于丹溪戚从叔家。翌日到权友象仲家。先送李友光玉及族弟享初于古县文复初家。盖此两君俱有同行之意。而欲历修起居礼于其聘家之致也。于时一村亲知皆会。慰我以摆脱乘闲之行。且以未得从游为恨。而独有老友柳汝重与之为约曰略治行具。再明发行便好云。数日留话。象仲谓余曰吾之不得同三洞之行者。势也无奈。而累日团话之馀。在家奉别。亦甚无聊。吾欲明日同行。往观黄瀑之后。因以为路中班荆之别焉。余乃戯答曰子之脚力。能行数十里地乎。吾之最初请君而同行者。非他意也。顾此五十竆措大。旁蹑两进士后尘。而为游山之行。实非容易底事。故敢请矣。今君之意如是勤挚。虽半日同行。于吾与有荣矣。一坐闻之。皆捧腹大笑。十九日。与权柳两友。联筇而发。直向法村之际。适遇金友台伯及汝珍两君同行焉。去路历访权友而仲于豆山村。暮到法村。暂憩于溪边亭下矣。上舍出迎而笑曰半日企待之馀。忽此邂逅。可无喜中之吟乎。因吟一绝曰。

三山一梦久徘徊。夕掩衡扉昼不开。儿童惊报门前客。知是情朋有约来。余次其韵曰。

临门看竹自徘徊。贤主迎宾笑语开。一夜寒暄须莫问。夕阳乘醉短筇来。

诸友皆曰。大凡游赏之日。不可无唱酬。而若非能诗者。则未免心目俱忙。短于遣兴。且一行若不共和。则反不如不为之为愈也。余曰唯唯。因与权柳两友。往宿于达远家。是日行不过十里地矣。卄日食后。上舍趁期而来。将发行。达远叔侄及台伯,汝珍往从之。盖有中路送别之意也。行至乌潭。潭在池洞南平野中。淙淙涧流。忽为卧瀑而泻出于两岩之间。水色清澈。石面奇古。个中奇胜。亦一可观。一行顾我指点而叹曰。此是近处父老之从游所云。转入池洞宋丧人家。余虽平日无雅之人。而以一行皆往之故同赴焉。即发行至德村许友伯俊家。与语少顷。一行分别。柳友及达远叔侄直向丈村权丧人晋汝家。台伯,汝珍因留宿于德村。余与二上舍往道洞许友君正家宿焉。是日行亦不过十里矣。卄一日发行。君正及肯友兄弟亦从之。中路遇台伯,汝珍。同行至丈村。达远叔侄先已归。独柳友在来待者久矣。入吊庐次。即发行至古岩书院。院即李芦坡,林林谷两公奉安所也。是日也斋儒为设享礼。而来会者至数十员。与之同宿焉。是日行二十里。卄二日。一行共发黄溪之行。又与大坪居李友文叔兄弟及幷木宋友馨远同行。而斋儒中或有故而不得参享者。亦多来从焉。由山腰斜路而下至黄溪洞。洞有上下瀑。上面石壁。环立如屏。而壁间有清流激湍。直下十馀丈。望之依然若一幅素练。挂之于空间也。古所谓瀑布之布字。其义盖取于斯欤。尤所绝奇者。适会微风乍起。细沫乱飞。一区洞壑。便作雪中天地。此乃第一胜观也。傍有一人来言曰冰瀑之景。非今日比也。玉柱银础。竖立于满壑琉璃之田。而缘壁冻沫。累累若联珠形云。于时岭日已半。杯醺方浓。徘徊游览之际。构成四韵一首。与金上舍共和焉。

壁面清流一曲斜。壶天白日倒银河。乘风乱沫飞轻雪。激石横波摆素罗。灵派涤人尘土髓。夕阳坐我画图家。举觞吸尽溪山趣。醉笔淋漓衬梦花。上舍诗曰。

莫愁洞里一溪斜。幻却庐山直落河。散沫疑投虞舜璧。束流恍挂吴门罗。虹桥特立难为水。鳌栋单横未作家。造化分明妆异境。鸿濛消息问岩花。

下瀑则石面波路虽云欹侧。而比诸上处则无异平地上稳流矣。然其横波乱流。汇而为石潭则一也。且洞口形地。与上稍截。各立门户。自作别区。故人言远外游赏之行。若自洞口而入则元不知上瀑之有在。而来此即还者居多云。余乃顾谓同行曰世间凡物之似而非者。岂但此一下瀑而已。夫子恶乱之训。多有所起余者矣。因吟短律二绝。以寓托物慨世之意。

名区胜景说黄溪。到处谁知上下蹊。千古渔郞回棹去。武陵花水路还迷。

许多凡物似而非。溪外乾坤正路微。自古乡原终乱德。世无君子我安归。

日未暮。一行共发逾岭而下。斋中从游者十馀人。皆告别而归。只有李宋两友联筇而行。文叔谓一行曰吾之为诸君同行者。不但为新知旧情之难负也。方发湖西鸡龙之行。故有此历路联筇之意。此所谓不期之会也。且馨远则其所居住。在吾君历路之侧。渠不可不前导而行也。余戯谓文叔曰君辈居在峡中。能知朋来亦乐之义。可谓山氓之秀者也。一行相与大笑而罢。行十里许。小憩于溪上石台。馨远前进而言曰此距鄙村。不甚相远。且日力亦可以及矣。愿诸君暂憩而发可乎。余曰不然。吾有同行某与某。方留待于古县文复初家。不可舍此而直趍也。因吟四韵以自解焉。

七日离家客。才登百里程。爱山瞻秀色。得水觅幽声。天地方为旅。暮朝自在行。前村良友住。久待亦人情。

行至古县村前。一行分路。金柳两老友及台伯汝珍往宿于下村。余与象仲及文叔,馨远,肯友兄弟。往访文复初家。历吊文生思孝殡次。因入复初家。两君喜而迎之曰。此距丹法两村。不过半日程限。而历便游赏之行。三宿而到此。是何濡滞也。余曰自尔迟留。未践别时之约。可叹可叹。因与谈笑娓娓。夜分乃寐。是日行几十五里许。卄三日。下村同行趁期而来。发向至幷木前岘。俯瞰其居。戢戢颇有安堵之乐。因谓馨远曰君家之卜居此土者。今几年代耶。馨友曰自吾始居之祖及吾身。已至七代。而一村之居住者。无一他姓氏云。一行相顾啧啧曰宋可谓积善之家矣。馀庆之及于子孙者。一何盛也。有顷由岘路而下。一行分向上下村。余与数三同行。往入伯淳家。淳友苦挽曰日已暮矣。更复何之。余以同行之不得相离。答谢而出。转往周老家。前行一队皆会。本村诸友之闻声而来者亦众矣。于是宾主相议曰今夜不可无一处之团会。若非大厅事。不可容矣。遂共往天祥家。至夜宾主序齿而坐。互相酬酢。各尽其乐。一场团栾。亦足为胜事也。因相与枕藉而宿。是日行不过七八里矣。卄四日。象仲与君正三昆季及汝珍。发向柳田汝范家。享从及台伯亦不无落后之意。余与上舍苦留台伯。谕以当行之由。台伯不获而从之。临行享从谓余曰吾之数日来待之意。今已左矣。计今秋务方极。前路尚远。执一废百。非吾之所当行。吾其归欤。余曰然。于是享从赠余四韵诗以赆之。诗曰。

名区宿债未曾酬。百里同行十日优。山对黄梅疑五月。霜侵红树认三秋。南沙我践鸥汀约。西岳人谋鹤洞游。莫道尘缘吾未脱。诗仙归路亦丹丘。余次其韵曰。

百里仙筇俗债酬。吾行物外自优优。灵区何处开三洞。寒露佳辰届九秋。避世不关莲社卧。为文先学子长游。莫将尘事劳心计。逆旅人生土一丘。

遂与金柳两老友及文叔,台伯,光玉发行。本村诸友皆出郊而送之。由村后小路。行未一里许。馨远及垂卿两友踵后而来。谓余同行曰。今日之行。当止宿栗院。而前头山路。既远且险。恐不无中路不及之虑。且所向院村。本无相识之人。则乘暮之行。狼狈滋甚。故吾辈有前导促行之意。蹑足而来。今行虽暮。亦不无助于止宿之道矣。一行相顾而叹曰君可谓爱人以信者也。因相与联袂而行。午至浮屠寺。废础破壁。景色愁惨。只有新构一房。尚未完役。僧徒言今春惨见火灾之后。寺力极绵。不得趁时结构云。行逾岭。岭之以支离为名者。以其顶路之高且远故也。其所上下之间。西日已暮。于是垂卿先发向栗院。以为定所之计。一行随后而去。上舍路吟一绝曰。

日衔西岭路修艰。乱掷吟筇捷下山。借问栗村何处是。牧童遥指碧豀湾。余次其韵曰。

崖程几度涉危艰。半日才逾十里山。今夜欲投安处宿。谁家婢子汲清湾。

至栗院溪边。垂卿及本村居慎生懋弼出迎。而至其家。夕饭后移宿于仓舍。是日行二十里。卄五日。还送垂卿,馨远两友。其馀同行。逾栗峙岘。山路险阻不可行。余与两老友及台伯。共吟五言四韵。

暮宿栗村舍。朝登绀岳山。望乡旅杖远。过店客壶干。莫道崖程险。犹胜世路难。名区留宿债。今去几时还。柳友诗曰。竹杖丹邱客。秋风八月山。溪头石色古。霜后叶声干。平地看犹远。高崖上觉难。欲探猿鹤景。诸友莫催还。金友叔侄之诗。不入于本稿中。故不得传录焉。行十馀里。柳友又呼韵。余和其韵。

苍苍绀岳几千寻。崖路微茫草树深。地即青泥盘折势。人犹太史远游心。为探胜景催轻杖。要遣秋怀费短吟。脱险始临平陆上。夕阳倒岭鸟归林。

遂逾岭而下。一行饥困滋甚。相与休筇于大野川边酒幕。至暮往宿于无等村郑生荣初家。是日行三十里。其夜一村老少多来见。对话之际。详问慎君敦恒消息。答言鄙邑闻人。不但一敦恒而已。来路南佛村。有权秀才得中者。学术甚高。其村后山麓。有邑吏慎孝子斗甲庐墓处。其人年过六十。贫竆特甚。而前后父母之丧。皆极力窆葬。因以居庐。其所居处哭泣之节。见之者莫不悦服云云。而路左不得见。是可叹也。卄六日。发行至昌邑市路边。问敦恒在家与否。店人皆言此人方在诸佛书堂。而所去前路。无人的指。故直向大路而去。行五里许。适遇安阴居李姓者。始知其失路径趍之端。方慨恨之际。李君指示其所去捷路曰逾此后岭则诸佛在其下。如欲见慎君。可由此而往乎。于是余与金柳两老友。直向岭路而去。分送文叔,台伯,光玉于迎胜村尹友垕商家。与之为约曰。明日食后。待我于四乐亭。至暮往入书堂。则慎君方有事于家。出山已四五日云矣。乃命送守堂汉。转通来访之意。慎君以夜深路险之故。不得趁期而来。客怀益觉无聊。因就宿焉。是日行仅二十里许矣。卄七日晓。慎君来到。细陈其昏夜不来之由。与之语。已知其为谨厚人也。叩其所业。则每以谦让语对之。虽未知其造诣浅深之如何。而盖其在外凡节。亦多有可称者。余乃成四韵诗。以寓爱悦之意。诗曰。

诸佛堂前一草庐。娥林处士卜闲居。松高竹细妆幽境。几净窗明对古书。顾我迷行劳百里。羡君宿业到三馀。归欤小子真吾党。进取关头慎勿踈。

食后一行方欲发行之际。慎君前进而言曰三老远访之意。极为感篆。余虽迷劣。岂敢留别于此乎。请蹑尘而行。数日陪话于山水间胜处。一行皆曰诺。遂复路逾岭而下。遥望越边山腰。有岩石累累特立若环堵状。此是九存迁上流也。迁边水石亦多有可观者。余心异之。问于慎君曰彼岩石间有何㨾人居乎。慎君对曰此所谓窟寺也。到今僧徒尽散。只有数间筑而已。余乃自解曰此莫是退溪所谓迎胜东六七里泉石甚奇者乎。谨按先生诗曰。

两山束一水。回复似无门。凿凿堆山骨。冷冷泻雪源。兴来思握管。幽处欲开园。逝者无停理。临流谁与论。余敬次其韵曰。

地辟一区胜。天然石作门。依山妆黛色。俯水泻花源。莫道诸天窟。绝胜独乐园。退爷疑到此。古意共谁论。

遂下山而行。至大路上。慎君谓一行曰此即安阴地也。自九存迁以上。通谓之猿鹤洞。而此洞较诸花林寻真二洞。则程限甚远。而且有可观处多矣。一行皆曰迟迟吾行也。离家十日。始入一洞之口。此可谓宿愿才遂。前路尚远者矣。行到迎胜村溪边。前行三君皆望见而出。尹友与其从垕平,垕复及子弟数三人。佩壶而来迎。坐四乐亭。因言曰名洞游赏之行。一何晩也。一行笑答曰吾辈之今始到此者。盖由于俗缘之未脱。而今登斯亭。得与诸君子仰溯前贤之遗风馀韵。此岂非四乐之外。又添一乐者乎。尹友曰君曾闻斯亭之颠末乎。亭即古全氏别庄也。全氏以富䧺于乡。尝构斯亭。以为游息之所。而以四乐扁焉。盖取其渔樵农桑。为安居之本业也。往在嘉靖年间。我退溪先生闻此洞泉石之胜。且有姻亲之谊于全氏。故时或往来于斯亭。今其悬楣韵语。即癸卯正月初四日所寄题者也。尤有异事可传者。去癸卯怀襄之灾。亭未免漂没之患。而所悬二板流入于陜江岩石间。偶为邑人所得。更为传揭于斯亭重修之日。此岂非天欤。且此村本名即迎送也。昔在罗济时。两国使价互相来往。而每每迎送必于是。故因以得名矣。及先生来赏。以其旧名之不雅。改送为胜。盖取送与胜声相近。而亦所以记春物一时之胜也。今观板上序跋则可知其大略也。因相与周览之际。上舍构得一绝。吟曰。

迎送村前四乐亭。满楼山影落烟汀。农桑遗业渔樵乐。敬诵先生板上铭。余次其韵曰。

全氏遗墟有古亭。千年云水满虚汀。主人所乐曾何事。退老清篇四义铭。因谓上舍曰板上有先生原韵。何不敬次而别构也。谨按先生诗曰。

迎胜村中迎早春。眼中梅柳已争新。东风欲动先林杪。北雁将归且水滨。谁作月潭挥弄客。我曾云构寄题人。尊前莫说霜台事。野趣方欣惬素真。上舍乃敬次曰。

九秋光景胜三春。四乐亭边一倍新。樵斧影寒猿峀暮。渔叉响晩鹤潭滨。家家促织鸣梭女。野野传餐获稻人。劫后重妆天必护。感吟遗墨尚癯真。余遂继次曰。

退翁四十三年春。云构寄题字画新。花石旧庄名胜地。水云往事寂寥滨。农郊桑圃依前境。渔父樵童见后人。幸蹑清芬千载下。此行如梦复如真。

于焉之顷。日已向午矣。一行共议发行之际。余谓尹友曰凡此游观之行。不可无先导指路者。而前此三洞。无一旧知。则其谁能为我而指示某水之胜某丘之美乎。愿佥君无惮跋涉之劳。与我同行而作迷涂之指南可乎。尹友曰唯唯。子之言诚是矣。而第有私故。不得一齐往赴。今日从君而游者。其惟汝初乎。汝初即其从垕复之字也。因与汝初发行。至镇洞岩。岩之高至十馀丈。围亦如之。以其立于洞口而有振喉之势。故谓之镇洞岩云。登临少憩。吟短律一绝曰。

岩振洞之喉。屹然天柱立。游客争来登。历路洞中入。

其洞口石壁上。有潘孝子腆遗墟六字旧刻云云。而石古苔没。字画不甚分明矣。历路访姜君齐协新居。此即雪江渔钓时旧伴也。十年睽违之馀。忽地临门。班荆小话。亦足以慰其索居之怀矣。有顷以同行留待之故。发行至居次里。姜友踵后而来。临别谓余曰明日食后。当复会于迦叶庵中以谢焉。与留约而去。至暮往宿于后坊村慎生应参家。是日行至二十馀里。一行困顿之馀。猝入生面之家。起居酬应。殊觉不便。而应参及其弟应轸迎接颇款。小无生踈之态。盖其两君俱是美少年。眉宇莹然。风味醇雅。极可爱也。卄八日。慎君敦恒告别。而往于慎教官家。一行发向迦叶。本村居刘生弘远及三嘉来寓人李宜馥随之。姜君亦来待于路中矣。行未一里许。休于岩石上。望见其局内。则山川明丽。排布广大。四方界限几十馀里。随行诸君指点而言曰自镇洞以内至葛川洞下。通谓之古县。而迺若居次后坊仓村峄川等村。即古县中小地名也。自古名人硕士相继辈出。而若言其最著则峄阳桐溪两先生。皆出于峄川。父子趾美。流芳百世。则此莫非地灵之所钟。而及其后孙移居仓村之后。未及五世。逆亮出焉。子孙诛夷。家室灭亡。是何地之相去。不过一舍之间。而吉㐫回往之数。若是其速欤。是未可知也。因小憩而起。转行至涧边盘石上。石面极其平稳。上可坐数十人。一行爱其石精白光洁。相与偶坐休息之际。俯见涧流。混浊泥滓。乱源而下。一行怪问之。本村同行对曰此洞上有铁店人淘沙处也。上舍因吟一绝曰。

石疑盘白玉。派似决黄河。是岂水之性。铜山却溷波。余次曰。

沧浪可濯足。寸胶岂止河。可惜金猿水。其源本清波。

行至迦叶下。洞口有岩。高大无双。䧺镇一壑之气。头正而平。古松衰草罗生其上。下面则去地一丈。而空罅可容数十人。一行皆入其中。相顾而叹曰此亦化工之难状处也。坐语移时。相携而出。又缘崖而行。入石窟门。此乃向迦叶路也。石面刻三佛像。塡以朱土。傍有数行刻字。而剥落不可读也。因自岩穴而上。一条山路。微有行尘。而路傍所见。俱是奇岩异石也。转至迦叶庵。庵在石壁间。三面削壁。屹立如屏。而数间梵宇重创。而役未完也。傍有玉泉清洁。窟砧奇怪。将军台极其通敞。真异境也。前对金猿山。僧徒言古有金猿。时时出啸于山头石壁间矣。胡僧自西域来。铸铜封穴之后。金猿不出。而此邑人材从而不出矣。古昔相传之言。其来已久。则山以金猿为名者。盖有所据也。上舍因记其事。吟一绝曰。

削壁盘迤窟作门。化翁分付镇山根。二三白衲叉迎语。梵罢斋坛听暮猿。余次其韵曰。

庵路才通削壁门。昙花消息问云根。天藏绝境传奇话。千古灵岑閴啸猿。

于时山日将夕。一行因理屐而下。出山之后。近处诸君各归其家。文叔则复往慎生家。将以为明日追行之计也。行至峄山书院。院即林石泉,郑峄阳两先生连享所也。戊申之后。士风颓靡。院宇不修。坏垣败壁。景色愁惨。真可叹慨也。上舍感吟短律。诗曰。

院宇荒凉古木稀。峄阳遗泽入斜晖。千年杖屦依微地。永夕沉吟却忘归。余次曰。

千年小谷见人稀。院宇岿然带夕晖。贒范遥遥无处问。冥行此日与谁归。

院村居郑生光述。即峄阳五代孙。而自尚州还居者也。闻声而来。与之同宿焉。是日之行。合计二十里矣。卄九日。朝而谒祠。食后历观峄阳神道碑。即古相金升平瑬之所撰也。因向涤愁岩。文叔趁期而来。刘生弘远亦随之。至岩岩下清流泼泼。白石磷磷。个中风物。足可赏也。上舍吟一绝。诗曰。

白石峙沙碛。苍松俯玉流。三清俱绝美。可以涤烦愁。余次曰。

石老松阴晏。明沙喷玉流。尘心从此豁。涤我暮年愁。

小顷一行共访慎教官。盖闻声而欲一见也。至则主人迎接颇款。起居酬应之节。有醇谨之风。见外庶可知其中矣。因与慎君敦恒。出向搜胜台。风烟浩荡。景物森罗。多有所不可名状者。先我游观之行。皆言台为三洞中第一胜地者。非妄语也。台之本名曰愁送。而我退溪先生亦嫌俗名之不雅。改以搜胜。而有寄题四韵诗。诗曰。

愁送名新换。逢春景益佳。远林花欲动。阴壑雪犹埋。未寓搜寻眼。徒增想像怀。他年一樽酒。巨笔写云崖。余乃敬次其韵曰。

欲说名台胜。山明水亦佳。前修筇迹远。巨笔藓痕埋。百里来游兴。千年旷感怀。谁人愁送我。无语对层崖。

刘生谓余曰君知此台本名之义乎。台之以愁送为名者。盖出于罗济时使价送别之日。而后人因以锡名者也。古来流传之言如是。而至于退溪先生。改以搜胜。葛川林先生闻之。欲其台名之因旧。寄短律一绝。其末联云人将去处春将去。不独愁春愁送君。前贤诗语。流传为千古美谈。而幸今吾辈之会。适在此台之上。则可不说此以赠君乎。余曰唯唯。凡此游赏之行。不访胜处古迹而行。则此不过虚游妄赏也。况此名台之胜。甲于南土。而又有先辈吟弄之迹。则今日来赏者。孰不欲闻其详乎。余尝于本州志有所瞥看。而年久不记矣。今也得君而开我蒙。始知今日之行。非虚亦非妄也。岂非幸欤。于时峡风甚高。寒气逼人。不可久坐。遂相与下来。休于盘石上。临清流观游鱼。亦一胜赏也。台之傍面刻藏酒岬三字。抑未知何人所刻。而命名之义亦奚取于斯欤。意者台底石面空罅。足为数三人留飮之所。故古之好事者取而刻之欤。傍面又有数行刻字。而苔没不分明也。台左路上有新建书院。其名曰龟渊。尹汝初言此即乡贒成石谷,慎乐水两公奉安所云。院宇及门楼。俱极侈丽。楼前岩石上。刻浴沂岩咏归亭数字。皆新刻字画也。半日游咏之际。诸君之互相唱酬。非止一二。而皆忘了不记。只得其草稿中所录者而誊写焉。是可欠也。上舍诗曰。

水怪流随曲。岩奇影倒虗。从古人搜胜。风光尚自如。余次曰。

吸景心如醉。抽诗腹若虚。午天随柳兴。较此问何如。柳友诗曰。

沙白波清地。天然石作台。闲情犹未了。搜胜短筇回。余次曰。

搜却名区胜。来临水上台。旧名愁送字。与子读千回。此诗之意。盖出于为诸君赠别之时也。柳友又次曰。

昨日新逢刘毅伯。今朝携手上高台。清游未尽还成别。山自苍苍水自回。

遂别近处诸君而发。将向葛川。过石门见狮岩。溯流而上。历路风光。随处可观。暮入洞口。休于小亭下矣。适遇文叔外从林生某。与之同入焉。路上敬式葛川瞻慕堂两先生闾。俱是以孝㫌也。而兄弟同板。尤为百世之所瞻仰。因入西涧小楼。此即葛川兄弟所居之地。而其后子孙仍旧址藏修者也。楼下有方塘。塘隅植数种花草。虽非春物向荣之时。而其幽闲之趣。亦可想也。上舍吟一绝曰。

楼下有塘塘有蕖。一天光景碧涵虚。先贤杖屦千年迹。孝子双㫌屹旧墟。余次其韵曰。

方塘秋色上芙蕖。倚槛清襟水月虚。楼外闾㫌双美具。家传孝子百年墟。

于时日已昏黑矣。迎接七八员。各陈晩见之叹。因叙寒暄之际。中有一人揖余而言曰数十年睽违之馀。忽地邂逅。可谓天与之便也。余时在远烛之下。不记其旧颜面。猝然答曰君是谁某。而于吾独叙旧也。其人曰往在丙寅年间。与金陵李学夫。从君而游于娥林科所者。即余也。子忘之乎。余乃恍然大悟。笑而答曰子是林君士绥乎。浮生离合。固知有数。而红颜一别。白首相逢。则今日之不记烛下之面。无足怪矣。岂敢忘乎。然而此距鄙里不过百馀里程限。而一面相阻。十年重回。庆吊俱阙。书尺亦断。则虽谓之彼此相忘。其责固难免矣。因相与谈笑娓娓而罢。夜分后一行分所而宿。余与光玉往宿于士绥家。是日行几二十里。是夜微雨。九月初一日。雨晴而路犹湿。不可发行。转向于林生世鸣家。以为午后发程之计矣。至则主人苦挽曰诸君之行。不访吾家则已。既访旋发。非宾主相待之道。诸君其念之哉。因继之以恢谐俚谈。少无芥滞之态。一行竞相酬酢。一场打话。于焉之顷。西日已至夕矣。因留宿焉。主人字曰君善。盖其天质坦卛。不修边幅。待人虗怀无隐。且有周贫恤竆之风。远近见闻。以此称道者居多云。初二日。发向某里。路过农所幕村前。此即郑门所居也。青岘居李友命宅之子。以东床之行。方留于此。转闻一行消息。出郊而迎入于郑生升贤家。一场谐谑。足为游人罢寂之资矣。发行至支石亭。在坐诸君亦随之。见其清流奇岩。景物足可玩赏也。有顷有二婢子佩壶而来。即李君聘家之所设馔也。一行互相酬飮而罢。上舍遂吟曰。

澹澹清波淡淡襟。临流坐石发长吟。堪嗟世外奔忙子。肯识山中此味深。余次曰。

清流泼泼涤尘襟。新响时闻谷鸟吟。亭下杯醺非俗味。此行转觉入山深。上舍又作咏岩一绝曰。

形虽顽钝性坚贞。万劫沧桑太古情。哀此人心朝夕变。能无愧尔保初生。余次曰。

爱看顽质性犹贞。物自无言我有情。织女机前经几岁。难将名义问严生。

午后发行至某里洞下。林友刚叟及来叟两君与之同行焉。历路登唤仙岩降仙台。俯见锦绣山光。隐映于白沙清流之中。而台上有数株老松。苍翠交荫。有时风来。依然有列子御冷之气矣。余乃顾谓同行曰世间无神仙则已。有则必在此山中。古人之以唤降二字名此岩台者。岂无以乎。上舍曰然。因吟一绝曰。

偓佺死否松空老。丘伯归何沙不蒸。真仙弗降仙谁唤。璧月璇风谩古藤。余乃次其韵而以乘登二字续尾而作四韵。诗曰。

终夕唤仙仙不降。仙区独立我心蒸。飚车未蹑清都境。璇杖空留古木藤。宝鼎何时金虎去。缑山千古彩鸾乘。百年膏火身全老。今日岩台妄自登。

暮入某里洞。此即桐溪先生自南汉来居之所也。呜乎。先生初以昏朝直臣。䟽斥废母之议。而竟投之耽罗瘴毒之聚。则甲寅一封事。可与日月争光。而至于丙子之乱。数十万浴銕之骑。肉薄孤城之下。外无蚁子之援。内有鼎沸之势。于斯时也。文吏介胄莫不束手战股。趍入于乞怜之中。而先生之围中四箚。首发背城之议。独执而不挠。且请以身先往敌垒。以彰斥和之义。则公之一死报国之心。固已决矣。肆当大驾下城之日。公晨起痛哭。正其衾枕而卧。拔佩刀剚其腹。当时围中之人。孰不服公之义而惜公之死也。然其一气咯咯。绝而复苏者。天也非人也。及其舆病而南归也。不处其家曰吾不死于南汉。以答国恩。何面目自安妻子之养。遂直入此洞中。结茅以居。五年而终。此即夷齐隐山采薇之心也。案上日对崇祯历。作诗题面。而又作鸠巢记以见志。一区洞壑。独保皇明之天地日月。则其亭亭特立之气。万古常鲜之节。虽谓之磊磊轩天地亦可也。其后国家特施崇奖之典。命赠高秩。因复其所居之土。而邑之人士创一间祠。挂小幅障子。而障面书崇祯历上诗。以为春秋设享之所。而酌献祭物则不过雉一首薇数茎生蒜三片也。设享之式。每以季月上丁为准。或言今此设享之仪。一依沧洲古事云。谨按先生诗曰。

崇祯年号止于斯。明岁何堪异历披。从此山人尤省事。只看花叶验时移。余乃敬次曰。

先生卓节有如斯。一幅遗诗和泪披。花叶独留明日月。不关山外海桑移。上舍次曰。

大明天地独于斯。凤历花花叶叶披。春正不随羊月乱。山中甲子已三移。柳友次曰。

先生当日隐于斯。胡羯蓂书手不披。从此纲常扶万古。大明天地洞中移。

遗墟设斋舍四五间。僧徒之居守者十馀人。斋门外有遗墟碑。即权判书以镇所撰。而先生之玄孙光述书之矣。徘徊周览。不胜感慨之怀。摩挲碑面而叹曰。噫先生之贞忠大节。山岳幷峙。日星共临。一气长存。万古不灭。则今此小石之有无。固无所关系。而第念某里名号。本有晦迹逃世之意。而人亡世后。星霜屡易。一区遗墟。鞠为茂草之场。则世之慕义者。仍旧址立石㫌美。亦一不得已之举也。况今吾辈之行。适来此土。恍若亲承警咳于几床之傍。则乌得无一倍伤感之心乎。至夜上舍又吟四韵曰。

小丘深壑大明移。桑海乾坤独自持。南汉刃为三丈石。红罗纪属一联诗。阳山薇蕨殷千载。栗里松篁晋四时。志士秪今无限痛。中州消息尚堪悲。余次曰。

故里不随世变移。山河正气独扶持。浔葩晩节巢中记。殷蕨馀香历上诗。遗恨汉城巩地势。羞瞻古月问天时。开花落叶无人验。斜日空墟万事悲。

将就宿之际。一行相议曰向日既留葛川。葛川之距此不过七八里。则可谓二日濡滞也。今闻前头程限则此去月星村至二十馀里。而民俗浇恶。不可止宿。止宿之所。似莫如灵觉大刹。而月星之于灵觉。亦至数十馀里。而松台在其间。蓝岭塞其南。则其所游观登陟之际。必有日暮路远之患。明日之计。莫若早发促行之为得。愿诸君各自努力焉。初二日。一行晨兴促饭。将与发行之际。忽见远山濛濛。雨下如丝。一行愁郁不可量。有顷雨歇。一行强别林友而发。数日相随之馀。怅怀何极。行过长岱店。玩釜渊见灰岩。而入月星洞口。半日挟水之行。转觉深幽。而历路所见。无非绝胜处也。上舍遂吟四韵曰。

巉岩削立接穹苍。洞壑幽深曲曲防。水色葡萄初发醁。山容脂粉未均妆。徐移步屧游怀远。懒掷吟筇骋眺强。幸遂平生心内愿。此翁休道太颠狂。余次曰。

高岑叠嶂接苍苍。湖岭中间作大防。万壑清流嗽白玉。千林殷叶耀新妆。莫言前路缘崖险。无恙轻藜得力强。满腹风烟增浩气。此心如醉复如狂。

午入月星村金汉甲戌家。民俗果浇薄难状。艰得午点后。即发向松台。路转山回。水石看看益奇。真绝境也。下有石潭如圆槽样。以杖探心。其深难测。上舍吟短律一绝曰。

石潭槽许水萦回。水色如蓝石色灰。下杖探深深不测。分明造化有情开。余次曰。

槽潭流水逐山回。人入仙区世虑灰。冥冥天造诚难测。海外尾闾石上开。

潭上有四层危岩。横立于绝壁之间。而层必有檐。状如佛寺石塔。而中面刻四仙台三字。不知何人笔。尹汝初言昔同春宋先生累次来往于此。欲构数间精舍。以为晩居之所。而末乃未果云。今此三字之刻。莫是其时所刻欤。文叔曰其然。岂其然乎。今此仙台之胜。可与搜胜相埒。而自古名贤硕士之来入此洞者。想不必虚过此台。则三字名号。岂待后人之刻欤。余意则古有四个老硕士。来游于此。因以命名而刻之欤。然而人亡千载。考问无路。则安知吾言之必是而君言之必不是乎。因与酬答之间。上舍又作仙台诗一绝曰。

四岬奇岩出半天。灵飚飒飒绝人烟。浩劫神云台上卫。也应时降玉曹仙。余次曰。

除是壶中别有天。仙台高处杳齐烟。今行恍入清都境。倘许新班五六仙。

一行联筇而发。且行且休。艰逾蓝岭。此乃猿鹤花林两洞之交也。一行相顾而言曰吾辈之来入猿鹤者。已至五六日。而今乃得出。而始入花林洞。不知何日可得出花林而入寻真洞乎。盖见其花林形地。亦且深邃广远。不可以数三日尽赏也。汝初言灵觉以下至于养松亭三十馀里。而其间可赏之处。不过一极乐而已。馀无称道者矣。暮入灵觉寺。正门及佛殿。极其宏丽。而重修不多年云。一行困惫滋甚。夕后即就寝而卧矣。文叔忽蹴而起曰明日即我分路之期也。前日大坪岭下之路。吾有云云之说。诸君其能记得乎。一行皆曰君所谓湖西之行。果由此而发乎。老人远役。不是得计。且吾辈今日之游。可为浮世胜事。则今君之舍此趍彼。非相爱间当行之道也。愿君止其行而从我游可乎。文叔曰吾岂不知君言之为是。而一约在心。不可改路。则今夜怅别之怀。当复如何。因吟别章二绝赠我一行。皆不入于行录中。故不得传写焉。上舍及诸友之诗。亦忘了不记。而只有柳友所次韵曰。

溪山游览一旬同。君向湖西我向东。最恨鸡龙山下水。不与龙湫一脉通。余次曰。

猎胜吾行与子同。谁知旅路各西东。禅宫夜静难成寐。强把离怀写一通。

初三日。一行共发出寺。门外一里许。文叔临歧告别曰路分于此。怅怀可言。余乃戯赠一绝曰。

行年六十老。六十岭能逾。往返六十日。前身百八珠。

此诗之意。盖闻其归期在数月之后。故取三六十八之数以成一联。而讥文叔之行。无异于缁徒也。文叔曰诗中之意。讥我太甚。而命意则颇极精好云。遂相与大笑而别。因出洞口。历路小无泉石之胜。过芦川村。溪边有石如龟伏状。有一阇梨踵后而言曰此岩曾已隐没于泥沙之中。其时芦村盛而防村败矣。及夫大水啮露之后。防村盛而芦村败。是果由于地气衰旺之数欤。一行皆曰然。傍有一汉又言曰此间有异事可传者。芦川村边有白马基。基上有走马洞。古有一人将有卜居之意。问于地师。即曰立宅上梁之日。若有白马客来到则必败难居云。居数日宅主之子有前期出外者。而所骑黑鬣。换白而来。忽见登梁堕马而死。人亡家败。因以成墟。故后人名之曰白马基云者。盖以此也。一行相顾而叹曰异哉。果如若言则地利之说。亦不可不信。而但世无具眼如古人者。是可叹也。上舍遂纪行而作四韵曰。

前逾蓝岭始花林。气势䧺强洞壑深。列峀将军横釰坐。鸣溪素女抚弦吟。芦川村古龟岩露。灵觉寺新虎踞阴。朗咏多谈冥老句。一旬嬴得本然心。余次曰。

回首梵宫隔树林。远来锺磬午声深。逢人基路传奇话。送友湖岑费短吟。植杖每怜衰脚惫。计程偏惜晩山阴。芦防成败今谁主。石不能言若有心。

行至楸川村。西距极乐庵几十里许。遥望崖路。极其危险。登陟之际。恐有颠仆之虑。一行方咨且未决矣。汝初言庵非止宿之所。崖路往返之间。日力必不及矣。且庵极倾危。下临无底之谷。故前此登临者。莫不骇汗而竖发。则决非惫脚之所可往。愿诸君量而后入可也。一行遂决意中止。相顾而叹曰今我游赏之行。拟观三洞诸胜。而独漏此一极乐者。得无慨乎。上舍吟一绝曰。

吾人宿债此庵留。魂梦年年锦绣秋。今行未遂平生愿。却恨虚过脚力优。余次曰。

仙庵归路故迟留。孤负名山烂熳秋。乘危赏物非吾事。行止关头自在优。

一行发向养松亭。暂休店舍。汝初伻邀一少年。此即全生宅心。而于汝初之子为男妹间也。少年引归其家。接遇颇款。俄而少年之叔鹏锡来见。戯谓汝初曰君为远方亲友前导而来。意甚善也。而若不指示胜界。说道古迹如毫分而缕析。则非善导也。君能之乎。因谓一行曰四乐亭越边山石上。有李牧书三字之刻。镇洞岩洞口石壁上。有潘孝子腆旧墟六字之刻。镇洞百步许崖石。有猿鹤洞三字之刻。又其上数里许平陇。有女妓冢。居次里村前有鹤潭。此四五处。皆有古迹。汝初其果指说分晓。而诸君皆见闻而得其详乎。一行笑答曰孝子旧刻则见之。而不闻其古迹。馀外数处。全无见闻之事。此则汝初难免其责。而君之戯汝初。亦不为无据也。全生曰我请略陈之。李牧。即崔孤云同时人。孤云倅咸阳时。牧为吏房。一夕化龙升天而去。去时刻于石。潘腆即壬辰乱时人。当乱背负八十慈母。膝行匍伏。潜形上山。而两膝皆磨剔。故后人因名其山曰磨膝。此盖出于古来流传之言。而至若猿鹤洞三字。好事者所以表其洞也。女妓冢云者。时人之所以艶其色而哀其死也。鹤潭之称。不知始于何代何人。而水石颇奇。为古今人游赏之所。且此外又有可观处。迎胜溪上有所谓弄月潭者。此即退溪先生诗所谓谁作月潭挥弄客者是也。诸君若得如我者前导。则庶可无漏于胜处。而巧因一汝初为数日虚行。是可叹也。有顷一行告别。全生共出门外。指溪上盘石曰此即所谓赤岩也。见其石面颇多奇形。而沙积水浅。别无可观。即下龙游潭。潭上有层岩。或低或昂或平或侧。层层作台。形像万千。石面刻龙游潭三字者数处矣。下有绿潭澄澈。深不可测。临流俯观。疑有潜龙伏于其间也。上舍遂以三龙字为韵作绝句曰。

龙游潭上会群龙。龙不来游不遇龙。若逢雷雨为能化。谁是潜龙孰见龙。余次曰。

谁家古壁挂梭龙。变化风雷是曰龙。潭号龙游知有义。此间疑有旧游龙。

龙门九级暴腮龙。每拟终身作卧龙。潭心岂下潘溪钓。不愿明时卜匪龙。

游赏之顷。日已向夕矣。一行遂发向新坪。以为止宿之所矣。行一里许。仰见山势峻急。环围石壁若城堞样。问之则曰此乃黄石山城遗址也。一行相顾感叹曰尝闻郭存斋赵大笑两先生当丁酉倭乱。特守此城。同时殉节。而英风凛烈。百世不泯。则今日之来到城下者。孰不欲慕义起懦。一趍而上。快睹其力战死义之所。如昨日事乎。第缘日暮路远。不得遂愿而去。是可叹也。因指点其四面形地而想像其当日陷没之由。盖其城址东北则巉岩仄壁。屹立千仞。虽箭炮如雨。固不足虑。而至若西边南隅颇极虚踈。且其周遭甚狭。心腹彰露。当时白士霖之逾城引贼。果由于西南低下之处。而致有此覆陷之惨耶。噫地利不固。时运已竆。则虽以忠臣报国之义。得士卒敢死之心。而其于天为何哉。遂感吟四韵曰。

苍苍石岳戛云空。人去千年节益崇。残堞不须论地利。胡床自可效臣忠。魂随巡远游何处。气作山河镇海东。岁暮崆峒归路隔。断肠灵雨溯悲风。

遂下至君子亭。即一蠧先生游玩处也。亭之以君子为名者。其以是欤。亭下风物。可与搜胜相上下。而清幽广敞则过之矣。登临玩赏。尘虑自消。上舍遂吟一绝曰。

逝者如斯逝。往过来续流。夫子千秋训。先生咏以游。柳友次曰。

默默高山立。潺潺逝水流。谁知仁智乐。君子昔来游。余亦次其韵而下续二联为四韵。盖以一绝不足以尽写赏物之怀也。诗曰。

君子亭前水。古今相续流。天回宾雁序。人作浴沂游。旧刻岩苔没。新凉岸树稠。无缘陪杖屦。风景便生愁。

日暮入新坪村。至全生润锡家。老人出迎。叙话之际。其弟彜锡字君则。其子道源字圣初。自外而至。叙寒暄毕。君则邀上舍及余以为归其家止宿之计。余共携光玉而往。宾主稳话。未久困惫特甚。因就宿焉。是日亦行四十里馀矣。盖此游观之行。离家数十日。所历道里不过数百里许。则中间迟留。从此可想。而昨今两日。不幸以违站之故。日行每至四十里。老脚远役之馀。乌得无困恼之患耶。还切笑叹。初四日朝。君则之子学源出诗文见示。年少丰仪甚可爱也。少顷君则构得一绝以赠曰。

黄叶白云尽意游。风烟三洞一筇收。应知君子亭边胜。不让丹丘赤壁秋。余次曰。

平生奇绝冠玆游。如画江山雨亦收。贤主风流添一乐。逢场秪恨暮春秋。时上舍往全生宅濂家。来见唱酬之作。即次曰。

意内三山暮境游。森罗万像浩难收。青眸奉拭青年友。鬂上春容已九秋。盖上舍曾与君则有一面之雅。而相阻已过十数年。故末联及之云。

食后发行。君则及圣初两君同行。至遮日岩。岩之长广几至百馀尺。而四方均齐。覆于水中。其色烂烂然可观。状如百幅练布连缝为遮日。故取而名之欤。石面刻遮日岩琴笛台咏歌台藏壶十一字。即嘉靖辛丑三月日所刻也。且溪边平崖上。四面奇壁如列帐。故刻以锦帐岩。又有平岩刻以观胜台。皆同时所刻也。上舍吟四韵曰。

遮日岩边日欲斜。山光水色共婆娑。罗前锦石形依帐。横左琴台影弄波。争叩青藜酬逸咏。谁吹绿笛和狂歌。搜观胜景输囊里。仙子藏壶不足多。余次曰。

宛在奇岩白面斜。空山秋日影婆娑。天开锦石千年帐。地坼仙壶万斛波。观胜岂无超臼意。咏归时和濯缨歌。凤笙已远瑶弦断。寂寞空汀岁月多。

遂别君则,圣初而发。下至月渊岩。渊边崖石。刻花林洞三字。平沙覆岸而水不深。两边岩石平铺洁白。岭头有悬岩穿孔圆如月㨾。望之依微可想。故取而名之欤。或云岩之名。盖取如月之义。则称之以月如岩者为是。此言亦有所可据者矣。上舍吟四韵曰。

落日下长濑。仙风御短筇。霜陨秋江冷。霏晴远峀空。渊无星拱北。岩有月生东。游人无限兴。山鸟语林丛。余次曰。

峡中秋序晩。爽气入仙筇。有月悬苍壁。几时谢碧空。村名城近北。旅思水归东。林下寻遗刻。花深石面丛。

遂下至城北村。访朴友凤朝不遇。有小婢言家主顷向南海之锦山云。暮入校中留宿焉。是日行二十里。初五日。发行过僧亭。至寻真洞。洞口有立石如门。刻寻真洞三字。泉石看看益奇。上舍吟一绝曰。

层峦重复隔尘喧。雾钥霞扃锁石门。想得真仙时到此。荷冠羽盖月黄昏。余次曰。

隔林惟听乱禽喧。洞府深幽石作门。溪行莫道前程远。古木苍藤日未昏。

行一里许。涧边盘石。极其平铺广阔。农人打稻于其上。不费拓场之劳。此亦足为山中之一观也。石面刻风流岩三字。下流作卧瀑。飞落石潭中。横波乱沫。奇异可赏。而又有喷玉濑弹琴台六字之刻。上舍吟一绝曰。

喷玉濑边多胜赏。弹琴台上好风流。沙明石白寻真境。光景依微锦绣秋。余次曰。

缘溪一路转深幽。满壑松声答碧流。喷玉弹琴名状好。游人诗思政宜秋。

因沿溪而上。水石渐觉奇异。行五里许。有卧瀑刻以龙吟濑三字。上舍吟一绝曰。

苍崖飞瀑落潭心。绝𪩘萧森树影阴。不雨清宵雷响动。也应秋壑老龙吟。余次曰。

万掬清波洗我心。暂休藜杖坐松阴。岩头白日晴雷动。水底潜龙亦解吟。

行至五里许。入长水寺。佛宇锺阁。竆极壮丽。一柱门九苞奢状无比矣。午后往观龙湫。削壁周回。飞瀑下舂。泻成不测之潭。石面奇巧可观。而寒凛之气。自不觉逼人肌骨。即入龙湫庵。幽夐寥閴。尘虑自消。真绝胜之界也。即下来转向兜卛庵。登满月台。万仞峭壁。特立于云空。而俯瞰人世。九烟杳茫。依然若身坐太清之家矣。俄而有数三老僧。自庵而出。叉拜而迎。厖眉瘦骨。颇有天笁气像矣。入庵休憩。旋以回程。上舍吟一绝曰。

兜卛庵前满月台。竹阴松影共徘徊。非缘一壑风烟美。为偿平生宿债来。余次曰。

斜日登临满月台。半天仙杖自徘徊。灵区知有真缘在。前导厖眉慰我来。

遂下本寺而宿。是日行二十里。上舍夜吟四韵曰。

客来长水寺。僧拜夕阳楼。问尔龙湫胜。比诸鸟岭尤。飞淙舂壑腹。浓霭宿岩头。树影依微处。神鳞想宅幽。余次曰。

长水寺门内。翼然又一楼。山中得平土。奇处拔其尤。树石妆前面。湫台在上头。尘人安敢到。真界觉深幽。

初六日。回程而发。至寻真洞刻石下。一行相顾而叹曰吾辈三洞之游。其尽于此乎。入山十馀日。遍观名区胜境。而秋兴水涌。诗肩山耸。则今此复路之日。可无一联唱酬乎。余遂吟一绝曰。

峡里风烟势欲开。清秋归路兴难裁。今行便觉奚囊富。括尽千山万水来。

佥友之诗。皆忘了不记可叹也。至亭。汝初临歧告别曰一旬联筇之行。遽此分路。怅怀何极。一行皆曰然。遂分手而来。至邑内登光风楼。适会主倅有事于客舍而来。吏卒喧聒。邑氓奔迸。此非游客久留之处。即下来。午至柏石村郑生彦经家。父子迎接颇厚。意甚善也。午后发行至道北村。日已曛暮矣。路上遇权丧人东真。与之偕入。因留宿焉。是日行几四十里。初七日。食后转往林生尚泰家。盖以一行分宿之馀。有相会齐发之约也。行至沙斤驿下。金柳两老友及台伯向蛇谷闵镇权家。余与光玉行至眠牛里闵士初家。士初即光玉女婿也。因留宿焉。是日行四十里许矣。初八日。食后主家老人携光玉及余出游于村前亭树下。因欲转向于江亭矣。适值微雨未发之际。蛇谷一行趁期而来。雨且不歇。故共入主人家宿焉。是日适遇商山李生坤敏字子修。与之打话。本村居闵士诚,士淳,季重及其馀四五员来访。颇示款曲之意。终夕团栾。顿忘行役之劳矣。初九日。一行方欲发行。本村诸友苦挽不得发。至暮转向于江亭。亭在村后山顶。而逆大江作别区。翼然数间。极其萧洒。真胜界也。入夜诸友命设小酌。互相酬酢。此亦可谓浮世胜事也。

初十日。一行相议发程。余与光玉借乘而发。至村前歧路。送别金柳两友及台伯。彼此怅别之怀。当如何哉。午至深巷酒店。还送其奴马。步逾新岘。历路访权友元叔而不遇。转向江楼。留宿于元老家。盖其日力不及于还家矣。是日行五十里。十一日。早发而至于家。时日尚未亭午矣。归卧中堂。困惫莫振。而窃念我之今行。适因意中之友。得遂宿昔之愿。而一出门。周览四百里山川。且吾同行。俱是衰年惫脚。而一月行役之馀。无恙而归。岂非幸欤。第有所可恨者。双树亭文会之日。与权友正甫有此行同发之约。而正甫则拘于本村同行之人。直向天岭而先入寻真洞。余则拘于古县留待之行。转向娥林。而先入猿鹤洞。计其所发程限。必有中路相逢之便。而以其彼此之行。有迟速之异。故自迎胜以上。吾辈之行。连日踵后而去。其后十馀日之间。终不邂逅而止。抑未知人生一会。其亦有数者存乎。肆当江楼留宿之日。正甫及香彦两友趁夜而来。说道深恨亦如我云。居四五日。适遇正甫于立石权丈家。与之俱归。留话一日。猝定流觞曲水之游。又发青岩白岩之行。沙月江楼两村之未及从游于三洞者。亦多愿从之矣。前后十馀日间。联筇游赏之乐。足以酬前恨之万一矣。其后因事往芝溪。朴上舍谓余曰闻君顷作三洞之游。何不转通而独发乎。因诵传四韵诗曰吾方构此。欲寄赠于金友伯厚。而恨无路矣。子其为我转送焉。其诗曰。

饫闻三洞泼清溪。梦着多年秪在西。怜我哭儿居委巷。羡君携友踏闲蹊。料应岳色添秋景。想得波声鸟啼。归日奚囊几许富。为传佳句醒吾迷。继吟一律而言曰既已赠伯厚。可不赠吾君乎。其诗曰。

闻君话到踏三溪。正值高秋序属西。不觉耳倾君子胜。恍如身历四仙蹊。若教山鬼知吾恨。宜领风光向子啼。更指明春留好约。寻真一路不应迷。余即次其韵曰。

衰年宿债在山溪。百里仙筇绀岳西。洞壑有名藏不得。亭台随处自成蹊。秋来花亦穿林笑。客散猿应共鹤啼。他日寻真前路阔。先驱肯使后车迷。

还归后。因法勿来往便。寄芝溪诗及余所次韵诗。因别构一律以寄之。诗曰。

梦入黄梅山下溪。溪神送我更山西。行行道里依前境。处处岩台宛旧蹊。满壑晴霞盈袂湿。隔林踈叶溯风啼。夕阳恍听斋锺发。极乐迢迢去路迷。其后伯厚甫次韵以寄之。诗曰。

念中烹鲤自南溪。寒日晴窗影半西。愧我沉绵弥岁月。多君飞屧遍山蹊。非徒鹄友音来好。兼得芝兄鬼欲啼。卧想前秋游历处。琪花锦石梦还迷。又次芝溪韵诗曰。

石泉源派接桐溪。仰止平生德裕西。搜胜清风藏蕙壑。寻真正路入茅蹊。花林暮岁谁看验。猿鹤空山但㤪啼。君子亭边川上月。犹能大寐唤群迷。

盖此末段数条语。虽非三洞中事。而其所以约友而续前游。传筒而各言志者。专为三洞之行而发。故附录于下。以为日后观省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