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仕要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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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撰人

夫仕曰初,亦云难矣。难者何?一旦有人民社稷之责,非泛泛可当之也。故学割者不使宰百里,制锦者不可治家邑,诚慎重□比比。士之未遇,患无一命之膺;既膺之,又乏一筹历者,十恒八九。幺麽小子,非曰能之,第愚者千虑一得有焉。荛芊甚卑,圣人采焉。敢以初仕大要,漫陈数款于左。

一洁巳[编辑]

操守者,仕之主帅。主帅端,则三军用命,百战而百胜之。故设禄养廉,禁人墨也。初仕者不能俭于伺选之时,每至揭赀抵任。迨仕未几,营营虞债主之临,心一涉此,利曾随之,欲端主帅,而主帅不可端矣。诚能节用于未任之先,守廉于既任之后,婢仆不盛,服用不奢,俸赀虽簿,亦可饱孥享子。清风偃草,民自怀恩,又何患仕之不昌哉!

一持谦[编辑]

谦者,人之美德,礼之良媒也。《》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无不利,㧑谦。谦之系人大矣。初仕者,公厅谒接拜揖之仪,在邑令则有宪纲、有仪注,一瞩了然。有佐尉则无此,当先询诸同官,或讯之左右,随彼成规,执我恭敬。各地礼节不符,似难胶柱鼓瑟。嗟夫!世人事上多堳,御下多高。高者固非谦,而媚者亦失谦也。惟寓谦于正礼之中,持敬于行谦之际,斯为善谦者矣。

一勤政[编辑]

初仕以勤政为首务,政不勤则百事怠,故曰毋留案,毋废事是也。然政有缓急,有重轻。精爽胜政,兼缓急轻重而理之,稍不能兼,择重急者先董。夫心生于惧,则事觉难,事难则日积而渐废。欲勤政者,当先操勇为心,心一勇为,难者易之,劳者安之。始虽勉强,久合自然,终则不知何所为勤矣。

一爱民[编辑]

民者国之本,爱民者政之先也。故文王视民如伤,邠人有仁人之戴,子产施惠不斁,宣尼有遗爱之称。呜呼!爱民之效速矣。迈世在位者,不知民之可爱,而以民为可欺。教令未施,光齐其效;疮痍未起,先责其难。甚有口多爱民之言,心怀剥民之毒,笑刀腹剑,乳虎苍鹰。诸如此辈,不惟上负君恩,下残民命,即作孽致殃,自陨遐福,可不戒哉!

一催科[编辑]

催科者,有司政事之急务,然其间有良法存焉。地方弹丸,赋课铢两者,如无论,惟阀阅蛆联之邑,疲癃初起之秋,催科每为所苦,大约当先禁揽纳之人。夫揽纳者,家居城市,奸惯公门,乡民私则藉为居停,公则赖为打点,一切差粮催比荅应惩解之役,咸彼任之。征令未行,银先有袖,前者那后,旧者移前也。到未期,不过酒食觅人,银钱买杖,乡民鬻妻卖子之物,彼为肥家未室之赀,以故逋负日多,有司受罚。愚谓每都图应设一长单,前载本图粮赋之总额,尾分各甲银米之多寡,约以日期,计以银数,每限完至几分,违则令里长经催,各执一月,至期依则输纳,自到投柜,不假揽歇之手。纳后给我官票,填彼长单,完及数目,不必候点。不及者拘正身责之,比及正身,则亲受杖楚,不待比而自完。及数者免点,则民乐安闲,成观感而争纳。各地风俗难齐,又在随机应变。

一折狱[编辑]

折狱原云难事,非细务也。两造当庭,曲直立辨,聪□少检,则佞者舌胜,讷者肺冤矣。顾狱贵初情,久则百伪日起,小事宜决之速,大事宜折之精。杀有七,赃有六,奸盗诈伪有条,馀则不应之笞杖巳尔。察于几微变态之中,酌诸情法适均之域,虽不过人,亦犹人也。折狱者其慎之乎!

一厘弊[编辑]

弊者,蠹政之谓。善革者不在骤于更张,而在因事损益。更张骤则造弊者无所容,此革皮开,曷胜釐剔?惟在官君子,鉴事之巨细,稽弊之有无,一得其私,即禁其窦,不必察察为明,而无中求有,苐犯者无赦而巳。庶政不扰而事不烦,法无回而奸自息。

一交际[编辑]

交际者,士人所不免;厚币谄人者,君子所深羞。迩来仕者,奇品珍玩之物,广市出都,以备官中遗喂。及任后,又纷纷币帛,走役权门。殊不知一介不取诸民者,定不能以一介与人。欲取诸人者,故能先与人以利。夫苟不贪,虽无交际可之,况有浅浅之将敬乎?交际不滥,洁巳之本也。

一仁恕[编辑]

大地以好生为心。民虽至微,亦天地之赤子也。当仕之,必仁以存心,恕以立政。一催科,则思民有藜藿不也者;一用刑,则思民亦父母所生者。虽隶卒下人,亦不轻怒詈。甚至于盗贼,亦曰饥寒所迫,必不得巳而后刑之。《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斯之谓也。

一城郭[编辑]

城所以御暴,完固则遏惊,惊守犯坏则社稷安恃。海内屡稔,生月灾,盗贼蜂集,城池之务,尤所宜先。官是工者,陴隍有缺,修补以时,门禁有常,启闭不紊。抱隐忧怀远略者,幸母作处堂之燕雀可也。

细一吱志尚[编辑]

夫功崇惟志,先圣格言。士当草茅时,所志固不同,一当莅仕之日,百感华其心,鲜不易虑焉。是必有确然不变之志,以古之循吏良牧自期,以今之名臣硕辅自任。志所欲为者,可矢天日,可质鬼神,利欲不能移,权势不能挠,则终身鸿勋伟绩基于此也。

一权持宜[编辑]

夫新任之初,士民观听攸系,九百举动,必详审参酌,便于民情,宜于一俗,方可行之。切不可轻与人交,恐生窥同。如好技萟,则星卜之辈投之;好奇玩,则书画之辈投之。嗜好一偏,便中机阱,非惟有妨治理,有累官箴,而请托之衅由此起矣。

一恒居敬[编辑]

修巳以敬,唐虞事业备是矣。故必正衣冠,尊瞻视,一毫谑浪之语不谈,一毫轻亵之事不作。虽对门吏如接严宾,临兆民如承大祭,则可以远慢辱,可以杜谤议,居上之体端矣。

一戒偏僻[编辑]

人情溺干意向之偏,而不加察人,人乘其偏投之,鲜不外矣。是必公平正大,不以私意行赏,不以私意行罚。凡下情之发,五官之所好,一有偏处,节为病根,必省察克治,不著于胸臆,如明镜正水可也。

一惩忿怒[编辑]

人之最难制者莫如怒。怒心一起,非惟害人忤物,抑且借事伤生。故居官者逞怒于刑则酷,而民称冤;发怒于事则舛,而事不理;迁怒于人则怨,而祸由生。须涵养气质,广大心胸,非礼之触,必思明哲所容;无故之加,必虑祸机所伏。故曰:人不能无怒,制之使无而巳。

一守清白[编辑]

夫人之心,本至公至明,尘埃不滓;一为利欲所诱,则蔽而昏。世之贪者,其初非不知民不可冤,一思及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御服之华、玩好之餙、广仆从以耀闾里、置阡陌以遗子孙,由是浚民肝脑、剥民脂膏、朝通百镒,则夕蒙百镒之利、夜纳千金。则且受千金之赐,百计铢求,多方鞭朴,惟恐私囊之不充、民财之不罄。未闻却昌邑之暮夜四知,下江南之图书数卷者也。不知快意一时,有败官辱巳、玷及妻孥者,有遗臭里、唾骂及父母者,有贻辱于子孙、至不敢认为巳祖者。念及于此,何以贪为?故曰:愚而多财则益其过,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此格言也。柰何甘为衣冠之没,而计及后人乎?

一果剖决[编辑]

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邪之口;持不断之意,启犹豫之门。况当官者,百务丛集,案叠如山,若优柔不决,非惟吏书生奸,且民受无穷之病矣。盖一人举讼,阁家不宁,一时在官,百活俱废,必剖决如流,古称霹雳手者,真良也。

一主忠信[编辑]

忠信可行于蛮貊,况为治乎?故期会必如其约,无因冗而违;告谕必如其言,无因事而改。接士大夫尤宜以信处之,虽以事相托,势不可行;必婉言善词,明告其所以不可行之由。毋面诺而背违,毋阳是而阴非。至于处同僚亦然,有过必规,有言必践,虚谁之念,毫无萌于方寸矣。

一别嫌疑[编辑]

瓜田李下之训,君子慎之。盖杂流之人不可交,避嫌之地不可往,非礼之馈不可受。内言不可出于外,私言不可听于公。富户俳优不宜私见,门隶下人不宜私语。一涉嫌疑,则奸说者得以诈词骗害,雠嫉者得以造言嫁祸,不可不慎。

一除谗谄[编辑]

夫谗者乘吾之怒而行谮,谄者投吾之善而献谀,易千变乱是非,颠倒曲直。苟借以词色,则酬私雪忿、送煖偷寒,无不至矣。如誉吾之善,当忘有何实惠及民;毁人之恶,即察有何显迹败露。如此则谗邪屏息,而举动光明矣。《诗》曰:取彼谮人,投彼有比。谗之当恶何如哉?

一扩度量[编辑]

山薮藏疾,河海纳污,君子之量以之。盖容能恕人,忍能耐事。苟一咈吾意,即咆哮而怒;一快吾意,即雀跃而喜;一善之长,即扬扬表暴;一言之誉,即沾沾动色。此皆涵养之未至也。故大丈夫当容人,无为人所容。若娄师德、丙吉、吕蒙正诸人,可以为法矣。

一严家法[编辑]

国本于家,家本于身,此格言也。故必严谨约束,勿令子弟出游,勿令官衙需索。一鱼一菜,食有常规;匹夫匹妇,门无滥入。地方土物,不宜轻买;同僚妻女,宜绝往来。盖一家之政理,而治可移于官矣。

一保善终[编辑]

君子当莅官之始,多振剔精神;至于宦成之后,鲜不因循苟且,怠荒废事。故一言之发,必坚金石,信四时,不以始终改节。昔尼父论政,先劳之外,益以无倦,诚从政之药石也。至于移任之日,令民立石诵德,馈送物仪,亦足以致谤败名,尤宜戒之。

一明知机[编辑]

天道恶盈好虚,君子居宠思危,急流勇退。苟大爵高官,不思完名全节,徒贪恋富贵,依依不去。吾知仕路风波,譬如大海漂舟,汎汎靡定,何时到得彼岸?《语》云:知止不辱,知足不殆。此当官者不可不闻此言。

一视监禁[编辑]

视监须吊取监簿,逐一查点,更问有无在外羁候。如应释放者,即与释放,应保候者,即与保候;应锁押者,即与锁押。凡床槈扃锁,周围巡视,墙坦坚固,监房须令编号,以别男女。仍戒谕禁子人役,毋得凌虐,索取灯油床席等钱,置锣或鼓或响板一,而如有虐诈者,许其击之申屈,一凭究治。

一明律令[编辑]

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也无术,此宋儒苏子瞻语也。入官之初,先将《大明律》见行条例公馀研穷,仍选善刑名法家一人,朝夕议论。其申呈上司供招,俱要情与律合,律与招同。若不明于律法,则舞文之辈,贿赂抗法,出入生死,致情律不同,上司翻驳,切宜戒之。

一置簿书[编辑]

从政,日有百事,不能一一悉记,必须各置簿册,如上司转行勘合,置簿一扇,开明年月日情由,以便完结。置上司批状簿,以便人报。置本衙门讼词簿、牌票簿、公文簿,以便稽察。置公罚簿,以便又费。置在官人役簿,以便查点。又置监禁簿、粮役簿、礼仪簿、马匹舡只簿,皆用钤记,以防遗忘。仍私置小簿怀袖中,以记逐日紧关重件,即先发落。

一防吏书[编辑]

夫猾吏积书,窥伺耳目,百端变诈,不可测识,要在有制驭之术而巳。故必严于自立,非呼唤不近公案,非问及不许妄禀。不时检点,勿使外游,酗酒宿娼;勿使交通富豪,渐起幸门;勿使说事过钱,漏泄机密。书手不拘积年,有犯即问如律。

一劝急公[编辑]

百姓所耕之田土,皆朝廷之田土;所纳之赋税,原是还朝廷之赋税。故于农事方兴之时,民有小过者宥之,使得力于南亩;民无种粒者贷之,使有秋成之望。未有为民父母,尽心为民,而民不完赋税者也。为政首务,莫逾于此。

一驭门隶[编辑]

夫门隶下人类多积猾,多至于悮我大事。故门子必择质实者,半年一换,准受词状,勿使经手,以防抽灭。断讼之时,须令远立丈许,勿容近案,以防诓骗。一应机密事情,勿使觇知,以防漏泄。皂隶两旁站立堦下,抽签行杖,不许欃越。凡事不许代禀方便。杖毕,不许外出需索酒食。比较里甲不许需索常例,不许下乡骗害,不许顶名包当弄法,即行革出。如革出者,即出一示,不许改名,夤缘复入。许设立一牌,门外被害之人呈告。盖此辈鬼域存心,弊端万状,难以枚举,不如少一人,是省一蠹也。

一厚僚采[编辑]

僚采首领官,乃吾之手足四体也。唇齿相依,辅车相倚。世之当仕者,往往自恃其科第,鄙寮属为异途。自骄自亢,甚非忠厚长者之道也。不知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故必正巳以率之,循礼以遇之。有公事必相议论。有词状必当分埋。盖君子责巳当重以周,待人当轻以约。器识宏者,其地位亦宏。倘轻浮忌刻,终身可卜矣。缙绅君子不可不审也。

一慎仓库[编辑]

夫仓库为民收者第一要务,收贮必谨,稽查必明,到任交代之际,尤宜谨之。如便民、广储二仓收粮,必禁粮长刁蹬留难、多收虚串之弊。吏书民皂索取常例等钱,重治示众。兑运贵先期,出纳贵登薄,暇必稽核,以警人心。此当慎者一也。预备仓收赎谷廒,须置木牌,编定字号,并收贮数目、原收年分,与自巳收执廒经对同。庶上司委官查盘,备见年久朽腐者,申请粜卖,以换新谷。仍令逐年新旧斗级交代之时,当官查盘明白,取具旧役供结,在官即与更换,役定常规,非惟有益于官,且免后人监守累赔之苦。又置仓库簿二扇,印铃一存县,一付斗级。犯人赎谷,先书县簿,给小票挂号,发犯人赴仓交纳。斗级亦书簿,给与犯人,收票赴县销缴,庶免侵欺。此当慎二也。库收一应金银等物,置簿给票,亦如预□仓之制,天秤法马较平,勿令更换,当堂秤收,各封□□。姓名□□与簿相同,庶便查盘。月终则总开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之数。凡一应解发支用,须亲笔填注于下,不必另立草簿及□□□所,以致上疑。倘库子告有羡馀,不宜听从,被其挟制,此当慎三也。

一广税课[编辑]

若为士而生东晋之初,南宋之季,其视燕、秦、晋、豫方物已成夷产,从互市而得裘帽,何殊肃慎之矢也。且夫王孙帝子,生长深宫,御厨玉粒正香,而欲观耒耜;尚宫锦衣方剪,而想像机丝。当斯时也,披图一观,如获重宝矣。年来著书一种,名曰《天工开物》,伤哉贫也!欲购奇考证,而乏洛下之资;欲招致同人,商略赝真,而缺陈思之馆。随其孤陋见闻,藏诸方寸而写之,岂有当哉?吾友涂伯聚先生,诚意动天,心灵格物,凡古今一言之嘉,寸长可取,必勤勤恳恳而契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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