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Gujin Tushu Jicheng, Volume 591 (1700-1725).djvu/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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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部總論四

明袁宏道廣莊

逍遙遊

豎儒所謂大小,皆就情量所及言之耳。大於我者即 謂之大,是故言「大山則信,大海則信。」言「鳥大於山,魚 大於海」,即不信也。何也?以非情量所及故也。小於我 者即謂之小,是故言螻蟻則信,蟭螟則信,言蟻有國, 國有君臣少長,是非爭讓之事,蟭螟睫上有無量蟲, 蟲有無量郡邑都鄙,即不信也。何也?以非情量所及 「故也。」嗟呼!一人身量,自頂至踵五尺耳,三百六十骨 節之中,三萬六千種尸蟲族焉。凡有目者即有明,是 彼未嘗無晝夜日月也。凡有足者即有地,是彼未嘗 無山岳河瀆也。有嗜欲者即有生聚,是彼未嘗無父 子夫婦,養生送死之具也。齧而為疥,彼知趨利,膚中 之蟣,出之甲上,奔走如鶩。彼知畏死,吾安知天地非 一巨丈夫邪?婆娑世界非其一骨節之虛空處邪?人 物鳥獸賢聖仙佛非其三萬六千中之一種族邪?《經》 曰:「髮毛爪齒皮肉筋骨,皆歸於地」,吾是以知地特髮 毛之大者。唾涕膿血津液涎沫皆歸於水,吾是以知 水特唾涕之大者。暖氣歸火,動轉歸風,吾是以知風 火特喘息之大者。天「地得其大,不為有餘;人得其小, 不為不足;蟲處其內,不為逼狹;人據其外,不為廣廓。」 天地以成住壞空為劫,人以生老病死為劫。肘間之 蟲笑指節為異域;膚間之蟲,語以牙甲,叱為怪誕,尚 不信身外有人,又況人外之天地邪?由此推之,極情 量之廣狹,不足以盡世間之大小明矣。拘儒小士, 乃

欲以所常見常聞,闢天地之未曾見。未曾聞者,以定 法縛己,又以定法縛天下。後世之人,勒而為書,文而 成理,天下後世沉魅於五尺之中,炎炎寒寒,略無半 罅可出頭處,一丘之貉,又惡足道?聖人知一己之情 量,決不足以窮天地也。是故於一切物無巨細,見於 古今世無延促,見於眾生相無彼我,見殤可壽,巨可 「細,短可長,我可彼,智可蒙。」蜉蝣以暮死為長年,故殤 未始不壽也。牛大於豕,小於象,故巨未始不細也。「夢 十年者,不出一覺」,故短未始不長也。魘者以手拊胸, 手即物,故我未始不彼也。聖不能見垣外,故智未始 不蒙也。正倒由我,順逆自彼,游戲根塵,無罣礙盡。聖 人者,豈有三頭九臂,迥然出於人與蟲之外哉。唯能 安人蟲之分。而不以一己之情量。與大小爭。斯無往 而不逍遙矣。

齊物論

「天地之間,無一物無是非者。」天地是非之城也,身心 是非之舍也。知愚賢不肖,是非之果也。古往今來,是 非之戰場墟壘也。天下之人,頭出頭沒,於是是非非 之中,倚枯附朽,如大末蟲之見物則緣,而狂犬之聞 聲則吠。是故寄心於習,寄口於群,人嗔則嗔,人譽則 譽者,凡夫之是非也。援古証今,勘聖校愚,叱凡譽雅 「者,文士之是非也。投身幽谷,趨清避濁,潔士之是非 也。課名實,黜浮譽,上督責,罪虛誕,法家之是非也。祖 述仁義,分別堯、桀,規思矩孟,馨王醜霸,儒生之是非 也。惡盈善退,絕智棄聖,道家之是非也。趨寂滅,樂悲 捨,贊歎戒律,呵斥貪嗔,釋氏之是非也。異途分門,爭 道並出,海墨為書,不可盡載。」嗚呼!是非之衡,衡於六 根,六根所常,執為道理,諸儒墨賢聖,詰其立論,皆准 諸此。今夫不食煙火者,目見十里,短視隔尺。訓狐之 鳥,夜察蚊螟,晝不辨丘岳,目果可常乎哉?跋難陀龍 無耳而聞,虯聽以掌,牛以角,耳果可常乎哉?口司言 也,而海外有形語之國,馬相謂以鼻,口果可常乎哉? 足跗地而行,欹側則蹶,此其職也。而蟻能倒行,蠅能 仰棲,足果可常乎哉?色借日月,借燭,借青黃,借眼,色 無常,聲借鐘鼓,借枯竹,竅借鎚,借肺中風,借舌齶,聲 無常,想借塵緣,借去來,今借人,借書冊,想無常。夫不 可常,即是未始有衡;未始有衡,即不可憑之為是非, 明矣。槐葉之蟲,其身純青,見粉蠹之白者笑之,而不 知青白之不由彼也。蜀犬見雪,則吠詫其所變;江魚 入海,則惑失其所常。生首子者,烹而食之,以為「宜子」; 彼見夫中國之慶喜鄭重,以為不慈矣;祝夫尚僧,以 貴其女;彼見夫中國之問名納采,從一守貞,以為不 令矣。死者棄骸野外,以施烏鳶,七日不盡,聚族而哭。 彼見夫中國之素車黃腸,珠襦玉匣,以為不仁矣。天 地之大,何所不有?我憐彼,彼亦憐我;我訕彼,彼亦訕 我。是非之質,惡從而辨之?是故以長非短者,是以髮 之若若,譏髭之虯結也;以大議小者,是以瓶中之空, 笑盃中之空也;以辨屈辨者,是以百舌之語,攻燕子 之語也;以聖斥狂者,是以橫吹之聲,刺空谷之響也; 以古折今者,是以北岡之《舊壘》,歎《南山之新壘》也;以 智證愚者,是以機關之木人,悲土偶之無識也;以中 國非四裔者,是以楚蜀之《土音》,正閩甌之《鄉語》也。夢 中之人物,有嗔我者,有齧我者,是我是人。夢中之榮 瘁,醒時不相續;醒中之悲喜,夢中亦不相續。孰真孰 幻?空中之花,可以道無,亦可以道有。故聖人不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