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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洲遺稿/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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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龍洲遺稿
卷十八
作者:趙絅
1703年
卷十九

神道碑[编辑]

大司成金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嘗讀退陶先生所撰文正公趙先生狀而悲之,適嶺南,觀金大成所自絶命處,未嘗不垂涕而想見其爲人。今大成五世孫參判佐明,以先生族出、學行、歷官、子姓玄曾爲書,請麗牲之刻甚勤。實非其人,顧食年久,耳剽己卯事者則有之,遂諾而爲銘焉。謹按狀,公諱老泉其字,姓金氏新羅王者之后也。著籍淸風,世爲淸風人。有諱大猷,事爲侍中,曾孫昌祚亦爲侍中,勳伐之顯,與終始。入國朝,爲殿中者曰諱,是生諱敬文。是生諱,官卒太常正,公之高、曾若祖也。考諱叔弼,生員,贈禮賓寺正。妣泗川睦氏,世稱女士。

公生於成化壬寅,未齔而孤。天資穎卓,睦夫人誨之無姑息,十二,冠學課,二十,成晉士。然於擧子業,非其好也。與靜庵先生定麗澤友,磨礱浸灌,上下窮格,名聲不脛而走四方,四方學者多宗之。時恭禧大王濟屯以亨,一心規急元凱。其冢宰曰,乃建白以爲懷瑾握瑜之士宜待不次。於是薦靜庵、大成、江叟若而人俱敍六品,公拜地部郞。應敎臣進曰:「金某於學無所不通。進講性理,無出其右者。」俄拜持平。上謂左右曰:「予久欲使金湜登講席,今置之言責,與其重等也。」副提學光祖又進曰:「金某,求之今世,尠見其倫。」上因是下敎政院,以吐哺捉髮責輔臣,以聘招責有司。於是宗伯與政府合颺言曰:「姬周功令尙矣。其後選擧,莫如之賢良、方正、孝廉之媺,請用是爲式,庶野無遺賢矣。」上曰:「可。」卽己卯夏四月也。凡薦士至者,一百二十有奇。上親策問之以帝王治道,公對若不經意,而文從字順,各識其職。先擧帝王大本,本乎天命,次言位育功。一篇之中,尤致意於小人、君子之分,讀卷官用漑擢爲第一。上覽奏大悅,命超拜直提學,俄陞副提學。議者以爲「師儒之長無以易公」,乃命遷國子,仍參贊經筵。

通讀之日,公正笏坐明倫堂,諸生以次就位,難疑答問,疏源導流,破肯綮,闢奧窔,抉微旨,諸生承戒服膺,如客得歸。由是亡論庠生,來學者不憚遠,或築室公居之旁者有之。沖庵文簡公所見昭曠,眼空一世。而朝罷,必手《大學》,步就老泉學云。公之深於性理,善講說,輩儕亦敬而師之,他可知也。一日,上遣承宣韓忠課製頖儒,又遣中使宣醞。明日,公率諸生詣闕謝異數。上引見,又進諸生翹楚者試,橫經待問如鍾,小大不舛。韓忠進曰:「濟濟多士咸彬彬可觀,師儒得人之力大矣。」公起而拜曰:「臣固不足爲師。近觀頖學士風,可謂譬昔一變,臣願聖明師文王以寧之風焉。」

當是時,文正公倡不傳之學,明治亂之道,日進謨訓。文簡公博學強志,嫺於辭令。大成公知類通達,強立不反,表率首善之地。金自庵絿韓松齋奇復齋朴江叟,皆出群之才也。文質騈駕,志同道合,拔茅連茹,日月獻納,無非君吾、世吾也。夫豈知奸凶潛藏蜮矢,醞釀桑癰,矯誣讖文,熒惑天聰?景舟朋姦交煽,北門一開,彼爲俎刀,我爲魚肉。賴鄭文翼公牽裾泣諫,下諸賢理,次第杖流,公配善山。及等爲相,加一層罪案。公聞靜庵先生賜死,歎曰:「燎原之火反我矣。」與客痛飮至醉,座客相與謀曰:「安忍使夫夫無辜而就死,甘讒賊之心哉?有強脊梁者奴丁足矣,莫如竊負而逃,以待上一悟也。」遂行其計。行數十里,公醉乃醒,始知爲諸人之誤也。有李信者,曾墨而從公學者也。直入京告公亡命,金吾踵而物色之。

公到娥林縣高梯院,題詩石壁。其辭曰:「日暮天含黑,山空寺入雲。君臣千載義,何處有孤墳?」故令從者具食遠村,乃草遺疏,略曰:「亡命臣某,謹再拜稽首吐露微臣寸忱于主上殿下。臣雖無狀,粗識古人行己之有方。非不知偸生之可恥、守節之可尙,必此冒恥而爲之者,見兇賊之將危宗社,欲效區區之忠義,殿下少垂察焉,豈特知臣之情而已哉?沈貞本一貪饕無厭小人,不爲淸議所容,積怨于胸,思欲作亂者久矣。第無其隙,因光祖知遇聖上,學者同趨,小民稱善,乃造讖文,潛撓上志,又族群不逞,遂搆士林之禍。」

又曰:「與南衮多聚武士,其意豈止於翦除士林而已哉?朝廷非殿下之朝廷,乃之朝廷也。殿下之勢,不亦孤哉?不亦危哉?臣故隱忍亡命,而俟奸兇危逼君上,則挺身赴難,以報殿下不世之遇,此臣之素志也。且臣深知殿下之疑光祖非本心也,罪臣亦非本心,故爲此區區也。殿下深察微臣情素,而觀其勢,則可以知奸兇之情迹。若殿下終始不悟,則祖宗奈何?社稷奈何?盡殺名士而國存者未之有也。微臣一身,非所恤也,以臣之故,延及無辜,臣卽爲殿下訣。」於是雉經焉,卽庚辰五月十六日也。從者得疏於衣帶中,以告縣宰,縣宰以聞。命所在驗之,乃釋去內子保宮,沒官財。六月,歸葬楊州平丘驛金村里艮坐原。經紀喪者,表從睦玄軒世秤也。門人龜峯申命仁作哀誄,以擬宋玉《招魂》云。

嗚呼!後世之饒舌者,以先生不能如寒暄之從容就義爲恨。然是未得刺見先生之心,而執履爲迹也。先生竭忠盡知,以事其君,卒離譖鋒,罪至罔加。焉有善類俱死,獨蒙媿恥求活?恒士不屑,況先生邃學乎?先生亡命,與朱雲張敞秪爲一身者異。先生目見狐媚有不奪不厭之心,故欲少須臾毋死,以待奸臣之變,且冀天心之悔禍也。疏中不云乎?「竢奸兇逼上,挺身赴難」,實寸血之寫也。傳稱史魚以屍達誠,今於公見矣。有忠如此,讒賊蔽明,天乎奈何?

其後二十七年嘉靖乙巳,榮靖聖后殆憑玉几,命復科復職,蓋承先王悔心也。及文定垂簾,壬人等祖故奸,罷賢良科。至隆慶戊辰宣祖初年,旌淑誅姦,嚴乎鈇鉞,明敎復己卯科,追削官爵,則已於中廟朝竄死。譬如日月旣蝕而復明、群陰剝盡而陽復,斯文將喪而復振,此奚亶大成先生瞑目於地下爲快?吾道東之一脈,庶其昭揭宇宙間哉!公嘗於宗系卞誣,有血面論,追錄公光國原從,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兩館提學ㆍ同知經筵ㆍ春秋館ㆍ成均館事。

於乎!吾東士林之禍,戊午而甲子而己卯也。子光之腹毒樂禍,且環喬桐主股掌間,濯纓諸君子赤手編虎,虀粉固也。若乃己卯則君臣際遇如魚有水,都兪吁咈,非遠,而一朝以單辭驅而內諸歐刀之地,是孰使之哉?之奸,浮於子光萬萬矣。噫,讀先生絶命疏,雖盭夫,有不下涕者乎?其忠君興國之心,不知屈大夫《懷沙賦》何如耳。

皇天老眼,尙有不眯者存,故報施善人之道,大行於先生身歿后。先生之孫,官至參判,扶綱常光海朝。先生四世孫,以皇明甲子壯元,備歷華要,拜領議政,憂國如家,世稱賢相。生二男,長佐明,官吏曹參判。生子錫胄,丁酉司馬,壬寅文科,皆壯元。季佑明淸風府院君,生聖女正位中宮。其他內外雲仍,多至四百餘人,爲善者可毋怠矣。公嘗與文正公卜築楊根迷原,未果。其後百有餘年,之人士刱書院,竝文正公俎豆之。娥林人亦立祠而顯詩之。

公夫人李氏孝寧大君孫,永新君女也,與公合德,後公四十年而卒。五男二女,男長德秀,孝友而文,遭家艱隱不仕,號頤眞子,贈吏書。次德純,參奉。次德器。次德懋,贈吏書。次德成。兄弟皆以文行世其家。女,虞候孫世訥濱陽令彥脩。參奉、判官贈左贊成德秀出也。參奉、曰德器出也。忠簡公、曰樞、曰檼,德懋出也。贈領議政興宇、乙酉生進贈左贊成興祿、曰興孝興悌興信出也。興緖出也。興道出也。僉正興祥出也。興進興達興邁出也。興運興戩、縣令興祉出也。議政二男,卽領議政文貞公、次司議興祿二男,贈領議政、次坼。興孝一男,縣監興信一男,興緖三男,興道一男,興祥二男,別坐、縣令。興進后子,興運一男,興戩二男,興址三男,𡑭。外孫曾玄多不載。銘曰:

父師範東吾道始,寥寥久哉烏冶峙。

孰弘其軌己卯蔚,靜格細氈有同協。

懿歟大成蛾子術,師門鍼頂誦盈耳。

玉色敷腴石投水,環橋斯下封可比。

戶談千載一,雲龍風虎恩顧渥。

始善終難古有說,讒賊蔽明天地易。

玉石同糅鬱攸烈,太暭渝色奈公何?

死誰與讓則《懷沙》?肝血爲疏字一淚。

有樹于泓標慕二廟雷雨雪。

公事大白科銜復,粉署黃旗宛如昔。

天所助善久不忒,人如不諶視公后。

屢公不足京室婦,曾玄四百曷勝載?

我銘匪夸詒之昧。

南冥曺先生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吾道之東久矣。本朝列聖率先登道岸,斥異端尊軌,以《菁莪》、《棫樸》養庠膠,以玄纁、禮幣聘嵒穴。至三世,尤加意斯術,於是松都徐花潭湖西成大谷湖南李一齋南冥先生竝峙于嶺南,實拔乎其萃。先生三嘉人也。隱於頭流山下,踐蹈矩矱,佩服仁義,必嚌胾準繩。學以顔子爲準繩,志以伊尹爲標的,陋巷之不知,單瓢之不憂,千駟之不顧,萬鍾之不受。囂囂自得,絶未有舍所樂爲世意。

徵招之禮,歷三聖不解益勤,先生不得已而起赴闕下,上賜對前殿,卽明廟時也。上首問爲治爲學之方,俱質言理對。又問三顧草廬事,先生對曰:「圖復漢室,必資英雄,故至於三顧。」上稱善,翌日還山。

初,先生辭丹城縣監也,仍上疏劇言國事非、天意去、人心離,上及慈殿、乘輿,亡少忌諱。明廟怒其語太直,欲罪之,賴大臣力救而止。其后宣廟元年,先生上封事,論人主出治之本,又論胥吏專國之弊,數十百言,掣領痛快,曲折摐摐。識者以爲覷破二百年國家養瘍,雖何以加?疏入,上優批以答,召旨、粟、肉前後相銜者累年,先生一決去就,不復幡然。

壬申春,先生寢疾,本道以聞,上遣中使問疾,至則先生已逝矣。訃聞,特命贈司諫院大司諫,蓋嘗欲以命先生者申其志。又命有司賜賻,又命儀曹賜祭,郞將文以祭。嗚呼!先生之道,在《易ㆍ蠱》之上九。惟持道德,不偶於時,而高潔自守者是已。然其志以君民爲憂,故率所發於口,不徒爲處士之大言也。昔羊裘男子,與帝共臥外,無聞半辭裨補室。泰原周黨伏而不謁而已,是雖宿高士名於一時,雲臺博士范升之譏,隨其后。先生則不然,所上封事,無非匡君之事、拯民救世之策。千秋之士,必有讀未半,廢書而泣者矣。惜也聖聖相繼,而不能盡用其言,歸咎無處,寧獨先生之不幸?

生也後,去先生之世,幾乎百有餘載。唯其昔客南土,過先生桑梓鄕,峭壁謁霄,玉流噴壑,不受一塵之惹者,怳若挹先生之謦欬其側也,徘徊悵然,慕之者久之。今先生之後孫察訪晉明、晉士俊明等,與之人士謀曰:「朝家始贈先生以諫議,后加贈議政,且有諡。於法宜樹豐碑於墓道,至今無顯刻,不肖敢以煩執事」。某禮辭曰:「惡,惡可?不佞直拘曲士耳,安敢形容老先生盛德?戴穢佛頭之譏是懼。然南冥先生之爲秋霜烈日,至今不泯於媍孺田畯之口。某雖不敏,獨後是歟?」遂先敍先王就賢體遠之異數,仍及先生出處語默大節。若夫先生爲學次第、入道憤孟、文章奇古,先生道義友大谷成先生備勒麗牲之石,不遺錙銖,他人畫蛇足則妄也。

先生諱,字楗中,號南冥故爲官族,自入我朝,名卿大夫不絶。有諱彥亨,選爲吏曹正郞,至承文院判校以卒,先生皇考也。娉李原之女,生先生。先生娉南平曺氏生子,名次山,苗而不秀。置便房,生若而人。俊明晉明,孫也。先生墓在頭流雲洞山天齋後。先生沒五年,學者創德川晦山兩處書院,俎豆之。

於乎!先生人品甚高,器局峻整,識與不識,見先生,莫不加敬。先生於人少許可,獨於退溪先生,不以無一日雅爲嫌,往復書牘甚數,必稱先生。后之論者或以爲二先生不相能,異哉!銘曰:

方丈之山嵒嵒而萬丈,先生之氣象兮百世所仰。

雙溪之水泓澄而蕭瑟,先生之道德兮愈往而潑潑。

帷君子所愼進退出處兮,不以道曷取夫隱遯?

道之難行兮,寧卷而懷兮滋蘭九畹。

先聖王不徒徵辟而褒美之兮,蓋將風之乎天下之士。

山海之洞雲物不改兮,負鰲蟠螭者先生神道碑耶?

我命刻之,起遐想於綠竹猗猗。

領議政漢陰李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故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ㆍ弘文館ㆍ藝文館ㆍ春秋館ㆍ觀象監事ㆍ世子師漢陰李公,葬在楊根龍津江上。漢陽趙絅刻其墓碑曰:

昔我宣祖大王平夷難還舊都,以恢中興之業,聽輿人之誦,咸曰姓三相,輔之翼之,左之右之,以有今日云。三相卽李完平李鰲城漢陰公也。公於三相中,年最少才最雋,協心同德,與俱上下,知有國而不知有身,公實爲最。

公諱德馨,字明甫,其居在漢山陰,故自號漢陰。其先廣州人,有諱,以文行致大名。當恭愍世,賊僧惡而欲害之,負其父,逃隱永川誅,仕爲判典校寺事,事載《麗史》。與鄭圃隱相善,及卒,圃隱以詩哭,遁村是也。入我朝,曰仁孫、曰克均,父子爲相,李氏遂大顯。克均燕山甲子禍,於公五代祖也。諱世俊,府使,爲公高祖。諱守忠,贈吏部尙書,爲公曾祖。諱振慶,賢而蚤世,贈貳公,爲公祖考。考諱民聖,知中樞,贈領議政,室文化柳氏,縣令禮善之女。

公生於嘉靖辛酉,生有異質,沈毅醇謹,不喜嬉戲。八歲入學,刺口難疑,非孺子爲者。未舞象,卓然早成。楊蓬萊士彥携遊山水間,有唱斯和,愈出愈佳。蓬萊嗟賞曰「子我師也」。公所吟「綠陰白煙」等四句,刻之錦水溪石,至今宛然。二十,對策登上第,由槐院薦史苑,時外舅鵝溪公方主中祕書,公嫌不應講。宣廟將講《綱目》,命選備顧問才臣五人,出御府冊界之。公與焉,一時榮之。壬午,詔使王敬民來游漢江曰:「聞東國李某好人,得見不?」公以外臣無私交辭,王公書贈一絶,敍曰「聞君風度出乎類。余雖未獲交贄,贈此以爲神交」云。俄拜弘文正字,且賜暇,與白沙同升淸選之極。栗谷公方握文衡主是選,有一宰夜抵栗谷所曰:「兩果人望,公如未諳意向薦之,恐壞了時事。」栗谷曰:「薦人在得人,胡論意向?」其人爭之不得,夜深乃去。明年,上幸瑞蔥臺,公應製居第一,自是戰藝常冠軍。然不欲多上人,公志也。嘗於庭試,同進者出噎媢語,公遂稱疾讓登,聞者偉之。陞副修撰,歷正言、副校理,爲選曹員外。

戊子,日本玄蘇平義智來聘,公以吏曹正郞任宣慰。一望公儀觀,不覺起敬,及入京享燕,等請報聘甚力。公正色曰:「交隣修好,舍信義無適。日爾國封疆臣挾我亡虜沙火同,憑陵我邊陲,係虜我人民,爾國莫之禁,信義惡在?」語未卒,遣卒,不踰月,執沙火同及被擄髦倪百餘指以獻。上嘉之,特拜直提學,賜銀帶。

庚寅,陞同副承旨,歷右副、副提學、諫長、國子、銓議。辛卯,超拜禮曹參判、兼大提學,時年三十一。自春亭以后典之衡者,皆用宿德峻秩,未有如公妙齡得之者。當時老於文學及畜銳超乘者,不止若而人,至登壇執牛耳,咸曰「莫先李某」。

壬辰,島夷爲封豕長蛇,荐食我國,宣言要見李某議媾。宣廟歷問于朝,囁嚅不能對。公進曰:「急病,臣職也。」請單騎馳至駒城,翟氛散漫,無隙可投,還到漢江,則大駕已西狩矣。從間道及平壤,賊逼浿水,又請見公。公又請往,單舸會江中,群臣諸將望見者,無不變色易容。公見賊氣自若,責之曰:「爾等無故興兵,壞百年好何?」等曰:「吾欲入大明朝鮮不假軍塗之故。」公乃竦顔折之曰:「爾欲寇我父母國,我國有亡而已,何以和爲?」其後等嘖嘖稱公曰:「對壘辭語,無異昔日樽俎間,信難及也。」公夜渡大同,上謁帳殿,與大戎鰲城合力陳乞救天朝事。大臣難之,公抗言不已,議遂定。駕次定州,乃遣公行。與鰲城班荊而別,其贈處之言,壹似申胥「我能興」者,人皆知公必能辦此也。及至,雀立不轉,沫血飮泣,上巡按書者六。巡按郝杰歎公竭蹶露衷,不暇以聞,便宜發祖承訓等三將,先嘗少䘐。天子於是赫怒,大發兵李如松爲大都督。諸將賈勇競勸,一鼓而熸丸都賊屯。於是東人廩廩,始有恢復之望矣。

明年,公以都憲出儐都督,左參幕籌,右主軍餉,雖以都督之嚴,遇事肯綮,則必問公斷。當是之時,血流原野,都鄙赤立,公徒以忠義激瘡痍心,飛輓未嘗乏絶,兵馬賴以飽騰,卒使天兵長弟復三京如指掌焉。論其功懋,孰與高下?上嘉悅,增秩大司寇。夏四月,公導天兵入漢陽,汛掃廟社灰燼大臨,故老餘存者無不涕泣,見公如見父母。京城新刳於兵,饑疫交熾,父子齩骨之民,嗷嗷荊棘中,僵殍縱橫道路。公拮据卒食之踦,賑活翳桑,殆不可數。又鳩書籍散逸者,以備講帷。頃公代鰲城授本兵,與西厓柳相撫綏都民。

甲午,丁內艱。上以爲虞危未弭,李某國之楨幹,一日不可無,命起復。公九上章辭不報,下峻批,至曰:「予不以賊不退爲憂,以卿不出爲憂。」公不得已飮泣赴朝。拜吏判,陳時務八條,鑿鑿中端,若之用藥,皆可以起死回生也。其中穀飢民、丁壯充禁旅,號曰訓鍊都監,凡戈楯炮鈹,皆放戚繼光書也。廣設屯田于中外,以贍國用,以足軍餉。趙營平之策,無以過也。識者謂「中興之本,實在此擧」云。乙未,移兵書。丙申,湖西夢鶴稱兵陷二邑,洪州洪可巨討誅之。餘黨被逮,誣引公名,若己酉之變李相浚慶名出賊口者。公席藁待命,上數下溫諭,且使參鞫。公十上章,堅懇不已,始釋本兵。

丁酉,再踏我郊,天子遣四大將,帥兵十萬,御史楊鎬爲監軍。楊公年少作氣勢,奴視天下士,東人聞聲洶洶。上察群臣唯公曾入李提督幕府,得上下心,命公往擯。楊公一見傾倒,公乃言曰:「今賊氛甚惡,渡不鼂伊夕。一失天塹,雖天兵之威,難以爲力。」楊公聞言,卽投袂入城,責戰益急,麻貴鐵騎縱,鏖賊稷山素沙郊。京都再安,公力居多云。楊公乘勝而南,圍淸正蔚山,鏟其外壘,賊衆多死。淸正郤入土空,雌聲乞降。會天大雨雪,軍馬餒而股弁,天兵遂左次。公雖在危急中,意氣自如。楊公獨視偉之曰:「李某雖在中朝,當端委廊廟,尙屈百僚,異哉!」上聞卽爰立作相,時年三十八。無何陞左台。劉提督引兵南下,宣廟祖送。斤斤言「本國文武備具者第一人,吾與之俱足矣」。上顧右相李恒福曰:「意有在耶?」對曰:「必是李某。」上遂命從行。喜曰:「吾濟矣。」至順天,賊酋行長窮蹙死咋,殲可指日。性狡獪,恐人分功,陰諭行長遁。公鉤得其狀,令統制使李舜臣約水軍提督陳璘,隘諸要港大破之。行長堇以身免。聞之大恚曰:「李某墮我三十年勳名耶?」

己亥,洪汝諄摘此媒孼公,公十上章乞解。上批曰:「卿之心事如靑天白日,狂風驟雨雖或間發,其體自若。卿旣內省不疚,劉氏之子,焉能害之哉?」公猶不自安,累控解相印,授判中樞。辛丑,以都體察使鎭南徼,肅軍政爬民瘼,以寧。公長於料敵,敵之情僞,效於指詘。倭使橘智正把書契來,虛喝求和。公以爲「此馬島諼,非日本事也」,郤而不內,且語橘倭曰:「天朝以女傾側反覆,留兵本國,以備非常。女敢於此時,以躛言慢我?」仍集天兵之落南不歸者,娖隊馳告郉軍門,博諭帖張諸釜營,賊關口而退。

壬寅,入爲領議政。癸卯,白虹貫日,上命二品以上言事。公進言忤旨,遞拜領中樞。時策宣武、扈聖等勳開局,宣廟下敎曰:「李某寇充斥日,單騎見賊酋,非忘身徇國者不能。」趣命錄勳。公八上箚辭,上不許。及勘勳,時相柳永慶反指公箚曰:「此實錄也,漢老辭勳宜矣。」遂不錄,物議譁然。戊申,宣廟上賓,梓宮在殯,人告臨海叛,三司直請按律。光海下大臣議,公與左相李恒福同言恩當掩義。鄭寒岡以都憲,陳疏主全恩。李相元翼箚辭亦主全恩。時論鵲起呶呶,目全恩爲護逆,殊不知尺布之謠文帝終身病之也。

先是,天朝以舍長立庶,不許光海封典。至是告訃使李好閔,則輒遣差,査臨海病狂狀,擧朝錯愕,留噤而已,不敢措一辭。公趨而進曰:「以弟證兄,雖下國,不敢聞命。」差官聞是語,不復更問。蓋萬曆末,建儲久未定,雖藩國請封,皇朝例以靳許,故光海命公爲陳奏使,公兼程疾行,二十七日入,五閱月,幹事而回。光海大悅,陞公父通政、判決事,官其子六品,錫田土臧獲倍敦。

己酉春,復拜領議政。辛亥,鄭仁弘誣詆退兩先生。公三上箚,痛卞仁弘之妄。壬子春,海西獄起。癸丑,應犀之獄䴢起,考一連十,誣引狼籍,至焄宮禁,比壬子尤慘。讒諂態臣先中君心,光海親鞫,慮囚無虛日。入侍諸臣震慴,公守正不阿,務在平反,被誣者頗釋。群宵甘心永昌大君指爲禍本,大君才八歲矣。嗾三司請甸磬,又欲驅大臣庭請。大司憲宋淳、大司諫李冲揚言殿上曰:「廷議皆以大臣不率百官伏閤爲非。」居無何,爾瞻直怵大臣曰:「朝議欲致辟於永昌,大臣只請出置,非吾等爲宗社意也。」公笑而不動,草啓猶持前議不少變。等慍而無奈何。始公與鰲城議斷此事,鰲城曰:「若出永昌於外而止,吾等無以死爭理。」故公詘意從之,然請出永昌,亦非公之素云。

永昌旣詘,猰狗狧穅,必欲及米,臺官尹訒鄭造丁好寬等訟,共發廢母后論。公謂鰲相曰:「生乃見此事,何可一刻容忍?我心如焚。今日請與君進一箚,首以盡誠孝安慈殿,反覆開陳,仍切刻言群小無天不道,叩頭流血,期以回天,庶幾哉吾責塞矣。」鰲相曰:「不可。吾啓辭未半,上或震電馮,或臺諫狙擊,吾何從畢吾說?然茲事體大,終必詢大臣,吾等少安毋躁,瀝盡肝血於獻議中,何磨厲如之?」公亦然之。俄鰲相先被參去,公獨奈何哉?國舅金悌男被誣矺死,眈眈慈殿迫無日也。廷臣方議告延興訃于慈殿,公引《春秋》子無讎母絶母等語,爲立議頭腦,群宵大愕。爾瞻纘男鼎吉爲助,操戈弩眼,以爲黨逆無過李某。三司竝請按律者浹月,光海不許,秪命削職。公退歸龍津,眷顧王國,仰屋咄咄,繼之以泣,却食不食,夜不能寐,遂得疾日惡,竟不起,卽十月九日也,春秋五十三。

訃聞,光海震悼,命復原官。於是上自大夫、士之賢者,下至吏胥、軍旅、闤闠小民,聞公之卒,無不咨嗟涕洟曰:「吾其如何?」或罷市巷哭,或相率出貨財裞其門,趾相嚙不止。噫!此在時,京師之民哭司馬溫公如是云。抑不知公何以得此於人?公之純忠一德,自壬辰浹人心腹,刃莫畢屠,斯民者三代之直道而行者也。其欲爲公死無所辭,奚收司之律足顧?

公事宣廟二十九年,始也左詩右書,賁飾文治,人莫敢望焉,然功用旣興則未也。及至龍蛇大難,洪水滔天,二百年宗社生靈,呑吐於鯨鰐之喙,公以孤身重趼奔命,凡上之所急、下之所戴眼顒望者,出隻手掉寸舌,無不得意。此之爲功,雖古誰亢?公猶執謙,避之不居,君子以是尤多公云。公事光海,自戊申始也。當是時,新遭天崩之痛,虞危萬端。公之竭忠盡智,追先后之際遇,欲報新君者,諸葛武侯之心也。觀於戊申新政箚,公可謂社稷臣也。縷縷數千言,上言全臨海,次言畏天命,中言盡孝母后,下及輔道儲位,開言路,內忠直,嚴宮禁,戚畹事,出入《詩》、《書》、《易》、《春秋》,指前代以爲鑑戒,光海如用其中什一二,安有癘憐王事者?

悲夫!唯公一人之身,遇宣廟則謀行功從,夷亂安邦,如坂上走丸;遇光海則其所匡君者,人以爲誹,其所盡忠者,人以爲訐。逢君從臾之徒,擧文罔而閃鑠之,公安得脫乎?千秋之士,必有讀公文於邑流涕者矣。公歿未幾,鰲相北靑梧相洪川。輿人所誦姓三相,不死則遷,邦國安得不殄悴而卒之亡也?公精神秀朗,風度凝遠,未弱冠,人見者咸以公輔歸之。所與遊未嘗見公有喜慍色,處群從間常持卑,克伐嫮誕,一不出諸口。兒時,見鄕族之貧無者,必思濟之,及貴,內外親戚無疏遠如歸。至於事親,每懷孺慕之心,天植然也。白沙李相與公肝膽相照,死生靡間。公捐館時,含沙待影者何限?白沙作公誌,不遺一事,戒公胤子勿泄,斷公平生曰:「推賢讓能似子皮,應待賓客似叔向,知無不言似宋璟,尊儒樂善似留正,不立私黨似司馬光。」世以爲知言。公文章出於六經,佐以諸老書。斷事則主《魯史》聖經,稽古之力,藉涑水《資治》。泛濫外家,爲深博無涯涘,凡所述作,立就數千言。故丙丁年間,天將文移書牘旁午,左酬右酢,公筆居多。有韻之文,風流雅致,如其人云。

夫人姓李氏,領議政山海之女,牧隱先生之後。婉嫕有操,事舅姑佐君子,皆盡禮敬。壬辰亂節死,年二十八。旌其門,贈貞敬夫人。生三男、一女。長如圭,通政,判決事。次如璧,縣監,早世。次如璜,嘉善,監司。女適府使鄭基崇。廁室男三,如璞如𤧭如璇。女三,郡守李憕,醫官許楘,一早寡。判決生四男,象乾禁府都事、象坤象謙象鼎。判書李基祚、士人崔有石洪彙李龜徵,壻也。縣監無子,以判決第四子象鼎爲后。監司一子,象震。六女,進士吳挺奎、參議睦行善、縣監鄭儋、士人趙德潤李玄年、進士徐來益鄭基崇生四男,,文科,府尹。士人李明徵、正字韓五相,其壻也。內外孫曾凡幾人。

公歿後十一年,仁祖大王正宗祊,公嗣子如圭始請諡狀于太學士鄭公經世,上太常入奏,諡以文翼。又四十年,公孫都事象鼎鰲相所爲竁銘及愚伏堂所爲諡狀,扣不佞于靑城山,涕泗而言曰:「祖父之墓木不翅拱矣。於令式宜有顯刻,而顧諸父、諸兄不克永世,今不肖獨存。且念今之世,與大父幷世者不憖遺一人,聞大父風烈,跂而慕之者亦少。竊聞執事樂道人之善,多銘賢大夫功德,敢籍先靈,以樂石顯刻累執事。」不佞於是蹴然辭曰:「先相國韙忠大業,不獨人口皆碑,太史氏旣已大書特書之不足也。奚待老傖之翦翦冷言?況不佞委巷晩出也。雖嘗承之,幸忝文任,蓬心蒿目,隔重膜作者蹊徑,何敢形容大君子事蹟?此事之屬惡可輕?願子更思之。」都事公揖而退而復進者三,觀其色,不得拙文,不休不去。意者繆謂不佞稍能耳剽壬辰、戊申事,性且不喜諛,如是強之歟!義實有不得竟辭者,遂剟二公所撰檃括焉。又續以謏聞之萬一,序而銘之。銘曰:

先,遁翁其倡,孝節竝峙。

于后趾美,忠僖橋梓,天全魄毁。

淮水不絶,維嶽降神,維公繼起。

公之器宏,訖自髫齓,覯者嘖嘖。

天人之對,拉,一發破的。

翔于郞署,盛之玉堂,天寵日渥。

峻之文柄,才踰而立,國朝疇敵?

逮于壬辰,鯨浪掀天,天步跼蹐。

公於是時,南北唯命,誓天殲賊。

口伐虺毒,誠動帝庭,師渡鴨綠

長轂雷野,大礮震堞,蟻屯褫魄。

三京盡復,山河湔羞,公不有力?

出入矢石,雍容無怖,經理攸伏。

上籍其實,錫秩三事,群黎加額。

哭廟灰燼,糜粥餓隷,若乳于席。

簽丁較技,庸備禁旅,厓相與畫。

火鷄之訌,孰警長沙?危妥擔釋。

統制偕,幾馘呑舟,惟公之策。

魚水穆廟,退讓南宮,大樹是則。

于白猿春,靈壇夜矣,大節尤卓。

三進及霤,知死不回,目無鼎鑊。

鑿齒磨牙,祥麟屛迹,嘔血仰屋。

一昔訃聞,當宁亦恫,奈何乎國?

癸亥改玉,天日重明,公名始易。

好丘龍津,宰木已拱,公事如昨。

刻詩牲繫,如復見公,庶過者式。

愚伏鄭先生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崇禎庚午,愚伏堂鄭先生以疾賜告歸鄕,拜左參贊,不赴朝已。壬申,據禮乞致仕,不報。明年六月丁丑,卒于墨谷田舍。訃聞,上恫傷,輟朝二日,賵賻如禮,特贈議政府左贊成。用其年八月甲申,卜竁于咸昌縣檢湖西卯向之原,葬事官庀焉。上又遣郞,文以祭之。

粤廿一年甲午,嗣孫侍講院諮議道應謀諸公門下士若而人,依令式將樹碑于原,手故副學蒼石公之狀,授漢陽趙某曰:「吾大父始雖以科目進,匪躬之晷,靡非格致之學。立朝五十有餘年,雖處艱難顚沛中,何嘗不以是勉吾君?斯可謂有始有卒,宜得直而不華者,銘傳於後。顧與大父竝世而生,知大父平生者,已作陳人,無一人在。唯執事寔吾大父愼簡之寮,且知大父深,敦屬以顯刻。」

某對曰:「唯唯否否。某以郞寮事公,覿德心醉者有年。今於公幽隧事,宜無待子之請之勤、禮之恭。言之不文,行而不遠,夫子之訓也,吾敢違之?某實雕篆之不足,曷能形容大君子事業文章?子盍改圖?」道應氏更跽爲禮,執而不移,終日無倦色。某累辭不獲,而疾病間之,歷歲于茲,始繙其狀而序之曰:

公姓鄭氏,諱經世,字景任,號愚伏堂。生而秀朗,才學語,讀《小學》一卷,文理驟達,他書肯綮處,迎刃縷解。又妙能爲辭章,年十六,得雋鄕解。然雅志不亶擧子業,作從善如登詩,以見其志云。

庚辰,柳文忠公尙州,以公令厲學子。公執雉請益,文忠獨視韙之,告以古人爲學之序。公悅而服膺。二十,成進士。二十四,登謁聖科,闡第二名,卽萬曆丙戌也。京師人未見公面,口相傳其文以熟。選入槐院爲副正字。戊子,薦拜藝文館檢閱,俄轉奉敎。

己丑春,宣廟命選曹趣塡玉堂南床員,蓋極選也,自昔難其人,唯以二人備擬,公爲正字。又賜暇湖堂,一時榮之。先是公以史官入侍經筵,宣廟問委巷義,左右莫能對。公進曰:「此出《檀弓》,猶言曲巷。」上甚悅,及退,目送之。無何,有玉堂之命,不特際遇有時,稽古之力也。冬,逆獄起。公曾在史苑,誤薦賊甥震吉,同韓柳川下吏,尋釋。

庚寅,遭內艱。壬辰,島夷難作,嶺南刳於兵,最先而酷。之人士糾合義旅,推公倡,猝遇賊,公中矢仆,母夫人與次子興世被害。巡察使狀聞,陞拜禮佐,公拜疏辭。冬,爲義旅餉向湖西,遘痘殊死而蘇。制除,拜禮、兵郞,未拜命,遷修撰、正言,還修撰、兼文學。

乙未,陞校理、知製敎。時大盜猶據左腹,君臣旰食。公上疏請立自強之本,且登對進言曰:「古者大有爲之君所以根本治道者,不過學而已。所謂學,非襲先王緖言、通遺經訓釋而已。須有思辨之實、積累之漸,然後學由是進,心由是明。旣知此心由學而明,當知此心非學而闇,明則光輝旁矚事物,闇則是非懵然而不辨。天降大割,百事潰裂。勤於學問,以明治道,則舊邦之維新在此;此學不繼,治道多雜,則國勢不振愈甚。」辭氣慷慨,敷奏洪暢,天顏爲之怡然。

又曰:「聖意以《易》爲聖學正宗,故難已開筵首講是書。然其義精微難曉,《春秋》明復讎之義,最是今日急務。」上仍問《程傳》、《本義》異同,公推原三聖,下及,發揮皆出先天之畫。仍明《程傳》、《本義》所以然之故,明剴有味,上稱善,必曰「國士國士」,賜內廏馬、馬粧以奬之。

丙申,以天官員外,受繡衣命,按嶺戍,還拜校理。丁酉春,陞正郞。上疏乞解職從戎竱力復讎事,不許。秋拜中書,俄遷玉堂兼弼善。時元均李舜臣閑山陷,天將楊元南原走,國中凶凶,言賊鋒且至。公與同僚上箚,請守都城以牢人心。俄還中書,改掌令。又承繡衣命,巡嶺西,還拜奮義將。又以校理督運軍餉已。由司諫陞同副承旨。

戊戌,由左承拜嶺南觀察使,特命也。壬辰以來,南服糜亂,吐內餓虎之喙,逐寇天兵亦且累萬,治法征謨,更僕難數。公能撫民以寬,轉餉以時,民皆按堵,士無飢色。報政未半,聞厓相被群小齕去國。公知事無可爲,累上辭章,遞授軍職,尋除靑松,不赴。

庚子,除寧海,坐棄官罷。明年特敍。又明年,拜左承、禮議,皆不就。冬,以校正廳堂上召。丁未,除大丘府使,爲治先敎化後郵罰。鄭寒岡語人曰:「大丘之治,悃愊無華,可爲吏治師。」

戊申,宣廟賓天,光海嗣位。公因求言,上疏累萬言。上言恤民節儉,中言宮闈不嚴,仕路混濁,姻婭用事,終言人主一心萬化之本,丁寧勸誡,懇懇勤勤。疏入,光海大怒命焚之,托以語逼先朝,將繩大何。賴右相李公恒福爭之強,只削職,未幾還敍。

己酉,以冬至使朝。主客令我國使臣以玄盤領入班,公以爲盤領非禮服,玄且齊服,用於朝賀大禮非禮,遂呈辨禮部。又呈文兵部,以爭我國人偸賣焰焇虜中事,不唯誣枉雪,許我買焰焇比前倍數。及復命,光海大悅加資,公上章辭,不許。夏,拜國子長。冬,遷羅州牧。又拜全羅觀察使,被參。先是,鄭仁弘上疏誣毁兩賢,公於《五賢從祀執禮契帖序》,有「奈何盛典才擧,邪說便行」等語。仁弘聞而嗛之,其黨因是中之。

壬子,金直哉獄,公遭誣逮。中使搜家書以進。光海覽訖,語左右曰:「私書中婦人諺書,如語及上,必別行高書。其家之雖婦人小子,亦知尊君義,此與逆乎?」無何得釋。

癸丑,赴江陵。乙卯,又爲沈憬妄引下理。光海雖知其誣,故遲其決以待贖鍰。門人擧後漢魏劭事,質之寒岡寒岡曰:「無害。古人有行之者,散宜生是也。」公聞之,與書曰:「古人雖有爲之者,與今日事異,爲我謝諸君。君子愛人以德,若斷置道理爲之,請與諸君別。」深幽圜墻中,載罹冬嚴,所善宰臣或勸公呈病曰:「應敎李溟言病保放,爲近例。」公答曰:「自是眞病,吾無病,何可以陽病甘心謾上?」聞者歎服。公前後凡三阨保宮,而眠食擧止不少變常度,怡然處順,一聽之天,唯取聖賢書,益加硏窮。

丙辰冬,削職脫圄。丁巳,給告身。自此遯荒者六年。嘗在玉成書院,諸生會者數十餘人,講《家禮》時,上下歊赩,諸生汗流被體,皆不能堪。公端坐終日,髀不動搖,色無少倦,持敬然也。

癸亥三月,仁祖大王靖宗祊,收萃昏朝擯斥士類,以潤色中興。公首也以弘文館副提學徵,詣闕上章辭。批曰:「卿之上來,予日望之,勞苦遠來,予甚嘉悅。」遂賜對。進曰:「始政之初,宜先罷內需司,以示無私悅民心。」又因旱上箚,指陳乘輿闕失,不避忌諱。有曰:「先賢有言,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難保;中原之戎虜易逐,而一己之私意難除者,甚可畏也。願執德不移,勿以己私妨公道,勿以宴安萌怠忽,自然治化日隆,雨晹時若,百谷用成,民安物阜矣。」上手批曰:「自予忝位,無一人言予過。今省箚辭,不覺敬服。」

故事,王堂長入侍甚簡。經幄諸臣合辭言「鄭某乃讀書養德人,請破例頻接」。上從之,令間日入參,際遇之始也。上待公禮異諸臣,公感激知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蓋其言從容婉曲,因講起義,愈出愈新,發前人未發處多。又承上問,薦張顯光柳袗行誼文學可輔治道,上嘉納。時有告廢庶人鑿垣欲跳者,執法勳宰俱請斷義。公執不猗,李延平上前誶公。公再上章乞遞,不許。俄拜藝文提學,辭又不許。

秋,上箚陳八條,一曰立大志,二曰懋聖學,三曰重宗統,四曰盡孝敬,五曰納諫諍,六曰公視聽,七曰嚴宮禁,八曰鎭民心,言言鑿鑿中窾。至重宗統,築底反復,無有餘蘊。末乃曰:「殿下今於典禮,惟公論之所在是稽而行之,幸甚。第恐異日巧舌飾羽、滿讕圖寵之輩出,殿下其絶之耶?」其後果有橫議鋒生,卒如公言。

是年十二月,白虹貫日。明年甲子元日,白虹又貫日。公應旨上箚,略曰:「三始履端之辰,謫見于天若此,此殆不測之禍,伏於冥冥中,人莫之知,故天以是大警動于聖衷也。」亡何,逆擧兵叛。公建入江都非計,大駕遂南。仍承命檢嶺南,多所規畫,騰狀以聞。

其後勳宰恚公不論仁城,筵中肆言詬詆。公上章乞行遣,上以嘉公忠讜爲答。公乞退益懇,上愈不許,擢拜大憲,控辭不許。又陳難受之義,引朱子之言「士大夫辭受出處,關風俗之盛衰」,上始許遞,卽日買舟南歸,副學召命踵至,蓋一日內旋遞旋拜也。公又上章,控辭者再,不報,移拜知申事,召旨甚嚴。秋,還朝。上爲之引對慰諭,公旣謝,啓曰:「臣在鄕時,聞政院封還內旨,臣喜其能行古道也。臣今忝是任,聖敎如有未盡,封還奚敢後人。」上改容。

九月,上敎曰:「鄭某曾講《論語》一部,盡心論難。古語曰『無言不讎』,其特加一資。」公上疏乞改正,仍獻言曰:「孔子曰『道千乘之國,節用而愛民,敬事而信,使民以時』,聖人治國之道,要不出此。其中一敬字,爲五者之本,施爲政令之間,一毫不謹,便不得爲敬。伏願純心積功,推致其極,使一國臣民涵濡聖澤,皆知殿下典學之功,則經幄末臣,與有榮矣。」上嘉公格言。十月雷雨,公與同僚上箚請修省。登對又被勳宰惎之,上箚乞免,不許。

乙丑正月,兼右副賓客。二月,世子行冠禮,公承命作圖以進。禮畢,進一階,辭不許。三月,長子檢閱痘殞京邸,公請護櫬歸。上曰:「鄭杺竟至不救,予甚嗟惜,子喪解職非例。」三告乃許。夏拜大憲,辭不許,尋遞。又拜憲長,謁告至三。秋,由四宰移大司寇,辭不許。還憲長,請罷諸宮家擅海壖魚鹽利,禁士大夫關節,又請勿復內需奴。

丙寅正月,上遭仁獻王后喪,欲行三年制。公議定不杖期,以綾原君爲喪主,上屢下疑難之敎。於是公率諸諫官,合司爭之,凡三十餘啓,文皆公筆,語婉義正,人不敢贊一辭。

俄又上箚進喪禮六條,首言曰:「竊瞯殿下遭喪以後,爲至情所蔽,顯有喜同惡異之心。夫人君居崇高之位,挾雷霆之威,行之以喜同惡異之心,惟意所欲,下莫敢忤。豈不順適於己私?而其奈莊士日遠,諂言日進,終至於喪邦何?臣之所陳千百言,無一言同於殿下者,足以疚殿下之懷。顧其縷縷不已者,實出於閑邪弼違之誠,惟殿下勿以逆心而求諸非道。」上批曰:「據經引禮,反復論難,足見顓門禮學。但杖一節,旣論以父在母喪之禮,則以杖卽位何失?」先是上令禮官議私親稱號,公以爲「宗統大義固嚴,然殿下旣以親孫入承,無兩考之嫌。當稱考而不加顯字。」廷議咸允。崔完城鳴吉朴知誡,於制定後請爲三年喪。公以書折之,不回。

俄拜大憲,俄移副學,三告遞,又還大憲。上箚數千言,大意治道有日退無日進爲言,曰:「鼓舞振發之機,係於殿下一心。敢以誠之一字爲今日應病之藥。」上曰:「近因哀疚,不接賢士,闕失之積,良以此也。」尋遞以副護軍。乞暇焚黃,未發,拜大憲,辭。旋改副提學,俄還大憲。時殿試主司有私者,公論罷榜,且請建法勿給擧子燭。冬,又拜憲長,請急。俄遷副學,乞遞不許。旣而疏請歸葬次子喪,上曰:「觀卿疏,不覺驚慘。論思之任勿辭。」仍令本道庀葬。行到淸川,聞奴警入朝,嶺南號召之命下矣。傳檄一道,應募者衆,將橐糧坐甲,劃日以進,聞賊退,獨身赴江都復命。四月,大駕還京。

五月,公上箚論時務,略曰:「自古人君遇非常之變者,必立非常之志,然後能興衰撥亂。志苟不立,因循頹惰,終於不振而已矣。徂茲戎虜之禍,尙忍言哉!西土生靈,翦爲魚肉,至使君父蒙塵,社稷播越。今日之旋駕舊都,亦燕雀之處堂耳。古人云『多難興邦,殷憂啓聖』,此正殿下生於憂患之秋也。願殿下毋自沮而益自強焉。寤寐一念,唯在於湔羞雪憤,而不以一毫玩愒之心,參錯於其間,則殿下之志立矣。」俄遷大憲,又由同樞拜副學。上箚論時務,大意與前箚同,而請立刻苦之心,持之以悠久之誠,尤拳拳焉。數月間,來去副學、大憲、四宰甚數。

戊辰,拜大憲,參鞫柳孝立逆獄,故事參鞫官錄勳,公上疏辭。夏除四宰,兼知義禁。浹月還副學。六月,加正憲。秋,上箚論邊事。己巳春,有白虹貫日變,上箚請修省。乞暇焚黃,及還朝,以病辭。上曰:「予以寡昧,賴卿輔導,卿去未久,予心茅塞。論思之長,非卿不可。」閏月,東宮令寫進九思九容。俄而移拜大憲,以手痿三告得遞。旋改四宰兼知經筵,請告三,猶不許。俄拜宗伯,乞解浴椒療疾,仍乞致事。上曰:「卿在經幄,啓沃弘多,速返副予意。」九月,拜吏曹判書、兼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公意以爲「文衡政柄,俱是用聰明地,吾老不可堪其任」,遂連章累辭益堅。上猶不許,強起之。公惶恐起眡事,則一心奉公,不激不隨,以薦進良士、明白是非爲己任,物論恰然矣。其知貢擧也,先觀文從字順、理明如何,進退之,奇怪險僻,絶不得逞,時文之習,幾乎一變。

庚午十一月,遷穆陵,承命改譔戊申誌文以進,上有善改之敎。已而以疾乞暇下鄕,中途力乞解職。上用勳宰議,將行追崇,欲直請皇朝。公曰:「始以是禮爭之者我也,今不可以疾爲解而不卒吾忠。」乃上疏幾千有百言。公一生邃於禮學者盡於此,而引君當道之誠亦盡於此,傳言忠臣死不忘君者,其謂是歟!全文在本集。六月,聞虜警,舁疾登程,到報恩疾甚不得進,東宮下札問疾。冬,上遣醫看疾,東宮亦令宮官來問。

壬申,乞致仕。上批:「此非舊臣辭退之時,調理上來。」已而,上疏乞免參贊及兼帶,許之。夏六月,仁穆王后昇遐。公以病不能會哭,上疏待罪。九月,拜大憲,辭。

癸酉,疾漸谻而六月十七日啓手足。前一日,謂家人曰:「送我必以禮。」訃聞,東宮將擧哀。禮官啓以賓客無擧哀例,上敎曰:「此人多敎誨之功,擧哀爲宜。」及其葬也,東宮賜賻有加,遣宮官致祭,且令看葬曰:「鄭賓客平生嗜禮,宮官毋失禮。」葬之日,縫掖來會者四百餘人。

乙亥,嶺南士子建議,配享公于道南書院俎豆之。至丁酉,又刊出先生文集,秩凡十,《思問錄》若干卷未及付剞劂氏。公之學出於西厓相西厓之學出於退陶先生。退陶平生所尊信者朱晦菴,大中至正,必以晦菴爲則,揀書中公卿大夫、知舊、門人問答書札之關於學問者爲十冊,名曰《節要》。公於書無所不讀,最深於書,故立朝議論,經幄講說,靡所不自書中來,可謂有味乎其言之也。

仁祖初年,寤寐儒學,遂置公論思地,不離者幾十年,仁祖禮遇眷注至矣。公故遭可爲之時,凡遇事必精白,論思要以引君當道。上亦虛己以聽,猶恐一日公之不在側也,雖之貴,莫得間之。朝紳中稍向儒學者,擧皆慕用公,而至觀公登筵講義及疏箚之文,莫不嘖嘖稱說。李文忠梧里公每自講筵出語人曰:「鄭某眞侍講才,豈惟今之第一?古亦難得。」任叔英才高,眼空一世,獨於公心服靡間。

公於兩朝,所上疏箚累十餘章,隨事盡言,立意雖殊,大要不見一語出格非誠正之外者。文章爾雅,事理俱該,豐而不餘一言,約而不失一辭,眞得告君之體云。李命俊疏言「二奚曲逕媒進」,仁祖盛怒,三司政院爭之不得。及公一上箚,天意氷釋,擧朝相慶,傳誦其箚。仁祖嘗敎曰:「賴卿輔導。懲窒遷改多矣。」嗚呼,此可以觀君臣矣。或疑公遭所賢之主,不能陶鑄至治,秪以侍講鳴。不佞曰「是難言也」。賈生董生后元建武時,治安策、天人對而已。兩朱夫子亦不能有爲於慶曆淳煕之朝,公獨奈何?是固難言也。雖然使吾君崇儒重道,不雜以伯,雖備嘗險阻艱難,而終始典學不衰者,誰之力也?公於己巳乞退疏曰:「立乎人之本朝,道不行,恥也。臣雖無狀,非全然無恥之人。恐一朝溘然旅邸,使後之持淸議者操筆而評之曰『某也竊位明時,生來死歸云爾』,則臣之一生講禮,九泉蒙羞,寧不冤哉?」道之不行,公故已知之矣。

公爲人長身廣顙,神采爽朗,雙目炯炯,聲如洪鍾。聰明絶倫,涵養積厚。不爲崖岸嶄截之行,驚俗取名,不爲和光同塵之事,嶷嶷自立。平居議論,渾厚平鋪,雖素不識公者,一見公,知其爲長德君子也。養生送死,盡無違之道;事上臨民,積誠敬之實。其他群行之卓卓,難以殫記。蒼石公嘗稱曰:「愚伏聰明絶人,識處極微,見處極高,雖五賢如退溪先生,或有所讓處矣。」人以爲知言。無論性理學,災異軍旅,公所不屑,而遇災進言,後無不合,臨危劈畫,效於蓍龜,公可謂博古眞儒哉!

雅性愛泉石,就愚伏山中,臨溪結數間屋,右左圖書,爲積年計。讀書之餘,相羊水石間,自得之趣,往往發於吟詠。其爲詩,不用力而天機自動。然公嘗曰:「詩是小技,豈可費用吾心力於無用處也?」字法遒媚縝嚴,亦未嘗以是語於人。不喜著書。見人好立異論,背於先儒之說者,必正色責之曰:「新學後生,唯當篤信師說,假竊形似,簸弄筆舌,不幾於譏佛罵祖耶?」臨事愼重,若千匀之弩,謙揖退讓,絶無矜伐之色。嘗戒子弟曰:「人須有無所知無所能之心,然後終可至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公於晩年。選《朱子大全》中封事、序記、碑銘、祭文爲十冊,名曰《朱文酌海》,蓋與《節要》表裏云。

晉陽望族。公九世祖諱末牧尙州,留一子于州,遂居焉。曰諱繼咸,於公爲曾祖。曰諱銀成,曰諱汝寬,於公祖若考也,皆以行義世其家,鄕黨師之。妣陜川李氏江陽君之后,學生公軻之女。以公貴推恩三代,妣亦封貞敬夫人。公凡再娶。前夫人李氏,籍全義,祖縣監時敏,父部將。後夫人李氏,系出眞寶,戶曹參判之曾孫,祖壽苓黃山察訪,父,忠順衛。丁亥,歸于公,天性柔嘉慈良,事舅姑孝而敬,配君子無違行。工於女紅,好讀《內訓》、《烈女傳》等書,財利之說,未嘗出諸口,撫庶出御女僕,皆有恩意。公寢疾,語夫人曰:「男子不絶於婦人之手,婦人不絶於男子之手。」夫人應曰:「曾已聞而知之矣。」公常以強輔稱。夫人后公卒二年而終,距其生丙寅,得年若干,葬與公同原。

生二男二女。長,弱冠決科,珥筆史苑,人以爲有父風,不幸蚤卒。娶郡守李宜活女。男道應,以遺逸徵,拜侍講院咨議。女奉事趙漢叟。次,宣敎郞,娶縣監姜𨓯女,亦蚤歿無后。女盧碩命,生員。宋俊吉,承旨,方以賢良進講胄筵。側室子,萬戶。咨議娶持平柳袗女,二男三女皆幼。奉事生二男,幼。思永全翼耇李松來妻,碩命出也。參奉光栻羅明佐ㆍ修撰閔維重妻,承旨出也。道徵出也。銘曰:

百家烽湧,吾道浸孤。

道一于東,煕朝盛儒。

粤惟陶山,嫡傳晦朱

懿哉愚伏軌夙趨。

婆娑黨塾,委己盤盂。

發而摛辭,鑿精祛莩。

學成而進,賢路不嶇。

簪筆史苑,上下董狐

盛之玉堂,香案恩紆。

艱危進說,亦之謨。

或荒或理,遭昏道癯。

尸土忘勩,出疆忘軀。

隨其所遇,誠節卓殊。

聖人中興,訪落須臾。

佩玉長裾,陳必唐虞

南宮禮樂,選曹錘罏。

文鼎輕重,舍公誰須?

公旣知遇,珷珉必區。

彼論禮者,削稜謂柧。

拄公何害?公不聖誣。

顧瞻庭,交途。

疇不我誕?疇不我愚?

死不詭遇,確乎夫夫。

有墓于,面勢檢湖

湖水瀰瀰,公名與俱。

九京難作,蛾子長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