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廬雜錄/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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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史漫錄》。張南軒告孝宗云:「陛下當求曉事之臣,不必求辦事之臣。若但求辦事之臣,則他日敗天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此二語者,可為萬世用人之法矣。天下求小才私智可以備一官之用者,未嘗無人。惟至國家利害安危,大機括所在,大形勢所關,非曉事之臣,不能洞其幾微,晰其體要。曉事二字,何可易得?必須有一種識見,能知人之所不能知。有一種氣魄,能斷人之所不能斷。而其心一出於公平正大,無所避忌。然後事至,了不為凝滯。否則博極古今,洞悉隱微,而一為私意所惑,則失其靈明之體,而昧於事機者有矣。安得稱曉事乎?

  《綏寇紀略》。張獻忠之在谷城,左良玉請擊。熊文燦曰:「彼雖懷貳,釁未成也。君雖健斗,眾未集也。驟而擊之,他寇必動。脫不能勝,所喪實多。不如徐之。」良玉曰:「不然。逆賊利野戰,不利城守。今以吾眾出不意,彼士有駭心,糧無後繼,諸部觀望,必不能前。賊怠我奮,賊寡我眾,攻之必拔,襲之必捷。若失此機,悔無及矣。」文燦苦禁之而止。獻忠既焚谷躪房,竄入鄖竹山中。文燦請追之。良玉曰:「向雲疾擊,懼其逸也。今非不擊,避其銳也。箐薄深阻,前逃后伏,我失其便,非絕地也。二叛往矣,九營從之,同惡氣盛,非窮竄也。負米入山,顛頓山谷,十日糧盡,馬斃士飢。果行也,我師必敗。」已而羅犭英喪績。寧南可謂知兵,數語全摹《左傳》,讀之奕奕有生色。

  《盧象升疏略》:「台省動以尾擊責臣等,持論非不甚善,但均一剿也。有追之者,必更有一二重兵,或堵之,或拒之,始無潰決之患。若前無堵者,旁無拒者,止賴一追,即有縮地之法,遠出其前,而賊巧於避兵,轉身他向,仍然尾賊也。即欲不尾,不可得。」盧公文筆不古奧,而語極透闢。

  楊孟載:《眉山集》,送謝防禦出郭團練詩,中有云:「官家百萬師,自足與寇爭。汝自守汝鄉,汝自保汝生。閒暇苟不虞,倉卒恐見傾。我當徼汝勞,薄爾賦稅征。」團練之義與其法紀,數語包括無遺。

  正統十二年,福建沙縣鄧茂七反,上命都御史張楷討賊。楷陰致賊黨黃琴、羅汝先為間諜,誘茂七攻延平,設伏挑之,佯敗。賊乘勝渡浮橋,薄城關廂,伏發炮作,合擊之,大敗。茂七中流矢死。斬其首,露布以聞。是役也,前以慶元賊葉宗留據車盤,后以鄧伯孫與女賊廖氏聚后洋,擾殘福、浙、江西諸境,勁旅殺傷殆盡。至是用間諜之,始歸命。甚矣兵之貴出奇也。

  鄖陽大盜劉千金,以成化二年反。尚書白圭督諸軍進討,擒千金。賊黨劉長子、妖僧石和尚遁,圭遣參將喜信、指揮張英,誘長子縛石和尚降。亦用奇之一證。

  工科給事中劉曰俊云:「招安之失策,乃回原籍三字誤之。鄉里之人,見賊非畏而不敢與居,則羞而不肯與伍。在彼亦面目難施,輒悔而中敗。」又云:「由前規后,信狡賊非戰與守所可辦也。必另設一法,以賊攻賊,以賊招賊。推誠感格,收拾解散之為便。」夫「推誠感格收拾解散」八字,中有大學問在,有大經濟在。良醫善診脈,尤善下藥。曰俊之謂與。

  鄒漪曰:明懷宗以延綏視延綏,未嘗以全秦視延綏。以秦視秦,未嘗以天下安危視秦。記吾師李宮允明睿之言曰。先時發出一錢,可當萬錢之費。后時與人萬錢,不敵一錢之用。切中明末情弊。

  《盧象升疏略》云:「賊橫而後調兵,賊多而後增兵,無人不落後局。兵至而後議餉,兵集而後請餉,時時寓有危形。」可謂語湛義精。

  《涌幢小品》。弘治間,令州縣選民壯。先是,天順初令招募民壯,鞍馬器械,悉從官給。本戶有糧,與免五石。仍免戶丁二丁,以資供給。如有事故,不許勾丁。至是令州縣選取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精壯之人。州縣七八百里者,每里僉二名。五百里者,每里僉三名。三百里者,每里僉四名。一百里以上者,每里僉五名。春夏秋每月操二次,至冬操二歇三。遇警調集,官給行糧。

  又土兵法起於宋,所謂陝西義勇刺為兵者是也。然唐藩鎮與漢郡國所用,獨非此類乎?胡深在縉雲,當元末盜起,慨謂其友人曰:「軍旅錢糧,皆民出也。而今日之民,其困已甚。」遂請於上,令有田者,米十石出一人為兵而就食之。以一郡計之,米二十萬石,當得精兵二萬人。軍無遠戍之勞,官無養兵之費。而二十萬之糧固在也。行之數年,使所在兵強而財阜。此制最善。然元法度寬縱,又當擾攘時,故可行,且不獨深有此言。章溢父子兄弟固已親行之矣。成化二年,用陝西撫臣盧祥之言,選民丁之壯者,編成什伍,號為士兵。原僉民壯,亦入其中。量加優恤,凡得二萬人。時毛里孩方強盛窺邊。憚之不敢深入。世宗庚戌以後,建議欲練蘇卒而不及士兵,終無成功。王思質以此受禍,唐荊川以此受謗。

  彭躬庵云:「少陵稷、契自許,為諫官。當肅宗兵興,李輔國、魚朝恩輩讒構兩宮,逼挾諸大帥,噤不一言。獨房謫。以私舊殫力申救。安在其為稷、契。」論甚正。及讀汪鈍翁《少陵像贊》序云:「老杜詩,避人焚諫草,騎馬欲雞棲。又,明朝有封事,數問夜如何。蓋其所謂一夕不忘君者如此。」史氏軼之,劉 句固不足道,宋景文、歐陽文忠尤不免於漏失。豈避人而焚之者,果有其事耶?語較和平,躬庵不知得及聞此否?

  劉文成《新春》詩:「我發日已白,我顏日已丑。開樽聊怡情,誰能計身後。」於忠肅《自嘆詩》云:「寒暑互凌侵,凋我好顏色。齒牙漸搖脫,鬢髮日已白。」衰颯之況,不可卒讀。其後一佐命,一定國,皆為社稷臣。君子隨遇而安,信然。

  《東谷贅言》。都御史東阜劉公撫蜀,有門生在諫垣。以書來求作司諫箴。東阜復書曰:「老悖學殖荒落,安能辦此。曾見前科程文載邦有道危言危行一篇,其中講語曰:」事關利害,有舉世所不敢言,而己獨言之。機伏隱微,有舉世所不能言,而己獨言之。『請以此語,書之座右,為司諫箴可也。「門生得書,讀之竦然。

  《陔余叢考》。古來用兵,往往兵多者敗。蓋兵過多,則號令不齊,勢氣不貫,必不能有臂指相使之用。且為將者有恃眾之意,而謀多疏。為兵者亦有恃眾之心,而戰不力。亦足以備一說。

  《後漢書。度尚傳》。尚破賊,卜陽、潘鴻等猶未殄滅,而士卒驕富,莫有鬥志。尚乃令軍中恣其出獵,密使人潛焚其營,珍積皆盡。獵者歸皆泣。因勞之曰:「賊財寶山積,足富數世。諸君但不努力耳?」乃人人爭奮,大破平之。

  《翰苑叢鈔》。賈宣伯有神藥,能治三蟲。止熬黃柏木,以熱酒沃之,別無他味。一日過松江,得巨魚。置於水罟中,投小刀圭藥,魚吸中即死。后吳江有怪,土人謂蛟為害,宣伯數刀圭投澤中,明日老蛟死,浮於水。水蟲莫知數,皆為藥死。山人此藥,雲本仙方,而涉海者,亦或需焉。

  又景三年五月,詔中外臣僚,許以家書附遞。明告中外,下進奏院,依應施行。蓋臣子遠官,孰無墳墓宗族親戚之念。其能專人馳書,必達官貴人而後可。此制一頒,則小官下位,受賜者多。今所在士大夫私書多入遞者,循舊制也。

  長慶二年,度支張平叔畫糶鹽之策,請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價,為韓愈所駁而止。即今戶口食鹽法也。今雖不覺其擾,直為文具,無益於國計。而相沿日久,不究其根柢,亦付之文具而已。

  漢幣用黃金,雜以泉貨。唐純用錢。開元天寶間,天下錢鑄九十九爐,歲八百萬。至元和長慶間,鑄才十餘爐,入方十五萬。盈虧之較,可睹矣。其時兩河太原,雜用鉛鐵,嶺南雜用金銀丹砂象齒。他皆用錢,白金猶未多用也。宋始用白金及錢,間以交子。元寶鈔盛行,與銀錢並用矣。今惟白金與錢,黃金不用為幣。

  元時鈔法有三。初造中統交鈔。歷歲既久,復造元寶鈔。又三十餘年,改造至大銀鈔。錢法有二,曰至大通寶,一文准銀一厘。曰至元通寶,一文准銀一分。

  台諫風聞言事,考之令典,無所證據。唐史武后以術制群下,諫官御史得以風聞言事。自御史大夫至監察御史,得互相彈劾,率以險陂相傾覆。此風聞言事之始也。

  歐陽修游隨州,得韓愈遺稿,讀而慕之。苦心探賾,至忘寢食,遂以文名天下。彼時韓公之文,猶未盛行於世。歐公從斷簡遺編,遂受正法眼藏,可謂天授。今韓、歐之文,布滿天下,有能苦心探賾而得其元珠者,幾何人哉。蘇氏之文,出於孟子。其時孟子之書,未列學宮,固侯鯖之一味也。乃今舉世服之,如布帛菽粟,人人厭飫,而無知其味者矣。自古藝文經籍,得之難則視之必重,見之少則入之必深。何也?得之易則不肯潛心,見之熟則忘其為貴也。今夫墨池之士,臨折舊帖,多於殘編斷簡得其精神,不以其難且少耶。試使為文者如折帖之心,則蘭亭數語,嶧山片石,用之不竭,何以多為。不然,即積案盈箱,富於武庫之藏,亦不足為用矣。

  選詩所載,無諸王詩。法帖所集,無諸謝字。古今才士,亦無兼長如此。

  唐渭南尉劉延佑,弱冠登進士第,政事為畿縣最。李謂曰:「足下春秋甫邇,遽擅大名,宜稍自貶抑,無獨出人右也。」此時風俗尚淳,後進少年為長者所誨如此。以上數條,見《谷山筆麈》。

  《劉宗周劾溫體仁疏》。昔唐德宗謂群臣曰:「人言盧杞姦邪,朕殊不覺。」群臣對曰:「此乃杞之所以為奸也。」臣每三複斯言,為萬世辨奸之要。故曰。「大奸似忠。大佞似信」。頻年以來,陛下惡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訐進,陛下錄清節而臣下多以曲謹容,陛下崇勵精而臣下奔走承順以為恭,陛下尚綜核而臣下瑣屑吹求以示察。凡若此者,正似信似忠之類。究其用心,無往不出於身家利祿。

  《范景文撫賊未可輕信疏》。從來治盜之法,曰剿曰撫,權可兼行,勢難偏廢。誰不知之。但剿而後撫,求撫在彼,而權在我。不剿而撫,求撫在我,而權在彼。權在我可操縱自如,權在彼則叛服不常。且撫之不效,已非一矣。此撫彼叛,朝撫暮叛,外撫中叛。非撫事之局變,無法剿之以制其死命耳。

  潘少保季馴,嘉靖己丑,受命治河,至萬曆庚辰工成。著有《宸斷大工錄》。先後四總河務,晚輯《河防一覽》。其大指謂通漕於河。則治河即以治漕,會河於淮。則治淮即以治河,合河淮而同入於海。則治河淮,即以治海。立意在築堤束水,借水刷沙,以此奏功。

  薛文清《讀書錄》雲,偶見一伶人,於三層卓上,頭頂一小童,可謂危矣。因笑自喻曰,「此伶此童此際俱無邪心」。何也?以恐懼之心勝也。賤技且然,君子學道,必常存戒懼之心。如處至危之地,斯無邪心矣。苟安於怠惰放肆,則無限之邪心。竊從而生矣。

  魏公子無忌從車騎虛左,迎侯生。生直上,載公子上坐。此載字亦加載之意,與老子屈子、揚子載魄之載字同義。

  《靜志居詩話》。肅皇帝信薊州人李升、嵩縣人刁騰之言,分遣中貴崔閔、主事沈應干、千戶仝爵、李釒宏,至其地相視銀礦。是時遼東衛軍姜賢亦奏開蓋州歸州之礦,遂以賢為礦長。至萬曆間,陳開礦之利者紛紛,於是中貴四齣,海內騷然。姚公思仁為巡按,仿鄭俠《流民圖》,撰《開採圖說》進呈,力請罷役。不聽。既而開礦者爭相仇殺,群盜蜂起。畿甸則齊本數、李庸、史籍、周言、張世才、石賓河,南則張住、朱世安、趙仲保、蘭一枝、王西安,山西則張守清、郭貴三、張盡忠、許廷珍,寧夏則楊戩。本欲利國,而國幾危矣。

  宋太祖於太廟寢殿夾室鐫一碑,謂之誓碑,封閉甚嚴。新天子即位,禮啟默誦,雖腹心大臣近臣皆不知。靖康之變,方得縱觀。其詞三行,一雲,柴氏子孫,不得加刑市戮,連坐支屬。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一雲,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元朝送終之禮,用香枕木分為兩片,鑿空其中,肖類人形小大,合為棺,置遺體其中。加髹漆畢,則以黃金為圈三。圈定,送至園寢之地深埋之,則用萬馬蹴平。俟草青,則已漫同坡。不窮財,不殉女子,不崇山墳,無復考志遺迹,豈有發掘暴露之患哉。

  元兵事急能致風雨,突圍而走。蓋有赭丹隨身。赭丹者,馬腹中所產之物。用之念咒,即致風雨。如狗寶牛黃之類。

  宋有《疊陣法》,吳所作也。其法前一行刀。蹲伏以俟,其陣最低。第二行矛戟大槍,立地以俟,其陣稍高。后一行騎兵弓矢,其陣最高。互相倚恃,迭為赴援。最低之陣於蹲處掘地,取足容身,更蔽以雲幢而參之柁戟,則矢鏃莫加。其在陸也,則縱橫掘塹以為地網。其遇泉也,則勾引停蓄以為水櫃。然敵驟來,或在地網水櫃之外,則有電掃雷丸之用矣。其為器也,管用七尺而以銅為之。小管七寸而以藥發之。用人少而成功多,費省而兵卒強。易於進戰,不俟威迫也。

  葉文庄公盛巡撫宣府時,修復官牛官田之法。墾地日廣,積糧益多,以其餘歲易戰馬千八百餘匹。其屯堡廢缺者,乃修築之。不數月,完七百餘所。

  唐貞元元和間,張公瑾為代州都督。瑾為置田,以省饋運。李絳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萬頃,請擇能吏置營田,省費足食。卒以盧坦經度,四年得谷四十餘萬斛,歲省度支錢二十餘萬緡。韓重華東起振武,西逾雲州,極於中受降城。列柵二十,墾田三千八百處。韓魏公雲,代州寧化軍禁地萬頃,宜如草城川募弓箭手,給地計租,以備征御。此皆已試明驗。後來軍政弗修,寇警時至,遂乃歸罪田畜,禁民勿耕。是謂懲噎廢食也。

  李佶言,每正鹽一引,帶余鹽二引。霍韜議,每正鹽一引,帶余鹽三引。或令商人於緣邊報申,或令商人於鹽場買補。如此則公私兼利,商灶兩便,私鹽不待禁而自無矣。且每正鹽一引,帶余鹽二引或三引,是國家獲額外二三倍之利,而灶丁亦得二三之息也。此外縱再有遺余,當盡捐以予之,任其流通貨賣,不復拘禁,盡變私鹽為官鹽。則亦可以盡變鹽徒為良民矣。

  通惠河,元郭守敬議開,引昌平白浮村神山泉,過雙塔榆河,引一畝玉泉諸水,進都城,統至通州,置閘以宣節之,后漸淤廢。嘉靖間,准御史吳伸議,修築立五閘。閘置剝船六十。每米一石,減陸挽費銀四分五厘,歲省漕夫腳價銀十萬餘兩。吳伸之疏甚詳,可考也。

  李樂《見聞雜記》,言官諭劾大臣,必須一段公心,是非不枉。兩下對證,而我毫無愧色。至如論元輔太宰本兵,須先下工夫,看見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賢於去者,必有益於國家。此善於進言,亦忠於進言者也。若只做得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頭,毫於國家無補,不如緘口不言。反於言責無損。

  于慎行《讀史漫錄》。陸贄雲,鋒鏑交於原野,而決策於九重之中。機會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非計也。今各邊總兵巡撫見一寇,出一軍,賞一功,罰一罪,必須奏請。令不得行,事由中制,互相推調,常致誤事。由於將權不重故也。

  《析酲漫錄》。淵明墓,失百餘年無尋。李空同得其墓山,封識之。又得其故屋祠址田,令其裔領業,真盛事也。

  狄梁公有姨,公欲官其子。姨曰,我兒是男漢,他不肯事女主。姚少師有姊,公欲官其子。姊曰,和尚且休。老身止此子,不要教他歹事。此真是絕對。

  世謂外域無硝黃。洪熙元年,哈密貢硫黃。

  呂新吾曰,余少時曾泄當密之語,先君責之。對曰:「已戒聞者,使勿泄。」先君曰:「爾不能必爾之口,而能必人之口乎?且戒人與戒己孰難?小子慎之。」

  葉紹翁《四朝聞見錄》,趙忠定季子崇實,與余商榷駢儷,以為此最不可忽。先公居政地,間以此觀人。至尺牘小簡亦然。蓋不特駢儷。或謂先公曰:「或出於他人之手,則難於知人矣。」先公曰:「不然。彼能倩人做好文字,其人亦不碌碌矣。」此先公掄才報國之一端也。

  唐明宗焚香祝天之言,有堯舜公天下之心。宋仁宗曰:朕不欲留人過失於心。此皇極之道也。

  漢光武治盜。當郡國群盜並起時,帝遣使者下郡國,聽群盜自相糾摘。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以一人而脫五人之死,此五人者,豈有不協力哉。盜賊中雖有桀黠者,日夕疑畏,亦求斬人,以脫己死。所謂以賊殺賊者矣。又吏雖逗橈迴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擒討為效。其牧守令長,界內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忄Й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以獲賊多少為殿最。此尤為得策。武帝唯立沈命法,又遣繡衣使者誅斬守相。故郡國競蔽,而盜賊益熾。見王貞善《法言》。

  宋初平江南,歲鑄錢七萬貫,白后稍增廣。至天聖中,歲鑄一百餘萬貫。慶曆至三百萬貫。熙寧六年以後,歲鑄銅錢六百餘萬貫。

  《東軒雜記》。有范延貴者,為殿直,押兵過金陵。張忠定詠為守,因問曰:「天使沿路來,還曾見好官員否?」延貴曰:「昨過袁州萍鄉縣,邑宰張希顏著作者,雖不識之,知其好官員也。」忠定曰:「何以言之?」延貴曰。自入萍鄉縣境,驛傳橋道,皆完葺。田萊墾闢,野無惰農。及至邑,則廛肆無賭博,市易不敢喧爭。夜宿邸中,聞更鼓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顏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員也。「即日同薦於朝。

  晦翁雲,天地一無所為,只以生萬物為事。人念念在利濟,便是天地了也。故曰宰相日日有可行的善事,乞丐亦日日有可行的善事,只是當面蹉過耳。

  徐可先《佩韋編》雲,莆田一寺建大塔,工費鉅萬。或告陳正仲曰:「當此荒歲,興無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斂於富豪,散於窶輩,是小民藉此得食而贏得一塔也。當此荒歲。惟恐僧之不為耳。」

  范文正公在杭時,子弟以公有退志,請治園第為逸老地。公曰:「年逾六十,來日有幾,乃謀第圃,何時而居乎?吾患位高難退,不患退無居也。西都士大夫園林相望,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誰獨障吾游者?豈有諸己而後為樂耶?」

  王陽明曰:「凡人言語正到快意時,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氣正到發揚時,便翕然能收斂得。忿怒嗜欲正到騰沸時,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大勇者不能。」

  陸深《溪山余話》。宋時漕運,自荊湖南北,米至真陽交卸,舟人皆市私鹽以歸,每得厚利。故舟人以船為家,一有損漏,旋即補葺,久而不壞,運道亦通。太宗嘗謂侍臣曰:「篙工柁師有少販鬻,但無妨公,不必究問。」真帝王之度哉。

  明洪武十四年,令天下編黃冊。在城曰坊,近城曰廂,鄉都曰里。編黃冊,冊首為一圖。里有一百十戶,以十戶為長,余百戶為十里。里甲首董一里一甲之事。鰥寡孤獨不任役者,附十甲后,為奇零。其冊凡十年一更定。此即今編審之制也。

  朱子社倉,即王安石青苗之法。然而青苗害民,社倉便民。何也?青苗以錢貸民,而收二分之息錢。社倉以谷貸民,而收二分之息穀。錢與谷不同也。青苗錢必貸於縣,社倉谷則貸於鄉。縣與鄉不同也。青苗之出納,官吏掌之。社倉之出納,鄉人士君子掌之。官吏之與鄉人士君子不同也。青苗意主於富國,故歲雖不歉,民雖不急,亦必強之而貸取其息。社倉意主於救荒,故必儉歲貧民願貸而後與之。強貸與願貸不同也。青苗雖帑藏充溢,猶收息錢。社倉始惟借府谷六百石,至十四年之後,還六百石外,尚餘三千餘石,足以備荒。遂不復取息,但每石加耗米三升而已。取息與耗米不同也。此利害之所由分歟(劉魯田預備倉貸谷私議)。

  早晨蝗沾露不飛,如法捕撲。至大飯時,蝗飛難捕,民夫散歇,日午蝗交不飛再捕。未時后蝗飛復歇,日暮蝗聚又捕。夜昏散回。一日止有此三時可捕(李秘園《捕蝗記》)。

  蛟似蛇而四足細頸,頸有白嬰,本龍屬也。其孕而成形,率在陵谷間。乃雉與蛇當春而交,精淪於地,聞雷聲則入地成卵,漸次下達於泉。積數十年,氣候漸足,卵大如輪。其地冬雪不存,夏苗不長,鳥雀不集。土色赤,有氣,朝黃而暮黑。星夜視之,黑氣上沖於霄。卵既成形,聞雷聲,自泉問漸起而上。其地之色與氣,亦漸顯而明。未起三月前,遠聞似秋蟬鳴悶在手中,或如醉人聲。此時蛟能動不能飛,可以掘得。及漸起離地面三尺許,聲響漸大。不過數日,候雷雨即出。

  蛟之出,多在夏末秋初。善識者先於冬雪時視其地圍圓不存雪,又素無草木。復於未起二三月春夏之交,觀地之色與氣。掘至三五尺,其卵即得。大如二斛瓮。預以不潔之物,或鐵與犬血鎮之,多備利刃剖之,其害遂絕。又蛟畏金鼓及火。山中久雨,夜立高竿掛一燈,可以辟蛟。夏月,田間作金鼓聲以督農,則蛟不起。即起而作波,但疊鼓鳴鉦,多發火光以拒之,水勢必退。以上諸說,皆得之經歷之故老,鑿鑿有據者也。二則陳文恭公筆。

  趙一清書徐貞明遺事,吾讀《明史。徐貞明傳》,繹其言西北水利事而善之,以為宜可見諸施行也。蓋關中自鄭國、白公、史起、鄭當時,引涇渭以溉諸田。《史記。河渠書》、《漢書。溝洫志》具載之。後代棄而不都,故諸渠廢絕,不復可蹤尋。明定鼎燕京,尤急漕務。惟資給東南之粟,講求輸運之便,已爾浚河以通漕。護漕則河傷,竭三吳之民力,上供天府之儲,而財用常憂其不足。我朝世廟憫閭閻之疾苦,思往哲之善政,特開水利營田府於近畿,誠至計也。觀於貞明奏議及其首尾興革之由,實足以資採擇雲。貞明字孺東,貴溪人,隆慶五年進士,歷官尚寶司丞。建言在為工科給事中時,后竟罷歸。其父九思官工部郎。治張秋河,築減水橋於河濱,工成永為利。趙文華出視師,九思不迎謁。坐以老致仕,亦循吏也。貞明之言曰:「神京擁據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給東南,豈西北占稱富強地,不足以實廩而練卒乎?夫賦稅所出,括民脂膏。而軍船夫役之費,嘗以數石抵致一石,東南之力竭矣。又河流通變,運道多梗,竊有隱憂。聞陝西、河南,故渠廢堰,在在有之。山東諸泉,引之率可成田。而畿輔諸郡,或支河所經,或澗泉自出,皆足以資灌溉。北人未習水利,惟苦水害。不知水害未除,正由水利未興也。蓋水聚之則為害,散之則為利。今順天、正定、河間諸郡,桑麻之區,半為沮洳。由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於貓兒一灣,欲其不泛濫與壅塞,勢不能也。今誠於上流疏渠浚溝,引之灌田,以殺水勢。下流多開支河,以泄橫流。其淀之最下者,留以瀦水。稍高者皆如南人築圩之制,則水利興,水患亦除矣。元虞集欲於京東濱海地,築塘捍水,以成稻田。若仿集意,招來南人,俾之耕藝。北起遼海,南濱青、徐,皆良田也。宜特簡憲臣,假以事權,毋阻浮議,需以歲月,不取近功。或撫窮民而給其牛種,或任富室而緩其征科。或選擇健卒,分建屯營。或招來南人,許其占籍。俟有成績,次及河南、山東、陝西,庶東南轉漕可減,西北儲蓄常充,國計永無絀矣。」尚書郭朝賓以水田勞民,請俟異日,事遂寢。及貞明被謫,至潞河。終以前議可行,著《潞水客談》,以畢其說。其略曰:「西北之地,旱則赤地千里,潦則洪流萬頃。惟雨時若,庶樂歲無飢。此可常恃哉?惟水利興,而後旱潦有備。利一。中人治生。必有常稔之田。以國家之全盛,獨待哺於東南,豈計之得哉。水利興則餘糧棲畝,皆倉庾之積。利二。東南轉輸,其費數倍。若西北有一石之入,則東南省數石之輸,久則蠲租之詔可下。東南民力,庶幾稍蘇。利三。西北無溝洫,故河水橫流,而民居多沒。修復水利,則可分河流,殺水患,利四。西北地平曠,游騎得以長驅。若溝澮盡舉,則田野皆金湯。利五。遊民輕去鄉土,易於為亂。水利興則業農者依田裡,而遊民有所歸。利六。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則民均而田亦均。利七。東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重徭之苦,以南賦繁而役減,北賦省而徭重也。使田墾而民聚,則賦增而北徭可減。利八。沿途諸鎮有積貯。轉輸不煩。利九。天下浮戶,依富家為佃客者何限。募之為農而簡之為兵,屯政無不舉矣。利十。塞上之卒,土著者少。屯政舉則兵自足,可以省遠募之費,蘇班戍之勞,停攝勾之苦。利十一。宗祿浩繁,勢將難繼。今自中尉以下,量祿授田,使自食其土,為長子孫計,則宗祿可減。利十二。修復水利,則仿古井田,可限民名田。而自昔養民之政,漸舉行。利十三。民與地均,可仿古比閭族黨之制。而教化漸興。風俗自美。利十四也。」譚綸見而美之曰:「我歷塞上久,知其必可行也。」御史蘇瓚、徐待、給事中王敬民,俱疏薦之。乃進貞明少卿,賜之敕,令往會撫按勘議。瓚亦獻議曰:「治水與墾田相濟,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墾者。畿輔為患之水,莫如盧溝、滹沱二河。盧溝發源於桑乾,滹沱發源於泰戲。源遠流長,又合深、易、濡、泡、沙、滋諸水,散入各淀。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以故高橋、白洋諸淀,大者廣圍一二百里,小亦四五十里。每當夏秋淫潦,膏腴變為鹵,菽麥化為萑葦,甚可惜也。今治水之策有三,浚河以決水之壅,疏渠以殺淀之勢,撤曲防以均民之利。並下貞明相度。」戶部尚書畢鏘,亦力贊之。采貞明議為六事,以漸勸率。宜黍宜粟者如故,不遽責其成效。召募南人,給衣食農具,俾以一教十。能墾田者,百畝以上。即為世業,子弟得寄籍入學。其卓有明效者,仿占孝弟力田科,量授鄉遂都鄙之長。墾荒無力者,貸以谷,秋成還官,旱潦則免。郡縣民壯,役止三月,使疏河芟草,而墾田則募專工。帝悉從之。命貞明兼監察御史,領墾田使,有司撓者劾治。貞明乃先詣水平,募南人為侶,墾田至三萬九千餘畝。又遍歷諸河,窮源竟委,將大行疏浚。而閹人勛戚之占閒田者,恐水田興而己失其利,爭為蜚語。流入禁中。御史王之棟。家畿輔,遂言必不可行,且陳開滹沱河不便者十二。帝惑之,令停役。並欲追罪建議者,用閣臣言而止。貞明識敏才練。慨然有經世志。京東水利,實百世利。事初興,而即為浮議所撓,論者惜之。初議時,吳人伍袁萃謂貞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君所言得無太盡耶。」貞明問故。袁萃曰:「北人懼南漕儲派於西北,煩言必起矣。」貞明默然。已而竟如袁萃言。此萬曆十三年事。終明代名臣,無有能及之者。

  李富孫《書〈潞水客談〉后》,《潞水客談》一帙,明貴溪徐貞明所著。以西北之地,泉深土澤,皆可成田。而萑葦彌望,盡曠廢之。議興水利,墾闢疏引,如南人圩田之制。噫,徐子之議,牧養斯民之急務也。水利之說,三代無有。蓋井間有溝,成間有洫,同間有澮,以時其蓄泄,故無水旱之虞,不必有水利之名也。自秦人決裂阡陌,古制蕩然。后之智者,各因川澤之利,引水溉田。鄭、白之渠,人稱其功,而水利之說以興。自後人興其利,莫不變荒瘠而為膏腴焉。元徙都燕地,始仰食於東南。漕運之苦,有不可勝言者。而西北之地,鞠為茂草,未有知墾以成田。當時虞文靖議開京東瀕海之田,極措置之詳。事阻不行。及至正間,海運不繼,始議舉行,而國勢已莫之救矣。明嘉靖中,汪釒宏奏云:「三代之時,皆建都西北,未嘗仰給東南。山東、山西、陝西、河南等處,皆為列國。其時干戈ㄈ擾,亦未嘗取他邦。良以溝洫之制尚存,故旱潦有備,國用常充。」其言誠當。徐子閱歷山海京東數處,如指諸掌。為工科給事中,嘗請興西北水利,未果行。及累謫太平,猶對客談其疏之所未竟。為《西北水利議》,亦名《潞水客談》。還朝,給事中王敬民薦之。會巡撫張國彥方開水利於薊,遂命貞明兼監察御史,領墾田使。先議於水平等處募南人為倡,明年二月,已墾三萬九千餘畝。又遍歷諸河,周覽水泉分合,將大行疏浚。而宦寺勛戚之占田者,爭言不便,遂罷。至崇禎十五年,曾頒是書於戶部,令議興復水利,而已無及矣。噫。徐子之議,因勢利導,實有裨於民。當今之時,有能舉行之者,墾荒閒之地,疏水泉之利,如南人田而耕之。一畝數鍾,可得谷歲倍萬萬。則西北之民,可致贍給而稱富饒,東南百萬之漕,亦可省已。民力有不大紓也哉。竹坨先生詩云:「東南民力愁先竭,西北泉源棄尚多。」蓋亦有慨乎此也。按貞明字孺東,貴溪人,隆慶五年進士。盛柚堂先生問《水漫錄》,載是議頗詳。謂言水利者不可不知,故備識於此。

  賀詳《西北水利議略》:「當今經國︳謨,其大且急,孰有過於西北水利乎?雖然,概行之則效遠難臻,驟行之則事駭未信。蓋西北皆可行也。盍先畿輔,畿輔諸郡皆可行也。盍先之京東永平之地,京東永平皆可行也。盍先之近山瀕海之地,近山瀕海皆可行也。盍先之數井,以示可行之端。則效近易臻,事狎人信,又恐其難遙度也。則又裹糧屬二三解事者,走水平瀕海近山之境,相度經略,既得其水土之宜,疆理之詳,始信其事必可行。惜乎未有舉其議而實見諸行者。」中敘行之利凡十四,詞甚詳贍。並言久而不行者,一難於得人,二憚於費財,三畏於勞民,四忌於任怨,五狃於變習。終言井田之法,非獨為均田制祿,所以陰寓設險守圖之意。與果親王《屯田論》立義同。

  許承宣《西北水利議》:「天下無無水之地,亦無不可以溉田之水。古者眾建諸侯,各食其地之所入。其時稱沃饒者,率在西北,不聞其仰食東南也。魯僖十三年,晉乞糴於秦。明年,秦乞糴於晉。又明年,晉飢,秦伯餼之粟。蓋天行遠不過千里,故告飢於鄰封,即粟行五百里之意也。夫西北之所以沃饒者,以溝洫之制未壞也。水之流盛於東南,而其源皆在西北。用其流者,利害常兼。用其源者,有利而無害。其或有害,則不善用之之過也。」義云:「行之久而西北之粟米日增,即東南之歲漕可漸減。國家漕運,歲費鏹四百餘萬,僅得米四百餘萬石。比民間中歲之直已過之,而民之加折增耗不與焉。況乎河漕大臣,下至閘務諸冗職經費,以及每歲治河所需椿木麻柳薪芻等費,尤不可勝計者哉。又況東南亢稻之田所資以灌溉,率江湖河淮下流之水。一旦奔騰衝激,時有漂土沒稼之患。未町常恃以實西北。豈若治其上流,開溝洫以行水,築堤岸以障水,為梯田以受水,浚陂池以瀦水,桔槔以導其出入,閘壩以時其啟閉,有全利而無小害也哉。是則燕、豫、秦、晉、齊、魯,皆可通行,不必虞集之京東瀕海也,不必脫脫之河間、保定、密雲、順義也。將見所在皆腴壤。東南漕粟,可盡改為折色,民無兌糧之費,不蠲賦而筋力以舒。國家歲省四百餘萬之金,不煩輸將而天庾常滿。亦何憚而久不為也。」

  《靳文襄公生財裕餉第一疏略》:「臣維我國家車書一統,薄海內外,莫不尊親。自唐虞迄今,幅員之廣,無如我朝為最。夫地方既如此之大,宜乎財賦日增。貫朽而粟腐矣,乃司農猶鰓鰓焉患兵餉之不足,此不可解也。查地方一里,有田五頃四十畝。地方十里,為方一里者百,有田五百四十頃。地方百里,為方十里者百,有田五萬四千頃。地方千里,為方百里者百,有田五百四十萬頃。依王制所載山林陵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三分去一計之,凡方千里之地,實有田三百六十萬頃。或其間有種棉花蔬果菠荷藥餌之類,以其非系五穀,姑再除去四分之一,計地九十萬頃外,亦實有田二百七十萬頃。什一取民,古之常制也。每田一畝,合夏麥秋禾計之,至瘠之土,亦可收糧一石。以什一之制科之,每畝征糧一斗,每田一頃,應徵賦糧十石。二百七十萬頃,應徵賦糧二千七百萬石。內以一分征本色,歲可征糧二百七十萬石。以九分征折色,每石牽科折銀四錢。而布帛魚鹽之利不與焉。直隸十四省之地,不下方五六千里。然以步弓徑直量之,不過方四千餘里。今姑止作方三千里科算,為方千里者九。每歲額賦,亦應有糧二千四百三十萬石,銀八千七百四十八萬兩。此臣准古證今,甯從至少科算。乃不易之理,必得之數,而非無稽之臆說也。今司農之所必需者,大抵兵餉軍需驛站,與官役俸工營修祭祀而已。蓋兵無餉則無以資飽騰,官無俸則無以養廉德,役無工食則無以糊口腹效奔走。三者不備,其弊皆能害齊民,傷邦本。軍需為蕩寇之先資,驛站通國家之氣脈,以及營修城郭宮室,祭祀天地神祗,均屬必不可少。然臣約而計之,歲有銀二千萬兩,足以餉兵而有餘。官役俸薪工食,即使多加數倍,驛站人大馬匹,亦或量為加增,並一切軍需營造祭祀等項,不過再費銀二千萬兩,亦云至矣。設使國家每歲所入銀米,果有如臣前科之數,則每歲即多其所出,亦不及所入之半。庫藏積帑,必且充棟盈庭,尚何不敷之足患哉。然各直省見征額賦,較臣前科之數,不及三分之一,自無怪司農之仰屋矣。夫天下既有實在之地,自當有必產之糧。既有必產之糧,自當有應輸之稅。今量幅員麗計地畝,則甚多。按全書而稽額賦,則甚少。其故何耶?蓋天下有三大弊,而世莫之察也。其弊不起於今,而來自故明。且故明以前,久同其弊,祗以世遠難稽,臣亦不復具論矣。何為三大弊?一曰水利不修也,二曰賦輕而民惰也,三曰生者寡而食者眾也。」云云。

  楊鏘曰:「夫謀國之是非,與行己之是非,大不同矣。行己者隨地而處,遵軌而趨,成敗利鈍,置之可也。謀國者君父宗社之安危,四海九州之利害,關係何如,而可執偏見,徇恆情。畫不足以規益,而曰道不計功。智不足以紓憂,而曰心不負國。然歟否歟?」

  魏冰叔《雜說》:「軍政擅殺之罪重於焚,予謂焚之害重於殺。殺一人則止一人,焚一屋則連千百屋。人可走徙以避殺,不能載屋而避焚。有屋,則流亡之民,一招可集。若輕肆焚毀,民非數歲,不得復土矣。故焚殺之罪,處斬則均,而焚尤當行連坐之法。」

  又云:「考核人材,繩以六曹之職。如學兵者,考其韜略。學刑者,考其律例。最為切實不浮。然天下之才,有未必能專精一曹,而獨能明於國家興除之大故,強弱之大勢,斷非常之事,定卒然之變。其精強於六曹者,至此或束手而無措。若必以專才繩之,則此等人皆遺棄矣。故刑名責實之術,反有時而失人。司用人之柄者,不可不知也。余制科策,分六曹策士。而有通論國勢治體之題,意蓋以此。」

  做事人最要有略,方處置得宜。然有大略,有遠略,有雄略。目前緊要著數,得一二可當千百者,曰大略。事機出耳目之表,利害在數十百年之後,曰遠略。出奇履險,為人所不敢為,不斤斤於成敗利鈍之算,而目無全牛,氣足吞敵,曰雄略。識不遠者,不能見大略。器不大者,不能知遠略。識遠氣大而無雄才壯氣者,不能具雄略。雄略天授,不可學而至,故人當以拓充器識為先也。

  《妙真經》雲,罪莫大於淫,禍莫大於貪,咎莫大於僭。此三者,禍之車也。予謂淫不止漁色耳。凡心有所溺,皆謂之淫。貪不止悖入耳。凡過取浮名,皆謂之貪。僭不止逾分耳。凡妄自尊大,皆謂之僭。鬼神所深惡也。

  《魏鄭公續諫錄》。太宗謂侍臣曰:「朕聞西人愛珠,若得好珠,劈身藏之。」侍臣曰:「貪財損己,實為可笑。」太宗曰:「勿唯可笑。今官人貪財,不顧性命,身死之後,子孫被辱,何異西人之愛珠耶。帝王亦然,恣情放逸,勞役無度,信任群小,疏遠忠正,有一於此,豈不滅亡。隋煬帝奢侈自賢,身死匹夫,亦為可笑。」公對曰:「臣聞魯哀公謂孔子曰:」有人好忘者,移宅乃忘其妻。『孔子曰:「又有好忘者甚於此,丘見桀紂之君乃忘其身。』」太宗曰:「朕與公等既知笑人,今共相匡輔,庶免人笑。」

  徐師川以才氣自負,少肯降志於人,常言吾於魯直為舅氏,然不免有所竊議。至於了翁,心減服之。每見公,或經旬月,必設拜禮。忠宣范公,晚年益以天下自任,尤留意人才。或問其所儲蓄人材可為今日用者,答曰:「陳瓘。」又問其次,曰:「陳瓘自好也。」蓋言忠肅公可以獨當天下之重也。宣和之末,人憂大廈之將顛,或問游定夫察院以當今可以濟世之人,定夫曰:「四海人材,不能周知。以所知識,陳了翁其人也。」劉器之亦嘗因公病,使人勉公以醫藥自輔。雲天下將有賴於公,當力加保養,以待時用也。其為賢士大夫所欽屬如此。

  韓魏公言,慶曆中,與范文正公、富文忠公同在西府。上前爭事,議論各別。下殿各不失和氣,如未嘗爭也。當時相善,三人正如推車子。蓋其心主於車可行而已,不為己也。

  魏人伐蜀,戒嚴。費方與來敏對棋,意無厭倦,卻與謝安之事相類。然安遂破敵,竟為郭循所害。大率性寬簡過度,安外寬內密。觀安告王坦之之言曰,「獨不能為性命忍須臾耶」?此便可見。故二子之成敗亦異。

  南唐關司稅重,商皆苦之。會畿甸亢旱,烈祖問曰:「外郡皆雨,京城獨無。何也?」申漸高曰:「雨懼抽稅,不敢入城。」烈祖笑而除之。又李茂貞榷油以助軍資,因禁松明。張延范曰:「不如並禁明月。」茂貞因而弛禁。語言微中,可以解紛,信矣。至桓玄篡位,忽然地陷。殷仲文曰:「良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南燕冬月不冰,燕主惡之。李超曰:「良由密邇帝京,接近日月耳。」噫,心乎為國者,隨事獻忠。意在阿君者,百計貢諛。忠佞之分途如此。

  公孫弘布被,人譏以詐。范忠宣布被,人亦譏以儉。何也?蓋富貴而不義,則貪污之五鼎,不及狷介之一瓢。富貴而義,則王公之華袞,無愧士人之敝 。此儉所以與詐皆譏也。然與其使人譏以詐,吾寧使人譏以儉陳履吉愛書成癖。一日觀史,偶起藥,而鹿殘滿地,履吉怒甚。其婦笑謂曰:「小家久入洪,文字機緣未了,山靈故遣老鹿脫君機械耳,何以怒為?」大抵人之垢病易去,而潔病難去。故士人不貪官,不愛錢,而獨為文字魔,為詩書癖。舉一生精神,盡消磨於文場筆陣之中,亦一潔病也。所以吾人嗜好,一切以淡為貴。

  呂獻可病亟日,自草章乞致仕。其辭曰:「臣元宿疾,偶值醫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脈候有虛實,陰陽有順逆,診察有標本,治療有先後。妄投湯劑,率意任情,差之指下,禍延四肢。寢成風癉,遂難行步。非祗憚之苦,又將虞心腹之變。勢已及此,為之奈何。雖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託,良以為憂。是思納祿以偷生,不俟引年而還政。蓋以疾喻政,天下聞而韙之。

  《推篷寤語》(以下十一則同)。執古誼以律今,則近於迂。如伊川之諫折柳是矣。繩時憲而忘本,則近於流。如桑弘羊之創均輸是矣。徒粉飾而無其心,則近於虛。如王荊公之行新法是矣。事浮華而無其政,則近於浮。如蘇東坡之耽蘇、張是矣。若夫敦樸淳厚而無其迂,圓活詳委而無其流,宏博愷悌而無其虛,黼黻昭朗而無其浮。斯之謂天下之全才也夫。

  輿圖各有所產,物性各有所宜。如橘過淮則為枳,貉逾汶則死是矣。君子之為治也亦若是。齊其教不易其宜,同其政不易其俗,要使不過其則可也。若概以吾法一切整齊之,把持之,則徒驅民思亂而已。非吾法不善也,駭其所未見也。

  今之論治者,率欲禁奢崇儉,以為富民之術。殊不知天地生財,止有此數。彼虧則此盈,彼益則此損。富商大賈,豪家巨室,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正使以力食人者,得以分其利,得以均其不平。孟子所謂通功易事是也。上之人從而禁之,則富者益富,貧者愈貧也。吳俗尚奢,而蘇、杭細民,多易為生。越俗尚儉,而寧、紹、金、衢諸郡小民,恆不能自給,半游食於四方。此可見矣。則知崇儉長久,此特一身一家之計,非長民者因俗為治之道也。予聞諸長者雲。

  善役民者,譬如植柳。薪其枝葉,培其本根。不善役民者,譬如翦韭。日翦一畦,明日復翦,不盡其根不止也。每見江南差役,率先富民。今年如此,明年復然。富民不支,折為貧窶。復遣中戶,中戶復然。遂致村落成墟,廛市寥寂。語曰:富民國之元氣,為人上者,當時時培養。如公家有大徵發大差遣,亦有所賴。大兵燹大饑荒,亦有所藉。不然,富民盡亡,奸頑獨存,亦何利之有焉。

  魏甄琛請罷鹽池之稅,其言曰:「一家必惠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惠養小民。未有為民父母而吝其一物者也。立官障護,是專奉口腹而不及四體也。宜弛其禁。」彭城王勰覆議曰:「聖人斂山澤之利,以寬田賦。收關市之稅,以助國儲。取此與彼,皆非為身。所以資天地之產。惠天地之民。宜如舊。」胡寅以為琛、勰之言皆未得中道。官為厲禁,俾民取之。而裁入其稅,則政平而害息矣。

  宋世楮幣多行,而今不行者,非時異也。實由官不蓄現錢以權之耳。宋世自祥符初,行於蜀,其時以富人十六戶主之。其後富民稍衰,官始置務。諸路行之,民以為便,行之浸廣。以一千萬緡為一界,至以兩界相沓而行。原其本始,實由宮中常蓄椿錢數百萬緡。稍寓交子法,減價。即官買之,故其價愈重。此當時斂散之微權也。今散在民間,一色惟楮,而不見現錢。又不可以納官稅,民間豈肯行用。楮幣不行,朝廷坐失百萬之利矣。善理國者,宜亟圖之。

  宋蜀中交子,自祥符辛亥至熙寧丙辰,六十五年,二十二界,雖知巧有不能易。至熙寧五年,接續兼放兩界,遂遍於蜀之四路。天聖措置之初,一界一百二十五萬,至紹聖則增為一百四十萬,至元符則增為一百八十萬。辛巳用兵,中外之數,有數百萬。淳熙而後,十倍於此。紹熙慶元而後,溢錢至千萬之數。向者止行兩界,每界所印,三千六百萬為率。寶增至三界,共有一億四千餘萬。則宋世所行楮幣,何其盛也。天下增一億四千餘萬緡,又增市舶錢二百萬緡。宜乎其富於今日也。

  交子之法,起自宋之祥符,流通於蜀。其後民以為便,遂行江、淮、閩、浙間。楮賤,官出錢以斂之。楮貴,官出楮以散之。居者以藏鏹為得,行者以挾券為便。一夫可帶千萬緡,而無關津譏征之費。官府之折納,商坊之課稅,悉取足於楮。是以錢楮兩重,宋世賴之。今則不然,官征現錢,而予民則以楮幣,宜乎楮幣之難行也。須依仿鈔法,不泥其跡。用銅鑄造,如漢世貨布契刀之式,當千當百之制。貨布闊下而銳首,中為一竅,以通貫索。契刀其上如錢,而下如刀式,當千當百,制亦如錢,而形體稍大,須規模其式而損益之。周遭鑄成花紋,明著當千當百字樣,如鈔法行用。每省置官務,官為散斂。如宋四川、河東、湖北、兩淮交子之法,凡州縣交納稅銀,許納銅幣,准數收貯。民間赴遠地生理,許納現銀,給領銅幣前路行用。如此則權其利於民,握其利於官。斂散周流,錢幣為一。誠能行用百萬,則朝廷增錢百萬。行用千萬,則朝廷增錢千萬。不必征斂民間,而坐收千萬緡之利。下省民力,上紓國計,舍是而別無策矣。

  動大兵,役大眾,鼓舞之機,全在賞罰得宜。然古今多有異論。或欲輕賞重罰,或欲輕罰重賞,皆非厲世摩鈍之術。嘗觀兵法曰,「民無兩畏,畏我侮敵,畏敵侮我」。又曰,「古之善用兵者,能殺士卒之半」。言重誅也。《三略》曰:「投膠於河,以飲三軍。」又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言重賞也。罰不重不足以鼓避,賞不重不足以歆趨。古今成大事者,皆恃此趨避之權耳。為治者亦復如是。駕言蒲鞭示辱,或印元刂忍不能予者,何足與成事哉。

  嘗讀《武經七書》,其所言量敵慮勝,應變全眾之道,雖變化萬端,動若神明,皆一將之任也。《孫子》曰:「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吳子》曰:「必先教百姓而親萬民。」又曰:「將用其民,先和而造事。」《司馬法》曰:「以仁為本,以義治之。」又曰:「殺人以安人,殺之可也。」《尉繚子》曰:「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戰者矣。」《三略》曰:「為國之道,恃賢與民。信賢如腹心,使民如四肢。」《六韜》曰:「以同欲勵士。」此七子者,未嘗相沿襲為書,而其語若合符契,皆有得於王師說以犯難之旨。則為將道,斷可睹矣。若因敵之情,因地之形,因事之變,而神智可生焉。見便則戰,見不便則止,行吾所明者。師之常也。而何庸述焉。

  唐李抱真節度澤潞,荒亂之餘,土瘠民困,無以瞻軍。乃藉民三丁,選一壯者,免其租徭,使農隙習射,歲暮都試,行其賞罰,三年得精兵二萬。既不費廩給,府庫充實,遂雄視山東。宋張方平曰:「昔太宗藉兩河強壯為兵,使之捍邊。壯者入籍,衰者出役。不衣庫帛,不食廩粟,邊不缺戍,民不去農。何在乎蓄之營堡而後為官軍也。」此二者,所以庶幾古寓兵於農之遺意。其視竭四方之力以養無用之兵者,利害蓋相懸矣。

  《震澤長語》。正統以前,天下歲徵稅糧,凡三千六百三十二萬一千餘石。內三百二十萬九千石,折銀八十一萬四千餘兩。戶口商稅,除折米外,並船料鈔折銀,可得四十三萬九千餘兩。兩淮鹽場鹽課銀,歲不下數萬千兩。各處稅糧折征,共一百三十萬餘兩。南閘辦三萬餘兩,各鈔關船料四萬餘兩,馬草折征二十三萬餘兩,鹽課折征二十餘萬兩。每年入數,共二百四十三萬兩。送內庫成造等項十餘萬兩,或二十萬兩。官軍俸銀三十三萬餘兩,官軍折俸三十三萬六千五百餘兩。宣府、大同、遼東、陝西年例,共四十萬兩。若有聲息緊急奏討,加添四五十萬,或二三十萬。聖旦千秋等節用,三十九萬一千八百餘兩。親王王妃公主及上用,及天下王府銀盆水灌儀仗等用,共十三萬七千五百餘兩。每年出數,共百餘萬兩。正德以來,天下親王三十,郡王二百十五,鎮國將軍至中尉二千七百,郡文職二萬四百餘員,武職十萬餘員,衛所七百七十二,旗軍八十九萬六千餘,廩膳生員三萬五千八百二十名,吏五萬五千餘,各項俸糧,約數千萬。浙江等十三布政司,並南北直隸額派夏秋糧稅,大約二千六百六十八萬四千五百五十餘石。出多入少,故王府久缺祿米,衛所缺月糧,各邊缺軍餉,各省缺俸廩。今上即位之初,錦衣衛旗校革三萬一千八百餘,歲省糧儲數十萬。裁革冗官冗兵一十四萬餘,歲省京儲一百六十八萬石。

  《通典》。尚書省支總天下經費。自安祿山反,至德乾元之際,置度支使。永泰之後,度支罷使,置轉運使以掌其外,度支以掌於內。建中初,又罷轉運使,復歸度支。分命黜陟使往諸道收戶口及錢穀名數。每歲天下共斂三千餘萬貫。其二千五十餘萬貫,以供外費。九百五十餘萬貫,供京師。稅米麥共千六百餘萬石。其二百餘萬石。供京師。千四百萬石,給充外費。

  後漢自建武初至桓帝永壽三年,凡百三十年,有戶千六十七萬。按自周武帝建德六年平齊,至隋文帝開皇九年滅陳,凡十四年。然後車書混一,甲兵方息。至大業二年,凡十八年,有戶八百九十萬。我國家自武德初至天寶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漢室。而人戶才比於隋氏。蓋有司不以經國馭遠為意,法令不行,所在隱漏之甚也。肅宗乾元三年,見到帳百六十九州應管戶總百九十三萬三千一百七十四,不課戶總百一十七萬四千五百九十二,課戶七十五萬八千五百八十,管口總千六百九十九萬三百八十六,不課口千四百六十一萬九千五百八十七,課口二百三十七萬七百九十九。自天寶十四年至乾元三年,損戶總五百九十八萬二千五百八十四,不課戶損二百三十九萬一千九百九,課戶損三百五十九萬六百七十五,損口總三千五百九十三萬八千七百三十三,不課口損三千七十二萬三百一,課口損五百二十一萬八千四百三十二戶。至大曆中,唯有百二十萬戶。建中初,命黜陟使往諸道按比戶口,約都得土戶百八十餘萬,客戶百三十餘萬。沈約曰,人生所資,曰食與貨。貨以通幣,食為人天。是以九棘播於農皇,十朋興於上代。昔醇人未離,情嗜疏寡,奉生贍己,事有易周。一夫躬耕,則餘食委室。匹婦務織,則兼衣被體。雖懋遷之道,通用濟乏。龜貝之益,為功蓋輕。而事有訛變,隆敝代起。昏作役苦,故穡人去而從商。商子事逸,末業流而浸廣。泉貨所通,非復始造之意。於是競收罕至之珍,遠蓄未名之貨。明珠翠羽,無足而馳。彩文犀,飛不待翼。天下蕩蕩,咸以兼本為事。豐衍則同多稔之資,飢凶又減田家之蓄。錢雖盈尺,既不療於堯年。貝或如山,信無救於湯代。其蠹病亦已深矣。固宜一罷錢貨,專用谷帛,使人知役生之路。非此莫由。夫千疋為貨,事難於懷璧。萬斛為市,未易於越鄉。斯可使末伎自禁,游食知反。而年代推移,人與事替。或庫盈朽貫,而高廩未充。或家有藏鏹。而良疇罕辟。若事改一朝,廢而莫用。交易所寄,旦夕無待。雖致平要術,而非可卒行。先宜削華止偽,還淳返古。抵璧幽峰,捐珠清壑。然後驅一代之人,反耕桑之路,使縑粟羨溢,同於水火。既而蕩滌圜法,消鑄勿遺。立制垂統,永傳於后。比屋稱仁,豈伊唐代。桓玄知其始而不覽其終,孔琳之睹其末而不統其本。豈慮有開塞,將一往之談可然乎。

  前涼張軌太府參軍索輔言於軌曰:「古以金貝皮幣為貨,息穀帛量度之耗。二漢制五銖錢,通易不滯。晉太始中,河西荒廢,遂不用錢,裂疋以為段數。縑布既壞,市易又難,徒壞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雖亂,此方全安。宜復五銖,以濟通變之會。」軌納之,立制准布用錢。錢遂大行,人賴其利。

  天寶中,諸州凡置九十九爐鑄錢。絳州三十爐,揚、潤、宣、鄂、蔚各十爐,益、鄧、祁各五爐,洋州三爐,定州一爐。約每爐役丁匠三十人。每年除六月七月停作,餘十月作十番。每爐約用銅二萬一千二百二十斤,白蠟三千七百九斤,黑錫五百四十斤。約每貫費錢七百五十文,丁匠在外。每爐計鑄錢三千三百貫,約一歲計鑄錢三十二萬七千餘貫文。

  隋高穎僕射每以盤盛粉,置於臥側。思得一公事,輒書其上。至明,則錄以入朝行之。

  朱彝尊《補漢兵志跋》:「宋懲五代之弊,收天下甲兵,悉萃京師,名曰禁軍。開寶入籍十九萬三千,不為不多。至道增至三十五萬八千,天禧增至四十三萬一千,慶曆增至八十二萬六千。治平以降,迄於元豐,稍為裁減,尚六十餘萬。徽宗將一童貫,而禁軍闕額二十四萬。靖康之禍,按籍止存三萬人而已,無一夫可驅之戰者。遂以不支。高宗將一張浚,富平、符離之敗,棄師累十萬,乃莫有正其罪者。尚可言兵事乎?」

  宋嘉間,朝廷屢頒陣圖賜邊將。王德用諫曰:「兵機無常,而陣圖一定,若泥古法,以用今兵。慮有僨事者。」唐許敬宗善醫而不肯著書,曰:「恐人得吾所言而不能得吾所不言,必亂用藥矣。」此二語可悟作詩文之道。

  《七修類稿》。洪武二十四年,治天下產茶之地。歲有定額,以建寧為上,聽茶戶采進,勿預有司。茶名有四,探春、先春、次春、紫筍。不碾,揉為大小龍團。此鈔本聖政記所載,恐今不然也。不預有司,亦無所稽矣。此真聖政。較宋取茶之擾民,天壤矣。

  林希元曰:「申報災傷,與走報軍機同限。失誤饑民,與失誤軍機同罰。如此則人人知警。待哺之民,庶有濟乎。」

  李安溪《兵論》。明初講屯衛之法,蓋以天下既定,兵無事而坐食,不可也。屯者漢之所謂屯田也,衛者唐之所謂府衛也。屣閒曠之地,使民耕之,而因以為世業。設衛官統之,職如州縣。是古者寓兵於農,今也寓農於兵。可以漸省養兵之費,而又使為兵者不至浮浪而無根。此所謂不師三代之跡而師其意。法至美也。

  陸深處《置鹽法事宜疏》。今天下榷鹽之地,兩淮為上,兩浙次之。而弊端亦於二處為多。然其大壞鹽法之端有二焉。其一灶丁苦於兼併。其一則今勢要之侵利是也。然於兩浙,又微不同。大抵壞兩淮之鹽法者多勢要,壞兩浙之鹽法者多私販。而灶丁之苦,則一而已矣。蓋淮、浙之鹽,出於人力。非若河東天造地設,不勞之利也。其法在於曬土為鹵,煮鹵成鹽,以鹽納官。然而逋負多而國課損者何也?夫欲曬土,必有攤場。欲煮鹵,必有草盪。今之場盪,悉為總催者所並,而鹽課又為總催者所欺。灶丁不過總催家一傭工而已。煎煮之法,名存實亡。而總催者下欺灶戶,上負國課。百計遷延,以覬一赦而已。伊欲處之,在於盡復灶丁之場盪,而盡懲總催之奸欺,則其弊可息矣。浙中私販之徒,以拒捕為常,以殺人為戲,聚不可翦,則比之勢要。差為易處,苟使出鹽之地。捕其買者之市家,行鹽之地。捕其賣者之市行,而悉置於法。則其黨可空矣。非若勢要之家,蛇盤卵翼,不可一旦去也。夫今日得侵兩淮長蘆之鹽利者,雖曰朝廷業已許之,然終非法。臣意以為與其壞天下之大法,寧傷數人之私恩。必使小人之奸,無所容而後已。夫上之支中,盡歸於商賈,下之場盪,盡歸於灶丁。則商通課足,而鹽法不行者,未之有也。

  永樂元年七月,上諭侍讀學士解縉等曰:「天下古今事物,散載諸書,篇帙浩穰,不易檢閱。朕欲悉采各書所載事物,類聚之而統之以韻。庶幾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爾嘗觀韻府、回溪二書,事雖有統,而採摘不廣,紀載太略。爾等其如朕意,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毋厭浩繁。」

  永樂二年十一月,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解縉等進所纂錄韻書,賜名《文獻大成》。賜縉等百四十人錢有差,賜宴於禮部。既而上覽所進書尚多未備,遂命重修。而敕太子少師姚廣孝、刑部侍郎劉季篪及解縉總之。命翰林學士王景、侍讀學士王達、國子祭酒胡儼、司經局洗馬楊溥、儒學陳濟為總裁。翰林院侍講鄒緝、修撰王褒、梁潛、吳溥、李貫、楊覯、曾、編修朱、檢討王洪、蔣驥、潘畿、王、蘇伯厚、張伯穎、典籍梁用行、庶吉士楊相、左春坊左中允尹昌隆、宗人府經歷高得、吏部郎中葉砥、山東按察司僉事晏璧為副總裁。命禮部簡中外官及四方宿學老儒有文學者充纂修。簡國子監及在外縣能書生員繕寫。開館於文淵閣,命光祿寺給朝暮膳。

  郎瑛《七修類稿》。成祖命胡廣、王洪編成一書,名曰《永樂大典》。計二萬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萬一千九十五本,目錄六十卷。其表文嘗見於《覃精雋》中,然亦不敘中之事實,徒具望洋之嘆而已。嗚呼!《御覽》、《元龜》,不過千卷,人間亦不可得矣。《大典》動以萬計,安能使世傳也哉。

  朱國禎《涌幢小品》。此書乃文皇命儒臣解縉等粹秘閣書,分韻類載,以便檢考,賜名《文獻大成》。復以未備,命姚廣孝等再修。供事編輯者凡三千餘人。二萬二千九百三十七卷,一萬一千九十本,目錄九百本。貯之文樓。世廟甚愛之。凡有疑,按韻索覽。三殿災,命左右趨登文樓出之。夜中傳諭三四次,遂得不毀。又明年,重錄一部貯他所。

  姜紹書《韻石齋筆談》。成祖敕儒臣纂修《永樂大典》一部,系胡廣、王洪等編輯。徵召四方文墨之士,累十餘年而就。計二萬二千一十一卷,一萬一千九十五冊,目錄六十卷。因卷帙浩繁,未遑刻版,止寫原本。至弘治間,藏之金匱。嘉靖三十六年,大內回錄,世宗亟命那救,幸未焚。敕閣臣徐文貞階,復令儒臣照式摹鈔一部。當時供謄寫者一百八名,每名日鈔三葉。嘉靖四十一年起,至隆慶元年,始克告竣。

  阮葵生《茶餘客話》。萬曆甲午,南祭酒陸可教請刻《永樂大典》,分頒巡方御史各任一種,校刻匯存。分貯兩雍,以成一代盛事。當時議允,終未頒行。竊謂文宗與穆宗兩番鈔錄,已費不貲。鏤版通行,談何容易耶。

  《道山清話》。黃庭堅嘗言人心動則目動,王介甫終日目不停轉。庭堅一日過范景仁,終日相對,正身端坐,未嘗回顧,亦無倦色。景仁言:「吾二十年來,胸中未嘗起一思慮。二三年來,不甚觀書。若無賓客,則終日獨坐,夜分方睡。雖兒曹歡呼咫尺,皆不聞。」庭堅曰:「公卻是學佛作家。」公不悅。

  《後山詩話》。歐陽永叔不好杜詩,蘇子瞻不好司馬《史記》,余每與黃魯直怪嘆,以為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