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三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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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郎潛紀聞三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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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忠烈首破李文成逆謀之功[编辑]

嘉慶十八年林清之亂,滑縣令強忠烈克捷實有社稷功,朝廷矜恤尤厚,而中外至今有異言。頃讀錢氏《記事稿》,頗得其實,亟采之。公初蒞滑,有退吏方頌系,公白其誣,出之。吏感激,思自效,诇逆謀以白公。公密申太守,請調兵為備,而後禽之。太守不應,且屬毋張皇生事端。再申,又不應。九月,賊載兵二車入滑,公知事急,又以申於守,答如前。公曰:『兵不得調矣,顧其下,吾欲遂禽之,何如?』吏役多感公,願盡力,遂突入李文成舍,縶而歸。文成賊中渠惡,主滑事者也。公坐堂皇,嚴詁謀叛狀,暴笞斷其脛。文成及其黨二十四人皆具服,乃鐍之獄。賊夜入獄,劫文成出,遂舉事。公聞變,率吏役禦賊,巷戰良久,賊益眾,吏役爭擁公出城,將奔開封求援兵。旦至封丘,封丘令全福勸少休,而飛騎白太守。守曰:『吾聞滑破,謂令死矣,已申省,強君義當死。』全福匿郡檄,從容語公:『聞賊據滑,勢張甚,非厚集兵力不能系,滑旦夕不得復,奈何。』公大慟曰:『城不得復耶,吾死後矣。』起立問:『有朝服乎?』曰:『有。』朝服至,公望闕北面再拜訖,為書致其同年席元榜,屬善教二子,諭二子事席如父,賦詩一章,吾必為厲鬼殺賊,乃縊。後城破三日也。或誣公是時欲遁去,或雲太守以不早發兵,畏公言,迫之死,皆不然。公死未嘗見郡檄,且以脫身可無死,乃朝服拜闕,慷慨作歌,謂非就義如歸者乎?是役也,假令太守早從公言,謁大府集營兵,則滑可不失,而林清之謀早泄,必不至氛擾宮禁,亟返鑾輿,縻餉勞師,閱兩時之久而後克。假令公不禽文成,刑傷殘廢,則文成奸謀,方將以十五日前北來,為林清後繼,禍患更不勝言。是公即不死,而公之功,亦足廟食而無愧者也。睿皇帝褒勸忠義,越格從隆,而悠悠之言,反若為妖人圖報復者,是可痛矣。公家屬從殉,略見前筆,不復書。

轉庵上人[编辑]

國初余姚人孫旭,出身武舉,少以豪俠聞,輕財結客,頗捍法禁,奏當論死,用計跳免。 而潛從征吳逆,屢立奇功,經大將軍表奏,特授陜西糧儲道。丁艱歸,服闋不仕,遂棄家為僧於吳興之白雀,結廬以老,世稱轉庵上人。天生畸士,乃為彼教所收,亦可惜也。

秦文恭薦名醫徐靈胎[编辑]

康熙二十六年,上訪天下名醫於諸大臣,無錫秦文恭公以吳江徐大椿靈胎對,征詣闕下,後以老病乞歸,亦文恭代奏。靈胎蜚遁溪山,賣藥養母,晶學兼粹,固宜名動九重也。

蔣恭棐兩宴瓊林[编辑]

長洲蔣太史恭棐,康熙乙未進士,未授職,後緣事被黜。越六年,辛丑,捷南宮,入詞苑。兩宴瓊林,世稱奇遇。

沈征士不以貧窶廢學[编辑]

吳江沈彤冠雲,後鴻博科征士之表表者。少醇篤,精研六經,尤善《禮》學,與修《三禮》及《一統誌》,書成,授官不就,歸。顧家計貧甚,家無竈,以行竈炊爨,有《行竈記》存集中。嘗絕糧,其母采羊眼豆以供晚食。寒齋絮衣,纂述不倦。其所著《周官祿田考》諸書,皆有功經學。所遇如此,所詣如彼,孤寒牢落之士,無自摧頹矣。

王進寶興陜省屯田之利[编辑]

陜西提督王進寶,平蜀亂後,駐節固原,大興屯田之利,身先士卒,力耕百畝,將校以是為差。於是西邊無曠土,歲省度支無算。論者謂漢趙充國屯金城,魏棗祗、任峻屯許下,唐郭子儀屯河中,古人不得專美也。

吳廷楨張大受顧嗣立之恩遇[编辑]

康熙三十八年春,六飛南巡,由浙回蘇,長洲舉人吳廷楨駕小舟迎謁水次。召對賦詩,稱上意,大喜,於是詢知其以冒籍黜者也(按:廷楨中丙子北闈),詔復之。復詢才如爾者,更有誰。廷楨舉其友張大受、顧嗣立對。明日回艫,上皆召見,撤尚方猊糖以賜,命兩近臣送之歸。三吳譽髦,侈為不世之遇。

聖祖賜曹寅母御書匾額[编辑]

康熙己卯夏四月,上南巡回馭,駐蹕於江寧織造曹寅之署。曹世受國恩,與親臣、世臣之列,愛奉母孫氏朝謁。上見之色喜,且勞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賞賚甚渥。會庭中諼花盛開,遂御書『萱瑞堂』三字以賜。考史:大臣母高年召見者,或給扶,或賜幣,或稱老福,從無親灑翰墨之事。曹氏母子,洵昌黎所雲,上祥下瑞,無休期矣。

聖祖諭殿試之大臣子弟皆置三甲[编辑]

康熙庚辰殿試榜將發,上諭內閣曰:大臣子弟皆置三甲。聖天子賞不阿近,申寒畯之氣,杜亻敫悻之門,真使百世感奮。惜當日未著為定例,二百年來,老牛舐犢,野鳥為鸞(二語用張江陵子及第故事),猶時或見之也。

湯文正之清廉[编辑]

湯文正公撫吳,日給惟菜韭。一日閱簿,見某日市只雞,愕問曰:『誰市雞者?』仆叩頭曰:『公子。』公怒,立召公子跽庭下而責之曰:『汝謂蘇州雞賤如河南邪?汝思啖雞,便歸去,惡有士不嚼菜根而能自立者?』並笞其仆而遣之。公生日,薦紳知公絕饋遺,惟制屏為壽,公辭焉。啟曰:『汪琬撰文在上。』公命錄以入,仍返其屏。內擢去蘇,敝簏數肩,不增於舊,惟廿一史則吳中物,公指謂祖行諸公曰:『吳中價廉,故市之,然頗累馬力。』當時輿評,謂清興以來,八座之中一人而已。

秦大士未貴時之誌節[编辑]

侍講學士江寧秦公大士,乾隆十七年殿試第一人也。精篆隸行草之學,未貴時,賣字以自給,求者踵至。客有知公貧,以厚幣請者,微察其有德色,遽還之,客謝罪至再,終不許。一遊淮揚鹺使幕中,聞前輩箴規語,亟拂袖歸,閉門竟其學。誌節如此,可雲不負巍科。或又傳公少年以親老家貧,禱於神,願減算以博一第。是雖誌在顯揚,而熱中過甚,非居易俟命之道矣。8 郎潛紀聞三筆清·陳康祺

汪師韓編修為妒婦所累[编辑]

雍正朝,錢塘汪太史師韓教授皇子,賜居圓明園側,離家人所居僅一舍,不能治其私,其妻怒其妾,而聽其居外。臺臣以為言,遂罷官。編修植品端介無可疵,著作淹雅(著有《談書錄》、《詩學纂聞》、《韓門綴學》諸書,其《綴學》仿顧氏《日知錄》之體,考訂詳洽,為近代說部之佳者),徒以閨房詬誶之私,累及清名,一斥不復。然則家有妒婦,其亦士大夫生平之大不幸已。

楊文定疏請加增寧夏鄉試中額[编辑]

曩陜甘鄉試,以甘肅、寧夏地處邊界,士子試卷,別編聿丁號取中。康熙五十三年,楊文定公為正考官,以是科寧夏佳卷多而限於額,特疏請加中一名,詔從之。

聖祖垂問楊文定之乏嗣[编辑]

楊文定公艱於得子,康熙五十五年,聖祖仁皇帝垂問及之,深為焦慮。公奏雲:臣弟廩貢生楊名世,今年可望舉子,即以為臣後。名世果以是年生子,公撫以為嗣,名應詢,蓋紀恩也。

聖祖知應先生之名[编辑]

仁和應處士謙,入國朝後,棄諸生服,外和內剛,抱道自樂,隘屋授徒,廑蔽風雨,家無僮,自職啟閉。太守淮陰嵇宗孟數式閭,欲有贈,囁嚅未出。處士示以所作《無悶先生傳》,乃不敢言。康熙戊午,詔征天下博學鴻儒,內閱學士項景襄、李天馥交章薦辟,處士辭篤癃不起。天子素聞其名,問閣臣曰:『是杭人所稱應先生邪?』僉曰是。諭不許辭,巡撫陳秉直為言,謙實老病,乃獲免征。

宋文恪拒絕暮夜饋金[编辑]

長洲相國宋文恪公德宜,官戶部侍郎時,龍江關大使李九官解銅入京,夜饋公銀四十兩,求給門票,公斥出立劾之。聖祖以公舉首饋遺,不負簡任,而褫九官職。或曰:公是舉視關西四知,其自律律人,尤為峻絕也。

朱之弼奏除撥兌之弊[编辑]

糧米之目有四:曰漕糧、白糧、軍糧、恤孤糧,此就州縣解放言之,而小民之納糧則一也。明季鄉紳豪橫,創為撥兌之目,國初猶沿其弊。蓋軍糧、恤孤糧既可遲緩其期,又無增耗之費,故有力之家,往往營求撥兌。而漕、白二項,專派於單弱之戶,其苦不可勝言。順治十二年,大興朱尚書之弼以科臣上言,請敕漕臣糧道,親督州縣,畫一編征,盡數輸納,敢有撥兌者治罪。上從之,民困以蘇。

康熙初年八旗仆婢自盡之多[编辑]

主仆之分,滿洲尤嚴。康熙初年,大司寇朱公之弼疏言:『臣見八旗仆婢每歲報部自盡者,不下二千人,豈皆樂死惡生哉?由其平日教不謹而養不備,饑寒切於中,鞭撲加於外,飲恨自盡,勢固然也。請敕刑部,歲終備造一年自盡人數,系某旗某佐領下某仆,註冊呈覽,俾人知儆惕,而生全者眾。』諭如所請。

芷仙書屋圖[编辑]

康熙戊寅之夏,輦下諸名人合寫《芷仙書屋圖》,畫者三十人:王原祁、宋駿業、禹之鼎、顧士奇、張振嶽、楊晉、顧防、沈堅、黃鼎、劉石齡、鄭淮、馬是行、孔衍栻、楊豹、方孝維、馬昂、於炎、周茲、許容、姚匡、馮纕、顧芷、王永、李堅、鄧煐、黃衛、錢石含、翁嵩年、唐岱,而始寫樹石末復補遠山一角者,石谷子王翚也。詩者六十人,皆余思祖為之書,姚奎、袁啟旭、費厚藩、黃元治、胡介祉、汪灝、宮鴻歷、李時龍、胡賡昌、錢維夏、江宏文、王奕清、劉允升、朱襄、汪若、顧嗣協、翁必選、錢汝翼、錢元昉、孫致彌、蔣仁錫、馮歷、王源、王澤宏、周彜、朱時鳳、許誌進、蔡{仍玉}、朱鎬、顧彩、吳麟、顧瑤光、龐塏、姜宸英、王盛益、蔣疇錫、金璧、王時鴻、周清原、馬幾先、孫鋐、葉藩、陳於王、沈用濟、吳世標、孔尚任、曹日瑛、金肇昌、張霪、金德純、吳漣、宏焞阿、金文昭、博爾 都雪齋、占拙齋、珠兼、山端、釋等承、慈視也。題識者孔毓圻,而陳奕禧為之書。是圖不知今落何許,錄之亦足存國初雅人姓字,並以見皇畿才彥之盛也。

林烈婦[编辑]

前輩詩文集所載烈婦節婦事跡,幾乎累牘難書矣。頃讀《解春集文鈔》林烈婦曾高行傳,孝節兼盡,仁義兩全,蓋尤閨閣中之從容中道者,亟節錄之。婦名如蘭,長樂縣人,適同縣林漢朝仲子邦基為妻。事舅姑極孝,相夫以禮,兼通文翰,工詩。漢朝賈於杭,遂徙家焉,占仁和籍。婦嫁十二年無所出,康熙癸未,姑沒,邦基哭成疾,婦哀毀同夫。邦基病革,謂婦曰:『爾能從我地下乎?』烈婦泣而諾之。邦基猶張目視婦,乃指天矢之,邦基笑而瞑。婦制二棺,斂夫畢,將以身殉,再投繯,皆遇救。漢朝勸止之,不聽,於是投牒仁和縣,報明盡節。縣令謝儼批牘尾曰:『爾媳曾氏,宜代夫盡孝,爾速為立嗣,庶慈孝節義萃於一門,爾其婉諭,毋求存案。』於是漢朝執批歸,反覆勸諭,婦號曰:『翁有伯叔妯娌在,豈不足供養哉?』潛以指環金丸,將吞之,漢朝復奔縣求存案,免後累。儼又批曰:『爾速為立嗣,本縣當捐俸相恤,給匾預旌,爾慎勿坐視。』漢朝歸,復涕泣勸諭,且立其次孫誌文為邦基後,命婦撫之。越十日,婦乃自為詞詣縣曰:『蒙諭養親教子,為孝節兩全之道,氏亦知之。惟思夫已有兄翔、弟翊,可供子職,親年雖老,無須氏養。伯翔次子立為夫後,本生有父,無須氏教。回念亡夫臨終,許氏身殉,氏泣諾之,夫方含笑入地。若蓋棺未久,即負前言,他日黃泉,何顏相見?且氏素守閨訓,生平一話一言,不肯茍出,豈可茲事反失大信。至於翁親伯叔,勸諭諄諄,氏誌彌堅,非關挽救之不力。今特親叩求批,借免貽累,氏死之日猶生之年。』儼又批曰:『此稟仍不準存案。嗣子已立,本縣命名為林光節,爾善撫之。爾許以身殉夫,不負前言,是也。但來日方長,人事難料。萬一老親失養,稚子失教,爾夫亦當含哀地下,深悔前言。不若撫孤成立,事翁終身,乃踐前約,則所全實大。蓋慷慨赴死易,從容守節難,勿泥小諒而廢大倫。』儼即捐俸金,並大書孝節雙全四字,表其門閭。婦痛哭歸,乃撫光節,孝養漢朝惟謹。自癸未迄丙戌,凡溫膳視膳之禮,視子職加勤焉,四載如一日。明年九月,漢朝疾發,婦竭力扶持,佐伯叔妯娌侍湯藥,歷久不怠。又明年三月,漢朝捐館,婦哀毀如喪姑時,脫簪珥以襄葬事。兩喪並舉,獨留夫棺不出。又盡解衣裝,營身後事鹹備,乃告妯娌曰:『吾今可以踐前言矣。』遂絕粒十四日而殞。先期集平日詩文稿焚之,臨終賦五律一首,有『我自尋夫去,人休作烈看』之句。自來婦女殉夫,多出於激烈,而曾氏乃近於中庸。嗚呼!亦難能矣。縣尹謝君,必非庸吏。

董文恭之謹慎[编辑]

董文恭公夫人秦氏,為禮部郎雄褒女。雄褒先緣事遣戍,及秦夫人卒,高廟以公故,釋歸裏。雄褒至京,詣公謝。門者述公語曰:『此恩出自上,且諭令回籍,至京何為者。』終不見。聖恩之優厚,臣節之謹慎,兩不易得也。

悲唐行[编辑]

康熙年間,守備唐汾犯法,當戍上陽,而家有老母。其幼女投牒刑部,願入官為婢,留父養親,情詞淒楚,涕落無聲。諸曹郎憐其孝,屢為乞請,而卒格於例。慈溪鄭寒村太守梁,時官刑部,為賦《悲唐行》,存《白雲軒集》中。

康熙癸酉科鄉試之都下謠言[编辑]

康熙癸酉鄉試前,御史有參翰林部曹不可提督學政一疏。相傳京堂謀出督學,故浼臺臣出疏,都下謠言沸羹,一時小說流行,有小京堂密謀翻大局、死禦史賣本作生涯、老郎中掣空簽望梅止渴、窮翰林開白口畫餅充饑四劇,亦見《白雲軒集》。四劇卑瑣不足道,錄之以見京官清苦,國初已然,並可知翰林部曹,同為朝廷清要之選,操進退者不宜偏重,居其職者亦彼此無可相輕也。

李如蘭由教官累遷至藩司[编辑]

榆次李方伯如蘭,初官澤州儒學訓導。世宗初年,以例當改主簿,與同輩三十六人入見, 奏對獨當上意,徑授高郵州知州,累遷至四川布政司使。近百年來廣文冷秩,鮮茲奇特之遭逢矣。

王以铻兄弟同掇巍科[编辑]

乾隆六十年禮闈榜發,會元為歸安王以铻,其第二人即以铻弟以銜也。一二名皆浙卷,前此所未有。時總裁諸誠竇公,謂論次當以文,不當以省,故力排眾議而甲乙之,亦不意其適為兄弟也。竇公碩學前輩,平居每詆訶後進,人多積憤,欲借是傾公。雖其門下士,亦有下石者。因磨勘停以铻對策四科,又謂殿試卷過劣,不能足向例十本之數,思以此激上怒。及拆封,則以銜實為舉首。高宗謂讀卷諸臣曰:『是天也。』於是謗焰遂熄。以铻雖被抑,後仍入詞館,以銜官至禮部侍郎。

範忠貞對耿逆語之嚴正[编辑]

康熙初年,撤藩議起,吳逆反於滇,閩藩耿精忠遙應之,巡撫劉秉政降。精忠環兵刃脅總督範忠貞公,公挺身前,嚼齒大罵。精忠執之,復使秉政來說公。秉政時已為偽樞密使,公蹴之仆地,笑曰:『逆賊分即死,予先褫其魄矣。』精忠見公無屈意,乃使人問曰:『聞公昔與水月和尚遊,和尚何言屬公邪?』公叱之曰:『吾家世孔孟,忠孝大節,豈死生所能奪?即彼緇流稍有識,亦必以忠孝勸人,豈肯妄言禍福?歸語爾主,善自為計,無取族滅!』水月,杭州人,嘗書數語以示公,若為後日兆者。諸家述水月語不同,要不足辨。惟公答耿逆之問,則詞嚴義正,與顏含所謂自有性命,無勞蓍龜,張巡所謂未識人倫,焉知天道,同以浩浩落落,揭日月而軒天地也。

高宗元旦禦制詩之佳讖[编辑]

乾隆庚辰歲,高宗純皇帝親制《歲朝圖》,禦題有『榑木初輝少海紅』之句,又識雲:『庚辰元旦試筆,得長律二首,書之幀端,以迓新韶嘉慶。』是年十月,仁宗皇帝誕生,於是少海初輝句已成佳讖。迨乙卯正位青宮,丙辰內禪受璽,兩字紀元,適名嘉慶,於是知嗣聖篤生,禎符早兆,纘承丕緒,熾大熾昌,皆天意也。

昭陵前石馬[编辑]

太宗文皇帝有二馬,一名大白,一名小白,常禦以摧堅破陣,凡經百戰,屢成大功。今昭陵前二石馬,即肖其像。

陸朗夫之忠清[编辑]

陸朗夫中丞巡撫湖南,初至任,鹽商進白金三萬兩,公問其故。商人曰:『此舊規也,先進此金,後當以時繼進。』公不受,並絕其再進。商人曰:『大人不受,則此金無所歸矣。』公命以其數平鹽價,價為之頓落。時天下督撫皆有貢獻,爭以珍奇自媚,公所貢者,尋常土宜而已。上知公廉,必受之以慰其意。而和珅方用事,官吏重賂,習以為常,公未嘗致一物,聞其能為禍,亦不懼也。故事:巡撫歲決獄,有失入者,部臣以輕重議罪;有失出者,議罰之。會廷臣言失出之罰,使巡撫自議當罰幾何。公乃私憂曰:『歲歲決獄,難保無失出之誤,自議所罰,則不可從輕,我唯有舊宅一區,田百畝在,將何以勝之?』時湖南亢旱,公已病,日強行求雨,冒暑積勞,卻藥餌勿禦,遂不起。忠清至此,洵足廉頑立懦矣。見公鄉人張士元《嘉樹山房集》,他書罕述,故采之。

崇文門關吏需索之苛[编辑]

天下榷稅之關,以京師崇文門胥吏為最侈且暴,言官屢劾,諭旨屢誡,而積習如故也。商賈行旅,赴試士子,莫敢或抗矣。凡外吏入都,官職愈尊,則需索愈重,大臣展覲,亦從無與較者。吳江陸中丞以山東布政使陛見,關吏所索過奢,公實不能與,乃置衣被於外,攜一仆前行曰:『我有身耳,何稅為。』既入,從故人借衾褥,事竣還之而去。時以為異聞,亦見《嘉樹山房集》。

盧抱經憐才愛士[编辑]

乾隆二十二年會試,盧抱經學士與分校,得山東一卷,其辭簡淡醇雅,以為非學有元本 者不能。既呈薦主司,嫌其寂寥,弗善也。甲乙既定,諸分校者皆退,學士獨抱卷上堂,與主司言,不宜失此士,力爭再三,竟不能得,學士為之出涕。既撤棘,言頗傳於外,急索此卷,閱之稱嘆,詢邑裏姓名,則昌樂閻循觀也。以故閻雖不遇,而名聞京師。至三十一年會試,學士又與分校之列,揭榜日,唱名至第九,侍郎劉公蔭榆見閻君名,詫於眾曰:『此即往年盧某所為抱卷而泣者也,今可為之一鼓掌矣。』滿堂聞之,皆大噱。此雖小事,而一片憐才愛士之心,豈復晚近士大夫所有?閻君行修學粹,篤守程朱,官考功郎,持正不阿,蓋亦不負知遇。

盧抱經之遺澤[编辑]

余姚盧抱經先生性嗜古籍,官俸脩脯,悉以購書,讎校刊行,不假人助。先生沒,無以為家,其執友有為謀以抱經堂數萬卷歸有力,有力佽助其家,待先生子孫如約取歸,如南陽井公與晁昭德故事。先生子慶鐘、慶祿曰:『是先人手澤存焉,雖貧,安忍一日離也。』嗚呼!先生之遺澤長矣。

唐確慎繪夏雨驅蝗圖[编辑]

唐確慎公鑒旬宣江南,陛辭時,乞假七日,回山東肥城縣(按:公世籍湖南之善化,以其祖知山東平度州,沒葬肥城,公父布政公踵葬焉,公遂以父命徙籍,故又為肥城人)。之澗北莊祭掃祠墓。入境,見飛蝗陣陣落地,惻然傷之。澗北莊外有泰山行宮,因默禱焉,蝗一夕盡去,大雨連晝夜不止,澤地一尺有余,鄰裏歡然稱慶。公乃繪《夏雨驅蝗圖》,而自為之序,存集中。

斷釵吟圖題識[编辑]

道鹹二朝名人集中,為《斷釵吟圖》題識者,余所見不下五六十家。圖蓋湯貞湣公為其母楊夫人作也。夫人十四歲,隨父官昆明,父賜之玉釵,於歸後,偕其夫侍翁官臺灣,林逆亂,翁殉節,夫亦殄焉。後貞湣奉板輿之官揚州,釵斷於瓊花館,夫人作二絕紀之,有『三十九年千萬路,鬢絲絲斷玉還溫』之句,為世傳誦。今貞湣復殉粵逆之難,三世貞忠,一門勁節,已足百劫不劘。而夫人母子,復以文藻儒雅著聲,斷釵一吟,洵絕好傳奇題目也。

何文貞進呈講義[编辑]

文宗初登極,命翰林撰進講義,師宗何文貞公桂珍獨以朱子《大學講義》進呈。越日,復續成修齊治平四篇恭進。其分班奏對,亦多粹然儒者之言。出治軍旅,困苦艱危,不渝其素,扼於大府帥,卒以身殉,天下冤之。

閻百詩渥承朱邸眷睞之異說[编辑]

百詩先生養屙朱邸,渥承眷睞,《嘯亭雜錄》謂所遇乃安郡王瑪爾渾,而張石洲作閻氏年譜,謂實系世宗潛邸事,余已紀之《二筆》矣。頃閱何義門集家書摘錄中有雲:『閻百詩先生扶病赴四府之召,加以炎暑,於初九日謝世,東南讀書人又弱一個,惜哉。』又跋《困學紀聞》雲:『丙戌春日,皇子四貝勒命為閻氏校勘訛字,重閱一過。』(按:安郡王必無稱皇子之理,義門同時在都,必無妄記,益信石洲之考據精核也。)

仁宗以莊敬日強健行不息二語分鐫寶璽[编辑]

嘉慶二十四年,仁宗皇帝聖壽六十,包元履德,惴惴矜矜,乃命以『莊敬日強、健行不息』二語,分鐫寶璽,非所謂日慎一日歟?

仁宗註意治河[编辑]

嘉慶初,海口墊淤,河流每被壅遏,仁宗申諭河臣,設法疏導,並於禦園之南,特建惠濟祠河神廟,歲時親詣升香。自此洪流順軌,淮揚之間,水患以弭,漕艘亦皆克期北達,蓋一誠之感也。

宣宗俞允文信國從祀文廟[编辑]

道光朝,江西撫臣奏請以文信國從祀文廟,其初部議猶以信國豪華自奉,聲伎滿前,為躊躇久之。議上,成廟諭左右曰:『孤忠勁節如天祥,少年聲伎何害?』卒俞其請。12 郎潛紀聞三筆清·陳康祺

王文貞奏罷張魏公從祀帝王廟[编辑]

宋張魏公一生恢復,空言未酬,後世論者,多稱其忠義,而掩其喪師辱國之咎,所謂『為有南軒下筆難』也。我朝王文貞公崇簡建言:浚三命為將,三致敗,且劾李綱,殺曲端,疑岳飛,薦秦檜,雖為南渡名臣,無可紀之功,當罷從祀帝王廟。聖祖允之。五百余年之是非,始論定也(按:此奏《東華錄》屬之禦史顧如華,與王文貞傳互歧)。

朱石君太傅之寬仁[编辑]

朱石君太傅與竹君學士對弈,家人以茶至,誤觸太傅,衣盡濕。太傅起,顧學土笑曰:『幾為兄敗矣,賴此一杯水解圍。』其寬仁如此,視古人婢汙朝衣,仆然髭須二事,何愧焉。

朱竹君視閩學時逸事[编辑]

朱竹君學士視閩學時,振拔單寒,如恐不及。每試一郡畢,輒遊覽山水,留翰墨而去,片楮寸箋,閩士至今寶之若球璧。學士又有愛蕉之癖,每至一處,必手植數本,閩士亦以甘棠視之。見張際亮《亨甫文集》。

盧抱經校書之勤[编辑]

盧抱經學士性好校書,終身未嘗廢輟。在中書十年,及在尚書房與歸田後主講四方書院,凡二十余年,雖耄孳孳無怠。早昧爽而起,翻閱點勘,朱墨並作,幾間繽紛,無置茗碗處。日且冥,甫出戶散步庭中,俄而篝燈如故,至夜半而後即安,祁寒酷暑不稍間。生平食祿賣文,不治生產,僅以蓄書。聞有善本,必借鈔之,聞有善說,必謹錄之。一策之間,分別迻寫諸本之乖異,字細而必工。家藏數萬卷,無不手勘者。客訾其勤,公正色曰:『吾以學政言事不當左遷,家居無補於世,以刊定之書惠學者,冀稍裨益右文之治也。』

孫文定未貴時逸事[编辑]

興縣孫文定公家世清貧,少耕且讀書,上山斧薪,值大風雪,斧落層崖間,緣跡手探之,幾至僵仆,卒不挫其誌,遂成碩儒藎臣。

雷寧化視浙學時逸事[编辑]

故副都禦史寧化雷公,以乾隆十八年來視浙學,竿牘不到,清絕一塵。二十一年,請養歸於閩,禾中錢文端公贈之詩,有雲:『導旌旆,出桐於,何所將,幾束書。』其清節可想。公在浙,專以表章正學為己任,嘗訪《蕺山遺集》於其後人,得而刊行焉。又刊《陸清獻年譜》以教士,碣楊園張先生之墓,一再序其遺集,而又為之傳。蓋自張清恪撫閩,創鰲峰書院,以正學訓士,蔡文勤公實主講席,公少肄業而有得焉,故於吾浙諸儒學術之醇,獨能見之真而言之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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