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齋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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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近齋集
卷二十二
作者:朴胤源
1817年
卷二十三

題跋[编辑]

劉村隱集重刊跋[编辑]

劉村隱之玄孫僉使錫謙。嘗與余相識。一日。持村隱集一帙來。贈余曰。吾先祖遺集。吾父爲智島萬戶時刊行者。而其時財力少。不能廣布。吾見近世藏書家。罕有之。人或不得見焉。吾甚恨之。其板本尙在南海。吾於是得紙而往。重刊數十本。爲有契而且好文者獻焉。願子取而觀之。尙可知吾祖之賢矣。余謹受而讀之。遂題于卷端曰。世論人才高下。必限以流品者非也。如宋龜峰,崔簡易。皆卑微之人。而或以道學稱。或以文章鳴。曷嘗下於閥閱哉。蓋其天資超異。不局於所處而然也。余觀村隱之詩。出於委巷。而淸雅高古。無一句俚野語。雖學士大夫之善爲詩者。未或過焉。玆豈非所謂天資超異。不局於所處者乎。嘗聞村隱爲人。恬潔寡欲。篤於忠孝。當昏朝斁倫。威脅不撓。與爾瞻絶交。辭婉義嚴。樹立甚奇偉。其人如此。故其詩亦正。尤足以傳於後世。其節行詞藝。雖以比之於龜峰之道學。簡易之文章。不爲過也。嗚呼。孰謂泥中之蓮。不如鄧林之木哉。詩集二卷。有農巖先生所著序文。序文中泰雄。卽萬戶君也。余嘉僉使君之能不忘其先也。書之如此。

題平叔夢金剛詩後[编辑]

金剛萬二千峰。瑰詭壯麗。人見之。不心驚魄奪者鮮矣。是以雖平日能詩者。求其一語之逼金剛。無有也。今見平叔之詩。登毗盧臨滄海。一夢矣。而乃能歷歷書出如眞境。其句又傑然。與金剛爭雄。何其壯且奇哉。豈疇昔之夜。山靈假君。以五花之筆。以助其神思也歟。

題先祖冶川先生詩後[编辑]

吾族孫玄壽士門。姿雅而性靜。早有志於學。厭城市紛囂。自漢師移居于仁川之費嶺下。端坐一室。沈潛讀聖賢書。一日士門過余。口誦先祖冶川先生南歸時道中詩。向余而謂曰。一心似水收吾內。萬事如雲只付天。卽吾祖心法也。玄壽每喜誦焉。間嘗取其詩。寫揭于書堂之壁上。以朝夕觀省。蓋吾居濱于海。終日惟見漁舟之往來。與先生詩。上句却來江上有漁船之語。光景相似。故竊取之。而乃其意之所深契。則在下句。玄壽雖不敏。請終身服膺於斯。願賜一言。爲之跋。俾知所益勉焉。噫。余非知道者。何以言。然余與士門。俱爲先生之後孫。寔同其羹墻之慕。則何敢辭諸。余於是乃斂袵而言曰。程子雲淡午天之詠。朱子水活方塘之吟。或喩物欲之消瀜。或喩本心之澄淸。其示學者存養之方。皆眞切矣。自二詩之後。惟先生此詩似之。蓋曰。心存至靜。湛然止水之涵虛。物來順應。悠然浮雲之過空。則味其辭旨。有以見先生之學玩心昭曠之源。而體用俱全也。非其眞傳洛閩之正脉。而能如是乎。嗚呼。先生旣先立大本。而素位而行。不願乎外。故方其遯于嶺南也。道否而心亨。視世之榮辱得喪。無足以動其中。曾不知名利前頭之爲幾千。而惟玩漁舟而自樂。非樂漁舟也。樂吾道也。非樂吾道也。樂夫天命也。後之學者。欲求先生之道。必要尋先生之所樂何事可也。夫詩之用。感發善心。故最易得力。讀古人之詩猶然。况於祖先之詩乎。咳唾之遺也。性情之寓也。士門之所感發。必益深矣。夫感發深則佩服專。佩服專則體行篤。吾知士門之必能深造于道也。噫。世之人嗜慾多端。馳逐聲利。風浪泥沙。蕩汩其止水。心學將絶矣。士門乃能超然拔俗。甘其枯淡。欲從事於先生此詩者。豈不益可貴哉。士門因請示進學次第。修身節目。余曰。是則何敢。余聞先生。平日所尊信。有朱子十訓。白鹿洞䂓。何必他求。余又何贅。抑先生又有一詩。與此詩可相表裏。其詩曰。無心每到多忘了。着意還應不自然。於下句。因以緊慢合宜。爲用功之節度。實合于孟子勿忘勿助之訓。寒水權先生。嘗表章之曰。是居敬之方。夫收心之要。居敬爲本。士門盍亦以二詩而幷觀焉。士門勉乎哉。余亦願學先生之道者。而行之不力。蔑裂無成。忝墜爲大。每自愧懼。今於士門之爲。深嘉其克述先美也。遂敢爲之言如此云。崇禎三辛亥孟秋下澣。八代孫胤源。謹跋。

題兪汝成殤孫墓誌後[编辑]

兪秀才久煥。嘗以其父祖命來拜余。余見其隅坐從容。辭遜而氣和。類有道者氣象。意其將大而爲醇儒。深喜兪汝成氏之有是孫也。旣又聞其居家。孝行卓異。自幼卽然。余於是知其學之有本可立也。及與其師吳士敬語。士敬每稱秀才喜危坐。善讀書。無慕於外。有叩問。往往有出人意表者。余又喜其進學之不可量也。未久。秀才忽得疾而死。年甫十五。未冠。余甚悲惜之。汝成氏哭其孫之殤如成人。爲其墓誌。以圖傳後。因示于余。余讀此。尤有所感焉。誌幷擧尹,徐,權三子而哀之。夫三子者之事。皆奇矣。然其中權氏子。玩水器。與秀才星辰喩心性。語最相類。或在於十一歲。或在於十三歲。皆其性根玲瓏。妙解理象。使是二子者得年。則必上達也有餘矣。古之大賢。夙悟而遠到。朱先生之畫沙爲卦。金文敬公之置手于口作中字。豈非皆幼時事哉。今汝成氏。若以秀才之異質早慧。卜其短促之徵。噫。是衰世之意也。悲哉。夫以祖而銘孫。人易疑其私。而汝成氏文章高簡。議論不苟。見重當世。且秀才之賢。遠近皆聞之。凡一見之者。莫不嘖嘖稱美之。則人於此誌。誰不信歟。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無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秀才於是乎益賢矣。斯可以不朽矣。自秀才之夭。汝成氏求余爲誄。余諾而病。久不果作。一日忽思至。遂取閱其誌。而題于後如此云。

題洪伯應所藏尤庵先生手筆四勿箴帖後[编辑]

此帖。乃尤庵先生手書伊川程夫子四勿箴也。洪君直弼伯應。嘗求得而藏之者有年矣。屬余爲跋。余惟四勿孔門之心法。而顔子得之。程子作箴以自警。而朱子取之。載於論語集註。編於近思錄中。表章之。可謂至矣。其辭精切詳懇。致意丁寧。惕然乎此心存亡之機。而謹之於視聽言動之際。揮勿旗而禁其非禮。制於外以養其中。此爲仁之道。作聖之方也。前賢之嘉言懿訓。不爲不多矣。而其表裏交須。體用俱全。未有若是箴之明且盡者也。先生之握管濡毫。必用是揮洒者。夫豈偶爾哉。先生之一生所玩索而體驗。盡操存省察之工。以至道成德立。上接乎孔顔程朱之統者。實在乎斯。則是帖也。後學之所當常目在之。服膺不忘者也。豈徒取先生游藝一事而止哉。噫。王右軍之筆雖善。而所寫者黃庭經。顔眞卿之楷雖工。而所書者寶塔碑。陋矣。曷足貴也。今是帖。則以尤翁之筆。而書程子之箴。眞所謂兩美必合者。而爲稀世之珍也。奉而置諸几案之上。朝夕披閱。諷誦于箴辭。則怳乎若河南華陽兩先生。同臨乎丈席。而先後謦欬之也。此心之肅然藹然。感發而興起者。尤當如何哉。伯應天姿近道。妙齡志學。其進不可量。而又得是帖。以爲向學之準的。其受用也將無窮矣。且余聞之。聖門克復之功。其要不過曰敬而已。敬是無往而不居者。故明道先生曰。某作字時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學尤翁之筆。字畫方嚴凝正。卽明道甚敬之法也。學者於此。亦可以驗直內主一之旨訣矣。伯應勉乎哉。

先筆簇子跋[编辑]

右樂聖堂三大字。卽先君筆也。先君善筆法。然平日罕作大字。家中所藏。謄冊小楷則多。而未嘗有貼壁寫屛者。玆三字豈不益可貴哉。先君少時。寫此紙。置諸篋中。不以示人。不肖兄弟幼冲。不及知。先君旣歿後十餘年。胤源偶檢舊篋而始得之。墨蹟猶新。不勝泫然。於是欲粧爲簇子。以傳于久。及次男準源。宰報恩也。胤源乃奉此紙而送之。俾粧而來。遂揭之壁上。以寓永慕。每朝夕瞻望。怳然若侍側而承謦欬焉。嗚呼。是筆也。不肖等得見之晩。堂之所在與自號與否。未及禀而知之。追恨何極。仍竊思之。夫樂聖云者。樂聖人之道也。如伊尹之囂囂于畎畝是也。隱居求志者。事也。是先君之少日所嘗自勉者歟。噫。斯可以詔後人矣。人之覩是筆者。必評之曰。肥而勁。姸而正。勁與正。卽先君之志操可見矣。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樹木猶然。况於手滋乎。幼子童孫。敬玩而勿褻哉。右傍有先考判官府君手筆。庚戌夏三山粧來十五字。準源筆也。跋其尾者。不肖胤源也。三山。報恩一號也。辛亥十一月下澣。謹書。

先祖潘南先生請却北元使疏跋[编辑]

粤自麗季。吾先祖潘南先生。首倡春秋大義。其請却北元使疏是也。時奸臣用權。主背南事北之議。金義殺大明使奔北元。北元遣使臨境。而李仁任等欲迎之。先生慨然上疏。請却其使。明陳逆順之分。再疏言益忠直。卒以是罹禍。而尊華攘夷之義。昭揭日星。自左海開邦以後。所始有也。然孰不讀麗史。而善觀者鮮。且以時之遠也。故畧之。或徒知先生之節卓立于當時。而不知先生之功廣及於後世。則吁亦不明矣。尤庵宋先生序先生遺稿而稱之曰。先生倡明大義。遂以身殉。故我聖祖亦且憑藉恃賴。不敢取溫洛麥禾。至于今日。天地閉塞。彝倫斁滅。而上下猶守必東之志。至于我聖考而益著。嗚呼。其表章之可謂至矣。由此論之。丙丁虜難。洪,吳,尹三學士之斥和被執。金仙源,淸陰兄弟之殉節秉義。其風聲源流。蓋有所自來矣。先生尺疏之力。旣有助於威島回軍之盛擧。以基我國無疆之業。而孝廟繼述祖烈。勵復雪之大志。日暮道遠之批。足以泣忠臣義士。使東土人民。得免於被髮左袵。則亦有所本者存焉。先生倡明之功。於是益大。而微宋先生。則亦莫能考其始而究其歸。立爲定論如此也。噫。宋先生以寧陵同德之臣。力贊北伐之大策。接麟經之正脉。于先生有光。故稱述先生甚詳。發衆論之所未及言。眞知先生矣。自先生至宋先生二百餘年之間。相去亦遠矣。而心與道若是其符合。不亦奇乎。小子於是。竊不勝感歎。遂敢題於原疏之尾。而因語同宗諸人曰。凡我先生之後孫。若昧春秋之大義。則是忘吾祖也。其戒之哉。崇禎三戊午暮春。十四代孫胤源。謹跋。

洞虛齋集跋[编辑]

右洞虛齋集。尙州故處士成獻徵之遺稿也。公天姿明睿。聞道特早。不幸年二十三而歿。後道伯疏請褒贈。贈司憲府持平。集一卷。詩四十八首。文十二首。噫。何其少也。公方爲學。專心向裏。不屑觚墨。故所著述不富。間又散失。存者。止于斯。公之詩文。實本之道學。不爲閒辭漫語。雖殘編斷簡之中。亦足以想見公爲人。則何必多乎哉。其探索之工。精深超悟。朞三百註之半日通解。直過於花潭。天道策之議論。博洽明透。又可比於栗谷。則尤庵所稱大賢之資。遂庵所謂間世之才。眞知德之評也。天旣生如此之大儒。而又閼其壽。何哉。公臨終。誦易乾卦。一字不錯。朱夫子嘗以乾卦爲聖人事。而公於此卦。平日喜讀。至死不忘如此。其希聖之志可見也。公嘗以閑邪存誠四字。爲一生受用之符。閑邪存誠。卽乾卦九二爻辭。公可謂龍德而正中者也。惜乎其不能得年與位。利見九五之大人。以共行其道也。豈不爲士林千古之大恨哉。公高祖聽竹公。師事栗谷先生。以學行聞。是其家學之淵源。而公弟晩徵。晩徵子爾鴻。兩世俱以學。爲王子師傅。此又緖餘之所在。成氏之門。何其多賢也。吁亦異哉。公玄孫在集。未嘗與余相識。一日以其先集。千里來贈。蓋謂余必樂觀斯文也。余旣以得置几案爲幸。又感其意之勤。遂跋于卷尾。在集明敏有文識。將克世其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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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江鏡銘幷序[编辑]

吾家舊藏。有滄江趙先生所用鏡。先生卽我王母外祖之舅也。先生以是鏡。傳之女氏。三傳而爲王母有。王母以賜家大人。鏡甚明。人面大小肥瘦。正照不爽。家大人甚愛之。鏡年久柄折。取木爲匣。漆而納之後。以其舊物也。又以賜胤源。胤源謹受而用之。夫人於祖先之所遺。必愛必敬。故魏公之笏五世守焉。范氏之硯稚孫泣焉。小子於趙先生。雖有內外系之分。而氣脉之所流通。同是子孫耳。於其手澤之所在。猶可僾然而興感。况爲吾祖母之所受者乎。昔韓康伯之母。常隱古几。几惡。外孫卞鞠易之。母曰。無此。汝何由見古物。夫几之惡也。而猶不欲易者。愛其古也。况是鏡之虛明可寶者乎。故胤源藏之必謹。用之必精。而無敢缺傷焉。先生有邃學淸節。人至于今誦之。尤庵先生嘗表其墓曰。公貌甚溫恭。而其內甚辨。是鏡之分別姸媸。可以想先生之辨是非乎。又曰。飭躬端莊。少無懈怠。是鏡之整齊衣冠。可以想先生之飭威儀乎。又曰。世俗利害得喪。一切不以經心。嗚呼。一片秋水。其惟先生之心之明。余撫玆器。永懷先生而不可忘。銘曰。

余聞滄江翁妙書畫。咸臻其工。後之人競取而寶玩。雖片幅隻字。乃與千金同。書固心之畫。畫亦神之通。曷若是鏡之具全體涵虛靈。而在其中瀅然而明。廓然而公。洞乎萬象而不遺。非徒自照吾鬚瞳。余得之而甚愛。奚啻墨跡與素功。寔惟光明之寶藏。自先生至小子。用之而不窮。磨之洗之。又拂拭之。無使塵垢之或蒙。

盥盆銘[编辑]

人讀黎文。盥用薇露。况執聖經。詎安手汙。日必五洗。載依玉藻。苟以斯推。身潔可保。

燭銘[编辑]

煌煌者燭。有耀幽室。心如彼照。萬理可畢。古人有言。明燈我師。中夜對坐。自不敢欺。

書架銘[编辑]

有三其層。百冊是儲。上閣經傳。中置史書。下焉子集。不容稗說。毋使塵積。日取以閱。

硯銘[编辑]

上蔡有硯。持以與人。雖則愛之。何至累眞。親而勿玩。用之有時。是石之堅。其永不虧。

筆銘[编辑]

胷有萬言。疇形爲字。有曰弗律。其運也利。或箚經義。或論理事。其辭之正。爾可無愧。

墨銘[编辑]

爾色尙玄。少淡則厭。毋點羣素。惟紙是染。磨多文涌。孰譏池涸。無使人心。或如橫墨。

寢屛銘[编辑]

爾衛我身。如墻于屋。爾防外風。如城于敵。其舒則八。其卷也一。卦與太極。宛然可識。墐塞之節。伴于簇子。宴息之時。繞于寢被。爾必我隨。偃仰臥起。我觀我心。不愧于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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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要箴幷序[编辑]

余嘗志于學而求進於道。然久而未有得也。遂自省其病。乃氣粗而量狹也。讀書則汎濫而已。觀理則髣髴而已。是氣之粗也。固不能知變。執滯而已。隘不能容物。私小而已。是量之狹也。由此而入於道難矣。是皆余氣質之病。欲祛之而未能者也。人有四百四病。治之各有其方。顧是病也。獨何以治焉。余於是得二要之訓。張子曰。文要密察。心要洪放。蓋文不密察。則見理麤疎。心不洪放。則所存狹滯。故文必要乎密察。欲其思之審而辨之精也。心必要乎洪放。欲其處之大而用之廣也。思審而辨精。則萬理無不明。處大而用廣。則萬事無不通。萬理旣明。萬事旣通。而學之道成矣。且夫密察而不能洪放。則其弊也拘。洪放而不能密察。則其弊也蕩。皆失之偏也。故張子必並言之。以見二者相須而成。其示學者用工之方也深矣。斯二者。凡在後學。孰不可勉。而最切於吾之治病。余以是益喜誦焉。昔呂伯恭少時。性褊急。打破家事。及讀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乃能一切舒緩。古人以書中格言。爲自己之藥石。今二要豈非吾之藥石乎。遂以此八字。書之壁。仍爲之箴。

其文之察。洞乎絲髮。是心之放。彌諸六合。旣密且洪。學乃有立。惟玆二要。爲道之方。前修有言。我其敢忘。

四不欺箴[编辑]

不欺君。不欺人。不欺心。不欺神。惟玆四不欺。足以全吾眞。

至日自箴[编辑]

維冬十月。龍戰于野。譬如物欲。攻道心也。七日其復。雷生地下。又如善端。藹乎四者。我觀天人。厥理靡左。貞元之妙。求則在我。於焉今夕。閉戶而坐。毋濯嘉木。毋閼碩果。古聖有訓。其敢或墮。是用作辭。以警昏惰。

養閒堂座右箴堂則平叔大洞新第。余嘗同居。[编辑]

養閒堂之東。有室如斗。余寓居寢食於其中者二十餘日。見其壁上。有淸明在躬。志氣如神八字。余不知舊日居者誰氏所書。而深感其有意於警省也。因取而爲自勵之資。乃作箴。

人有是心。一氣流行。氣昏與昏。氣明與明。斯氣之本。至純至神。及夫糅雜。弗神而人。自古君子。持志爲先。私慾是去。天理是全。藹于淸明。盈于一身。如水無滓。如鑑無塵。如日在天。寸雲不着。旣極朗徹。厥氣何若。昭昭精爽。孔靈且虛。肅然若畏。上帝臨余。其如神哉。妙不可測。不惟夜中。長存朝夕。堯克明峻。湯亦日新。夫子燕居。湛一其眞。哀彼衆人。乃濁乃昏。其氣則苶。其神曷存。余用是惕。爰書作箴。常目在玆。毋怠欽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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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名臣像贊[编辑]

張良[编辑]

以婦人之貌。而其心則丈夫。以儒者之象。而所抱則兵書。報韓興漢之兩成。其功所以垂鴻名於千秋。吾觀公。未必是神仙之骨。胡爲從赤松而遊歟。

霍光[编辑]

疏眉美髯。麟閣之傑。周公其圖。漢武則哲。禁闥進止。不失尺寸。睹外驗內。其心恭謹。

謝安[编辑]

起山東而濟蒼生。坐巖廊而鎭朝廷。草堂圍棊而强寇自退。葵扇生風而多士盡傾。惟雅量與德望。至今想像乎晉室之賢相。

王羲之[编辑]

藝有專而盡其妙。筆爲天下之所宗。靑藍于李衛。頡頏于張鍾。其爲人也疎曠。襟胷所寄暢者山水。淸泠灘而歷落松。惟蘭亭自留其心畫。孰又傳神于幅上之儀容。

陶潛[编辑]

巾是漉酒而着之。衣則輕舟之風吹。山澤之癯容易寫。千年之心事難畫。欲觀公貞節之芬芳。有彼黃菊之凌霜。

李靖[编辑]

恂恂如不言。桓桓乎其勇。是蓋李飛將之後。出。而爲世所用歟。若其六花之陣圖。又似乎孔明之奇才。以是而往。何敵不摧。持錦幅而佐眞主。中有珠貝之羅列。天不虛生于俊傑。

房玄齡[编辑]

聳壑昂霄。挺生秀質。受敎河汾。太平餘術。善謀善斷。千里面談。英閣淸風。遺像有森。

魏徵[编辑]

人品則比之金鑑。諫爭則比之弦韋。惟貞觀之政治。罔非賴公而範圍。雖狀貌不踰於中人。足以爲一代之良臣。

顔眞卿[编辑]

有一義士於河北。人主不識其何狀。見嫉於宵小。非君子而曷以沒身於賊中。竟忠信之是仗。若其如筋之筆。乃公餘事。而後人之得一字而視至寶。非以公之節義歟。

郭子儀[编辑]

威風則外夷羅拜。丹心則人主不疑。孰非出將而入相。未有若令公之壽而百祿無虧。目之燁。宜乎仰視銀州之赤光。耳之厚。宜乎長聽絲竹之鏗鏘。頷之豐。宜乎答子孫之盈堂。惟和吉之氣。滿乎其寫眞。是其所以爲萬古第一福人也歟。

裴度[编辑]

緋衣之謠。犀帶之榮。綠野鐘鼓。善處功名。靈臺一片。公已自云。又何待于後人之尙論。

司馬光[编辑]

九分其人。七分其畫。所可髣髴。深衣博帶。執板蹶起。念天下事。洛波之龍。雲雨其施。

歐陽脩[编辑]

文之雄也。則韓愈後一人是已。功之大也。則嘉祐間多士蔚然。最可貴者。學道三十。怨惡自無。益見公之爲賢。曾聞所過之地。草木皆敬。况玆丹靑之上。精神有傳乎。

蘇軾[编辑]

公降爲人。草枯眉山。公返爲仙。奎星在天。水調之詞。可見忠愛。松石之畫。亦想勁操。九死南荒。其心靡他。雖使水中之化百公。終是一東坡而已。

岳飛[编辑]

有涅其背。唾手燕雲。難於撼山。神哉其軍。精忠旗在。金牌何爲。痛彼東窓。與謀者誰。讀宋史而欲結癭。其謂斯耶。

文天祥[编辑]

生而應紫雲之瑞。歿而收光嶽之氣。英英乎其禀質。烈烈乎其忠節。佩聖訓於成仁取義。衣帶中字字丹血。煌煌乎目光之寒星與爭。千載之下。尙凜然而如生。

方孝孺[编辑]

月沉輝。燕高飛。腕可斷。詔不可草。直死爲是兮。曲生爲非。文章兮渾浩。道學兮正醇。又合之以節義。萃三美于一身。凡有秉彝之心者。孰不拜乎先生之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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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李弘茂傳[编辑]

潘南子曰。忠臣之門。節義世出。此其有所本。非一朝之勇而已。余覩李忠武之孫弘茂,鳳祥事。益信焉。忠武之節尙矣。至如斯二人。皆能捐軀捨命。以殉國家之難。玆豈非所謂世類者耶。詩曰。無忝爾所生。二人者。實蹈之矣。

李弘茂。德水人。其四世祖舜臣。官統制使。有忠勇大節。宣祖大王時。與倭戰于露梁。中丸而死。諡忠武公。忠武公從子莞。有膽畧。當忠武公戰死時。卽代領其衆。挫退賊鋒。人皆壯之。後爲義州府尹。死於丁卯虜難。弘茂其旁孫也。弘茂爲人。篤於孝友。又慷慨好節義。少治儒業。沉屈於世。未嘗仕宦任職。然其心常在王室。兄子鳳祥。方爲時用。位至大將。弘茂常戒之曰。余先以忠義。嘗顯國朝。汝又受國厚恩。苟有緩急。不能以死報國。是忘吾祖也。汝其勉之。鳳祥感服其言。及鳳祥出鎭淸州。弘茂往留焉。上之四年戊申。逆賊麟佐等擧兵。叛賊欲先據上黨城。以爲巢窟。潛引梁德溥爲內應。乘暮夜直犯兵營。鳳祥猝遇變。不知所出。避賊入竹林中。爲賊所擒。賊欲令爲己用。誘脅萬端。鳳祥終不屈。握節而死。討捕使南延年,裨將洪霖等皆死之。時弘茂方在營中。亦被執。賊大陳兵。縛致弘茂于前。脅之以威曰。降則生。不降則死。弘茂罵曰。若賊耳。吾豈降若以求活耶。賊曰。兵使旣被執。一道皆已歸我。汝何恃而不降。弘茂曰。吾家世傳忠義。當以一死報國。吾膝豈屈於賊耶。賊以刃與杖。或刺或擊。肌肉碎裂。血流淋漓。罵聲不絶於口。賊問其名。曰。殺則殺耳。何用問名。爲賊問兵符所在。曰。在固不知。知亦不言。賊知其終不可屈。將殺之。具枷杻。囚于獄中。弘茂遂不食而死。淸州將校黃汝忠。目見弘茂被執不屈之狀。有日記。書其事頗詳云。亂旣平。朝家贈鳳祥領議政諡忠愍公。諸死事者。各褒贈有差。獨弘茂無爲言其事者。故不及。士論惜之。後二十九年。淸州儒生。悉擧弘茂死節狀。告于官。因轉聞于朝。上嘉之。特命旌其門。

贊曰。余至湖西。湖西人說弘茂事。莫不咨嗟流涕。余故得以詳焉。鳳祥,延年,霖三人其所成就。皆可謂卓然者矣。如弘茂。以布衣之士。乃與食祿者同死。其事是尤難耳。今上表其閭里。以彰大節也。

廉節婦傳[编辑]

廉節婦者。草溪郡人李氏妻也。容色美好。性端莊貞。一事其夫以禮。雖良家女。其行如士族。以賢稱鄕里之間。邑中有暴豪少年。聞廉氏美。欲脅之。一日瞰其夫不在。往誂廉氏。廉氏曰。婦女獨在。客何爲者也。遂閉門自誓曰。雖死卽不汝從。少年知其意不可奪。乃去。遇其夫於塗。語曰。吾自汝家來。與汝婦有私矣。欲疑廉氏於夫。而夫黜之。己得以自取也。夫不知少年凶謀。大疑廉氏。歸而怒罵曰。爾其不婦矣。廉氏泣曰。少年誣我。夫猶怒罵不已。廉氏念夫疑不可解。身辱不可洗。將自决死也。旣又自思曰。必暴此寃於天下明白而死未晩也。遂至官府自辨其誣。時郡闕太守。旁郡守兼行郡事。於是乃往旁郡。具告所以見誣少年狀。旁郡守致少年于獄。將覈其事。遣將校數人。令變服行于郡。以探廉氏之爲人。於是其鄕里諸人。莫不稱廉氏之賢。旁郡守旣知廉氏賢。而必少年之誣也。然以其非本郡事。持久不决。以待新太守來。廉氏入愬于官。官不聽。他日又入愬曰。願速决。無使一日抱寃。官怒。使下吏。曳而出之。廉氏曰吾手爲人所執耶。遂拔刀自斷其手。仍刎頸而死。遠近聞者。莫不多廉氏之節。旁郡守悔之曰。是婦由我而死矣。夫亦始知其寃。乃收屍以歸。藁葬之。已而新太守至郡。旣下車。卽以廉氏事。悉聞于朝。於是特遣御史。往按之。御史至驗其屍。時廉氏死已十餘月矣。其面如生。血猶朱殷。御史馳啓以聞。上命誅其少年。旌廉氏之門曰節婦。御史爲文以祭節婦曰。猗嗟女兮。潔氷溫玉。抱玆至寃。終于溝瀆。旣微而幽。孰云汝燭。聖明臨照。南服匪遐。夜殿命臣。恩綍增嗟。嶺之以南。實維鄒魯。女秉其懿。强暴自露。何覈之有。亟殲凶莘。以慰其寃。以成其仁。賤臣拜稽。明命肅將。士女覩快。永垂芬芳。棹楔有煌。籩豆孔潔。祇承聖諭。式闡貞烈。御史金公應淳也。余嘉廉氏之節。又仰聖朝旌淑之典。遂爲廉氏立傳。

贊曰。世俗言淫穢之誣難明。非也。若廉氏者。窮鄕女子也。名達九重。身蒙旌褒。豈非其節行卓然。終不可誣者耶。彼不肯以一手汙於人。則其不肯以一身而受少年之辱也明矣。余聞古有王凝妻者。至如廉氏近之矣。

晩庵李處士傳[编辑]

處士李公。諱德明。自號晩庵。其先全義人。淸江先生六世孫也。公爲人聰明。喜文章。所論著文辭累萬言。兒時有詩曰。男兒負奇氣。徒手搏單于。聞者壯其志。長大。才思日進。嘗曉行。路中吟一律。有霧深鷄唱遠。月落澗聲多之句。人初見公面。則曰是作月落澗聲多者乎。其聲名藉甚如此。性强記。善解文義。有人以賈誼治安策來問公者。一字解不得。公默視之。遂取筆直削去其字。義乃解。其人曰。古書何改爲。公笑曰。此豈若張子西銘也哉。其人亦可公見而去。公平居坐一毛席。日夜讀書不輟。席爲之穿。嘗曰。士爲文而讀書不多。猶無源之水。立見其涸。又曰。文譬則室也。當直開關鍵而入。故其爲文雖富博閎肆。而實中肯綮。公少家京師。遊於文人乎。然自矜負其能。見人之文。多侮少可。人以是病之。然公族兄李大提學德壽及南鶴鳴諸人。見公詩文。未嘗不稱之曰。奇才奇才云。當是時。有槎川李公秉淵。以詩鳴於世。公往見槎川。槎川亦聞公名久。旣見公大悅。相與論詩文。自以爲吾不及公。由是與槎川公爲知己。槎川有詩曰。百年老判事。四海一新之。新之。公字也。槎川喪其夫人。公爲述其夫人誄。屬辭甚工。槎川曰。吾請誄於人。凡七十有餘處。諸作皆不如也。公早治功令業。擧進士解第一。然竟不中。後得贅疾。乃遂廢擧。隱居于海美縣廉率之里。躬耕田以食曰。吾半農半士者也。常戴蓬纍。行田野間。必以詩文自隨。終日諷詠焉。旣已聞槎川歿。歎曰。斯世無復有知吾文者矣。咨嗟久之。余以公姑母之孫。得見公。因見公所爲淸寒子贊南漢詩諸篇。大抵皆絶作也。其餘多可觀。公於書無所不讀。然最好莊,馬書云。公卒年四十餘。

潘南子曰。余家京師之北。所謂洗心臺者。洗心臺者。李公舊居也。李公童子時。嘗讀書于此云。近世諸人固有能文者矣。然其聲名皆藉於舘閣掌誥之榮。誠使公得見用當世。何下於彼哉。然世道卑。文章以位勢輕重。余懼公名湮沒而不見。故著焉。

劉烈婦傳[编辑]

班固曰。朝鮮之俗。男子尙信義。女子不淫辟。槩據隆古而言也。自箕聖遠而政敎弛。至于麗季。淪陷夷狄。斁滅綱常。妻殺夫者甚衆。寧復有本初之風俗哉。我朝興。導民以禮。頒三綱之圖。行改嫁之禁。由是汙俗丕變。閭巷匹婦。皆知好持貞節。于今三百餘年。閨門芳烈。國史書之不絶。嗚呼盛矣。非列聖敎養之深。曷由而致此哉。

潘南子曰。八路之廣。吾不能盡知已。蓋嘗考黃州遺誌。得烈婦八人。牙山誌得五人。牙小縣。黃遐邑也。而貞烈若斯之多。王化之自近及遠。亦可見矣。然其十三人之中。當倭變虜亂之際。恥受逼辱。而捐軀命者十二人。若其處平時而從夫死者。則惟牙山許氏一人耳。何彼多而此少也。所惡有甚於死則死之。生亦非有失身之憂。而猶死之。斯二者。果孰難乎。君子尙論。必有以定之矣。許氏士人李東遇妻。生一子而東遇死。許氏晝宵號天。水漿不入口。及夫將葬。取鹽液盈椀飮之。腐腸而盡。與夫同日葬。宗族隣里。莫不稱許氏之節。以余近者所聞。漢陽劉氏事。與許氏相類。何其奇哉。遂幷記載。以備太史氏之採取焉。

劉氏。崔弘遠之妻。漢陽人。父宗大。祖同中樞聖禧。以孝行聞。劉氏爲人。端淑慈惠。自幼寡言語。父母不甚訓督。而動合女則。年十四。嫁弘遠。事舅姑。誠敬備至。事夫一主承順。而每相對。敬之如賓。未嘗或懈。平居。聞古昔婦女節烈之事。則輒擊節歎曰。女子當如是矣。或聞自刎者。則必非之曰。死豈無他道。而忍毁父母遺體爲。一日夫忽臥疾。閱歲益篤。劉氏躬執藥扶護。徹宵不寐。或潛禱鬼神。請代夫死。夫竟死。時劉氏年方二十五。痛夫早死。哭而絶。良久乃蘇。遂收淚斂容而言曰。吾夫之死。由妾薄命。今則已矣。惟當盡吾誠於送終奉祀。何可徒事哭擗。以傷親心。又重使逝者慽也。乃手製衣服而襲之。竭力具奠饌。惟恐過時。劉氏自是蓬首敝衣。面垢不洗。惟於祭時。洗手而已。方夫之疾甚也。買別舍出寓。及夫葬。舅欲返魂于本第。劉氏泣曰。事理則然。而老親在。哭泣難便。且旣臯復於斯。返魂於斯。恐亦非害禮。請姑俟三年何如。舅憐其意從之。劉氏嘗擧一子兒。眉目類父。劉氏每撫而語曰。幸賴天之靈。此兒得以長成。則可不絶其父之祀。又顧而謂女弟曰。吾欲死矣。崔氏血屬惟有此兒。吾死則誰鞠兒。夫奠又誰尸之。吾所爲不死者此耳。後三年。夫几筵撤。兒子免懷。則是吾當死之日也。不幸兒二歲而死。人謂劉氏之賢。而不保一兒。天道無知矣。自是家人慮劉氏决死。常防之。劉氏不加悲。每以和顔色見舅姑父母。家人由是意稍寬。及夫大祥之日。劉氏躬檢饌羞。盡禮行事。舅姑宗戚。皆罷歸。只留婢數人。翌日。劉氏梳頭沐浴。服新澣衣。淨掃室宇。收藏器皿訖。語婢曰。日熱房燠甚。炊于他鼎。蓋欲其尸體速冷。而婢莫之知也。仍入祠堂痛哭。婢輩止之。劉氏卽止哭。就枕而臥。婢輩遂入厨炊飯。有頃忽聞痛腹聲。驚怪入問之。劉氏曰。有何痛也。吾其好歸矣。婢疑之。環視其傍。有一器。器底有鹽液。婢走報于舅姑父母。舅姑父母。急疾就視之。已不能言矣。惟呼父母數聲而絶。是日壬寅五月二日也。遠近聞者。莫不歎息流涕。知事尹壽雄等百餘人。擧其行。呈文于禮曹。請啓聞旌閭。禮曹許以施行。

潘南子曰。古語曰。非死者難。處死者難。丈夫猶然。况女子乎。如劉氏者。實有高識。隱忍三年。待時從容。又能不自殘其形。烈孝俱全。可謂難矣。余聞其叔父宗哲言。劉氏容貌纖弱。若不可辦大節者。而卒乃能然。異矣哉。豈所謂柔以剛。爲用者非耶。同時有朴景兪妻李氏。亦於其生日殉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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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論[编辑]

智伯滅。其臣豫讓。漆身呑炭。欲爲智伯報仇。卒不成而死。後世稱爲忠臣。朴子曰。非忠臣也。夫臣之事君也。以直諫爲先。幸而主悟則國安。不幸而不悟則國亡。國亡而以身殉之矣。然不如早爲匡君之失。不令其國至於亡也。方智伯之時。豫讓無一言諫爭。何哉。智伯爲人。好利而鷙。及禍之道也。貪地攻趙。危亡之機也。韓魏有叛意。而不之覺。昏愚之極也。智伯有此數者。而豫讓不諫。國將亡而不知。是不智也。國將亡而不言。是不仁也。不智不仁。其可乎哉。智伯之時。有智果者。諫不聽。遂去。變姓爲輔氏。有郗疵者。又諫不聽。遂去之齊。獨豫讓不諫。其賢不及二人也遠矣。或曰。智伯拒智果。疎郗疵。好自用者也。豫讓雖諫。智伯亦必不聽。故豫讓見二人之言不入也。謂諫無益。因不言也。然讓之言曰。范中行氏。衆人遇我。故衆人報之。智伯國士遇我。故國士報之。然則人主之待國士。非徒尊官厚祿。榮寵其身而已。必聽其言。用其計。納其諫。苟言之不聽。計之不用。諫之不納。則雖寵之以卿相之位。廩之以萬鍾之粟。非所以待國士也。豫讓之諫。而智伯不聽。則何足謂國士遇乎哉。智伯誠以國士待豫讓。則豫讓諫智伯。智伯必聽。然而豫讓不諫。豫讓不諫而智伯亡。故曰非忠臣也。然嚮微爲智伯一死。其罪幾無以自贖。

公叔座論[编辑]

魏公叔座。旣請殺商鞅於王。又召鞅使之疾去。使鞅而去。王雖欲殺之得乎。公叔雖病甚。何其言之謬至此哉。余嘗以爲公叔之所以勸鞅去。實欲使鞅留而見殺也。何者。當是時。鞅不待公叔之告。必已先聞王之欲殺。而有遁逃之意。故公叔特以計止之耳。鞅之爲人。公叔知之久矣。性剛愎。好自用。其行止進退。不聽于人者也。人勸之去。必不去。此公叔所謂勸令速行也。或曰。公叔之請於王也。屛人密語。鞅何由聞之乎。余曰。不然。詩云耳屬于垣。王之左右。公叔之舍人。豈無竊聽於外。而漏洩於鞅者乎。此必然之勢也。始公叔屛人而言。惟恐鞅之聞之。其心豈欲自告鞅哉。及至人有泄其謀而鞅將遁去也。則公叔於是益憂其資敵國爲魏患。復欲設計以沮其行。遂乃告之曰。疾去矣。且見擒。公叔固知鞅之不從其言也。公叔勸之。而鞅果不去。鞅之不見殺者幸也。使王誠殺之。易如刈菅耳。故曰公叔之所以勸鞅去。實欲使鞅留而見殺也。然則公叔之爲國慮。可謂深矣。或曰。王之不能殺鞅。鞅能知之。而公叔不知。何也。夫一人之言。而或用或不用者。未必其無也。則鞅特拒公叔耳。公叔旣得王諾。故信而不疑也。然鞅固剛愎。而公叔亦未免乎詐也。旣薦之。又欲殺之。終又逆其意而中之。此實戰國權譎之習。非知大臣之道者也。誠使公叔賢大臣也。初何取於如鞅刑名之學。而進之於其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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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心危微說[编辑]

或問。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是心之體段耶。是心之病耶。余曰。體段也。非病也。或曰。何以知之。余曰。以經文中危微上惟字知之。如言惟心之謂歟。惟是心之體段本來則然之。意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朱子不以爲心之病矣。或曰。朱子釋危微之旨。曰危殆而不安。微妙而難著。所謂不安。非病耶。所謂微妙。非精妙。而乃妙小。則亦似病矣。余曰。若以危作病看。則朱子何以曰危。未便是不好也。妙小亦以精妙也。故妙小。妙小字。不可作不好底看。如精細之細。細故隱而難著。妙小亦豈是病耶。今以中庸序文觀之。自心之虛靈以下至上智下愚云云。只是言心之體段形狀。與聖凡同得而已。未見有帶病意思。至二者雜而不知所以治之方。是說病矣。或曰。危微若是本然之體段。則何以曰危者愈危。微者愈微乎。愈字之意。似以病也。若非病也。則又何以曰危者安。微者著乎。余曰。所謂愈危愈微者。非謂病而益病也。如言人之氣禀本弱。而及有疾病。氣愈弱云爾。本來氣禀之弱。非病也。至於危者安。微者著。非謂病者瘳也。如言人氣禀本弱。而善修養則無疾病。氣乃得剛實云爾。如是解去。似無可疑。或曰。子之說然矣。而但是心也本危而不安。本微而不著。乃是天理之自然。則何以容人力。使之安使之著耶。抑以從心說則本安本著。從人說則本危本微而然耶。余曰。旣以危微之非病爲然矣。而乃曰從人說故危微云。則是以人道心爲本安本著。而人動之而危。人隱之而微。危微依舊作病看矣。惡在乎以危微爲體段之意耶。且如曰。人道心本危本微。而其裏面。又有本安本著者。則是體段上體段。屋上之屋。恐贅矣。然大抵人道心。本危本微。而至於用工之後。乃著乃安者。是人工有所增益於本體之外也。是則誠如子所疑矣。余蓋於此。嘗屢思而得其說矣。夫心有未發已發。人道心卽已發之心。其未發也。非有兩樣心。只是一箇心而已。心之本體。卽虛靈。實安且著。包涵一性。確然有準則。故安。備具衆理。燦然有光輝故著。至其旣分爲人道心。則形氣之心。易墮於人慾之險故危。性命之心。雜出於人心之間故微。以此觀之。從心之未發上虛靈說。則本安本著。從心之已發上人道說。則本危本微。安著者。體上體段也。危微者。用上體段也。若不分未發已發而言體段。則如向者之窒礙而不通矣。惟其心之用已發。則雖曰本危本微。而若夫心之體未發。則實自本安本著。故人能精一用工。使人心。聽命於道心。則已發之用之危者。復於未發之體之安也。已發之用之微者。復於未發之體之著也。夫豈有人工增益之疑乎。或曰。然。自其用上體段。而復於體上體段。終非人道心之自復於人道心之本來體段也。吾又未知其如何也。余曰。用本於體。體是源頭。則言其復處。當以源頭爲歸也。又何必復於用上體段而後可乎。或乃唯唯而去。

自欺說[编辑]

李正庵以閒居爲不善。爲自欺之事。將自欺字。作精粗說。初看似然。而更商實不然。夫欺者。誠之反也。以自欺與欺人。分作欺之精粗則可。今以九分義理。一分私意。爲自欺之精。以厭然揜其。爲自欺之粗則不可。自欺。本指精處。不可就自欺上分精粗。閒居爲不善。至於無所不至。則無所不至。何可以自欺論乎。正庵雖云自欺地界闊。而愚則以爲欺字上着自字。則自之一字。是念慮隱微處。不容說到麁處。欺人固是自欺之所致。而至於欺人。又無待於復說自欺矣。朱子蓋有以自欺欺人。通爲一事。而似是未定之論。惟當以章句或問。而究之得其正義。章句曰。不能實用其力。以至於此。或問曰。不能謹獨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是以淪陷至於此。而不自知耳。不能實用其力。不能謹獨。是自欺也。以至於此。至於如此。是欺人也。蓋言自自欺而至於欺人。非言自自欺之精而至自欺之甚耳。正庵以章句語意與上文。爲有輕重之分。而復引語類李敬子答兩條。以閒居不善爲自欺。而合之章句之旨。則是却將輕重之分。作自欺之精粗。豈不誤耶。李敬子答兩條。卽朱子已棄之論。而謂之晩年定論何也。此則南塘說恐是。南塘以爲語類有三變說。而第一說。與章句合。第二第三說。與章句不合。第二第三說。卽正庵所謂兩條。南塘說。見本集答沈信夫書。以李敬子答第二第三說。爲朱子已棄之論。敬子答。正庵雖以爲如此看。恐不害理。然愚恐如此看。極害理。毋自欺處。用工至精細。一分不誠。一毫未盡。爲自欺。禁其如此。務極誠實。方爲毋自欺。若以自欺寬闊看。而閒居不善。爲自欺之甚。則方其未至於甚也。人易有自恕之心。而不能密察於欠分數處。則是使學者。工夫疎緩。有罅漏。此朱子所以終棄之也。章句或問。言自欺。皆用苟焉。苟且之字。閒居爲不善。若是自欺。則無所不至。豈苟焉苟且而已乎。以此。知閒居不善之非自欺也。經筵講義。亦以閒居不善爲自欺。不獨敬子答爲然。而正庵不引之者何也。豈以學者。信講義不及語類乎。勿論講義語類。皆非定論。講義則尤翁箚疑。已言之矣。

章句之旨。果如講義語類。而以閒居不善。爲自欺之甚者。則亦必明白直說自欺之有粗底自欺。而不但曰以至於此而已。以至於此之此。終是欺人耳。

或說曰。章首旣言毋自欺。而此節內不言自欺之事。若以第二節。又作欺人之事。則章內無言自欺處。以是知閒居不善之爲自欺也。此恐不然。此章旣言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之爲毋自欺。則便見不能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之爲自欺。又何必別言自欺乎。今以章內無言自欺者。而欲以閒居一節當之者。恐誤矣。

髢說[编辑]

陋哉。髢之非古也。髢見於詩之衛風。然卽周禮所謂髲也。髲者。剔刑人之髮。作髻以飾首而已。曷嘗辮髮如今之爲哉。辮髮非中華之制。而東國人用之千餘年。莫能去之者。安於因襲也。嚮在先王朝丁丑。禁國中勿用髢。除娼妓私婢外。皆用簇頭里。行之八年。復用髢。蓋當時羣下。不能善奉承聖意而致然。惜哉。重峰趙先生。東還封事曰。我國婦人首制。與㺚子婦同。愚讀至此。未嘗不慨然恥之。我國男子。頭戴用華制。而婦人獨用胡制。抑又何謂也。苟嚴於華夷之辨。則其肯安於因襲乎。然此以制度之陋而言之耳。至于近世。奢侈轉甚。髢樣益高。耗竭民產。傷敗風俗。則是其尤不可不去者也。然議者難於代用而髻花冠。皆無不可。何惜乎髢而不去也。或曰。苟其侈風之不去。則雖髻花冠。將增飾其珠翠。費亦不異於髢矣。余曰。不然。夫人之情。於其所深嗜者。必務過濫。其所勉從者。則不甚夸侈。髻花冠行而婦女之所勉從者。其侈必不至髢之甚也。或曰。髻花冠宜於少婦。而不宜於老婦。老婦戴髻花冠。所見不好。余曰。不然。昔年禁髢時。見一家老婦人。着簇頭里。簇頭里亦少婦未加髢時所着。而老婦人着之。看來如常無怪。及其復用髢也。反爲駭怪。此目之熟與不熟也。今髻花冠目熟。則老少俱宜。且古者十五而笄。用髻至老不易。曷嘗分老少而各異其制乎。或曰。髻與花冠。孰勝。余曰。古者婦人無冠。花冠亦後世之制。不如髻之爲古也。或曰。擧世行之則可。而世皆不行。我獨行之。得非違於大同乎。余曰。不然。程子云。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今欲從俗而崇侈風。用胡制。果非害義乎。名物度數。固有古今異宜者矣。笠子出而冠廢。今若好古而着冠。行於道路。則誠駭視。而至於髻。近世好禮家往往用之。相與講行。有何不可乎。宋之時。井田不行。而橫渠先生與學者。買田一方。修行井制。曷嘗以違於時而不行哉。周公用髲。朱子用假髻。今不用周公朱子之制。而必欲用㺚子婦之制。愚誠不知其何說也。

興學校說[编辑]

守令之職。有七事。一曰農桑盛。二曰戶口增。三曰學校興。四曰軍政修。五曰賦役均。六曰詞訟簡。七曰姦猾息。夫爲治莫先於學校。而學校居農桑戶口之下者。何也。蓋旣富庶矣。又敎之之意也。然民無信不立。故孔夫子有去食去兵之訓。然則學校之於七事。豈不最重歟。人見其居農桑戶口之下。以爲緩而不切。噫。非知本也。夫學校。所以明人倫也。人倫不明。則民不知禮義。民不知禮義。則禽獸也。故聖人憂之。設學校而敎之。以明人倫焉。人倫不明。而民可得而治乎。學校不興。則雖六事畢張。皆苟也。農桑盛而無學校。則民飽煖而已。賦役均而無學校。則民逸居而已。戶口增而無學校。則人齒雖繁。非遷善之民也。軍政修而無學校。則戈矛雖堅。非死長之兵也。至於詞訟簡姦猾息。而特畏罪不犯耳。非有恥且格也。孔夫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余故知學校爲七事之本也。夫民不可禽獸育也。必當敎之以人道。使知事父兄長上之道。其長材秀民。亦當敎之以詩書六藝。使爲國家用焉。爲守令者。可不思興學校之方乎。我聖上以七事責守令。凡有差除。必召見殿陛。命誦七事而後遣之。蓋重其任也。其所除拜。固多得人。然及考治績。則六事頗能修擧。而獨學校一事。闕而不行。何也。噫。俗之弊久矣。論吏治者。率皆以聽斷爲明。鞭笞爲威。間有談仁義化導之說者。則輒笑而爲迂。故賢人君子。亦未免從俗。龔,黃之治往往有之。而文翁之儒化。竟鮮聞焉。可勝歎哉。近者有一武夫爲邑宰。久廢白日塲。惜費不行。邑中士子。入見請行之曰。此亦興學校中事。其在七事。畢擧之道。可不行乎。武夫怒曰。七事中。吾且割去興學校一事。雖只擧六事。顧不足以爲邑乎。遂逐士子。夫白日塲。不過課試。文藝固末也。學校其可割去者乎。武夫之無識如此。良可笑也。然今之守令。皆不能興學校。則其只以六事爲邑。與武夫何異哉。苟能反而知愧。則其於學政。必不敢忽也。

洪伯臨改名說[编辑]

洪君伯臨。初名兢弼。後欲改之。問於余。余遂引尙書益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之文而曰。名以直弼。字以伯應。何如。洪君曰。可。歸而告其王父牧使公。牧使公曰。直字。是千聖相傳旨訣。汝名定矣。洪君又請余爲說。以資顧思。余嘉其志。遂爲說以贈。朱子曰。天地之生萬物。聖人之應萬事。直而已矣。而已矣者。外此無他之辭也。夫二氣流行。賦與羣形。飛潛動植。各正性命者。天地之直也。一心虛明。酬酢萬變。喜怒哀樂。咸中節度者。聖人之直也。聖人與天地同一直也。天下之理。無有不出於直者。而衆人則不直。或回譎其言。或邪枉其行。至於罔生而幸免者多矣。彼其本心。豈與聖人殊哉。氣禀拘之。物欲蔽之。失其本然之直矣。故君子學焉。以變化氣質。消去物欲。復其本然之直而已。木必待揉而直。心必待操而直。其用工之方。質諸聖賢而可知已。孔子所謂敬以直內。孟子所謂以直養而無害。周子所謂靜虛動直。程子所謂直方則大。皆欲使人立其直以全天德也。學者其可忽諸。必先窮理以辨別曲直。力行以棄曲取直。居敬以成直之始終。能斯三者。則直道盡矣。天地之理。眞實無妄。無妄便是直也。堯舜精一執中。中便是直也。此心與天地相似。廓然大公。物來順應則應亦大矣。天地可法也。聖人可學也。朱子豈欺我哉。今洪君之改名直字。拈示雖出於余。而取定實在於君之祖父。則吾知其家庭之間敎誨必以直也。洪君勉乎哉。夫幼而學之。將以壯而行之也。士生斯世。豈不願爲臯夔乎。其表直者。其影必直。旣以直道。行於身與家。則亦將行諸國矣。洪君他日學成而德立。進用於朝。則其於大禹所云弼直丕應之效。行且見之矣。吾何必預言。故姑不敷演尙書爲說。先以朱子之訓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