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門六君子文粹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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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2 蘇門六君子文粹 全覽3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五代史雜論
  李克用幾危者數
  李克用追黃巢於宛朐不及而還過汴休軍封禪寺朱全忠饗克用於上源驛克用醉卧伏發郭景銖滅燭以水醒面而告以難隨電光縋尉氏門出還軍中天復元年全忠大舉擊晉晉人大懼㑹天大雨霖梁軍多疾解去二年梁軍遂圍太原克用大懼謀出奔雲州又欲奔匈奴而梁軍大疫解去
  右新史唐紀第四巻全忠所忌惟克用幾危者數矣而卒免既而李氏果代朱氏豈非天耶
  李克用為燕出兵
  乾寜元年冬李克用攻幽州李匡儔棄城走追至景城見殺以劉仁恭為留後四年仁恭叛晉克用以兵五萬擊仁恭戰於安塞克用大敗天復六年梁攻燕滄州燕王仁恭來乞師克用恨仁恭反覆欲不許其子存朂諫曰此吾復振之時也今天下之勢歸梁者十七八強如趙魏中山無不聽命是自河以北無為梁患者其所憚惟我與仁恭耳若燕晉合勢非梁之福也夫為天下者不顧小怨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難可因以徳而懐之是謂一舉而兩得此不可失之機也克用以為然乃為燕出兵梁圍乃解去
  右新史唐紀第四巻莊宗之得天下此其機也人情快目前之忿而暗身後之利其察不察間不容髪惜其雄勇有逺略如此至其得天下而為之殆今日不為明日計而蔽於所好權在近習國將顛而不知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夫性習之相逺不至於是將凡人之情困則忍而思深樂則不圖後理固然哉
  李嗣源勸莊宗入汴
  李嗣源勸莊宗入汴嗣源以千騎先攻封丘門王瓉開門降莊宗後至見嗣源大喜手攬其衣以頭觸之曰天下與爾共之拜中書令
  右新史唐紀第六巻自李克用力戰伐與梁為敵國莊宗能繼其業遂得天下斯亦難矣方莊宗之入汴梁固未滅也㑹其得意遽思與人其之唐社稷未立天下之定於我未可知而所以許嗣源者己極矣好勝尚氣喜於意外一旦之獲而不圖後日無以復加之𡚁其亡非不幸也
  太祖養嗣源為子明宗養從珂為子
  明宗本蕃人太祖養以為子賜名嗣源莊宗遣嗣源討趙在禮於魏軍變遂入汴 廢帝本姓王氏明宗掠得之養以為子名曰從珂愍帝以為北京留守遂據城反以兵入京師
  右新史唐紀第六第七巻莊宗之入汴也嗣源先攻封丘門克之即拜中書令明宗之南也得從珂兵在後而軍聲大振即封潞王夫養非族類以為巳姓而用其功以取天下功髙位迫而不知圖之禍可勝言哉然莊宗始與梁戰河上明宗功為多晚節溺於倡樂明宗取之其理固宜至明宗春秋己髙從珂之勢既迫大臣屢言忍而不斷以貽後患為可惜也夫雖然明宗與從珂所以簒人而有之其跡略同而明宗於五代享國差久而從珂不旋踵而敗則亦各才之分也
  髙祖徳劉知逺
  明宗與梁人戰徳勝晉髙祖馬甲斷梁兵幾及劉知逺以所乘馬授之復取髙祖馬殿而還髙祖徳之愍帝出奔遇髙祖于衛州知逺遣勇士石敢侍髙祖以虞變耶律徳光送髙祖至潞州臨决指知逺曰此都軍甚操刺無大故勿棄之後徙知逺領歸徳恥與杜重威同制杜門不出髙祖怒欲罷其兵職趙瑩以為不可遣和凝就第宣諭乃受命
  右新史第十巻五代惟梁唐並立夾河百戰而唐得之梁又内亂其失國固無可疑者晉取於唐漢取於晉周取於漢皆勲臣阻兵以危疑促禍推其草昧君臣之分未定而藉人之力以取大寶一人得之一人從而伺之至其己迫反為所取曾不旋踵悲夫徳不足以相君臣又牽於舊恩以不早辯其失也尚誰咎哉故必有聖人出而後天下大定非數也理也
  王檀招納亡盜
  王檀字仲美京兆人事梁為天平軍節度使嘗招納亡盜居帳下帳下兵亂入殺檀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古姦雄擁地阻兵招納逋逃苟須其力以濟者多矣檀事梁無貳且納盜以為爪牙歟則恩不足懷威不足制而養虎自遺患可為世之奸豪戒也
  王䖍裕立梁旗幟以解晉兵
  王䖍裕瑯邪人邢州孟遷降梁為晉所圍太祖遣䖍裕以精兵百人疾馳晉圍入邢州遲明立梁旗幟於城上晉人以為救兵至乃退巳而晉兵復來䖍裕不能支遷執䖍裕以降於晉見殺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韓信用市人戰所以能變化若神者其技惟不窮於㧞旗立幟之間故也䖍裕以百人入晉圍晉遽為解去亦竒矣得其一説而不知所以善其後至其復來安坐而受縳真兒戲哉
  李茂貞犯京師
  昭宗以宰相徐彦若鎮鳯翔李茂貞不奉詔昭宗以茂貞不遜不能忍以問宰相杜譲能讓能以為茂貞地大兵強而唐力未可以致討鳯翔又近京師易以自危而難於後悔昭宗怒曰吾不能孱孱坐受凌弱乃責讓能治兵而以覃王嗣周為京西招討使令下京師市人皆知其不可茂貞遂犯京師昭宗為殺兩樞密賜讓能死讓能曰臣固先言之矣唯殺臣可以紓國難昭宗泣下霑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之衰也以六軍之士不能當一鎮其所繇來漸矣其患如大疽之著要害終潰而死而讓能曰姑舍之以待其自潰而巳夫豈無一朝之䇿徼幸於復全乎史稱昭宗為人明雋初亦有志於興復而外患巳成内無賢佐頗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才而用匪其人徒以益亂夫國之將亡雖有天命然拱手而待滅亦良可惜矣
  李克用請擊李茂貞
  茂貞與韓建王行瑜犯京師謀廢昭宗立吉王保未果而李克用亦舉兵茂貞懼乃殺宰相韋昭度等而去晉兵己破王行瑜請擊茂貞昭宗詔罷晉軍克用嘆曰唐不誅茂貞憂未巳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所以未即亡正以强藩自相持也使克用遂滅茂貞唐之亡更速云
  莊宗斬張彦而入魏
  梁末帝以魏軍素驕難制乃分相澶衛三州建昭徳軍魏博貝仍為天雄軍以賀徳倫為節度使分牙兵之半入昭徳効節軍將張彦執徳倫縱兵大掠末帝諭以詔書彦裂詔書抵於地乃迫徳倫降晉徳倫惶恐曰惟將軍命乃奉書莊宗莊宗入魏徳倫以彦逼己陰訴於莊宗莊宗斬彦於臨清而後入徙徳倫為大同軍節度使右新史第四十四巻莊宗所以得入魏繇彦叛梁而降晉也其迫徳倫以降晉於梁則負矣而宜無以得罪於晉也然而徳倫訴之莊宗莊宗終以逼其長為不順而斬彦彦死而魏人之心滋益服鳴呼莊宗可謂有君天下之度矣
  張全義不欲掘梁太祖墓
  張全義臨濮人亡入黄巢賊中後事梁為魏王莊宗入汴自洛來朝泥首請罪改封齊王初莊宗欲掘梁太祖墓斵棺戮尸全義以謂仇敵今巳屠滅其家剖棺之戮非王者以大度示天下也莊宗以為然
  右新史第四十五巻全義草賊耳其諫莊宗意雖徳梁而為此説亦庶乎長者之言也
  太祖以文珂代王守恩
  王守恩為静難軍節度使西京留守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周太祖以樞密使將白文珂等軍西平三叛還過雒陽守恩以使相自處肩與出迎太祖怒即日以頭子命文珂代守恩留守守恩方詣館謁坐於客次以竢見而吏馳報新留守視事於府矣守恩大驚不知所為遂罷去奉朝請於京師
  右新史第四十六巻周太祖雖時巳貴方將兵有功而守恩亦位髙悍倨難制至以尺紙自外易留守頃刻而代而守恩束手從命上下帖息不敢有一言其取大位非一日之勢也
  劉處讓為樞密使
  唐制樞密使常以宦者為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莊宗始用武臣而權重將相髙祖時以宰相桑維翰李崧兼樞密使劉處讓與宦者心不平之楊光逺之討范延光也以晉重兵在己掌握舉動多驕恣其所求請髙祖頗裁抑之處讓言此非上意皆維翰崧等嫉公耳兵罷光逺訴之髙祖不得巳罷維翰等以處讓為樞密凡所陳述多不稱㫖處讓丁母憂遂以其印付中書而廢其職右新史第四十七巻劉處讓傳樞密使自唐以宦者為之内持權脅制人主其患非一日之故也莊宗改用武臣而安重誨之徒實制朝廷髙宗奪以付宰相名實稱矣雖其初宦者武臣不悦至為罷維翰等然卒廢樞密使不畀近習握兵之人自此始可謂有逺慮者也
  髙季興朝京師
  荆南髙季興初為汴州富人李讓家僮梁祖竒其材開平中為荆南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唐莊宗時其下勸季興入朝京師既歸莊宗心悔遣之季興曰吾行有二失來朝一失放還一失且主上百戰以取河南對功臣誇手抄春秋又曰我於手指上得天下其自矜伐如此吾可無慮矣
  右新史第六十九莊宗能嗣其先志復讐攘敵遂滅梁而有天下當此之時威震諸侯季興惶懼首以身朝如莊宗之言未大失也而季興遽知其無能為自此遂安枕無勤王意而莊宗不終其業亦卒如其所料觀季興雖始以奴𨽻乘時亂離至擁旄鉞然智識如此其跨有十州傳子若孫豈偶然哉
  契丹請聽盟約
  契丹初嘗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統八部某部大人遥輦立時劉仁恭據有幽州數出兵攻之每嵗秋霜落則出兵燒其野草契丹馬多饑死即以良馬賂仁恭求市牧地請聽盟約惟謹
  右新史第七十二巻論者謂戰國時如燕趙小國内禦强秦外攘戎狄孤立而無患不聞其以幣賂事人而偷安也其説信然觀仁恭非有英傑之才内困太原之討且殫其力以求附梁慮亡不暇而猶能外病契丹至反以馬賂仁恭求不侵擾惟恐不得然後知昔燕趙之所以守其國者亦必有説而後世猥曰契丹强大非古之比至以中國全力不能一日忘北顧憂夫使邊臣慮國如燕趙仁恭之圖己事而朝廷不預此唐之盛時所以用三節度捍邊而無憂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䇿問
  各言其志
  問聖人立經術以教天下使天下學者同出於一師意甚美也然聖人能以夫所同者養人心而不以夫所同者害其志則善觀士者亦必於其不同焉而得之道之所歸則並事之所措則並時之所遭則並而繇衆心度之則仁智之見父子殊向志豈可一哉自回也由也親與聖人語而要以所願非子之所願則士之遭時有用亦各言其志而已何必同乎士窮年抱經局促無所効平居相與語則曰不吾知也借使諸君得以其所學與民繇之其願憤悱自致者何以哉亦按圖以御馬邪則馬之情有所不能盡故觀諸君以是覬亦有異聞也
  形禮俗
  問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皇帝勇智學古不厭菲飲食卑宮室欲以躬行表正萬邦此甚盛徳也而天下或莫知聖學之宗自冠婚喪祭人倫之所厚而縉紳學士家自為法不有等宜菲則禮廢美則禮没下逮庶人賤醜僣差不度要以刺繡文倚市門有財者得為之其𡚁至於今固在也豈聖人所以風化天下者聾瞶有不洽耶將人安於所習而溺於所聞不可以遂復也不然則庶民厥臣所以達大家者或未也諸君强學將以施於有政則輔上之澤而成其志形禮俗豈所宜後哉
  禦戎之䇿安在
  問自昔為國以謂禦戎無上䇿夫時異事異便則為制顧議者不察爾䇿豈有定不可乎昔匈奴席冒頓之始彊能以其力為中國患絶塞而北自以漢不能至而漢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見一人匈奴亦罷極苦之竊譬夫摶鼠當衢善遁易失灌垣燻穴則生無聊賴故欲戰在我則不欲戰在敵其理然也自漢羣臣多附韓安國議而後世亦或以王恢馬邑無功為解迄於今紛紛無適從然其大要所出則不過乎兩塗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胄之士則言征伐是兩者繇先王之時考焉緩急先後孰可哉今天下雖已安而備患不忘諸君行見用矣則時異事異凡所以制今其䇿將安出也
  心性離合
  問學者欲以一身為天下之事則反一身而觀焉凡在我者宜知之既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性也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然則有性又有心一身之視聽納嘗所主者安在哉夫婦之所與知而其至則察乎天地若是者性能之乎心能之乎合處則一何得有兩名離居則兩不可為一致敢問二者果合也離也性之動有情而心之動有志有意有思有慮敢問情之所以異於志意思慮與夫志意思慮之自相為異者何如將情起而四者從之乎抑四者起而後情從之乎不然則情與志意思慮或未始相隨也君子小人之所同然者在性與心雖然有才焉有識焉或相什伯或相千萬二者豈與生俱生有生則固異乎或者生而後有特養不養充不充之異也諸君之學欲克已守約以一知萬則必講乎此然後應物成務無行而不可
  欲守令如漢故事
  問易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三王之治時用是維天下外薄四海咸析之土秉圭戴璧世世承式何其盛也秦滅六國罷封建置郡守縣令而有人民者任自此輕於是藩籬決弛民散不保漢起而牧之因秦所立損益濟治郡守縣令遂置不廢而天下亦賴以安寜蓋有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者此其為法之得惟其任守令猶諸侯不使僅僅按文書赴期㑹如此而已惠賜得專刑罰得省有利得行不便得改然後龔黄卓魯俊民出焉而後世進取多門士累於名髙而官郡縣者皆號俗吏至以齷齪自愛名稱職此何為者也國家稽古建官凡郡縣之任其選蓋已慎矣今欲如漢故事守令重禄出長入治且尊表之使人不得以嵗月之格取成有司羣假而軰授則凡前所是亦幾於可行而無害以謂如何
  孔孟荀言堯舜三代
  問孔子斷書自唐虞而堯舜謂之典言常道也荀子獨曰五帝之間無傳政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夫孔子之所取而荀子之所去然則荀子以書為不足於政乎天時地化人事之紀蓋三代異正而孔子於時則行夏或忠或質或文蓋三代殊尚而孔子於文則從周二者前乎此堯舜何其未嘗用後乎此時王何其莫之革也然則荀子於言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其意亦奚不可哉孟子取龍子之言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夫道誠不可以過三代之治有法善有法不善則後王所循雖欲為不貳可得乎孔子孟子荀子學者之所從焉以正疑殆今必居一於是願折𠂻之無略
  王通之世何族其學何授
  問孔子沒孟軻氏作孟軻氏沒荀况揚雄氏作荀况揚雄氏沒聖人之道殆不傳魏晉而下士無山林川泉之材學不知其所宗營營馳騁於末流道以益晦而數百年間河汾之陋乃有王通出焉通尊孔子其才自視三子比考其書殆庶幾於知孔子校孟軻不皆醇而於荀况楊雄未悖也其書所述世家次叙與諸父族子具存其弟子門人若公卿大臣事業班班有見於唐然而不因通書知之則與通並時或學於通而達曾莫有一人道之者蓋篤信好學如韓愈於軻於况於雄皆發明之而不及通然則通之世果何族其學亦誰授哉去通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通之居若此其甚也而顧且疑焉有不能辨則後此者柰何邯鄲鬻曲者託之李竒人知其非李竒也而皆棄今通書固在考之聖人為有合叅之二子為未悖不可以棄也諸君博洽願以所聞質之
  欲悉考三王之學
  問六經之説道為難知道之説皆㣲見其意而學者之於道㣲見其意而顯言之如隔雲霓望日月可見而不可知翛然自喜曰是所以為道不識夫明而晦者何為哉自其淺者學焉目前之事顯而日用者非一如觀鳥獸也如觀草木也見則可知而人皆以為近甚矣夫求道者之蔽也平居相與言則土苴治天下而有所用之則適効一事或以病於乏材凡此奚補也昔之人學射者不學射先學視學御者不學御先學趨道之所繇有逺近學之所至有先後故反之於躬行則如攻堅木先其易者節目在後此所以教人者雖入孝出悌洒掃應對為近且末而有庠序之所宜先講者也三王之學其法具在今欲悉考其説與諸君一二肄之以致所達於上可得而詳聞乎
  四民
  問古者司空居四民時地利而太宰以九職任焉閒民無常職也而所執者猶有事故少而習長而安教足以本之於其俗業足以守之於其世而民不離先王之法壞而死徙或出鄉四民或雜處其言哤其事亂教不同業不一而能不精由管仲之説以觀後世處士必就閒燕去而役田壄則非也處農必就田壄去而役官府則非也處工必就官府去而安市井則非也處商必就市井去而安閒燕則非也車服無制喪祭械用無數故民志無自定善惡無自别勤惰無自簡禁令無自行難以合易以離易以薄難以厚其𡚁樊然莫正也今欲法先王以施政事則將一旦而遷焉聽不能無譁抑為之宜不亟則求其於國有利而無害於民有從而無違於古可考也
  誠信之説
  問道莫若誠心莫若誠遇事應物莫若誠天地得此動静有常日月得此信出信入信死信生舜孔子聖人也得此而後明象憂亦憂象喜亦喜其道一以貫之顔淵賢人也明而後得此三月不違仁故曰道莫若誠心莫若誠商丘開有在於此揚於地無䃣韓娥有在於此歌哭易情華周杞梁之妻有在於此而變國俗荆軻衛先生有在於此白虹貫日太白蝕昴齊庶女有在於此雷電下擊李廣有在於此射中石沒鏃故曰遇事應物莫若誠然則誠之至亦神矣哉記曰誠者自成也成有虧乎否耶將學焉則所繇者何路所出入者何門及其至也何得哉以信為近耶則誠非信也蓋信不足有不信以信為非耶則修辭閑邪凡所以立而存之又自此始也然則四五者柰何請循其本
  遷固之失
  問春秋不作而遷固以良史名其言暴耀旁肆横發貫穿甚博而至其収歛則羅覼事理甚細不遺讀者亹亹數千載間如相對語此范曄而下所不若也雖然曄之説曰遷文直而事覈固文贍而事詳今考其書所謂直而覈贍而詳者其是其非其言果何質也道不同不相為謀為異端故也然則遷之叙六家可謂知道者非耶中人可與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為分定故也然則固之叙九等可謂知人者非耶王通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然則前乎此姑勿論後乎此可無得者歟而遷固之所以失又何事也願并求昔之説折𠂻安在將獻諸上以佐有司之闕
  錢幣
  人之生須菽粟以食布帛以衣生理之所不能一朝闕則皇皇從之為二者故也聖人有以日中為市不欲使各滯其用以相妨將使之通功易事而兩得則錢幣於是乎生焉事無常勢時有輕重故民患重則有子權母而行焉所以為輕民患輕則有母權子而行焉所以為重輕重之權惟其時也然則今欲施之柰何古者生財有大道故菽粟布帛之出如流源狼戾純束鄰里足以相仁則錢幣安得而重哉耕之為事也勞織之為事也擾方春而作寒暑易矣然後僅得衣且食則不昏作勞之民以是為趨利緩故游手而坐都市朝懷千金暮賈百金則飲酒博奕嬉戲以自如操菽粟布帛而貿者適市見欺十償七八則售矣於此雖欲錢幣輕安可哉夫先王有所不得已而權焉以濟民用今使天下皆棄本而爭趨末則可乎饑未嘗食之也寒未嘗衣之也山嶽之臧不竭鼓鑄之工不息而天下之民皆曰錢幣為不足然則操利勢者宜何如以究斯患哉願極言之
  禮樂
  問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夫時異事異禮樂非亡也而所病者才難以賈誼之臣而文帝之問顧止於鬼神以太宗之君而房杜之才不閑於禮樂故二主者終其施設治功如此可太息也家人有器焉終嵗不用則扞格而難操乃至具名物而藏有司曠時不一試則亦以陋矣主上復古百度修理征伐四克可以歸牛馬銷鋒鏑而肄鍾鼓玉帛之事者莫盛於斯時然而凋落已久有其廢之莫能舉者將一朝而復之則病古今殊習無所從正蓋髙論者主情而棄文齷齪者循法而遺意甚者苟且便安而曰不敢此何為者也且井田之不可施於田肉刑之不可施於刑則勢有所未利論禮樂則雖制作設施小不備而中和之用在人者猶是也革而化之借使先王未之有者便則為用其誰曰不然願釋三累而聞折𠂻之説
  河决
  問聞而知之孰與見而知之之詳粤之鎛燕之函秦之廬胡之弓車夫人而能為之生於其土者習於其事然則河之說居水濱者所知也禹疏百川作十有三載乃同其致力焉者河為多凡所以載之髙地播為九河同為逆河若此者用力已勤矣亦行其所無事者非耶世非不逺也自三代至於唐然而中間數决者惟西漢地非不廣也自積石至於海然而中間數决者惟東郡是二者其故獨安在也意者天災流行有縁其類致者耶將隄防人事有豫不豫者耶抑㑹其適然是固無情有不足窮者耶為之說者非一家也而要其歸莫詳賈氏敢問三䇿者施於今孰去孰取小吳之役仍嵗所病且轉敗而為功乎其舉以不煩為善則諸君之慮豈特版築茭薪之間而已也
  焉政
  問自昔為國馬政尚矣阜馬佚特駣有教駒有攻而執而散而圉以綱惡而頌良比毛而齊物即田而從戎其事載於經可考也牡馬騋牝王室之所廢公室之所修詩人與之然則馬之於政豈緩哉平城之役猛將如雲謀臣如雨而困䮾白騂驪之騎絶漢之戰匈奴孕重墮殰罷極苦之而以馬少不能復出故後之制軍彊弱視焉上有常徳以立武事將賢士勇器利食充而眷顧未忘有稽天討者萬一在此比設監牧之官又詔民蕃馬意良而法美矣為今之民慮馬取於五路取諸其産則或良而病不皆出取非其産則或出而病不能皆良又有合二者之説徙西北什一之種變淮浙荆湖之類則卑宜髙小宜大而又所病者淮橘汶貉地氣之化也夫講萬嵗毛仲之術以錯諸今以民則不勞以馬則可用其説何取
  兵法
  問用兵之法太上貴仁義其次務節制下政無之齊隆技擊魏恃武卒秦矜鋭士是數國者措諸兵法為不得已雖然法無常是與事軫轉觀其所以日夜教訓整齊其民而用之豈固無得哉錙金論賞利在一首疾呼斬决忽如飛鳥此齊技擊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遇魏之武卒犀兕三屬服矢五十贏粮而趨及暮百里此魏武卒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遇秦之鋭士忸以慶賞猶以刑罰獲五甲首而𨽻鄉里此秦鋭士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而桓文之節制在兵法為可道在秦兵之精悍為不宂者何以也謂數國者皆干賞蹈利之兵庸徒鬻賣之道苟便一時無所長短則其得失宜雜利害各異而卒之秦所以强魏所以弱齊所以又弱者其故且安在也反而用之使騎劫將强田單將弱則强弱之勢於此乎未辨敢問兵之得失利害勝負之筭在將非也齋戰疾皆子之所謹則諸君亦安得曰未之聞也而已哉
  漢唐將相
  問道二文武而已安危之所注意焉者在相與將天下之所少非羣有司之材也張良帷幄蕭何鎮撫韓信戰功三人者皆稱賢於髙祖其功為孰盛陳平智王陵戅周勃厚三人者皆銘功於劉氏其賢為孰先少卿寛弱翁嚴兩人者為相不同同有聲於漢應變者崇守文者璟兩人者為相不同同有聲於唐李將軍簡程衛尉煩兩人者為將不同同有聲於漢汾陽惠臨淮威兩人者為將不同同有聲於唐是十數子者去就取舍參差齟齬不啻十指然皆以濟治何哉相之材曰坐而論道將之材曰智信仁勇嚴謂十數子者其才足以堪此否耶曰不然乎則語治若漢唐其相其將其才猶不足紹而况治不若漢唐者柰何諸君夙夜强學以待問則於有司一二之訪不可以滅裂塞也
  用法
  問天下有治法無治時聖人有因時無因法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今夫所是者情也一人之情千萬人之情是也則立法以御世舍情何以哉政不足以仁民而民䧟於罪焉者多則因事設法綿綿日出覃若蔓草降秦而言求其不苛且濫若漢與唐者幾希蕭何所作其存不可以枚數也而歴世所傳律令具在本朝因之以為理其日改月降損益濟治則以年繫之曰某勑者而已事或先王未之有則以勑從事凡此以趨人情之所安否乎然律令不變如經勑損益之如緯前之所下今日而益今日所用後日而損欲吏習而民安可得哉夫教化未明習俗未成則解而更張所以為善治政行豐美之後則法也猶四時也與民為信焉者也其可以無素定耶嘗試稽之三王騐之漢唐宜之當時成一代書以遺天下其筆則筆削則削是非詳略柰何士大夫學焉以入官大者出入經術細者析毫剖芒屈指而甲乙明白當事至於坐堂據案木索在前愀然有非其情者則施設論决若不在於已出曰法吾無如之何也豈國家至仁惻怛先有司之意耶諸君舉於鄉而所習者有在於是則平日之論議願遂聞之
  儀禮
  問六經行於今其殘不完者惟禮而禮之中儀禮為最完竊復之文王周公所以用其意者亦精密矣或曰日昃不食肉肉必乾日昃不飲酒酒必酸先王之為禮必其强人以所甚難三揖而後升百拜而一獻授受盥洗奠執繚絶至於使人幾不勝其故何也蓋自韓愈猶苦其難讀以謂於今誠無所用之則後世學者有而不講亦固其理夫四民世事則士尤不可以不知學誦先王之言而服今之服用今之器雜委巷之説相與次且齟齬於其間然且安之不亦鄙而可憐哉將學焉則又忠信彊有力者常寡也凡此者柰何嘗試談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
  䇿問
  性
  問記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之為名善惡不得而居孔子曰性相近此生而静之説也學孔子而近者如孟軻荀况揚雄或以為善或以為惡或以為善惡混而孟子道告子之言曰生之謂性性猶湍水又曰性無善無不善又曰有性善有性不善而至於韓愈又以謂性有三中人可與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夫性一也自六者觀之其源既已大異而末學之辨波瀾滋廣道之不明也道之不行也以學者不盡其性而已孔子之言經也經不可刋反經以正諸子之異則或善或惡或善惡混必居一於是矣以夫生而静且相近者為性則其曰生之謂性性無善無不善者其説亦奚不可也然而告子未嘗知義惟曰從其白於外也是豈性之説也哉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誠之在我者如是則諸君之語性不可以外諸已而求也
  陣法
  問古者以農教戰以戰教農農戰非異道也自夏后少康有田一成有衆一旅而法始興至周井九百畆其中為公田數起於五成於八此陣法所從出也兵法曰餘竒為握蓋大將所居以制四面八陣而要其説四為正四為竒所謂竒正者於八陣安所設也以為非古歟萬二千五百人以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則餘竒為握其意猶是也諸葛武侯用以彊蜀疊石八行以遺後世而天下莫或知者將其法已亡無所從考也抑前者㣲其傳後者昧其習耶不然無所貴於兵不足盡究耶夫魚麗鵞鸛伍承彌縫之説於傳具在豈皆無考乎唐太宗南征北伐遂一天下而李靖長於為陣其狀屢化無常乍方乍圓忽然而陰忽然而陽靖亦多才矣哉上以常徳立武事練將訓兵皆有圖法將本三代之意合諸家之術而修諸有司農隙講事則諸君之學無所不在盍少申之使有司得詳乎
  六經
  問在則人亡則書聖人不作其道載而之後世者六經為備故能知六經之説則治在我記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夫六經同道而不同者辭耳人之學之遂至於動作威儀言語之異凡此何以也或失則愚或失則誣或失則奢或失則賊或失則煩或失則亂豈六經亦有𡚁歟抑若是果先君子之言耶非也以謂法而不説故而不切約而不速則其精㣲蓋非一言之所可盡然而有曰以道志以道事以道行以道和以道陰陽以道名分者要其歸極此否乎聖人之言逺如天賢人之言近於地天不可俄而度則其言待近者而後喻今曰九師起而易道㣲三傳作而春秋散則數君子者豈皆於經無補秪以為害而得罪學者如此其甚哉願討論之
  揚雄論周官左氏司馬遷當否
  問孔子沒儒者能以其學明天下莫如揚雄雄習孔子後世學焉以要諸聖則其為説宜若考之而無不當者今雄書論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遷曰實錄夫周公之徳與周之所以王郁郁乎其文之盛抑立事而已也不然則雄之言何獨取諸此也富而艶其失也誣則左氏之品藻也何有甚多疏略或有牴牾則太史遷之實錄也何有然而曰品藻曰實錄辭達如揚雄豈苟乎哉或曰有所是有所非亦品藻也於此乎長而已不害其為誣無所增無所損亦實錄也於此乎長而已不害其為牴牾則雄之意又信若是者非耶聞也見也無所從考則君子不論三者其書固在非疑且殆則學者之所講安得而闕也
  
  問自昔觀士莫難於論將何則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則世必有前識若蕭何者然後可以得淮陰於未識不然則如趙括之可窮以辭天下幾何不繇是而信之人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芸三畆之宅者持籌而坐百萬並進則翛然不勞於其間平居無事袒裼按劒志厲青雲而聞金鼓之聲失氣不振此情之反也然則將其可以不試歟世方尚文無所用此則置勿論而萬一臨事不知其安所取之孫武之試於吳也以婦人孫臏之試於齊也以上中下馬夫舍其卒伍而用婦人用馬非將之常也兩人者唯其無所不可用以有功故卒之武能將吳以入楚臏能將齊以却魏用其試也今天下以將名官環列輔郡者且數十人亦盛矣或者不敢以其能之於從容閒暇而信其用之於倉卒擾攘也則凡欲觀此柰何驪山之閲雖郭元振幾困而薛訥解埦乃獨不動若是者曰能可乎為講其術
  饋運
  問論天下之勢非平居養兵之為難兵出千里坐而餉焉使不乏之為難一人荷戈前敵一人持糒從後亦足矣然且樵蘇有後爨之憂師徒無宿飽之具敢問此其為難者何也王離涉間圍鉅鹿章邯築甬道而輸之粟知兵如項羽渡河沈船以示士卒必死九戰乃絶甬道敗秦軍敢問甬道柰何其施於今將可用者非耶諸葛武侯出祁山以木牛運出斜谷以流馬運夫萃數萬之衆嶇﨑險絶間而食有餘斯已竒矣今考之蜀志其説甚詳蓋象牛馬引重致逺而力不窮其法至於頭腹背肋舌齒之細寸尺具在而患未始用不知用之又柰何嘗試使考者述焉損益其法以佐軍用則凡此亦利乎不利也古者務食於敵不有智將誰能知之抑必假人力轉移以賙急則穀者蓋兵之司命不可以不先講也
  常平
  問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嵗有凶穰故榖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人君不理則蓄賈遊於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故為之輕重歛散不失其時此常平之法所從始也漢數征伐天下虚耗而耿夀昌以善為筭得幸令邊郡築倉榖賤增價而糴榖貴減價而糶名曰常平其法視時而低昻嵗上中下穀無常價而價不失平綦賤以貴入故不傷農綦貴以賤出故不傷末賤下極則雖貴入而實非貴貴上極則雖賤出而實非賤故不害於公設有旱乾水溢食至足而民莫知此其為法蓋後世未有改也主上稽古既富而教故所務尤先於理財比復大農官置常平使者法甚美也雖然法在國行在人趨時若猛獸摰鳥之發而猶或後故賤不以時入則害公貴不以時出則病私甚者至利於積泉而憚於積穀故法滋害是豈朝廷所以先有司重民食之意哉夫積泉則有貫朽之憂蓄榖則有紅腐之患今欲通其變使無偏𡚁則非疏通明於治體者孰能知之
  軍政
  問國家患投募之冗游手無賴者起而為兵難以練易以驕故為之法曰使兵出於農户二丁取一四則二之以為保甲人農則朴朴則易用此於先王之意蓋未悖者也井田不修民得賣買先王之籍掃地而盡以區區之齊而管仲相焉自五家之軌合為三軍而政事乃定蓋不皆法先王而後世亦莫之或加此其為得者何哉雖然是政也政行乎平居在君兵用乎倉卒在將有教士三萬人足以横行天下而使不肖者用之則十步之内不能以前却如節設有賞罰誰能賴之吳起之制軍曰雖絶成陣雖散成行投之所往天下莫當名曰父子之兵夫説以使民民忘其死唯東山為盛不知出此而驅民於萬死一生之地可使相親如父子此非吳起所及也安得長者之言哉嘗試陳之
  太元
  問孔子沒聖人之道得孟子而傳孟子沒後世學者思之㣲莫如揚雄揚雄為太元凖易數起黃鍾厯本太初儀用渾天規模乎始而盡𡚁乎終終故窮窮故變變故神㣲六經與孟子後世立言者莫能加則太元之為書豈諸子而已哉易曰乾元用九乃見天則夫數始於一成於三變於九九律之首也其起黄鍾蓋取諸此然猶有疑者言天與厯者從昔數家叅差不齊而其名察發歛大較所加亦各有騐今獨本太初而用渾天何哉不然則雄為思之㣲於此不革而因將必有當也抑所謂凖易者亦凖其數非耶諸君之學要以無所不窺平居立言採其辭以為美繢綉錯然觀者不厭雖然擿我華而不食我實則可乎願相與思其義稽之於大道効之於氣物騐之於人事發䝉振落以攄未悟者之疑
  欲建四時之官如何
  問古者命重黎司天地命羲和宅四方至周六官蓋兼重黎羲和之職以施六事法至詳也周衰六官咸廢王制殄滅而陰陽干行事與時迕漢代秦立稍欲復古舉賢良咨羣䇿而陰陽災異之學自此始起大要倣易春秋洪範月令以為解而配之人事若風馬牛其應益闊故時君怠焉以為難知因棄不務而任人寢輕凌雜術技甚可嘆也夫一官廢則一事弛馬毉牛人用有所在不可以不修也而况其大者哉今欲遵魏相之言如漢故實分命四人各舉一時則其設官當以何名其名職當以何事其擇可任之人當以何術凡此於先王遺文足考也願遂聞之
  取士
  問孟子有言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天下安能必得豪傑之士則夫待文王而後興者中人皆然陶冶而成之孰非可用此濟濟多士所以稱乎詩也主上修身以道而取人以身設為學校庠序以教之自中人以上庶幾成材而下者䝉被聖澤習俗寖善繇周而來至於今未有也雖然天爵所以崇仁賢而人爵所以勵不肖聚天下之士付諸有司中年之考校非有誠心樂善之美則綉其鞶帨以近名譽者孰從知之先王之教也建首善自京師夫使居邑國者則有終南嵩少之諺得不太息於斯歟將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則凡欲救此者亦必有道不然則教行豐美之後有不帥者簡而放焉於此其時也抑為之法者柰何
  鹽法
  問金玉珠貝象骨犀角虎豹之皮天下言寶貨盡此而不知聖人特以權使人為之通有無足財用而人之於此亦豈若飲食不可須㬰已也哉天下有非金玉珠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而列寶貨者海濵斥鹵滲漉所加不養而滋人之賴之與榖同化唯鹽而已十口之家十人食鹽百口之家百人食鹽未嘗勸課而旦暮欲之所以養生不能乏者然也古者與民共財平民力田有餘譬諸釣弋人自取給不營於上故法無弛張而利常阜後世費日益廣與其一切皆取於民則牢籠不毛烹煮水鹵收其棄利猶法之善也今夫地井皆幹於公浮食竒民無所踰禁財足賴矣然議者曰資商以阜通而官收其筭與官轉輸而民不得私賣買孰便於公孰宜於民抑旁出以供比鄉其力有勞逸欲均其價有低昻欲平二者何去何從其詳可得聞歟管子曰假名有海之國集鹽於吾國夫以千里為國不必去其國也然集鹽有道况以天下為國則出之吾國東移之吾國西豈固難哉欲使法行如古於國可以取盈而家獲作鹹之利將不必釡十五吾受而官出以百其饒如此然後為美也
  財用
  問時天時力地力惟酒與食爰作稼穡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無凍餒也夫天有時地有力而作者則在人風雨霜露神氣之養九土之所宜十二州之所出魚鹽米粟絲麻紵絮玉石金錫丹砂珠璣皮角齒羽竹箭柟梓果菜之産其饒若煙海民情所喜好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夫人而得賴焉故財有餘於取而人不爭天子富有四海視備色聽備聲食備味而邦君卿大夫士庶人其養以是為差㣲其權以役使天下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天下不知財所從來如管夷吾計然范蠡白圭猗頓之徒皆以匹夫操是權而私之在國則霸强在家則潤屋此為術豈固無足傳者哉後世壤地充斥物非加少也然僅僅不足更費漢事匈奴冶山煑海種藝長育通有無易貴賤生財之術十倍前世而國用民力增窘蓋自天子不能具純駟將相或乘牛車男女力作日夜無休時而不足當卒嵗之衣食夫貧富之道莫之予奪而古者巧有餘如彼後世拙不足如此其故何也豈時異事異天地之物固亦有贏耗之量耶將為舒用者疾耶抑輕重取予之非其數耶不然則山澤之藏常羡矣旦旦而取之不可以為羡耶記曰與其有聚歛臣寜有盜臣二臣者均不可養借有數子者嘗試與論衣食之原人棄我取人取我予猶諸地上之遺也可以無與民爭錐刀於不足而皆贍則夫為術亦必有道願商略之
  吏部
  問尚書之設吏部實先諸曹夫羣天下之才而官之其賢不肖能鄙相與殊情其惰若勤其過若功參差異宜使一人焉長之一人焉貳之必若權衡之於輕重誠陳於此而物辨乎彼無所或欺顧豈輕哉上若稽古訓迪厥官而吏部之選為特盛豈以夫八柄之所廢置有在於兹者然也今官制三省之屬與寺監掌貳内自兩制外逮使者皆命於朝廷而吏部所掌間擬丞簿捨是則郡守以降凡州縣吏目常調者而已校其有勞無罪與其嵗月之久近任舉之多寡流品之清濁以為升降按格而授之不逃錙銖法故良矣然天下之士必其在數者而才則用之必其不在數者而才雖才也以其不在數者則不用必其在數者而不才雖不才也以其在數者則用之若是可乎以為舉而付諸有司有司聽其自擇則廢置之權王所獨任雖太宰能以其事詔之而已有司何預焉亦將使之遵成法治成事一斷於格無所專達則又以中銓名職卒所謂甄㧞者安在抑上欲有用非親且近不求諸有司之所升降取捨則長民秀才何自而知哉繇漢而來此職寖重其間能以鑑裁清白名一時誰者為盛幸條其説以備上之采焉
  
  問徳成而上藝成而下堯舜三代官人以徳使人不失徳若夫藝古人多有之而豈其所先哉周官六藝射居其一以謂射者雖男子之事其容與節皆比而持弓矢審固亦藝而已矣於徳何有然攷諸禮經聖王務焉以選諸矦卿大夫士以觀盛徳者在此不已重乎曰與之習禮樂反求諸已不怨勝已者可也用是擇士使與於祭則羿逢蒙若養繇基尚矣抑鄉之所升於司徒司徒之所升於學司馬之辨論其才而官之者於是有未必用耶不然行同能偶而後以射别之則卒其所取乃不在於射也學者之論莫若折衷於夫子矍相之圃使二三子出延客揚觶而語或去或處至僅有存者凡此又何意也願并聞之
  老子
  問揚子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爾及其搥提仁義絶滅禮樂吾無取焉其善言老子者獨揚子引而合之中庸無間然晉之衰二三子學其説而不明自何晏王弼唱於其前以謂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而不存夫無之以為利有之以為用此老子語也獨曰無可乎阮籍王衍又相與學而過之籍有重名衍為三公天下化焉清談有餘而無補於捄亂其君子皆以在位曠達不事事為髙其小人皆以在下無法守為便故風俗靡靡棟折墻壞痿痺不能舉至有不喜送喪裸袒言笑縗絰飲酒子字其父而不以為非獨一裴頠憤其不尊儒區區焉舉衆論而排之曰老子有以而然其舉静一之義合於易之損益艮節論老子用無心於合易設有合特四象而已乎否則頠之意殆將以知白守黑受天下垢絓諸子之委轡也至於阮瞻對王戎則又曰將無同以聖人貴名教而老莊明自然從而異之抑瞻與戎亦可謂知言者非耶道徳仁義禮儒者同焉今必曰絶仁棄義禮者亂之首則二三子亦安得不翛然喜之至為是頺弛而不振哉而王通猶曰非老莊之罪其故何也
  原廟
  問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子之於事親無所不用其極也則禮雖先王所未有而後世以義起之亦何不可哉上以至徳順民得萬國之驩心而四海以職來祭其在宗廟所以觀徳於天下者禮既備矣而老佛之宫往往祖宗神御所在意者嚴事未極故合諸一宫因漢制為原廟嵗時饋食如家人禮此大孝不匱有加無已天下之所以頌歌而順化者也然竊聞之叔孫通漢儒宗名知禮其一時損益固不必皆出先王而要之討論潤色大意猶是敢問原廟之制與夫薦獻在漢禮有可言者歟其作仿於通耶亦前此矣顧苐弗深考耶且曰益廣宗廟大孝之本則宜無不可而必其無壞複道因以為名則方其築武庫南民知其不為原廟柰何欺之哉通於是欲名知禮得乎嘗試言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䇿問
  舒民力厚風俗等事始終本末
  問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上以仁心仁聞遵先王之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其於治天下蓋無所不用其極也已為矣已行矣則所以待安榮積美者固宜有嘉㑹之期今田疇則闢也而民力未舒貨財則通也而國用未給學校則設也而人倫未明教化則修也而風俗未厚官府則具也而人材未選賞罰則信也而功罪未彰兵武則訓也而蠻夷未柔大之制禮作樂改正朔易服色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皆上之所垂心積精虚已仄席夜旦以求也敢問是六七者孰本孰末孰終孰始孰先孰後苟得其序而訓諸天下則所以致朞月之可三年之成者惡乎而宜夫學之為王者事則固欲其有用或誦詩三百而不足乎一獻則綠衣紵絮雖多亦奚以為將必有疏通知治體之士遺淺陋而論著明者也
  用威愛之道
  問徳惟善政政在養民王者務養民以徳而已徳不足有威愛然而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後世不原於徳而務威愛或失則猛或失則寛蓋愛克而罔功者有矣未有威克而濟者也始皇方斧將相方刀沛公入闗民之望之猶鮒逢西江也文景恭儉繼以休息天下滋殖刑用不試而循吏出焉吳公文翁皆謹身率先居以亷平王黄朱龔鄭邵之徒所居民富所去見思嗚呼盛矣而治優柔網漏吞舟民衣食有餘豪傑少年或相與椎埋飲酒亂齊民自瞷氏兩高定襄寺門誅死者跆藉國中股弁而吏治亦從而酷矣夫數十年間上所以為治下所以為俗未大異也而吏緣之政寛猛殊勢若戰氷炭其故何也豈其上賞罰好惡之偏亦有以致此耶將吏以一切相帥成風遂往不反耶抑所謂循吏如龔黄者使之在三代時其治安所比也而伉直若郅都守正若趙禹又安得名酷吏而已哉或曰奉法循理亦可以為治則髖髀之所固已莫勝不然鷹擊毛摰又不可以為治將求先王所以用威愛之道宜必有説也
  
  問天之所生地之所養物有材人有力使之必報之勞之必息之百日之蜡一日之澤賜所以為狂而子所以為樂也記曰伊耆氏始為蜡蜡者索也其名安取或曰夏商之祭有嘉平清祀至周而後曰蜡則蜡者將其事則伊耆氏其民則周者非耶不然則夏商之祭與周之蜡抑其事自異也八蜡所記故主先嗇伊耆為神農之氏則先乎神農豈復有為嗇者歟而説者之於八蜡取昆蟲而遺草木又信乎否也臘先祖五祀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見於經或曰是蜡也或曰非蜡也二者繇禮文考之安所從正先嗇古天子則宜若諸侯所不得祭而仲尼嘗與於蜡賔此魯也而得祭何哉以謂使之必報之勞之必息之曰仁可也何以為仁之至曰義可也何以為義之盡凡此於五經為莫重而繇漢以降滅裂而未白者也願詳質之
  
  問道無非物物無非數自宓羲氏畫八卦黄帝獲寶鼎迎日推䇿堯以閏月定四時成嵗是三聖人所以神而明之為後世法者繇數起竊深推之數始形變數實無形與天地存往來昧昧間不可分若有終始無所得循自一適萬變化無垠復於其一兀然獨在自一而上一莫能載則聖人所以先得諸心幽賛而生以之開物成務而卒於和順道徳者其㣲若此豈直世俗術技乘除子母之差盈縮之間而已哉上以神心執道之樞觀其㑹通有舉無廢此建五學以養羣士庶幾成材而猶患數之不明操觚持籌凌雜胥史故復詔立博士與弟子員所以待之蓋視四學意甚美矣雖然均數也仲尼用以述易同民吉凶謂之神物而考諸周官司徒所職僅名六藝保氏所教纔止九數在漢義和亦為小學至於魏晉苐列史官唐雖置學而要之所習類非易數豈星厯氣朔土田粟米朝夕所用於是為急耶將四營二篇其法雖在不有聖人莫之能究耶抑學者必先粗者後其精者耶不然則𨽻首所作蓋不本於易與易固異也上方教士以此且舉諸其廢而不講之餘固不得不先於其近今其書咸在若九章周髀海島之類設或非古而所以知數將必自此始顧可忽哉荀子曰學數有終夫學而至於有終遺數可也蓋有不知而作則君子所病諸君盍試精思且副上所以廣學之意歟
  
  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所貴乎文者以其有别也大人則炳君子則蔚辯人則萃見乎外不揜乎内者如此故古之觀人者謹焉蓋莫謹於漢漢之文同風三代其一時行事類是而陵夷晉宋羣醜亂夏士大夫相與為言語於鞍馬流離之間因以靡靡不能復振譬之草木百鳥灼然其華嚶然其鳴奄忽物化聲采偕盡而好事者猶往往而傳溺其淫辭以誳法度獨一王通起而論之知其亦有君子之心而知其亦有小人或傲或冶或怨或怒或纎或夸鄙而貪詭而捷以謂皆古之不利人夫玩其文不索其實遂往不反則風俗斯殆而通於此能辭而精之則通也亦可謂知言者非耶本朝以言取人蓋文盛矣士平居入孝出弟行有餘力然後學文而有司一日之進退則卒不在行今庶幾乎亦欲因其言而觀焉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者孰能近之必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孔子猶病則通於此其能知者復何以也願并聞之
  祭祀
  問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徳莫大乎天地而王者成位乎其間所以報之其義一也六經不完三王之禮其詳不可得聞已而周官具在學者講之猶或不明蓋有禮天於地上之圓丘而有所謂燔柴於泰壇有禮地於澤中之方丘而有所謂瘞埋於㤗折謂一祭耶而或曰丘為自然壇折封土其義何以不同天子祠天地則天者天神地者地示耳而五帝與昊天上帝同曰帝山林川澤丘陵墳衍之示與土示同曰示至其言祀大神示則凡所謂帝所謂示者亦皆及乎否耶日用辛也而有曰用日至犢用騂也而有曰用騂黝服用衮也而有曰用大裘凡此或於地不及焉亦何義也素車陶匏煎鹽鸞刀是於三王孰考或者其同乎而其有蒼璧又有四圭有黄琮又有兩圭至於樂之變或六或八其數復安取也用辛用日至則嵗一報焉而已而或曰祭天嵗九祭地嵗二多學如鄭氏宜不苟者也此其為説於經又何所質哉上方舉先王之廢典而大緝之雖制度考文天子之獨而討論闕遺則學校之所得共願詳著焉以待旁求
  幸學
  問王者化民成俗未有不繇於學者古之天子視學興秩節祭先聖先師養老習舞以升俊造而簡不帥意誠美也後世治雖不若先王而至於教學亦所先務漢唐之盛二三王者猶親行焉國家得天下以仁百有餘嵗庠序大興主上天縱神智加以緝熈光明所為垂心憤精惓惓惻怛蓋未嘗一日不在諸生也而幾年於兹既卜禘矣諸生相與延頸企踵而望屬車之清塵亦未嘗不在於此也意者肅恭宗廟焦勞萬幾或未遑暇耶無乃崇術立教大法信備而成材尚寡未足以迂臨幸耶不然則莫行久之顧且復舉禮儀必肄而後可耶夫禮儀嘉事博士弟子之所宜朝夕講也嘗試考之先王六經所載草具其事將以獻諸朝廷或者清閒之燕命有司警大昕扆在堂蹕在庭章甫峩峩摳衣執經各誦所聞諸生亦樂乎否也
  山澤之禁
  問平土宜五穀而山澤資貨殖夫古之為國所重民食蓋五穀為先貨殖為後也雖然平土以封而不以封者名山大澤而已非曰其可食日用人之賴之與穀同化者於此為饒耶周官井田一夫百畆各有分地而虞衡之職厲禁所施有曰使其地之人然則設不以封而欲作其材焉固授之民也抑所謂厲禁者亦以家受地無得越此而多取耶將萬民共之特以時入不時則不可耶或者邦工王府之入國用足矣而後其餘民乃得有耶不然九賦之所賦以政取之使與夫入者同輸於公其職宜有常也國家比修六官之屬而曰虞與水者實掌山澤惟曰寶藏所興不以奪民芻蕘雉兎與之皆往若此可也抑法無限則工商庶民不有常職而盜林麓陂池之饒或乘馬食肉而不佐公家之急甚亡謂也弛之如漢不加均節諸侯煑匹夫冶則已寛歛之如晉論以重法至或棄市則已虐盍亦本之三王稽之後世宜必有為法適中可行乎今者幸條數之
  刑書
  問易曰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刑罰雖聖人弗能去也亦曰勿撓勿攖期於清而已疎或漏吞舟之魚而密則無所措手足惟夫咸中時乃有慶主上仁心所以閔焉博稽舊章大布新典厲禁兹省鞭朴用希天下皆曰天子惻怛其於百姓有罪且固去之非固取之嗚呼美矣而議者以謂法欲其乆乆則吏習而民安輯之十年成而後頒此不刋之典也然而治無常事法固軫轉事之出無窮則法之應之亦無窮抑無復損益耶則琴瑟不解工不能御亦變而趨時務出其便則朝夕以改前此者是已惡在其為成書也吏或未之講民或未之觀藏諸有司付在胥吏人有從違莫之避就豈主上猷告示有位與民宜之之意哉且欲如同官嵗時讀法使人耳目熟於見聞有善得以遷而有罪得以逺亦奚不可願商略之
  字書
  問古者觀飛蓬窽木而知為車為舟觀鳥獸蹄迒之跡而知為字夫蓬木蹄迒天也而為車為舟為字者人則原書之起豈人力也哉河洛有書鳯鳥有文孰規模是孰制作是譬之一身手足有位耳目有職五藏百骸各有本末能觀吾一身則推而觀夫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鳥獸虵蟲雜物竒怪其情其狀無不可知而字之説庶幾窮矣百工之事皆聖人作而倉頡能知之敢問倉頡孰與聖人而智若此科斗之變有大小篆與科斗同聲異形敢問因耶革耶因則科斗與篆不殊革則篆不出乎科斗抑壁間竹書文或非篆必以篆求之其義豈能皆與科斗合哉字之為言孳乳而無窮網罟耒耜迄於宫室皆變而通之以趨後世之利然則即科斗而為篆即篆而為𨽻儻便一時亦奚不可而𨽻學者莫道何哉將後之作者其知淺陋不足以知聖人惟意損益無所法象則廢焉可也而自朝廷學校至於家人里巷䇿牘檄劵咸以𨽻寫之是又何哉且破桔橰以復抱瓮與民同於初則苟且紕繆而害於義者無若書為甚凡此柰何
  衣服之制
  問道化無形蓋有不言而喻人心者至於為之綱紀文章以藩飾天下使民有常徳而無覬覦則衣服之制雖其於化民也外抑古人所先而不敢忽者歟冕而垂旒衮十二章王以象道而公侯伯子男其制以是為差燕衣縞衣元衣以養老者不可以加幼緇布皮弁爵弁以加幼者不可以養老都人之緇撮無用於野野人之黄冠不施於都其義豈無所當哉自天子出以禮義授則人於是焉榮之否則終朝三褫以訟而受者為不足欽豈曰無衣以己所製者非安且吉嗚呼何修而得此於人耶禮義既亡法度不審門闗無苛而竒袤之民用以亂古廣袖之謡流於四方均中國也而齊魯異制况斷髪文身者乎且欲反古以救其𡚁凡此奈何民無常心惟其耳目習熟聞見者為是今一旦革焉不非且笑者幾希亦其所作有損益所施有先後將俾不悖於古可宜於今則非疏通知治體者安可以議此願極言之
  屯田
  問管子曰粟行五百里則衆有饑色古者患此故當其戍守閒暇擇寛大地而教之耕平居有蓄積之備而倉猝無飛輓之困以之多戰人農則朴朴則易用且力有餘可與持乆此屯田之法至於今猶利也漢事匈奴使發射士詣朔方屯田張掖而先零之討趙充國上十二事其説最詳然或者以謂充國之論施於當時為便耳智者因世而度宜則論無常是敢問十二事者舉而用於今孰得孰失魏以任峻之闢而破蜀晉以羊祐之墾而平吳兩人者之於佐軍功不減蕭何此其為法之利豈無可言者哉國家修六官以正百度而尚書之屬有以屯田名者將㳂歴代之法而推行之且自朔方始必得充國峻祐知務之才俾之典領勸課而後可敢問擇人立法何以
  賞罰
  問或曰治天下欲無事治天下果無事乎唐虞三考黜陟幽明周官以八柄詔王馭羣臣帝獨盛於唐虞王莫若周其於黜陟廢置彰善而癉惡不能一朝去也而言治天下欲無事何耶上執道之統出應帝王譬諸四時變化其成在乆是非已明而賞天下之功罰天下之罪在此時也今考功刑部論為成格非大賞罸功當賜帛罪止輸金猶告四方以為勸沮意誠美矣然天下之人其君子固已宿道向方而小人之革面懷其肺肝或誣功罪以近賞而逺罰孰從正之齊威王烹一人封一人而齊國人人無敢飾非務盡其情上方示人以好惡動為道言為法則齊人之事猶爝火不足道也凡此柰何將必有博習明於三事之體者知所以救也
  開言路
  問古者敷奏以言庶言同則繹上有大事與天下共之所以防壅蔽而近公正也漢有諌大夫有議郎有博士凡朝廷法出令下事之張弛皆得以所見預討論故漢之文章炳然可觀後世因之有百官轉對或五日起居言事或閣門拜章至於建隆淳化之盛亦時舉焉蓋其餘也今官制自通直郎而上皆升朝官夫仕而位王朝朝之事何不可言大昕警蹕簮組在庭賛謁而出無所預朝事豈天子所以求多助開敢言之意哉今欲如祖宗故事修百官轉對遵漢用諫大夫議郎博士集議得失以今揆昔勢有因革亦可乎不可願聞其説
  平糴
  問古者平糴齊物開市不乏所以使農夫俱利抑兼并不得滯穀而饑者食賤也夫平糴以待水旱邊陲屯輸貔貅所聚不耕而仰餔者衆故朔方有便糴有措置以時入穀而措置所藏以待倉卒之發領諸使者付之官屬期㑹勸課以王命行之無慮不集雖然通都大邑囷窌鱗比獨取諸此則患穀之至不廣亦入之旁近則穀不在倉逺者數百里近者數十里轉輸都邑不能無勞又便糴之積以廩吏以餉軍故量入為出僅以足用今措置之榖非倉卒不發且承平日乆烽燧無警借使十年不出則紅腐之患若此柰何抑視年之豐凶以時歛散則備不常具又何以待倉卒之發是三四者有司之所宜聞也幸條疏之
  冠禮
  問六經惟禮若强人而人之情不可以無禮袒而起趄箕坐大呶則市人亦且睥睨去之常試爼豆於士君子之間端冕而坐則雖有小人猶將歛顔色愧其不似而欲其似况天下之人其始不皆小人哉此古者重冠禮所以謹其始也嗚呼禮之本意非亡而禮之文滅栁宗元記孫氏冠其子曰某子冠畢則有曵笏却立而外庭大笑者天下不以非外庭而以固孫氏甚矣士君子之好禮者㣲也上比臨軒悼禮俗之未形以下詢諸生學士諸生學士蓋講議洽聞然或不免於溺辭章而晦法度禮用不舉今欲舉三代之遺而求所以施諸今其義何以三加稱尊而弁服之制不同可得聞乎冠於阼醮於客位爰字孔嘉使之棄幼志而順成徳若是可也以見於母而母拜之以見於兄而兄拜之不已太重乎曰成人而與為禮歟則大夫之冠也父命之母也兄也則禮答父也則不與為禮何哉無大夫冠禮古也而公侯有冠禮為夏之末造則古者冠禮蓋獨施於士抑童子未成人而顧得與士齒其説又安取
  
  問天地始於無始日月五星寒暑昏明之運始於天地而厯之原與有物者同始漢以來傳所載有黄帝調厯而其文不見於經所見獨堯以閠月定四時成嵗與中星賓日餞日而其法不詳於傳故學者忽焉夫先王所以正時作事厚生者於是乎在且其事則堯之所謹也顧不務哉抑經所見因推以為厯使後世宗之亦可乎否也自漢至唐語厯者凡幾家而術凡幾變其名察發歛大較安所出其損益盈縮以求合孰者為疏孰者為密其施於人事抑逺耶近耶或曰厯本於易而律治之易之數與律之數皆不改而厯必改易與律不改以之求陰陽每合厯必改以之求陰陽又每合若此何也以謂天動物動乆必差差則必變以求合其説最近然知其乆將差則逆為法焉進退後先以齊之世豈無智者哉日官不能底日而日御不能不失日今欲復修其職而總其事其擇人柰何揚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故凡語厯必求諸儒者為能盡願討論之
  貨利
  問為國之所患法亡限而輕重歛散之權不幹於公庶民農工商賈乘時取予富至侔封君或不佐縣官之急而貧與拙者益困故為之法曰更繇租賦鹽酒茶礬其物有禁絲麻竹木鳥獸魚鱉果蓏有筭上取焉輕十一重十二下賴焉多十九寡十八繇漢以來未之改也雖然法日設貨日出民用不加少而縣官之力滋屈猶曰法未善從而改之所以勸課推行第其增耗而為之賞罰甚明且具矣而吏日趨事比不增民疾作赴上而病於莫贍凡此何也夫人才無常是可則用之要騏驥以千里責狸狌而捕鼠用所在也賣醬隃侈洒削鼎食胃脯連騎馬毉擊鍾彼其以匹夫操是權而私之則與千乘同利乃至官師有司之貴禁凡自我莫之或奪而堇堇乎維日不足顧匪拙歟朱公在越而越彊適陶則三致千金卜式牧羊而肥以致卿士以謂治國猶治家則將欲興利盍試求之朱卜之間抑可哉
  
  問荀子曰如用真儒無敵於天下又曰仲尼之門人五尺之童子言羞稱乎五霸所貴乎儒者道術無所不包非呻吟詩書俛焉白首之為賢其舉先王之事而力無不可為之為貴然而管仲霸者佐也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仲尼稱焉曰如其仁其功之在天下豈少耶世之言儒者曰孔氏之儒受業身通如由與求仲尼論其能乃不過於為宰而治賦尚且以自許使民有勇而見嗤為人聚歛附益而得咎至或見比於具臣何耶以謂真儒必周孔而後可則後世之賴於儒者何其寡曰不然歟則以由與求而尚不足蓋才之難若是烏在其為童子羞稱五霸也漢之名臣如賈誼董仲舒推明六經尊師而重道則仲舒為純博達古今計利害於始萌探安危於未形則誼為當然而劉向謂仲舒伊呂無以加而管晏殆不及也至論誼則曰伊管未能逺過其才之長短等級固若是乎將向自離而言之未始為輕重也抑誼之好學俊傑特出董生何以先之江都之治乃牽於春秋災異而五餌三表亦不免見笑於術疎豈二子者終未可與大有為耶將漢未嘗舉國而聽之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皇帝論北事書
  臣晁補之謹齋戒擇日昧死上書皇帝陛下臣窮年抱經志願局促緑衣紵絮多學無益竊甘野人自曝之温輙昧廣厦重裘之燠退無尸祝尊俎之位進干庖人操刀之職不計僭越冒言天下之事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賜察省天下幸甚天下之治莫大於制禮作樂而臣之愚以謂二事有在於施設之後者其所先舉者以定天下晏然則禮不制而備樂不作而治凡此所缺特北邊一事而已臣思之至深以謂陛下神道設敎紀綱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髙拱百工安職四民樂業矣而不能無一朝之事或經聖慮者庶㡬在此迺臣之狂瞽而深思所至有取萬一則臣區區窮年抱經志願局促猶不為緑衣紵絮多學無益夫豈惟天下幸甚臣之師敎臣亦若此也北人強悍屢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為兵不得藏今四野肅清邊不告遽而縉紳先生四方寒士或北首憤悱爭道利害者非願於太平無為之時生事覔功特以中國之地前王之舊有未復而已獻言陳計者踵相接於國陛下優而容之如假種借耕久貸不償亦不以券責豈非周慎再思萬舉萬全以謂將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施所輕哉内治未具不遑外憂心腹既寧手足當治以今準昔莫利此時置而不念何以異夫宿雨㘭池科斗所泳不以時去設不害事而鼃黽日喧乃臣之所願為陛下深思者特曰以中國之師責中國之地得地而師解不為無名如此而已陛下知兵之道愈於黄帝復古之功過於宣王披圖在目長想逺慮則窮髪龍堆引領内附不待前箸而臣私憂過計竊不自揆忘已之愚不敢膠柱鼔瑟御馬以書陛下一發天光使得竭忠則言而有罪非臣所敢避也夫北方之敵莫盛漢唐而所以制之亦漢唐為得三王以前事不經見戰國之際人自為防徧舉悉數則孰與四庫之書終始為備百職之謀同異致詳故臣輙皆置而不論論漢唐之所以制其彊者其彊可制則方其弱時不論可知漢病匈奴唐病突厥至於畿内鳴鏑渭橋按轡六軍敗于朔方百姓陷於絶域其形如此之逼也然而列五單于滅兩突厥擒囘紇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漢之賦盧龍松漠皆唐之府臣深思至此然後知北方之敵雖莫盛於漢唐而所以制之亦漢唐為得也冒頓烏維力足以弊漢而武帝雄才數戰不倦匈奴絶漠自以漢不能至而漢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見一人故匈奴至於奔走逃竄罷極苦之夫搏䑕當庭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則生無聊賴故欲戰在我則不欲戰在敵此其情自昔然也頡利突利進如飈風而太宗知兵善戰虜在其術中而不悟兩陣馳語二主坐擕六騎臨水羣酋奪魄指靈朔之境曰我將滅之命有司更所與書為詔若勅思摩孱懦至感恩流涕願為鎻鑰永鎮北門蓋五十年無突厥患臣嘗壯二主以謂得一時之權置三王之事則漢唐之事猶在中策何遽無策乎今臣又計之耶律雖桀驁其彊亦未有以過匈奴突厥者陛下神武不殺髙越前世制之得術可使繞指惟上之命何至越百餘年而不暇營哉臣請為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外裔無大君長種落部族不相綂攝捽摶鬬擊彊者為制往往而聚者百有餘處勝不相推敗不相愛尺地一民不自保而有也無城郭邑居故其民遷徙難制無耕田作業故其人食足不勞無文書約束故其人一而易使無營陳行伍故其人戰自趨利彼以其智力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於鞍馬射獵中國亦以其智力雜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應敵人之至閑故其自視常以無法勝中國利則烏合譟而從人不利則雲散四去欲追無所自漢時冐頓盡有北陲之地始不安其舊而有侈心尺地之民皆欲保而有之不能去也其後衛律敎單于穿井築城治樓以藏粟或者以謂彼不能守降及唐世尤以合中國之好為重至佩印綬服爵命廢一置一皆决於朝廷其人之在中國者或樂而忘歸北方自是益雜中國之俗乃臣以今料之則盧龍范陽中國故地又非特如此而已城郭邑居耕田作業文書約束營陣行伍四者皆因漢俗而彼無一長雜處而交治欲其民胥聴約束而下已難堪此其可取之形一也冒頓烏維伊種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力為中國患武帝中年力盡於用兵而朔方之患無嵗無之然匈奴卒不能踰塞而南以有漢尺寸之地而隂山草木茂盛單于之所依阻者漢輙奪焉匈奴失隂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頡利突利延陀之兵皆號精悍數入冦唐一旦至渭上薄畿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餘力完不弊日削月剥至奪其地而𨽻都䕶府不敢輙怨蓋未有坦然肆志擁據形勝之地負恃甲兵之强如耶律之侈者臣嘗計之其君亦非有冒頓頡利等輩沉毅雄勇之姿阿保謹特有天命而徳光之暴以謂晉之立自我晉亦不勝其德而屈之故獻納不絶使者相望且將竭府庫帑藏以博其歡心而敵未饜也此如秦之并吞六國地不盡兵不止亦足悲也夫人之情勝則驕驕則不自彊乘秋未霜則水濱之腐草猶足以爭明於隂夜天寒既至萬物將肅則莫或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璟明與賢類皆柔懦不事事隆緒稱多謀不能復振焉宗真好樂兩母爭權至内相殘當是時皆有可乘之隙而中國不取迄於今四十年彼其君苟非有過人之才臣知今日之治與璟明宗真未大異也夫知敵之主知敵之將則每戰不殆彼曲我直我整彼亂此其可取之形二也石氏之割地當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無以異於晉惠公河外之列城買入而已無積仁累義之資一朝而有天下舉天下之大鰓鰓然常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譬窮室之人驟獲千金不能經營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富家巨室力足以仁其四鄰則四鄰之外所衣食者猶我有也尚誰得而嗇之哉石氏既亡京師不守中國為之一虚當時人君内憂其腹心外病其四鄰中國狼顧自救之不暇故契丹得以竊計其不及圖已而跳踉虚喝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至於柴周天下小定以其享國之日淺乃能用一朝之議一戰而勝以復三關繇是言之契丹雖强中國雖積衰之緒猶足以勝之况治朝哉耶律明時勢已浸盛柴周之取三關蓋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漢地何惜之有然則彼其平居驁然不顧跳踉虚喝豈固敢吝其非已有之分為所常守之資哉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而已今國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殺髙越前古心有所懐感動萬里柴周叔世臣豈敢議然以今天下言之運偶聖人時在千一富萬柴周力萬柴周將賢則萬柴周士勇則萬柴周斷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攻外裔勢易破竹此其可取之形三也太祖龍興不折一矢不馳一馬而有天下天下稽顙而稱臣五國委命而下吏夏商之興莫若此之㨗也當是時舉中國之兵十二萬而已太宗皇帝繼以神武之資經營四方至於大定并汾之討師久於外雖迄奏功然倉廪之羡士卒之鋭殫憊於河東太宗為社稷長慮慨然太息有恢復心士不弛弓馬不解勒倍道兼行越數百里一日出塞金鼔之聲如在天上敵不素備而燕城遂圍分軍收城所向輙靡天下以謂遂無契丹幽燕之人老弱登陴而望乘輿無意復戰彼之計自謂力不足抗乃為先聲張言兵至號五十萬太宗重愛民命不肯以力服人欲退修徳以懐之而師久翺翔士馬南首亦有怠意幾舉而捨燕既釋圍而諸將所下輙復失之蓋臣聞之城中有謀執其帥而降者王師既還莫不泣下雖然契丹自是始有疑中國之心四方已定中國厭兵景徳之役乘中國不虞大舉來攻章聖北巡天意助順彍弩竊發遂隕達蘭敵相顧自失屈首請命亦無復鬭志當時之議以謂乘勝席巻兩翼遮前大軍從後可使無遺噍而天子嘉其既服亦棄不戮彼始痛自懲艾以謂戰勝不可得而恃也夫太宗以收并汾之餘力計議無素倉卒北狩然而一舉㡬復章聖以敵出不虞至圍輔郡出師逆擊然而一戰遂却况今陛下席祖宗積累之舊敵不加彊而中國之盛則倍前日肉食之謀芻蕘之言垂數十年已審已備計成而動何慮不獲此其可取之形四也太祖神武有希世之謀御將訓兵臨機料敵出人意表舉天下之衆宰制役使如視嬰兒嘗謂契丹之衆不過二十萬吾以十縑購一人二百萬縑足矣以太祖神武左右之將不減衛霍滅越滅吳滅江南滅蜀滅河東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於内府士卒平居無事奕博超距志意無所騁當是時中國特不舉設有為彼孰能禦之者天下百年無水旱兵革法度致修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山積水委漢唐所無則成太祖之志臣以謂固在於今日陛下建學設科使為士者知兵頒教立法使為兵者知戰十有餘年墮慢疲軟之氣既獲拯矣而堅甲利兵羡於四邊偏州小戍不移而具臣竊以北道三數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庫之藏足以衣被十萬况濟之以大司馬之備也驃騎西征偏師南略河湟六城交州九郡歸命内附而飛輓之煩不及於邊民此其美古未有也舉事動衆宜百日之費者今千日之費不憂乏宜百金之賞者今千金之賞不憂匱蓋非徒以重費重賞為得也要以為前世之所不為者知今日之能為之而已順流建瓴如風靡草以臨不加彊之敵此其可取之形五也兵法曰形兵之極陛下亦既知形則不圖而何待臣請為陛下言所以破敵之策夫欲興大事所病者兵不衆食不充天下之言者必曰舉二十萬衆度百日糧鳴鼓而攻之以臨不加彊之敵如孟賁之戰嬰兒何往而不可入而臣獨計以謂非勝之難所以破之者實難以樊噲之驍悍自意得十萬之衆足以横行於匈奴而或者曰樊噲可斬夫使好竒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髙論而慷慨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語無施於實事則陛下尚誰取之今臣則不然舉二十萬衆度百日糧非三年經營之不可借使以國家之盛一朝而可集銜枚縛馬口千里奄至為計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矣綿十許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難阻塞而陣燕亦起而拒白溝之南兵雖衆食雖充非勝不能入也臣請為陛下効臣之狂計蓋昔者尉陀據越漢兵出豫章出㑹稽而唐蒙獨上書發巴蜀罪人下牂牁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蜀姜維拒劍閣鄧艾乃潛自隂平馳無人之地七百里卒降後主兩人者若校之以事而索其情則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計而臣則以謂論越與蜀者不如是則不可得而入今敵之勢亦何以異此臣請先為樓船百艘精甲萬人浮膠東待渤海而勿發使大軍出次於王畿聲言以十萬出瓦橋瓦橋敵所備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則所謂以正合者也潛軍其東以五萬則自滄趨平州同時而偕發潛軍其西以五萬則自代趨雲州同時而偕發平雲非敵之所素備則滄代之兵宜易入兩翼偕縱則燕之東西可擾矣東軍入平州戰且誘以稍西行附於瓦橋之大軍西軍入雲州戰且略翺翔乎蔚朔之間而東以牽制敵勢敵必分軍以禦雲州然後瓦橋之大軍與東軍合勢而偕入則涿州新城不戰而可收東軍既棄平州平州備少懈然後渤海之精甲可以乘間入平州平州下則營并舉矣乃間使渤海之師通髙麗曰中國責故地髙麗宜以爾兵從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絶險以徑中京之南繚古北之後奪關而守之謹守勿戰敵狼顧自救然後雲州之西軍鼓而東以取易州而與大軍合吾兵益張乃稍乘勝逐北則燕城可圍矣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圍之則滿卒三萬守地無餘以二十萬衆頓燕南攻而圍之若適三萬則是野戰以拒敵之大軍者猶十七萬也度敵之大軍亦不過二十萬盡燕城之大而以五萬人實之不能容矣敵之名綂軍在燕城者其所䕶契丹奚渤海兵馬數才滿三萬而其曰侍衛在燕城者騎一萬歩一萬而止借使臣所聞未實敵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過容五萬則既渤蹊矣而大軍相待傖囊未决其勢不相救以三萬鋭師濟以臨衝雲梯之械并力而急攻間使張良陳平不愛千金從反間啗城中大姓之子孫能以禍福諭其衆使内附者許以封侯萬户之賞彼在契丹或身居將相而服衣食飲不免於輿皂之賤一聞徳音宜有發憤内應如望并汾之師者一人有心則舉燕城之内其勢揺矣燕城可圖則山前後之地雖未盡復可徐致也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使敵能出上策中國之師始動彼無空國逆戰亦以二十萬拒大軍而更練竒兵間道他徑反乘我隙我大軍逺戍深討而敵兵出於不意釋燕而自圖則前功一發而盡廢欲勿釋耶而自治未可安能治人然而舉塞上下許州言之大軍出瓦橋矣又五萬出滄五萬出代敵亦以其軍三析之而應我滄翼其右而霸與信安保定介其間使堅壁勿戰則敵雖出竒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入保定代翼其左而保與廣信安肅介其間使堅壁勿戰則敵雖能出竒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廣信入安肅何則吾為之守者素也置是數者自渤海之東言之操舟於水固非敵之所宜便而其所不當忽萬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彊乎昔唐安禄山以范陽亂稱兵道沙漠犯京兆不朞月耳臣嘗考之圖志則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跡具存不可不察也國家方恢復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者思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彼之出於不意如此而已臣又率臣之意料之合單于之才不聞其沈毅雄勇敢為難制如冒頓烏維頡利突利等輩比者其左右賢王谷蠡亦非有如張説所稱闕持勒暾欲谷之徒超卓過人之才帖帖然慕聖道學文字工言語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策哉彼計出於數者而皆不能遂則臣之所料不過舉國興師烏合蟻聚而已使彼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渤海之舟師無以伺其利則我東軍扼彌老符家私亭口之右以西軍扼桃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其東西不能出竒而後大軍鼓行而陣以挑其南彼進不能拒退無所逃不力戰求勝則必有内顧自保之心此在兵法所謂窮冦臣請勿薄勿逼緩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關而無奪以開其生路我亦視白溝之南塘水之浸所從歸者狹何以異於淮隂泜水之傳餐東西與北三靣薄阻而背阻塘水則士卒無所往其心宜固當是時陛下得人如韓信使乘其㑹則攘而扼之於井陘莫利乎此顧為陛下將者如何耳臨衝雲梯器械致脩士力致完以中國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敵則二十七里之城而已何為而不下燕城下坐其積以賞戰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無飛輓自京東西與河朔之列郡更輦緡榖以實之臨以重臣列亭障於外燕可守也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與全燕河湟遼逺城中素空匱中國且能保而實之則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業文書約束營陣行伍無一不出中國之舊今以中國之法守之其民宜易安燕城既守則凡石氏之故地猶不盡舉者未之有也雖然臣猶有説者則在乎先勝而後戰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地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間地可知間可明而軍無選鋒則兵不可以交不選鋒而不較長短不合外助則雖多猶寡也臣請為陛下言所以必勝之道陛下誠得數十將用之則何患夫四五者為今之慮士已知兵兵已知戰而臣獨過計以謂令選於班列以將名官者患未試而已夫將欲興大事不可以無重臣重臣君所信功業已試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徳亦重可使權重威亦重可使舉一軍二十萬之衆而重臣得其人軍之命定矣千夫長萬夫長才各不同則舉二十萬之軍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後可也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將委之有司之選耶則天下必有蕭何之至明然後可以知韓信之未試不然則趙括之易言不窮天下㡬何其不以言而信之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畝之宅者持籌挾筭擐甲百萬守地千里翛然不勞乎其間忘昔之短也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劍志如飄風而聞金鼔之聲失氣而死此人之情也然則將其可以不試哉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孫吳然臣以謂是何以異於宋人之遺券宻數其齒而曰吾富可待豈不誤哉陛下知人能哲興大事選大將帥既已得其人矣凡此臣不敢議然臣以謂舉二十萬衆而為之吏者二百人所試者在此而已子文之治兵終朝而罷不戮一人子玉之治兵終日而罷鞭七人貫三人耳然而君子與子文李廣之行軍逐水草不擊刁斗程不識之行軍嚴斥𠉀擊刁斗自衞然而士卒樂李廣將之才固不可而一也孫武之試於吳也以婦人孫臏之試於齊也以上中下馬用之於婦人用之於馳馬非將之常也兩人者唯其無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武能將吳以入郢臏能將齊以却魏豈不用其試哉驪山之閲天子擐戎服以令賢如郭元振㡬以失軍容而誅而薛訥解琬乃獨有不動之軍敎使然也今天下之吏以將名官握兵柄習軍事者環列於輔郡迨數十人平居無事大車駟馬洋洋乎國中與之言兵而不能者㡬人若此臣豈敢以為遂乏才哉凡所以必待試而後可用者特不敢以能之於平居無事而信其用之於倉卒擾攘也陛下知人則哲能官人用人之仁去其貪用人之勇去其暴用人之智去其詐皆得其所以用則向之四主者凡可以委之大將而已以二十萬之軍度百日而後罷厮役在焉人日糒二升則率兩日而食非萬石不可百日則百萬千日則千萬邊儲不足以給則不可不權而入之於民今天下之買爵者緍錢五千髙得一尉下乃助敎極矣為之説者曰商賈之子孫不可以揭而加之於民上此為説者之過也天下無賴之民游手不業計窮力盡者皆起而為兵能犯矢石致頭首有一日之勞則紆朱懐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何獨至於民而疑之天下之民不幸而陷於盗賊白日殺人而奪之財亦可棄矣甚者竄山林晨夜嘯聚州里為之揺動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則賞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則夫商賈之子孫雖其類則賤矧未至於盗賊哉臣請賣爵如漢故事惟勿為郎而已其餘皆可易之以他秩得比朝籍與京師官率能入粟於邊滿三萬石者為之等級以授事定而止不過假百人粟可充也昔武帝用晁錯議卒弱匈奴乃臣區區意竊在此陛下幸聽焉則其詳有司可得而講也何謂知地夫四夷之與中國其土地風俗剛柔險易之不同猶之城市之與山林並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嘗同也百蠻之地皆阻山負海逺者去王畿數千里一隅有故不得已而應就其近者調之則兵少不足以用欲置大軍則病道里之遼首尾衡决倉卒不救設或遂能致之其土地風俗皆非國之所習知萃百萬之衆而頓絶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敵不能譬之逐兎叢林遇穴而失則良鷙逸足猶翺翔徬徨雖巧而無所効其理然也東南西南羣夷皆絶逺致險論其近而與中國比者則莫若朔方盖古之時本非與中國近且比也踰塞而北至於寒霜逺野人跡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蓋李牧破林胡雖斥地千里而且不能吝自漢至唐迄於五代始侵尋蔓衍寖有中國之地自王畿而言則白溝之南千里而近耳置驛十數則舉朔漠之事十日而傳之可聞城郭邑居漢也耕田作業漢也文書約束漢也營陣行伍漢也舉山前後之地而言之無為而非漢者臣嘗披圖而觀起白溝趨燕城二百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環抱如箕而燕城峙其中自白溝而北衆山而南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繇燕城之三隅東西南北衆山之塞川關要害逺者不過四百里近乃二百里而止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風氣水泉百物之産又非中國之所不習也徒可徒騎可騎車可車何動而不可圖正可正竒可竒伏可伏何動而不如欲顧為陛下將者如何耳何謂明間夫書生之論以謂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比臣讀孫子至所謂賞莫厚于間事莫密于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用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臣始不信今乃知之夫使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則敵衆我寡亦勝敵彊我弱亦勝敵實我虚亦勝敵逸我勞亦勝敵有備我無備亦勝而聖人者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後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戰是謂棄之者又何用也夫仁義王者所以無敵于天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義則不安至于不得已而用兵仁義非可忘而所謂權焉者盖聖人亦多有之而未嘗去也孫武無王佐之才而其言有用于王者之事間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聖智不能用非仁義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實如此而已聖君叅之以獲將士之心大將持之以制三軍之命士卒獲之以幸封侯之賞敵國取之則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秦得由余而八國賓燕入秦闗而東吳破漢厚閼氏而冒頓解唐語突利而頡利疑此中國之以間勝者也韓王信在外而匃奴入太原盧綰在外而匃奴入上谷中行偃在外而漢不得美幣市匃奴以至于唐突厥以萬榮侍子而冦瀛州回紇以僕固懐恩而入涇陽此敵之以間而亦勝者也自昔兵家之用間者一勝一負不可得而數此其理易知其事難成天下不乏張良陳平之智不愛千金仗社稷之神靈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裹幽薊之城百日而平使彼粟實可因而食使彼粟虚可因而墟也地可知間可明夫然後合三軍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謂選鋒越有君子五千人秦之鬬士倍于晉若此皆選鋒也凡兵尚義而保氣義之所勝愚可明氣之所加柔可彊人之情非有鈍利之殊也顧上所以表之何如而已一夫當死市袒裼而呼則千人為之失色童子按劍而先登則七尺之丈夫全軀保妻子者猶為之却也然則人之情豈固難知也哉前有大壑臨之則魄墮而懼狼狽却踵則身在平地夫誰肯舉足而蹈其危使為士卒者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夫然後顧平地不為安蹈大壑不為懼則攻何患堅城戰何患堅陣哉吳起臨陣有一夫不勝其勇遽前取首而還吳起曰雖勇非吾法也斬之吐蕃逼奉天渾瑊進單騎馳之挾其一將躍而出一軍皆譟臣以為若此者皆可賞勿誅而吳起反之此用兵之過也鋒可選然而不校長短則臣以謂兵不可以交何則天下皆以北人為善用兵而臣獨計彼非能出奇合變循環無窮也顧其長在騎射而已自圖志言之多馬之地半出朔方而其能挽弓騎射盖亦天性使然趙武靈王變服騎射而繇是以取中山此其為策之得者非以其所長制其長哉冒頓控弦百萬白登之圍騂䮾驪白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馬戰未有如此之盛者也漢武帝中年鋭意馬備阡陌之間盛或成羣比戰數勝匃奴罷極矣而其後亦以馬少不能復出則度漢之傑以其長弊匃奴亦在騎不在徒明矣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長抗中國而自恃其數以徒勝執馬者既收而徒不能復為卒以取敗自是益自知其短于徒中國亦慕其所長而術制之比者朝廷置騎射又教民蕃馬意良而法美矣而或者民之馬雖蕃而未教故臣以謂置義勇置保甲則民馬皆可以假而習夫馬生其水土則人心可知然而教訓之不安以之當馬之新覊朝夕馳騁乎荆棘斥澤之地體安而心調者恐非敵也陛下誠用臣説則義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時皆使之知習騎騎不足則更借之乎民馬嘗入而籍諸官者畨假之則民力不勞而馬不病不過三年天下皆可用之馬以是佐軍則漢之戰何以易此雖然猶有所需者則外助而已自昔為國未嘗不其説以誚海濱之蚌鷸兩自斃而後人能并得之匈奴方病漢而烏孫昆彌亦自以不得與中國通漢籍烏孫撫諸夷以孤匈奴之外援校尉常惠䕶五將軍兵北擊而昆彌常力戰為漢軍鋒所殺過當匈奴遂虚于是丁令攻其北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敵國以南與漢爭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於裂五單于昆彌與有助也臣嘗譬之鄉邑之小盜三人而為輩則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爭財而不平則二人者不制而自弊何則其素相知者審也陛下南面負扆冠帶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所懐唯上之所命迺者髙麗折于遼不敢越遼而西以効其一日之力于中國陛下能撫之至絶海蹈越綿數千里而入貢闕廷陛下嘉納遣使報聘増美于祖宗之禮臣聞之其國見使者至皆懽喜擁道自慶未始獲也彼其折于遼久矣宜有所逞其志如烏孫昆彌者而臣未敢言焉凡此數者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與在廷一二之士嘗得預聞腹心者皆可以使之雜而議然後臣之策庶幾乎可効也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復臣請謹封疆嚴斥𠉀戒邊吏無得以非中國之地而利絲毫以為功且示聖人以天下為度而致誠信以結之彼雖失燕知其本中國之舊而不以為吝中國亦與之講好修聘懽猶昔時可使如伯氏之奪邑沒齒而無怨言此百世之計也臣身未嘗為吏則凡國中之議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從姑以臣深思所得發于畎畝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揜者獻之闕下陛下好問如虞舜亦幸擇焉韓愈曰惟此蔡功惟斷乃成故臣至此猶願致其愚者則曰必行而已以臣之幼而學壯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聖人之世三代之時以戴非常之治沐無窮之休褒衣博帶學古人之事而名諸生之列每聞陛下德音雖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倫其所願伸喙道説以求補于萬一者豈特此書之所叙而已然臣竊以謂禮樂為大而必其所先舉者已定天下晏然然後禮不制而備樂不作而治區區之愚盖在于此臣身賤跡外其學甚野輒敢不避鈇質之誅而冒言其所不當預之事懐不能忍憤悱自致無以異于傳之所謂怒鼃而幸人君之一式陛下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則臣疎遠之言庶幾乎可採而無罪若乃安畎畝之賤而不知聖人之世三代之時非常之治無窮之休親逢之會為難遭則臣之倀倀不出門庭其失時亦極矣伏惟陛下萬幾之暇一留神聴焉天下幸甚臣無任俯伏待詔激切之至臣補之誠惶誠恐謹昧死再拜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皇帝安南罪言
  臣補之昧死言臣聞杜牧曰國家大事牧不當言實言之有罪則自以其書為罪言安南之舉賤臣輕言之亦罪也夫仁懐義率智謀信結而出之以勇闐然而鼔堂然而陣身被堅執鋭奮臂大呼以先三軍使三軍之士進旅退旅如驅羣羊如視嬰兒與之往與之來莫知所之若是者臣不能布策挾龜迎日計月望雲占風觀星𠉀氣雷聲雨沐虹垂霧横暈珥光怪背建向破從孤撃虚六窮三刑生王囚死以察害凶以明利吉使三軍之士逆之以止順之以行不厭不疑至死無所災若是者臣不能畫地聚米相險度夷左青右白前鳥後龜無當天牢無處龍首髙陵知逆背丘知向林木之隰葭葦之陂一迂一直一亟一遲使三軍之士所繇以入所從以歸交挂圯絶不失地宜若是者臣不能馳一乘之車掉三寸之舌不甲不兵以行賊營曉以禍福諭以利害使賊交臂受事屈膝請和可以無戰而屈人之兵若是者臣不能深溝髙壘清野以待示以所害欲戰不可三時務農一時習武百姓家給人足雞犬相聞使賊不敢南下而獵於嶺東出而漁於海徹關棄傳内外為一若是者臣不能臣負不能之才五且少孤不幸墮在荆棘泥塗之中荒楚幽穢不得預聞下士之議而私慕庶人所以傳語者是以不勝犬馬心願効一言雖然凡所言者亦非曰能之特以理勢之然否可道者也自交趾犯順侵軼郡縣溪嶺騷然檄書日聞陛下仁愛逺民若保赤子憂勤宵旰思所以禁止安集者臣雖不備行列有目有趾莫非王臣故忘其怯懦以自試鈇鉞之誅謹叅古驗今先論其所宜勝與所為未可取者而次條愚計於後以備執事者擇焉傳曰不先時而起不後時而縮又曰敵加於已不得已而應之謂之應兵應者勝陛下以父道育四國四國所宜歡欣咸以子來而交趾不道乃干大順陛下謀於心謀於卿士以逮庶民設壇授鉞應而討之兵應者勝此其理勢必勝一也兵起之初五管莫備賊至城下匝合不知而邕州刺史蘇緘家世儒者不識金革汗馬之勞卒遇大變乃能奮不顧身閉城乘壘連鬬宛轉以嬰賊鋒兵敗不屈血染砧几妻子女婦駢頭為戮將吏偕死者至數十人逺近聳動爭欲仗節前驅者此其理勢必勝二也陛下即位以來精意武備設監置官以董軍器金鐵皮革筋簳膠漆精良百選刀矟矛槍㦸楯蔽櫓矢弩冑鎧鼔旗笳角凡軍之須一切素具北益黄河之水以滿隋渠南盡豫章之木以為船一船所載當中國車數十輛舳艫相衘以濟南師此其理勢必勝三也交趾之地不過中國一大郡呌呼跳梁不足以越千里疲𡚁空窶不足以支數嵗陛下神武天旋雷動莫不蠢然况此小冦制之得術捐五管一城足以當賊有餘何至嘵嘵以煩執事者今析中國之衆五一以伐之如舉岱山壓鳥卵此其理勢必勝四也陛下謀臣計士布列中外適一事命一將皆試可乃遣而比嵗更武舉之科親延於廷諏以計策天下小兒孺子莫不踊躍憤悱爭試劍馳馬指畫論議以希功名其作新振起亦勇氣百倍矣交趾徼外小國其人腥臊雜處非素知兵能出竒合變也乍聚乍散非有常性鈔掠奪擊與邊人爭一旦之命此如攫鳥逸獸雖角牙爪嘴輕利足奮而不知人能以機械網罟獲之此理勢必勝五也雖然勝可萬全而有未可取也此事之情不可不察也陛下方拓西疆指圖授算以取熙河六城如探懐中物虜逃遁不敢窺境上將狃近功士飽新賞帶甲十萬乘勝南指有輕交趾心臣以謂姑無謂交趾小蜂蠆有毒不可忽也傳曰鳥窮則啄獸窮則搏人窮則詐昔魯人與邾人戰魯卑邾不設備而禦之邾人敗魯使我軍不知察此交趾示弱以堅我我迫其窮使姦謀得恃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一也中國隂陽之中土氣和適其生物如之故極寒甚熱皆是傷病百越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故性能暑三月五月春草黄茅嵐霧瘴氛上炎下潦𩗗風之所扇鼔且土多毒蟲蚺蛇沙虱過而踣者猶十三四焉今以大軍宿之其間久而不召彊者病弱者死奚暇爭功利哉此其勢或未可取二也古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故軍無輜重則亡無委積則亡無粮食則亡臣請以漢賈誼之所論羌軍質之暴師曽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錢續之今交趾之逺非特羌軍也且輟畿内禁卒及調河北京東戍兵五六萬以伐之倍道兼行三月而後至以臣計之人日糒二升則五萬人之費日千石也行三月日千石舍未畢陣未定而十萬石之粟去矣使其淹回未有成績其為費可勝言哉孫子曰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𦮼秄一石當吾二十石此計平地千里之法也今以京師直交趾五倍而言之則何啻二十鍾二十石而後可以當賊之一矧其俗又非専以五榖為養也木實草根魚鱉蚌蜃之為餔且其土之所出足以給其入安坐而待我若此雖十年不病闕食也傳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持久非逺行之利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三也平陸之軍習於車攻閑於騎鬬蹈蹂厚土大歩疾走左旋右折出入往來蕩蕩坦坦不可障阨而以之入於東南之幽前則重山後則複溪左則大阜右則深谷積石叢篠車以摧輪馬以敗蹄擇土計地若不容足縱行則絶首尾衡行則絶兩翼往不知所如來不知所返而賊生死其地其人如猿⿰犭宂󠄁 -- 狖上下坂險筋力百倍於華人倐起忽止適去已至從之如搏影不可得也傳曰不用鄉導不能得地利地利者兵之助故孟子所記亦先地利而後天時而將士非素知此其理勢或未可取四也畿内禁卒周天下之材選賞罰素信約束素明拳勇亦當百矣然臣竊計之設比營而擇或取左遺右或取右遺左參差不齊聚為一軍則少非同巷長非並舍賚賜不偕受調發不俱行雖一之以旗鼔晝戰目不能以相識夜戰聲不能以相知則臨事難濟而河北京東之卒又半雜新軍尫孱貧窶不任田畝徒博飲酒計窮力盡之人乃起而為兵一旦遂驅之戰不惟不足勝戈甲為病而其往也皆有戚戚羇旅之懐夫戰勇氣也氣不盈不可必勝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五也凡此較然易見雖五尺童子能道之而臣所以獨不自已區區為國私憂過計者非以交趾果能為足拇病也以謂逺勞王師戰久不决則士將不能無弊不可不察也夫交趾實古揚州之南境自三代盛時列荒服之外不及以政秦并天下略定揚粤以謫戍守五嶺與越雜處以至漢而任囂尉陁亦數以其地叛當是時有閩越東越南越東甌西甌謂之百越交趾百越之徼也其國距洛陽南萬一千里人皆雕題文身項髻徒跣俗相習以鼻飲父子男女同川而浴今其地負海倚山阻險僻迂師行之道可以為正為竒為伏者非特一途而已也蓋漢初遣王恢韓安國擊越亦一出豫章一出㑹稽時唐蒙亦使越越人食蒙以蜀枸醬蒙歸因又上書通夜郎浮船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其後路博徳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按圖湟水蓋出於連州楊僕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潢浦按圖潢浦蓋出於廣州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舩下瀨將軍出零陵下灕水按圖灕水蓋出於桂州馳義侯發巴蜀罪人下牂柯牂柯即唐蒙所通道起夜郎者也於是五將軍咸㑹越人或降或亡南越平為九郡至建武中交趾女子側貳叛馬援將平之援始自合浦縁海而行隨山刋道蓋千餘里如浪泊禁溪無功居風下雋壺頭之路凡圖記可見往往援所行也今其計謀所長不可得而知所可知者其出入往來死生之地髣髴具在師行所從不可不察也臣又以今言之居後踵前固不必皆出前人之舊而其大概瀕湖以南要害之地朝廷因以分屯迭進至於明越餘杭海上諸郡負海無障塞中國所素不虞者臣願以粗修守禦備游冦凡此非特以待交趾而已臣乂以今料之使賊能為狂計固不出於三若外有合交據關守隘以老我師我頓兵絶徼之下曠日持久欲戰不可引去則賊又復至囘軍轉陣返而赴之賊又入保如初如是數年邊人未有息肩之期此計上也若開關闢户誤我以利誑我以弱設計誘我且戰且却我易而不戒乃亟入之以墮賊計中賊度我歸逺以竒兵斷我後我進無所得欲退不能此計中也若棄關不守鼔行出隘唐突侵軼疾戰自快輕勇悍亟分散四擊大則刼城小則掠屯其入吾之地恐不深其爭吾之利恐不及我主彼客彼輕我重我衆彼寡雖彊可虜此計下也賊出上計利在賊出中計利害半出下計魚爛亡矣臣乂以今料之賊必不能出上計何則海外逺圖固非交趾之弱所能恃雖近有羣獠乂非固為交趾役也况敢侮王國乎意者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有不自安之心今臣姑置逺者而不論論羣獠之近者則亦不可無以待之今見朝廷舉大兵欲滅交趾彼其中能無介然疑似之心哉臣獨計以謂誠能擇使者如酈食其司馬相如陸賈班超等輩乘驛持節以寛大鎮之告以朝廷誅叛逆賊即伏行罷兵矣能從中國討賊及反間致頭首者計所得以賞以身從者賞以身以家從者禄以家以鄉從者封以鄉以縣從者侯以縣縱不能悉從可以少定其志則是不戰而賊之形已窘矣臣又料之賊無他助其上計不能悉用或者猶參上而雜中計參上計據關守隘以老我師我雖衆無所用之謂以大軍當其衢虚張形勢以疑賊而隂擇精兵為三四間道絶徑或薄其左或突其右設竒取之兵法所謂攻其所不守也昔蜀姜維拒劍閣鄧艾乃潛自隂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里鑿山通道﨑嶇險絶以氊自裹轉而下士卒皆縁崖攀木魚貫而進卒降劉禪此設竒者也雜中計開關闢户以誘致我我雖衆亦無必入請留大軍屯其後而以驍鋭佯從之輕足利兵以為前行分屯拆隊伏於兩旁勿薄勿迫逺而挑之偶勝無追不勝疾歸棄金遺鼔拔衆以馳賊貪吾獲可邀於阨卒前遇伏其衆必覆兵法所謂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者也昔北戎侵鄭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嘗冦而速去之君為三覆以待之戎勝不相推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從之遂破戎師此設伏者也賊出上中而不利將悉衆偕出以徼幸於其下計是固中國之利也請尅日而取之昔魏祖伐關中賊每一部至魏祖輙喜破賊諸將問其故魏祖曰關中道逺賊若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下也今皆來集衆雖多軍無適主一舉可滅諸將皆服語曰連雞不俱棲可離而解賊衆之謂也此三説者譬之丸不能出於盤其大㮣如此然兵無常數故隨所動而應之前必有減竈之説而後繼之者得以起添竈之智顧為陛下將者何如耳賊出下計而又不利將大走逺遁亡海絶道以保窟穴臣請按甲勿從或曰按甲勿從何以立威於天下曩士卒所以犯晨夜冒白刃者懼不勝使幸勝奈何㡬舉而棄之且賊窘窮無所知此如兩䑕鬬宂中將勇者勝臣則以謂不然兩䑕鬬宂中將内䑕勝且欲搏賊大海之間其勢必與之相從於舟楫夫使吾三晉齊魯之人失夷曠而為樓舩鬬艦浮於狂瀾之中平居無事目亂心悸而况乘以倉猝微風揺檣一夫蕩櫓我衆駭矣又何暇與之校彊弱勝負哉蓋前世語水戰以謂越人能入水負舟而杜牧所傳鄭年者能沒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今海上賈人亦往往遇水冦鑿舟沉焉此其非中國所用以取勝故也故臣請按甲勿從而更設策修備以待之且陛下富有天下地漸日月之窟府籠山海之藏非以交趾嬴𨻻安定苟屚靡零曲陽比帶稽徐西於龍編朱䳒封溪望海卑陬不毛方尺圍寸之地為足有也又非以交趾生犀馴象古貝文螺琥珀翡翠鼊皮鮫革蕉紵桂蠧詼竒不法殫瑣極細之物為足寳也不得已而問其罪足以威攝小冦使之悔過効順歸命中國而已賊既定臣請循古更選仁厚勇略堪任將帥者以為五管諸州刺史太守以嵗月鎮撫其民而因其家之可任者置土兵如保甲以時教習土兵之外乃募游軍而就擇將吏其地平居無事謹養而善别之以周知其心有故王臣失勢欲復見其功者聚為一卒有死事之人昆弟欲為之報讐者聚為一卒有貧窮忿怒將快其志者聚為一卒有故贅壻人虜欲昭迹揚名者聚為一卒有故胥靡負犯之人欲逃其耻者聚為一卒加賜而時慰焉使之居其地服其俗安其水土便其械用因其粮食得以無煩執事而坐制其𡚁乃可以得志此百世之計也臣身非安南將吏民庶又不親與交趾接也安能周知其虚實短長利害所在曰今日出某道取某屯明日出某道取某聚某道可以為正某道可以為竒某道可以為伏意者其大㮣理勢之所在故臣得以臆計胷度而妄議焉若夫知已知彼每舉不殆與敵變化循環無窮提軍挈衆動於九天之上此則大將軍之任非臣所得而前知也臣愚疎外不知事體昧死陳愚計臣謹上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吕相公書
  竊嘗深推天下之故以謂王者之措國欲大而有容其所以期於天下者欲緩而不迫夫為天下宰不能大而有容天下之情雜然並至欲一一以覈則堂上之言異於門外門外之言異於百里而况天下之至逺能鄙之相形利害之相傾日効于前將無時而安不能緩而不迫揭揭然欲表天下之善而置之以厭天下之爭髙為度而責不及逺為程而要不至天下之不及不至者衆而善人始危又嘗竊太息以謂蓋自成湯文武之季而聖人固已歎其流之不可復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𡚁又曰後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夫以商周之治詩書載之後世想望不可得而見者而聖人蔽之一言曰不勝其弊何哉以謂夏道未凟辭而不求備不大望於民商人未凟禮而求備於民周人彊民未凟神而爵賞刑罰窮矣夫凟與未凟誠何足以議虞帝之至髙而不求備不大望於民猶足以識夏政之未改至於商人則凟辭矣周人則凟禮矣求備於民猶可而彊民則已甚故孔子喟然致志蓋傷之也夫惟其能大而有容緩而不迫故如天地之大寒暑自運而當生者生當殺者殺雖有不得其所誰能怨之若夫望於天下之治也重而蘄於民之應之也亟於是乎上之智始不同而下多遁民上察而下缺然且不返此民所以不堪而怠也㳟惟仁祖臨御四十二年其間禮樂制度光明纎悉豈遽可以議三代之同風而壅培長養功成於久澤浸四海天意得而百樂生民被其施有三代致治之實者戰伐屢興於邊亡將覆軍而逺戍黷武之歎不起於民水旱間作於時公窘私罄而流離死亡之怨不聞於下士弊於末習學問浮剽豈能皆本經術尚道理而文采足以赴用議論足以忠國民狃於安樂風俗奢美豈能皆守禁令知廉耻而歡欣足以相慶患難足以相卹其根本結於人心其基甚大而固而末流隄防小疏類出於大而有容緩而不迫者聖人有作其法之所損益某不可得而知而至於挈國之大勢則雖有虞帝誠不能改已再惟聖君賢相相與勤勞天下九年于兹天下之大勢已定者誠知出此其始待以立者曰公公故明明故當當故欲揺之者難故變法易令出於期月而未嘗拂天下之心舉賢而民悦黜不肖而民懼而天下不得而異議下寛大之詔一切便民而民知上之愛已甚於父母可殺而不可離循此而守無改其道自可以長治而某愚不肖獨私憂過計以謂明天子在上尊徳樂道從諌如不及而大臣又務以其至公同天下之心挾姦病國不容於公議者又皆已逺去而一時進於朝者又皆曰忠且良矣宜其小大協恭戮力馴致四門穆穆之美追還三代直道之盛而士大夫用意過當趣操介狹好惡矛楯毁譽陵雜同國而處者言人人殊夫所貴乎國多君子者豈欲其必同然古之君子蓋亦曰和而不同焉耳其和者志也其不同者事也夫不和而可以為國實難某豈敢以褊心小智輕量在事之羣才然借曰如前所陳者皆忠且良也耶則所謂忠者固無異忠而所謂良者固無異良矣比肩事主同意為善而勢駸駸焉若欲相為消長盛衰此何為者哉人何可以異忠則必有不忠者撓其間人何可以異良則必有不良者病其内彊者以智倡而弱者以愚附從天下之公議遏而不得行方今之慮莫大於此詩曰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徳之行其維愚人覆謂我譖民各有心順徳者君子之性而疑者事之暌也故詩人憂而戒之意者士大夫亦欲合而不可相疑而不親形格勢阻方且盡齟齬之情而貽朋黨之患因以害政而某所慮者猶不在是蓋以謂君子必自好務徳競而不務力爭使夫小不同者時亦小訓焉以快其小不平而君子又務退避而不已則忠良之勢侵而后脱有大不同者俛焉抵其巇而入之則凡今之為同異者曽何足道盍亦譬國於同舟奚取於胡越哉雖然事何至於是亦可為智者道難為流俗言者也伏惟相公道徳之學經緯之才光映於近古天子之所信倚以伏天下之心士大夫之所儀範而慕從其日夜思念欲為天下開坦塗而亡羣疑薫太和而導百順者亦必在此固將益振公議務白善人以拯救之耶然有一於此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夫服天下必以善而所以用善者不同以養人則聽以服人則違為天下安可以善服人哉尚敦重則剽疾者疑貴明達則深阻者忌與辨敏則淺謇者忿進辭技則椎拙者忮至其他用一事則不便者必從而非之然八者之情亦何足以相賢愚而敦重明達辨敏辭技又為國者所必須而不廢則亦安可與夫剽疾深阻淺謇椎拙者並皂而同驅彼其矯已以為人所為則不可而謂人之視已若見其肺肝然故常以不容而為姦非夫在上者有以養之是苟無罪又不可去也雖然有道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敎者五有如時雨之化者此以善養人者也為天下惟無私然後可天下固不可以皆賢且能而忠與良者又世之所望而難得也則如牧羊焉姑視其後者而鞭之可矣至其所必去則必其敗羣者也然而揚子曰有天下者審其御而已矣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何世而無狙詐先王豈惟不去尚有以使之故其敵者失也夫然故措國能大而有容緩而不迫是之謂以天下為天下天下知朝廷所以待之者公而責於人者不盡故人易以進而其志平若夫峻賞明罰豈不足以彰善而沮惡扶正而抑邪而古之語大道之序者常以謂九變而賞罰可言賞罰果難恃以獨治哉天下有大功罪與士與衆同焉而廢置之非難也而有所謂難者前却之志而疑似之行兩可之詞而常試之為此中人之所以不自立而陷於邪欲君子之類衆則若此者皆當敎之不改而後誅又有嘗已自暴不可復還者設欲懐之其道無繇然且革面以蒙利而内有不服之心焉者雖小而必察故君子尤難之然至其所必去則必其敗羣者不害為大而有容緩而不迫也某不敢廣引以亂視聽書曰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先王之立政其寛如此至於進厥良以率其不良亦曰從厥攸好而已矣豈彊之哉昔曹參為相用吏必擇謹厚長者而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輙斥之人有細過専掩匿蓋覆而子窋之諫以無所請事者弗聽也參之意亦深矣方時出於百戰之後武夫悍士功名之氣囂然而未己參務揉訓其麤武崛彊之心而輯安其休息無為之業不得不爾至於諸葛孔明患蜀土人士専權自恣君臣之道寖以陵替故先峻法以繩下乃稍收其民望而用之以謂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此之由故繩且限之亮固知為治之體不苟出於此倘非乘蜀之弊不如是之亟使亮當文景時不知與曹參意能異否也伏惟相公敦大知微至於賞罰亦何足為執事者道而要曰主爾忘身國爾忘家先務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益收賢俊之助而後均調其參差不齊之際以彌縫其侵蠧之隙而後天下之貴名盛業可得而長守國是一定施於無窮過此則百官有司之所當務其大者禦邊治河澄官冗而節財用消水旱而惠困窮雖相公勤勞不以一日置是而不念而某以謂凡此天下必有能為相公以身辦之者而相公之所宜慮獨天下之大勢哉今天下之大勢若巨川然隄防千里深厚而完固亦足恃矣盍嘗視其曲無蟻垤浸淫者焉而已某獲見相公門下將十年侍坐聽言相公固有采拾敎戴之惠而又職事在文字辱通籍殿陛下五日一叙立以望天子之光明竊不度量不敢自比於在闕門之外而輕犯出位之誚不知其當言與否而進之猶以謂語之至者不敢載之於書而淺者又不足聽故粗道其意之所先者以代匱伏惟相公垂意裁擇幸甚
  上蘇公書
  古先哲王之世士無貴賤而道同國無逺近而俗均王公大人服冠劍而坐廟堂握圖印而臨海縣所以宰制萬物役使羣動者有道而窮巖深林長嘯逺引之人所以為藏迹而不耀閉口而不傳者亦是道也鄒魯之郊洙泗之間老幼叙於席男女别於塗鄉飲時祭執邊獻豆之容不闕於堂而家塾黨庠鳴琴擊磬之聲不乏於耳流風善政相漸成俗以波及夫宋衞燕晉秦楚者亦是俗也世衰道微諸侯錯立而國自為治家自為法矣徳禮之所全刑政之所厚山川之所産風氣之所習故其民思慮不純而趣舍異向不幸而小道異術羣起而乘之駕徜徉之文張詭怪之事而使人動目駭耳而為列禦㓂莊周詆前言往行而自大尊禮法刑名以為賢而為荀卿韓非峩冠博帶髙談乎九州之外閎大而不經文具而難施而為鄒衍鄒奭微辭隱語滑稽不窮其混迹若髙其䝉惡若卑而為淳于髠稷下學者伏車結駟東奔西馳而使楚兵不得合臨淄秦甲不得下凾谷而為蘇秦張儀左手把人之袖右手揕人之胷義不返顧計不旋踵以快一時之忿而為荆軻聶政蓋先王之道披猖磔裂此其極矣而秦漢已降則又有山東出相山西出將之説魯多平原廣野土厚而水深故民樸而少文齊北有渤海南有瑯邪魚鹽貨利之與俱故其民險而多詐晉介齊秦之面搏燕楚之脅其道四平舟車之所交㑹甲兵之所馳突故其民危而好亂燕土确北迫匈奴馬羊水草之所聚故其民健而少慮秦倚華山阻函谷膺擊韓魏垂頭中國一夫當闗百夫莫前故其民勇而輕鬬楚接吳越之封雜荆舒之地故其民剽而難恃其餘窮邦小國不可殫數要之天下蕩然無復先王之民矣繇漢歴唐雖賢君相望異人間出慨然太息有憂天下之心而卒之道不同俗不均者其來有漸也某不佞嘗竊歎此夫有蓋天下之名而後可以服天下之心有服天下之實然後可以望天下之化閣下布衣單車﨑嶇出蜀一日而聲振四方四方之士拱手而來降向風而交馳可謂有蓋天下之名矣横身當職不肯碌碌出辭吐氣無所阿避可謂有服天下之實矣然則天下之所為望而化者非閣下何以哉昔者文翁一入蜀而蜀之民雖縣邑小吏皆知文雅之可好常衮一治閩而閩之人感厲讀書頴脱而出者相望於途夫大江之南五湖之間其人便㨗而多能輕清而好竒閣下亦既知之矣閣下之入吳也吳人固已有隨舳艫於末流望冠蓋於後塵者使閣下少借之以貌薄誘之以言彼孰不油然喜翕然變哉故某將首為吳人慶而次為天下有望於閣下而化者慶也某濟北之鄙人生二十年矣其才力學術不足以自致於閣下之前獨幸閤下官於吳而某亦侍親從宦於吳也故願隨吳人拜堂廡而望精光焉蓋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某非能賢且善也而方其盤辟俯僂從衆人之後以幸君子之知而不自慊某雖不能亦閤下所宜容而矜之傳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輙敢進其説以累執事者伏惟幸恕而少進之
  再上蘇公書
  昔者嘗有言於左右而未獲奉敎不敢進亦不敢退輙復俯心下首因門下人以求畢其區區之説而少試其愚閣下容察之某少駑野不喜學及冠非有聞於道徳也顧嘗自信以謂尊其所知則明而狃於所習則昏一逐纎縞而鬻狐裘入楚市而為秦語人皆笑之自以為得也雖然不佞生十五年知讀閣下書閣下蓋嘗自謂學出於孟子矣孟子之學以詳説者為説約而執中者為近之逺以知天下事大以觀海之瀾而近取於牛山之木小得於食槁之蚓兼陳雜舉而㑹歸於理則其所統者可知始某不能識閣下之心而竊觀其為文豪重敢决旁肆横發呼吸隂陽出入鬼神𥈭然莫窮其指意之所施伏而悸仰而思恍乎若目前之所嘗聞而未悟每睹而不識者而皆會於吾前又如入深山行大澤以觀風雲之相遭奔騰交㑹窈㝠晝晦揺川振谷蹶木發屋忘其岐道之所從城郭之所向而頃之雷止雨息光景復開則四海一色物象皆還矣以是察閣下胷中千變萬態不可殫極而要以縈紆曲折卒貫於理然後知閤下之所為自許者不誣也天下之士方且爭雄鬬妍自立門户則雖有服天下之名而信閣下之實者又烏能一一識夫閣下之心舒而博巻而約者哉夫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朝之所貴名之所歸也市之所趨利之所聚也某誠欲有求於名耶則方王公大人髙門垂箔躍馬疾驅言語咳唾足以榮辱後生者皆可以柔聲而乞親揺尾而乞憐也誠欲有求於利耶則非特陽翟之大賈滇蜀之野人其智皆可祖其術皆可傳也於此無所爭乃獨倀倀然欲抱其所知以求伸即其所慕而願師其言名數通於將吏而足兩及於君子之庭閣下察某之獨何為哉夫冠雞佩猳之由貨殖游説之賜生異鄉識異趨而使不得夫子而為之託則才不才固未可議也是以司馬子長積怨發憤思附青雲之士者豈虚言也某不佞切眷眷於是矣夫九九之術非可以推天而測地而千金之骨非可以越澗馳坂也然齊侯納之燕昭市焉何則蓋將因小以來大借虚以招實耶有人焉其學既不為九九之賤而其質又不若朽骨之無用也而終已潔誠以求出於閣下之門不識閣下其庸何説以拒之耶必曰待其從容也而後盡其聲則某有將升堂攀木而一叩焉
  上杭州敎官吕穆中書
  某聞三代之前天下無可治之事而賢者無急仕之意天子與其二三大臣終日接膝都俞唱和於其上而海内之民相與動心向風歡欣鼔舞於其下方是時也政敎平而賦斂輕禮義行而刑罰止天下已治士雖有尊主庇民之業而無所用之則往往引手而去括囊晦迹以盡其生笑歌優游以樂其時山巔水涯布衣韋帶樵漁衰老之人負擔行路之夫與之語有可驚之言而施於政有可見之效若此者不知其㡬何人也三代已降世既多事賢者不忍拱手以視天下之紛紜而思有以治之則爭相奮厲發於畎畝之間挾竒策以干時君曳長裾而遊王門以身任職以職任事各務有立於世而士始有好功名之心其不獲知於斯時而退伏於山林者則皆當日之無能人也故人不知隱居之可尚而皆以有用為賢然而天下亦以治其後晉之士大夫不知為此者將以趨時弊而竊有慕乎隱者之名於是乎棄禮法遺冠冕以求為養髙之術而晉天下之事亦靡靡不振無與治者甚可歎也陵夷至於唐而終南嵩少至號為仕途㨗徑則其失隱者之風為益逺矣夫君子非固為隱亦非固為不隱也三代之前無可治之事則隱而不失為髙三代而降世多事矣思有以治之則不隱不失為賢矣若夫居不可隱而固隱焉則又何矯情拂道之甚也晉唐之士其失以此國家承平百年政令日新主上慨然思有以追兩漢之餘而復三代之故焦心以問治降意以下賢而士之懐瑾握瑜者紛紛籍籍雲翔蜂起奔走自効不待招來蓋某嘗遊於齊楚之郊見夫帶經而耕者莫非求仕也而後知今日之無隱者設有之亦皆今日之無能人爾夫進不能少補於世退以受無能之名則與夫孟子之所謂自棄者何以異哉某濟北鄙人也生十年而學學九年矣嘗自謂幸出於有為之世而耻矯晉唐之風故嘗歴四方以觀郡邑之政治遊上庠以服天子之教化從士大夫論議以知當日之施為措置而稍稍自飾以求去鄙野之容竊聞執事以經術文章取上科以開敏明辨入幕府而有職乎庠序見師於學者故某願伏於門下而受教焉繼之以所為歌詩雜文一編投獻於左右凡此非求果有用於今也要以為不自棄而已不識閤下以為何如夫沒世而無聞者君子之所疾則夫士之區區以自言者其亦有罪焉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書
  補之再拜昨自蘇公以尚書召適與左右兵部同事意兩公平日未嘗相與處往未必合故嘗為蘇公極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蘇公固不以補之言為過及辱賜書道聯職甚親逺聞欣喜不已補之於蘇公為門下士無所復讚然剛潔寡欲奉已至儉菲而以身任官責嫉邪愛物知無不為繇是不忽細務其有所不得盡視去官職如土芥凡規模大較與左右近者非一事也來書猶怪其尚氣好辯此非補之所能知自非聖人各有所長亦有所短然伯夷班聖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謂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謂君子者必若孔子無可無不可而後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將凂焉者苟病其未和則凡能慮禍忍詬摧剛為柔熟視出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議矣隘者見排而不㳟者并獲罪見排且獲罪矣而不害其并列於聖人則孟子之心蓋可見矣西漢名臣惟汲黯鄭當時汲黯好直諫多大體而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士亦以此不附而鄭當時性長者常引丞史以為賢於已與官屬言惟恐傷之山東翕然稱鄭莊黯以倨得不附而莊見譽長者似莊勝也然至於淮南有邪謀數漢庭臣惟憚黯而莊乃獲譏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莊於此不反愧黯哉雖然汲黯為直不為忮鄭當時為和不為諛故良史同稱推賢則汲黯鄭當時此其大體皆有所長而亦皆有所短故補之以謂自非孔子無可無不可未免於見議者君子以同而異若是可也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後進者非左右乎俗異敎離黨同門蠧道真十室皆是補之以謂衆賢和於朝則幽逺趨向自一而事無不可為不識左右以為如何後賜一言幸甚幸甚cq=43
  答劉壯輿論國語書
  補之再拜辱書以國語二事相切磋甚厚所援據通洽而議近正又以知别後學問之益殊欣喜也然齊桓晉文同功一體皆仲尼之徒所不道雖晉文入異此但一事未可言優於桓也亦不當稱周之盛徳以類其跡之近似者以大重耳子犯之謀而疑後世凡聖人所以與霸者非與其假仁義也與其假仁義以成功而民賴焉方其走狄避患區區竊仁義之跡以圖濟其私未足稱於大君子之前也亡人從者其文義可觀而士溺焉若進疑於岐山盟津退不失為季札則僭且不類甚矣岐山盟津來書所謂擬人必於其倫者此甚不可若退為季札則非重耳之本心也岐山去國而成國無豳岐之異夫何所待盟津以國為天下退修徳以待之非諸侯公子失國反國之比又重耳以讒出逃父之誅不與奚齊卓子爭立足矣國人自殺奚齊卓子國無君而已義嗣入可也胡為委幼且不肖之夷吾以敝晉而流禍如此其酷哉若曰桓討子糾則髙梁之事與生竇奚辨壯輿其未之思耶凡補之所為論者以摘夫假仁義之微情使當其分而止不欲使夫譎甚而疑聖也豈善冀芮之謀以子犯為誠不及者哉以謂夷吾亦晉嗣苟可以入而存國雖走梁而援秦奚不可者卒其不與夷吾則入晉而不能善晉也苟善晉春秋亦將與之使桓文徒竊仁義之名以濟其私而其成功民所無賴則春秋猶不與公羊論享國長短美見未見固非是要之春秋隨事褒貶無始終善者也其曰實與而文不與迺補之猶反是聖人於齊晉皆文與而實不與實不與者以其假仁義文與者無王不得已也孟子謂彼善於此為至論壯輿疑於王迹則假者之情後終不得而誅矣又荀息事始意壯輿許息之死再得來問乃與補之論其悖者無異荀息世未有知其非者也獨吾兩人非之耳凡小人之事主也生則阿其欲以蒙利死則擇利而背之荀息阿獻公之生罪也死則曰雖無益也將焉避之是豈小人之所能哉故後世惑焉以其復言亂信義之實而左氏述其忠正公羊類夫仇孔非壯輿卓然自信幾何不胥而靡也召忽死子糾天下不稱其是亦不誅其非始無善而終無惡也荀息死奚齊論者至今謂夫疑於信義也否則荀息何足議哉雖然荀息愚不幸既許其君以死矣至於不濟壯輿以謂寧死而不貳之為良抑貳而不死之為是將死與不死於荀息無輕重皆不可也天下固無皆不可之義壯輿必能處之矣惟其要終之義不足以救初之惡與其苟免如犬彘則死為可進故補之以謂進荀息以甚苟免之禍知宗元為學春秋而通者不然則可以死如召忽可以無死如管仲要其忠義所在何如耳張禹李勣蒙䘮邦之舊事與荀息類而禹勣皆不死為愧於荀息若曰漢唐事禹勣不得預其禍則狐掘之必狐埋之已首禍而身不預則何如餘非面不盡
  答劉壯輿書
  補之答示漫浪翁圖贊并所以名堂與亭之意以壯輿志業豈老且不售畸乖自放者之比其所以名者意不在是魯直為贊以反之此善諭人之意非反也合也揚雄為反離騷補之嘗謂屈原沒後惟雄為知原者故其言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原之如玉如瑩不可以丹青變而傷原之一其質不能與丹青變以異而見尤也乃聖人之智則異於是此但如原之智而已矣然則丹青豈果可以變玉哉若曰外與之化而内不化原其免矣故頗摭騷詞而反之非反也合也始欲為詩寓此意其間而不作詩久深避以言來詬又雜為五詩以名堂與亭軒齋泉則意不屬姑書此託之圖後則猶詩也元次山介特名重唐世足以愧闒墮者百輩然語諸大方之家則未通也何足學哉記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學猶飲食固有常珍奚事異饌合萬宇以聚廬載百族與並游想壯輿亦俛仰此間又奚以漫浪而異為補之再拜
  
  沈丘縣學記
  民可以誠化而不可以文治吏功可以嵗月致而不可以一朝成古者繼世以立諸侯又命之敎而為學使各以其身化於其國然中材之君意竭於有為而先王之事業曠時而不一覩况夫後世吏不得久於其官而庠序之敎已微吏有愛民不苟之心不幸或不得為而去或雖為之名具而實亡以其鹵莽滅裂僅存之餘而施之其久壞不安之俗故為其事而無其功豪傑逺識之士以謂是區區何益於為民而不為中材乍存乍亡而不肖者盡棄不省而好更張喜事者乃始務修此以盗名於衆人不為之中則學之存否於吏治之損益信未有繋也蓋如卓茂魯恭其治至使民相仁愛不犯有司而亦不聞其朝夕與民誦詩讀書舞樂釋菜常常從事於此而惟其誠心實事則固有以得之然俗吏至或一切務簿書獄訟財賦無愛民之意士亦不本鄉黨庠序而游俠四方専以干祿於此以為文不足為或不得久而不為則至於俗隳弛已甚本又不立孰從而維之譙郡張柔文剛好學而有文為令沈丘嘗曰位無貴賤皆可以行志民無古今皆可以道理齊也則欲以其學試之沈丘使民於衣食必以時敎民於相牧養必以孝弟廉耻三年而民有改文剛喜曰吾所知信是吾民可與言矣乃從其邑子論古之學者所以治心修身非干禄之意而士亦欣然相與化之乃建學孔子廟中貌象堂室東西序之房與祭器廪庖皆有所蓋為屋四十楹可以待鄉先生之講道而來子弟之願游者屬補之記補之曰世之所患先王之事業不可為非先王之事業不可為而其勢不得為治天下有本而徒於其末救之則智不勝無以為之大而僅為之小則力不足雖然導民之道唯其所欲無不可成民嘗見者則識之嘗為者則能之耳目習熟於此而中心不喻人情無有也文剛於是能知其本則其所施設宜有先後非特以備觀美人為亦為而已武城弦歌夫子戲之曰割雞焉用牛刀然亦各以敎其人使知道則子游之意卒乎為是以為不告朔而餼羊可遂去則夫子之所悼也民常病詐而至其化上之所為則甚信晉之儉秦之好車馬鄭衞之音宛丘之婆娑以詩書所記行四方察其風俗無不近者當其一時上之所為豈自知能入人如此之深耶其漸靡使然朝鮮去箕子千載至漢時其民飲食猶以籩豆民不相犯耻淫僻其後吏及賈人往者稍侵之俗乃益衰朝鮮夷貊况中國哉後之來者嘗無忘文剛所欲為則沈丘之民雖使世世知好學俗純厚易治無不可也元祐二年五月十日晁補之記
  祁州新修學記
  先王以禮為天下禮行而民有耻以樂為天下樂行而民嚮方以庠序養天下之才而君子之學洋溢於四海先王之須數者以治如此而自後世視之則常若迂逺而不切於治之情夫古與今一也而先王之用禮樂則如帛縷之於衣榖米之於食每須而常効而後世之用之則如觀殊類之好而名異國之物雖存而猶亡射鄉食享裼襲之文而籩豆之器鐘磬柷敔綴兆之容而搏拊之節是先王之所朝夕用以為禮樂者也而行之於後世則文齟齬而情不安若度十指而合方圓非聖人復生不可得而定是先王之禮樂終不可用於後世也然而後世亦何嘗一日而無禮樂賢君良吏誠心於為治各因其世所用者而用之以合恭敬而交歡欣亦不見其少雖聲音服器滅裂於已壞之餘而參差於不同之緒至雜野人里巷之説而用之蓋禮樂自此而亡然亦或自此而存何則其文異其實在也至於庠序先王之所以敎人事父兄親宗族而善鄉黨内之於治心行已外之於事君牧民蓋亦如此而止矣而世之為士者聞先王之敎則漠然若非其身之所當任而惟其文詞記誦所以干有司者為師起粟闢屋而竢之三嵗而一取士集於堂者如市否則掉臂而不顧蓋僅有存者夫如是則州里之有學特以為求仕者之舍耳而於治誠何補哉然盡棄而不舉専以文法賦斂目前之所急者為務則民益野一州而有學則一州之為士者多一邑而有學則一邑之為士者多使夫世之所謂賢有智者不出於士則已賢有知者而必出於士則為士者多蓋先王之敎所以在也河北自五代兵革遷徙之餘而士日少至本朝百有餘年朔方之民得安於衣食而偉人巨公間出於其地仕於四方以文學政事顯者往往而有祁州又支郡而求舉於有司者率常百餘人舊有學不復葺學者至散而入他郡宫苑使董侯之為守始至慨然以為先務而郡貧力不足以為乃斂菜圃之課當入於守者日二千錢舉而新之藉其圃之入以其半為學者之食其居處安其資粮足而無患矣復得前進士彭城趙君懷之以敎授學者日至弦歌之聲逺聞使其子逌以書抵補之求為記補之以謂自三代之亡繇秦漢至於今所以敎養人材者固無復先王之舊凡幾百千年矣而忠臣孝子仁義之人操守㢘潔之士器足以任重而致逺明足以解疑而釋惑彊足以勝難而處劇朝廷用之則重捨之則輕天下有之則治無之則亂者亦凡幾何人而豈其必出於先王之庠序亦各因其世之所有取之長才秀民傑然於衆人之中若物之精華不可得而揜終不以敎養非是晻曖而不出亦何必曰春夏敎禮樂秋冬敎詩書十有三年而舞勺成童而舞象中年考數九年大成論辨而升黜之一切皆如先王時而後得哉有誠心若古之人則處今之事而要古之効何適而不可龔遂黄霸漢良二千石此兩人何必文武成康之吏其敎民成俗亦何必文武成康之法而正使文武成康之用吏亦不過如此歸於治而已雖然此可為通人道難為守文不知變者言也董侯以文法中第而不用顧以其才雄於諸將武人之間而其政事施設先後如此惜也其試之小不獲試之大也故叙其意而刻之
  林慮縣學記
  先王之治其實不可為也而文可為夫文亦安足為哉蓋文者實之所寓而存也并文而去之實之所存與有幾然則存其文是存其實也遵古人之跡而為之加以誠心不倦而能久則實斯可幾也已食飲以籩豆夷而有先王舊也則朝鮮可求禮被髪而祭於野中國而用夷事也則伊川為戎此非夫文存則實存文先䘮則實并亡者乎故魯不棄周禮則君子以謂未可動子貢欲去餼羊則聖人以謂我愛其禮此深知為治之意者其於守先王之故本末惟謹雖其既絶之緒不可復之餘而堇堇焉不欲其廢而不舉者如此也無棣劉君演好學良士其為林慮令也下車而問庠序之政若令之事莫先於此者而先聖之祠有堂而無序風雨屋壞雀䑕之所舍不足以備登降供禮亊劉君愀然不樂以語其僚曰此於事若緩而急者吾聞之君子米鹽獄訟吏之力可以朝夕為者至為則為之一日去則已矣若夫事之大而緩者其舉百一蓋未嘗為而去者相輩也我不敢以後吾之所急顧一錢一工之在官者令不得専焉使吾常知所急不敢後日儲之不足嵗儲之有餘則學之成必其有時矣蓋自始至至將去踰二年而學成為屋五十有五楹貌象一新講有堂休有房廪廥饎㸑有所賓客諸生之至者曰美哉昉於此前此無有也於是乃介其主簿真定耿君輙求文於補之以記之耿君儒者道劉君所以治其邑事皆若此一二修舉類不苟然者士相與歌其能民聞其欲去而戚者甚衆也人之言曰以儒術縁飾吏事儒術之不可一日無也如此昔子産為鄭陳伐之子産能以其衆入陳蓋數俘而出致地而還以獻㨗於晉而晉人猶難焉子産陳周之徳數陳之罪甚順而有禮晉人乃受之仲尼曰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夫子産之功不在其對晉時而晉之受之又不以其功可尚卒之其事所以顯而不泯者獨其文辭足以發非若俗吏一切用其力於簿書法令之間而不知縁飾有禮義何足道哉然則劉君以謂於事若緩而急者不可忽也
  智近齋記
  傳曰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宇宙至廣萬物至夥千古至逺衆理至幽而欲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地盡攬而悉儲之譬之芥納山人知其不可故神智大矣徳配蓍卦而昔人猶或以謂智有所困神有所不通雖然聖人若常通而不困夫常通而不困豈特其生而知之皆備於我者能若是亦必曰好古敏以求之也而天下之不知者迺始曰聖人必其生而知之故不窮其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孔子之所以自貶聖而不居之意是也不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律天時襲水土刪詩定書雅言執禮至於韋編三絶曰我於易則彬彬矣是固孔子所以學也豈曰我生而知之學皆可已哉雖然自其常通而不困語之神不可知而智則學者可以俱至舜稱智臧武仲亦稱智而臧武仲去舜逺雖才異亦學不造其極也學造其極則無不知故智之為言惟好學為能近平居無事反觀而内融上思千載若存若亡中攬四海若隱若顯下索將來若絶若續譬空中雨欲數其滴有不勝知者矣欲知之奈何惟學而已矣學則聖人之智可近而不逺故物量無窮而聖人之智亦無窮用無窮逐無窮亦窮則凡理之不可勝知者有不能外吾之所察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此古人所以事至而辨物來而名也可謂不智乎事物之過吾前如日月更代而無止而吾之所以應之如井泉愈汲而愈不竭蓋學之效如此不可謂不智也頃余術不與時偶廢官休其廛八年而巷之草沒屐或唁之輙自語曰足固未嘗刖而士相與戒而逺之曰是其術也不利人眤且招悔而袁君耕道得往來從余者亦八年其意不衰或謝不見或乍見而不留卒不懟或旦暮見或易與言如家人卒不悔余歎曰甚矣耕道可謂好學也抑人所戒逺利近悔奈何耕道猶笑自如而余記誦益落文學益疎顧無以應耕道求又不敢以其不知而作者語之雖語之而知也無涯使耕道何自入故第誦中庸語曰好學近乎智以勉之好學云者非孔子顔淵不得以私相與然各從其志獨顔淵得好學而已哉時習之為説譬氷水為之而寒於水苟不已則所不知當益知故求智者莫近反而言之則好官爵好貨財至塞其心如蹊間之茅者皆愚矣人之所以無知若草木自愚其心者耕道可不反戒而逺之惟恐其似若彼之相與戒而逺我哉因為之名其所居齋曰近智耕道勉之乃棟牖花竹起居之佚視聽之適則不足道也大觀四年七月十有四日記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序
  何龍圖奏議序代李侍郎作
  某嘗論天欲平治天下其勢有不期而自合者三始興之主不以兵革本於得人心以得天下故天為之開其綂使宏且逺而其後世子孫出而承之者必恭儉愛人其徳之流行亦洽故為之培其基使逺且固此二者皆天也又世常忽於無難無與佐之孰戒而康故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夫王者將有為而士之生於其國者多此亦非人之所能為也有以開之有以培之與夫卒相之以士然皆非人之所能為故曰天欲平治天下其勢有不期而自合者三何以言之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堯舜不可及也而湯有慙徳禹不以兵革猶八年於外用其力者勤矣而太祖皇帝不馳一馬不遺一矢雍容達節而有天下天下奔走而稱臣五國稽顙而下吏其受命配禹而用力寡繇湯以來未有太祖之武也天固開之矣漢髙祖以馬上取之至老於馬上而不得休且繼有諸吕喋血之禍而後文景起而施其澤兩世遵業僅得休息於無為而仁宗皇帝席祖宗優游之盛傳之百年無大變故乃身服恭儉以振徳之又四十餘年其守成比文景而施澤久繇漢以來未有仁宗之仁也天固培之矣方是時人君虚已於上而羣臣並進各自明於下君臣有慶譽而下並受其福風俗醇厚君子多而小人少蓋若董仲舒所言詩人美之為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者嗚呼豈人力也哉其一時將相文武光明碩大之材左右論思直諒多聞之士不可勝數而何公名其間公為御史諌官至列侍從終始一節知無不言近古之遺直者其所為奏議二百餘篇為二十巻其言安危治亂之至數弛張取捨之要務與其尤深切世病者當時略已施行其誠心出於憂國愛君簡易而通非若世之無得於其中而以為文者榮華易瘁而難久也然則仁宗所以為治有徳跨文景而追成康有自致矣某是以竊嘆於何公知天之生斯人有時而公之遭斯時有命二者適相值實難蓋必有能聽言之主導其臣使言而後能言之士至則夫生之者天也使之至者君也故君之權勝天然至有得士而不能用士以是隱則夫使其君能用而成功是乃所以為天相之之道故天亦終勝人昔吳季札觀上國論其興衰如指諸掌而獨見蘧伯玉數人者以謂衞多君子其國無故此不探其天命之所在而祗以人事知之然至於今論知天者唯吳季札則天人之際固可見矣某昔為和川令㑹天子詔求直言士而公以天章閣待制使河東遽取其文上之幸以是知名今位政府於公為門下士故其子某以公遺藁求序而不得辭公名郯字聖從仕至某官云
  治通小序
  毁譽不敢浮事實因以加賞罰謂之襲情 賴之以生不可一日無也謂之飲食 天日之清明奴𨽻識之謂之共知 權言聖人之所獨見也謂之夜行 所挈者要而順者衆謂之裘領 如撓止水惡其波起不如遄已謂之本寧 本彊則精神折衝謂之折衝 譬如播種終必粒譬如鑿井終必汲謂之可為 鉤金輿羽不可為重輕之實謂之揣本 誠者政事之本也謂之致誠 常徳不忒世自低昂而吾之為常者一謂之常一事有根本不可須臾離也謂之輜重 先河而後海
  小式為本而大為末謂之務本 非其道雖微不可假人也謂之名器 五味異和謂之相濟 始施之逆利在後日謂之要終 天欲風草木未動而鳥已翔謂之前應 小人以為翦翦耳君子畏焉謂之微大 象見其牙而小大可論也謂之迎知 推其𣲖而知其所從來深謂之逆流 黄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謂之貴疎 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謂之賤適 事或不相謀而相病謂之魯酒 一人曰玉十人曰珉舉世皆曰珉謂之衆意 事致其極則其後無以加謂之窮反 狂者東走逐者亦東走寒者戰懼者亦戰謂之似是 以攣拘之語疑域外之事謂之常談 一言而得人之心謂之察鳴 謂狐為狸則不知狐又不知狸謂之胥失蚌鷸相持田父捃之謂之兩得 繋舟水中魚沉而
  鳥揚謂之同離 月不知晝日不知夜謂之物曲 且冬且夏謂之迭勝 攘公議之近似者以蓋衆口而濟其私謂之借公 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謂之非分 益而不已必損謂之勝懼 知所弱則强矣謂之削喜 事蠱物極而後可以轉從新謂之轉敗 名實不虧而能使其喜怒移謂之朝三 欲近四旁莫如中央謂之近四 水避礙則通於海謂之曲成 寡能似徳拙言似默欲上者識謂之破庸 㨗趨而速至中道而敗憇不如椎之久謂之椎久 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謂之始駕 人取我予人予我取謂之獨獲 佃魚網罟利隨世與謂之知化 敗不在大一毫蒙之謂之見微 無謂不効始終其告謂之養敢 胡越可使無異心謂之同舟 徒曰古人不我欺而不知時事已異謂之信書 旦用旦効暮用暮効而不以經久謂之欲速 挾事懷欺明能知之謂之詰詐 惟有徳能寛服其民其次莫如猛謂之量力 夕而烹牛牛乃饗客㑹其已食謂之失時 文是實非謂之名好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謂之已甚 法析毫釐小徧大遺謂之蜜紕 以勢使之鈍者厲怯者奮謂之矢激 利不百不變法謂之重改 謨定於先羣言不能易謂之不揺 毒蛇螫手勇士斷其臂謂之存大 示之好惡而民知禁謂之止欲 有徳者進則朝廷尊謂之徳成輿馬致千里舟楫渉江河謂之假物 入有拂士出有敵國謂之常存 尾大不掉謂之本弱 藩籬不飭謂之外輕 曲士不可以語道而聖人惟時變是守謂之達節 立不易方非招不往謂之守官 作法於凉其𡚁猶貪謂之謀始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謂之積微川澤納汙瑾瑜匿瑕謂之忠厚 苦節不可貞故敎務因俗謂之人情 論卑古人而才不足逮當世謂之髙論 將以重之適所以賤之謂之過愛 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謂之轉圜 以天下為心好惡不在其身謂之大度 若緩若紆為國之本不可以無謂之濶要 十羊九牧不若童子之獨謂之専任 言異言逆視道以為則謂之不惑 不患衆之不知患蔽謀者非謂之寳斷 臣民異志則朋黨進在明公議謂之一下 賞一切之功亂百世之法謂之賊下 舉綱而略細謂之大體 數米而炊不足濟天下謂之小節 始勿輕舉人莫測然否謂之靜勝 臣無求於其君故進退不累其身謂之取重 髙為量而罪不及逺為途而誅不至謂之大望 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謂之逺怨 殺身以為國然不足以拯世之溺謂之無益 理無常是事無常非謂之通變 今日用之明日不可復也謂之日改捨法任人廢法法存謂之小縱 虚名無益事實而藉以鎮人心謂之名髙
  海陵集序
  文學古人之餘事不足以發身春秋時齊魯秦晉宋鄭吳楚列國之大夫顯名諸侯相與聘問交接陳詩揚禮見於言辭人稱之至今想見其為人若不可及者皆有他事業尊君庇民舉大而任重排難而解紛用之如榖米藥石一日不可無而言辭者特以縁飾而行之耳戰國異甚士一切趨利邀合朝秦而暮楚不耻無春秋時諸大夫事業矣而言辭始専為賢雄夸虚張聽者為奪雖義理皆亡而文章可喜以其去三代春秋時猶近也其用以發身亦不足言至於詩又文學之餘事始漢蘇李流離異域困窮仳别之辭魏晉益競至唐家好而人能之然為之而工不足以取世資而經生法吏咸以章句刀筆致公相兵家鬬士亦以方略膂力専斧鉞詩如李白杜甫於唐用人安危成敗之際存可也亡可也故世稱詩人少達而多窮繇漢而下枚數之皆孫樵所論相望於窮者也以其不足以發身而又多窮如此然士有無意於取世資或其間千一好焉惟恐其學之而力不逮營度雕琢至忘食寢㑹其得意翛然自喜不啻鍾鼎錦繡之獲顧他嗜好皆無足以易此者雖數用以取詬而得禍猶不悔曰吾固有得於此也以其無益而趨為之又有患難而好之滋不悔不反賢乎海陵集蓋許君大方作亦窮而不悔者之一也君於詩好之篤蓋辛苦刻篆呻吟裘氏者有年不幸其犁然之音與吾窮類然君少年自己得聲譽至他事業行已莅官皆方進未可量何苦而為是閉闗弦歌霖雨飢餓之聲樂之而不厭如此哉且以為後世名乎則孰與當身㨗得權位之利抑謂利者君不近乎則後世之名於君亦復安有哉是未有以此語君者也是惑也補之既序此意以賢君能獨為人之所不為者而非有希於世視趨利邀合猶勝然亦因以為戒君字體之與補之故人張芸叟張文潛陳伯修皆厚云
  離騷新序上
  先王之盛時四詩各得其所王道衰而變風變雅作猶曰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舊俗之亡惟其事變也故詩人傷今而思古情見乎辭猶謂之風雅而既變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然則變風變雅之時王迹未熄詩雖變而未亡詩亡而後離騷之辭作非徒區區之楚事不足道而去王迹愈逺矣一人之作奚取於此也蓋詩之所嗟嘆極傷於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而人倫之廢刑政之苛孰甚於屈原時邪國無人原以忠放不忍去欲返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與夫三宿而後出晝於心猶以為速者何異哉世衰天下皆不知止乎禮義故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而原一人焉被讒且死而不忍去其辭止乎禮義可知則是詩雖亡至原而不亡矣使後之為人臣不得於君而熱中者猶不懈乎愛君如此是原有力於詩亡之後也此離騷所以取於君子也離騷遭憂也終窶且貧莫知我艱北門之志也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小弁之情也以附益六經之敎於詩最近故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其義然也又班固叙遷之言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徳一也司馬相如雖多虚辭濫説然要其歸引之於節儉此亦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謂猶騁鄭衞之音曲終而奏雅不已戲乎固嘗推本知之賦與詩同出與遷意類也然則相如始為漢賦與雄皆祖原之步驟而獨雄以其靡麗悔之至其不失雅亦不能廢也自風雅變而為離騷至離騷變而為賦譬江有沱乾肉為脯謂義不出於此時異然也傳曰賦者古詩之流也故懷沙言賦橘頌言頌九歌言歌天問言問皆詩也離騷備之矣蓋詩之流至楚而為離騷至漢而為賦其後賦復變而為詩又變而為雜言長謡問對銘贊操引苟類出於楚人之辭而小變者雖百世可知故㕘取之曰楚辭十六巻舊録也曰續楚辭二十巻曰變離騷二十巻新録也使夫縁其辭者存其義乘其流者反其源有力於詩亡之後豈虚也哉若漢唐以來所作非憂悲楚人之緒則不録
  離騷新序中
  劉向離騷楚辭十六巻王逸傳之按八巻皆屈原遭憂所作故首篇曰離騷經後篇皆曰離騷餘皆曰楚辭天聖中有陳説之者第其篇然或不次序今遷逺遊九章次離騷經在九歌上以原自叙其意近離騷經也而九歌天問乃原既放攬楚祠廟鬼神之事以攄憤者故遷於下卜居漁父其自叙之餘意也故又次之大招古奥疑原作非景差辭沉淵不返不可如何也故以終焉為楚辭上八巻九辨招魂皆宋玉作或曰九辨原作其聲浮矣惜誓𢎞深亦類原辭或以為賈誼作蓋近之東方朔嚴忌皆漢武帝廷臣淮南小山之辭不當先朔忌王褒漢宣帝時人皆後淮南小山至劉向最後作故其次序如此此皆西漢以前文也以為楚辭下八巻凡十六巻因向之舊録云然漢書至屈原賦二十五篇今起離騷經逺遊天問卜居漁父大招而六九章九歌又十八則原賦存者二十四篇耳幷國殤禮魂在九歌之外為十一則溢而為二十六篇不知國殤禮魂何以系九歌之後又不可合十一以為九若溢而為二十六則又不知其一篇當損益者何等也惜誓盡叙原意末云鸞鳯之髙翔兮見盛徳而後下與賈誼弔屈原文云鳯凰翔於千仞兮覽徳輝焉下之斷章趣同將誼倣之也抑固二十五篇之一未可知也然則司馬遷以誼傳附原亦由其文義相近後世必能辯之王逸東漢人最愛楚辭然九思視向以前所作相闊矣又十七巻非舊錄特相傳久不敢廢故遷以附續楚辭上十巻之終而其下十巻自唐韓愈始焉離騷人不讀久文舛闕難知王逸云武帝使淮南王安作章句至章帝時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亦作章句其十五巻闕而不説今臣作十六巻章句然則安與固逵訓釋獨離騷經一篇不知固逵所改易者何事今觀離騷經訓釋大較與十五巻義同或淺陋非原本意故頗刪而存之而録司馬遷史記屈原傳冠篇首以當離騷序云
  離騷新序下
  司馬遷作史記堯舜三代本紀孔子世家所引尚書論語事頗變其文字訓詁至左氏國語則遷所筆削惟意遷欲自成一家言故加櫽括而不嫌也雖然遷追琢傳記之辭可也而變尚書論語文字不可也補之事先朝為著作郎上即位備太史氏古文圖書得損益之况傳記乎離騷經始漢淮南王安為傳按隋志傳亡舊有班固叙贊二篇王逸序一篇梁劉勰序一篇而王逸云班固賈逵改易前疑則固此序或當時作者也然頗詆原狂狷摘其不合者逸髙原義每難固説勰附逸論然亦復失之固序曰君子之道窮達有命故潛龍不見是而無悶關睢哀周道而不傷又曰如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為貴矣固説誠是也雖然潛龍勿用聖人之事也非所以期於原也又自淮南太史皆以謂兼風雅之義而固獨疑焉夫國風不能無好色然不至於淫小雅不能無怨誹然不至於亂太史公謂原之辭兼此二者而已乃周道大雅豈原所得庶㡬哉雖遷亦不以是與原也世衰君臣道䘮去為冦敵而原且死憂君斯已忠矣唐柳宗元曰春秋枉許止以懲不子之禍進荀息以甚苟免之禍夫荀息阿獻公之邪心以死其為忠也汙矣惟其死不縁利故君子猶進之而原乃以正諫不獲而捐軀方息之汙則原與日月爭光可也非過言也固又以謂原露才揚已競於危國羣小之中是乃上官大夫靳尚之徒所以誣原伐其功謂非我莫能為者也固奈何亦信之原惟不競故及此司馬遷悲之曰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而固方且非其怨刺懷襄椒蘭原誠不忘以義劘上而固儒者奈何亦如髙叟之為詩哉又王逸稱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謂原風諫者不如此之斥逸論近之劉勰亦援逸此論稱固抑揚過實君子之與人為善義當如此也至言澆羿姚娀與經傳錯繆則原之辭甚者稱開天門駕飛龍驅雲役神周流乎天而來下其誕如此正爾託譎詭以諭志使世俗不得以其淺議也如莊周寓言者可以經責之哉且固知相如虚辭濫説如詩風諫而於原誇大獨可疑乎固大較喜訾前人如薄相如子雲為賦而固亦以為賦也劉勰文字卑陋不足言而亦以原迂怪為病彼原嫉世既欲蟬蜕塵埃之外惟恐不異乃固與勰所論必詩之正如無離騷可也嗚呼不幾於同浴而譏裸裎哉又勰云士女雜坐娛酒不廢荒淫之意也是勰以招魂為原作誤矣然大招亦説粉白黛黑清馨凍飲窮年永樂勰以此為荒淫則失原之意愈逺原固曰世皆濁我獨清豈誠樂此濁哉哀已之魂魄離散而不可復也故稱楚國之美矯以其沉酣汙泥之樂若可樂者而招之然卒不可復也於是焉不失正以死而已矣嗚呼勰安知離騷哉抑固漢書稱大儒孫卿亦離讒作賦與原皆有古詩惻隱之意而此序乃専攻原不類疑此或賈逵語故王逸言班賈以為露才揚已不専指班然亦不可辨也
  續楚辭序
  詩亡而春秋作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書王也以其無王也存王制以懼夫亂臣賊子之無誅者也以迄周亡至戰國時無詩無春秋矣而孟子之教又未興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者諫不行言不聽則怒悻悻然去君又極之於其所往君臣之道微冦敵方興而原一人焉以不獲乎上而不怨猶睠顧楚國繋心懷王不忘而望其改也夫豈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原之敬王何異孟子其終不我還也於是乎自沉與夫去君事君朝楚而暮秦行若犬彘者比謂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豈過乎哉然則不獨詩至原而未亡於春秋之微亂臣賊子之無誅者原力猶能愧之而揚雄以謂何必沉江原惟可以無死行過乎恭使原不得死龍蛇雖歸潔其身而離騷亦不大耀於世是所以賢原者亦繇其忠死故其言至於今不廢也而後世奈何獨竊取其辭以自名不自知其志不類而無愧而續楚辭變離騷亦奈何徒以其辭之似而取之曰詩非皆聖賢作也捨周公尹吉甫仲山甫諸大夫君子則羈臣寡婦寺人賤者桑濮淫奔之辭顧亦與猗那清廟金石之奏俱采而并傳何足疑哉且世所以疑於此者不以夫後之愧原者衆哉而荀卿賈誼劉向揚雄韓愈又非愧原者也以迄於本朝名世君子尚多有之姑以其辭類出於此故叅取焉然則亦有其行不足於原而取之者猶三百篇之雜而不可廢漢息夫躬為姦利以憂死著絶命辭辭甚髙使躬之不肖不傳而獨其絶命辭傳則譬猶從母言之為賢母言固無罪也柳宗元劉禹錫皆善屬文而朋邪得廢韓愈薄之王文公曰吾觀八司馬皆天下之竒才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欲為君子者羞道而喜攻之然八人者既困矣往往能自彊名卒不廢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其終能毋與世俯仰以自别於小人者少復何議於彼哉王公世大儒其學自韓愈以下不論雖要不成人之惡至竒宗元輩而恕知其愛人憂國志念深矣而士之一切干禄陽自好而隂從利徼一時之願無禍而老者皆是也於王之言可遂不戒而視八司馬不反怍乎禹錫不暇議宗元之才蓋韓愈比愈薄而惜之稱其論議出入經史百家踔厲風發而謂其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使在臺省時已能持身如其斥時亦自不斥愈於宗元懇懇如此豈亦知夫才難與王之意無異也抑息夫躬類江充禍國宗元禹錫誠邪不至於為躬躬之辭録則凡不至於為躬而辭録者皆録躬之意也漢蕩秦唐掃隋然頗因其法制文物為國猶爾以治易亂不可以皆廢也况言語趣操異世之習哉以狐父之人為盗因以食為盗而嘔之昔人以謂此失名實者也是乃續楚辭變離騷所以無疑於取此雜者也
  變離騷序上
  補之既集續楚辭二十巻又集變離騷二十巻或曰果異乎抑屈原之作曰離騷餘皆曰楚辭矣今楚辭又變而迺始曰變離騷何哉又揚雄為反離騷反與變果異乎曰反離騷非反也合也蓋原死知原惟雄雄怪原文過相如至不容而死悲其文未嘗不流涕也以謂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其文而反之雖然非反其純潔不改此度也反其不足以死而死也則是離騷之義待反離騷而益明何者原惟不為箕子而從比干故君子悼諸不然與日月爭光矣雄又旁離騷作廣騷旁惜誦而下作畔牢愁雄誠與原異既反之何為復旁之又變離騷以其類而異故不可以言反而謂之變若荀卿非蹈原者以其後原皆楚臣遭讒為賦以風故取其七篇列之巻首類離騷而少變也又嘗試自原而上捨三百篇求諸書禮春秋他經如五子之歌貍首之斑然蠶則績而蟹有筐佩玉蘂兮吾無所系之祈招之愔愔鳳兮鳳兮他如此者甚多咸古詩風刺所從起戰國時皆散矣至原而復興則列國之風雅始盡合而為離騷是以繇漢而下賦皆祖屈原然宋玉親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於風大言小言義無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特以其楚人作故繋荀卿七篇之後瓠子之歌有憂民意故在相如揚雄上而子虚上林甘泉羽獵之作賦之閎衍於是乎極然皆不若其大人反離騷之髙妙猶終歸之於正義過髙唐但論其世故繋髙唐後至於京都山海宫殿鳥獸笙簫衆器指事名物之作不専於古詩惻隱規誨故不録李夫人賦長門賦皆非義理之正然辭渾麗不可棄曹植賦最多要無一篇逮漢者賦卑弱自植始録其洛神賦九愁九詠等并録王粲登樓賦以見魏之文如此陸機陸雲有盛名顧不足於植粲摘其義差近者存之思遊有意乎幽通而下恨其流益逺矣然晉人喜清談而摯虞此作庶幾有為而言致足嘉者也鮑昭長於雜興故其蕪城作獨出宋世又以劉濞事諷劉瑱有心哉於此者江淹用寡而文麗又梁文益卑弱然猶蒙虎之皮尚區區楚人歩趨也唐李白詩文最號不襲前人而鳴臯一篇首尾楚辭也末云雞聚羣而爭食鳳孤飛而無鄰嫫母衣錦西施負薪辭不彫而指類唐人知楚辭者少誤以為詩云王維生韓柳前纔數十言雖淺鮮未足與言義然低昂宛轉頗有楚人之態矣元結振竒自成一家要曰羣言之異味亦可貴也顧况文不多約而可觀問大鈞理勝招北客詞勝阿房宫云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皆唐賦之不可廢者也皮日休九諷専効離騷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非也竟離去畫者謹毛而失貌嗚呼離騷自此散矣故不録以迄本朝名世之作多已載續楚辭中今所録賦及文操或宏傑自出新意乍合乍離亦足以知古文之屢變至宋而復起云或大意述此或一言似之要不必同同出於變故皆以附變離騷若謂之變楚辭乎則楚辭已非離騷楚辭又變則無離騷矣後無以復知此始於屈平矣惡夫逾逺而迷其源若服盡然為之系其姓於祖故正名以存之
  變離騷序下
  詩亡春秋又微而百家𧒒起七國時楊墨申韓淳于髠鄒衍鄒奭之徒各以其説亂天下於時大儒孟荀實羽翼六經於其將殘而二儒相去百有餘年中間獨屈原履正著書不流邪説蓋嘗謂原有力於詩亡春秋之微故因集續楚辭變離騷而獨推原與孟子先後以貴重原於禮義欲絶之時又變離騷起荀子佹詩成相篇故并以其時考之知原雖不純乎孟荀於其中間非異端也孟子與梁惠王齊宣王魯平公同時而司馬遷史記表問何以利吾國蓋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也是嵗齊宣王之七年楚威王之四年後七年而楚懷王始立立三十年而原諫王無入秦卒入秦死襄王初年而遷原原遷九年無㡬何死矣推而上之去梁惠王問利國與齊宣王七年時蓋四十七年矣而魯平公元年則楚懷王之十五年也若孟子見平公在其初年則至原遷之九年蓋二十四年矣其平公末年乎則與原諫懷王之時蓋並矣雖史記不言孟子見宣王之年以其時考之逺者蓋四十七年近者二十四年又其近者同時也孟子見梁惠王乃在楚威王時惠王曰叟不逺千里而來於時稱叟孟子已老矣而原不及事威王故孟子與原接而原後於孟子又史記荀卿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齊襄王時荀卿最為老師而劉向叙荀子云齊宣王時聚學士於稷下荀卿十五始來遊學至襄王時最為老師按宣王立十九年卒至襄王元年四十一年矣而稷下之學乃在孟子淳于髠時使荀卿游學時已年五十顧與孟子並安得至襄王而尚存哉故劉向云十五始來游學而老為襄王師是也楚頃襄王遷屈原原遷九年無幾何亦死矣又五年齊襄王始立計原之死卿尚幼也至楚考烈王立二十五年而李園殺春申君荀卿始廢自此推而上之至原之死蓋五十餘年矣故原與荀卿接而荀卿後於原又孟子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而原辭曰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則原此歌蓋沿孟子事也漁父篇曰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而荀子不苟篇曰故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彈其冠其誰能以已之僬僬受人之棫棫者哉則卿此書蓋因原辭也凡言語文章之相祖述多其當時口所傳誦從古而然此皆古詩楚辭之流也其習而傳者雖至今可知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序
  杜輿子師名字序
  盱眙杜君從學於眉山先生先生名之曰輿字之曰子師子師道先生之言曰夫能載而後可與言輿能衆而後可以言師夫能載則能衆矣故輿有師義則又從先生之門人晁補之求識其説補之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師者至矣夫車之有輿也猶宫之有堂也猶人之有腹心也崇墉長廡溝之於其外閭然後門門然後堂而堂者宫之所宅也目視耳聽手扞衞而足運趨元首加焉而腹心者人之奥也故謂之輿則一車之任舉在矣立轛横軹輈環灂而牙固抱二十有八為其蓋弓三十其輻合之於一轂以濟其中之所無有而後可以受天下之有凡物之不至者託至焉是其材君子之材也其器國器也御閑而右勇善用其材者也得時則駕見險而能止不犯難者也以經營四方與舟楫之絶江河同利故天下無不待之以濟而附者不一是之謂能載則能衆也曰雖然孰能任之孟子所謂異人以存心者能任之如以其同而已同乎此必不同乎彼則亦秪以異何以能衆吾且以其異而衆無不同以其所以同者莫適同而已然後君子之道大而為衆率賈誼曰鳳凰翔於千仭兮覽徳輝焉下之鳳不世見故人未始識鳳人未始識鳳則藩籬之燕雀蓬中之斥鷃何從識之雖然鳳舉而鳥朋矣鳳非以其異故能同耶不然則鳥之從烏扈之羣扈亦可以為同耶而同者狹矣故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師者至矣昔者伊尹其道有在於此思天下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而天下亦皆以是歸之道足任而時可為也易曰大車以載積中不敗是其所以能有大也陳蕃亦可謂有其志矣不掃一室而欲以身援天下志大而力不勝義可以立而身見危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也易曰輿脱輻夫妻反目天下不可輕為而近用也然亦不可咎也山以其髙而獸往之川以其深而魚聚之君子以其道可以任重而致逺故窮則得士達則得民不幸而終其身不試而君子論之與禹稷同道子師勉之
  外弟楊若字知類序
  驥有四足足以靡丘陵跨燕越不期於在六轡也然有是足覊之者至矣鷙鳥有六翮足以絶浮雲捎林莽不期於掣韝上也然有是翮呼之者至矣士有才術足以知往古治當世不期於仕而遇合也然有是資用之者至矣故物必有餘而後用無不足而求用閑其馳驅以待覊者時其翺翔以待呼者馬與鳥無是情也然則治其可合者以求合豈士之情也哉今世之學者不求若古人而務一時之合自始讀書則曰世之所用何尚有司之所取何先治其學之類者去其學不知類者而求合焉世之用捨不可常而有司之去取無特操則業成而不售半塗而改盡棄其學而從事於其所不學至於白首紛如也乃始歎息於不逢若此豈足以言知類也哉余外弟楊君名若少而篤志嶄然於儕輩中善問而識所從既學經又學為詩賦皆欲求當時之所謂善且嘗効者而師之余曰書無所不當知獨一經乎哉文章無所不當為獨詩賦乎哉治其狹以求適於廣則是以箸為梁木也十圍百圍則求方圓長短者無之而不可矣然則求若古人何如亦曰養其大體而已矣孟子曰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吾弟之學也無以不若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者為羞而以若古人者是求則雖欲不為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亦不可得矣故余請字曰知類
  從兄字伯順序
  名者所以制義出禮而字者相期於實以不虚其名者也蓋余從兄名隆之而字不足以稱其實余為之説曰物未嘗有必隆者亦未嘗有必不隆者也封土以為臺巍巍者先圮焉架木以為宇翹翹者先橈焉泰山之隆百仭而跛牂履其蹊以絶其嶺勢附於下也吳牛之力百鈞而童子拊其角坐其背知役於人也故曰物未嘗有必隆者有人焉力不能勝一匹雛而天下不敢為之先彼其所以能隆者亦必有道矣易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徳積小以髙大夫順徳不躐等君子之所以積小也如此而後可以基髙大此為隆之道也故余請字曰伯順
  袁疇字耕道序
  開封袁君名疇字耕道其友字之也記曰人情者聖王之田也而傳曰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於親爵禄具而忠衰於君名譽足而信衰於友夫人之情可惡如此年運而往每具而輒衰聖王何取於田哉夫以堯之水至於方割懷山而襄陵非禹則土皆不粒也然謂土實不粒則不可以禹所湮之餘龍蛇虎豹始驅似不可人而有稷焉敎民以藝之則粒矣山澤原衍地有剛鹵肥确不同而斵耜揉耒火耕而水耨農無不可為人情亦有賢不肖邪正異趣而追琢學問求其放心聖王亦無不可治蓋不為不治則如堯方割未乂之初為而治之則如稷播殖之後是乃聖王之所以取乎此者也人情無禮則荒故修禮所以耕之此學之始也義欲列蔽度宜譬榖有九種視地力故陳義所以種之學欲閑邪存誠譬惡莠恐其亂苗故講學所以耨之君子仁以居體仁譬則積而充也故本仁所以聚之樂以治心樂譬則飽而嬉也故播樂所以安之禮義仁樂四者人情之田具而學其中耨欲數數者然也此記之説聖王之所以田人情者盡矣揚子曰耕道而得道獵徳而得徳夫耕道而不得道安取於耕道故君子以謂治國不以禮猶無耜而耕至於安之以樂而不達之以順猶食而弗肥也此學之終也然則耕道其務始於禮乎非忠信不可以學禮非彊有力不可以行禮譬農必於忠信之類也必勤苦彊有力之類也壤土之民怠恃其地之良而弗彊也瘠土之民勞憂其田之下而自力也故瘠之獲常倍於壤而田父之尤其子以得壤為不幸迺若耕道才良而志修又博之以文地與力皆美矣耕道既識此而疾驅田已之田而食已之力嵗晚而功休既飽而嬉倚户以永歌不已樂哉而世方有捨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亦晨夜不暇息霜雪皸瘃觸隆曦而汗得不償勤至於終年號寒而啼饑所求於田者外也耕道反之詩曰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于胥樂兮司馬遷之父名談其書趙談云同子驂乘諱其父也名譽足而信衰於交交字諱先子易之
  王勲字重民序
  進士太原王勲文學志意在塲屋前輩間或字之曰子功余改之曰重民蓋言王功曰勲而其事則民為重也重民曰請極其義余曰周官所記列於今學宫重民能習之雖然嘗試以所學於孟子者為重民言而重民擇焉學之為王者事一也而古者取於王之事近後世託於王之説逺故不同蓋孟子嘗曰保民而王至其言王道之始則特在於使民養生䘮死無憾之間然而不王者未之有此取於王之事而近者也王莫先於仁義而為莊子之言者曰仁義先王之蘧廬止可以一宿事之破䃣而後有舞仁義者不能救也此託於王之説而逺者也夫昔之所病儒者一師而俗異今為孟子又為莊子是二師也夫安得不離近易言逺難知則亦無惑乎士之皆託於逺以趨同而自誣不悔也自荀子不好孟子又非之然其言曰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過則蕩貳則不雅此兩君子者惟一師故不異而莊子又甚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其塵垢糠粃猶將陶鑄堯舜故後生簧鼓讀論語未半紙而爭言堯舜之上皆洋洋滿其意夫堯舜且不足道而王何足言王何足言而民亦安有哉以往事論之彼衞鞅安知王不知對孝公談何等而孝公時時睡不應顧出而自矜大者曰其志弗開悟矣欺哉願重民反之抑夫子聖人所重民食䘮祭聖人固為王不為霸豈以是為土苴而先之乎故王功曰勲民功曰庸而要聖人之所重者言之勲必自庸積此余所以字重民之意也道有終始之序故昔之學射者不學射先學視學馭者不學馭先學趨夫論政於不飢不寒之間而計功於無思無為之際可謂知所先後矣抑重民博習彊記其文詞浩浩非七八月之間雨集而盈者其必决而注之海於從政乎何有而士或以其所趨愈鈍而笑之子亦所趨愈鈍者然譬夫入室必自門始不可以躁也若夫子之牆數仭不得其門而入有人焉適立於巷驟而語其中百官倉廪室家之美不疑而大夸曰如此匪穿窬斯誕已其可哉
  石逺叔集序
  文章視其一時風聲氣俗所為而巧拙則存乎人亦其所養有厚薄故激揚沉抑或侈或廉穠纎不同各有態度常隨其人性情剛柔靜躁辨訥雖甚愛悦其致不能以相傳知此者則古人已逺若與之並世而未之接得其書讀焉如對而語以之逆其心曰此何如人也此何如人也無不可言者
  雜説
  書母丘震御印厯紙後
  古者人主之職在論一相相得其人矣至百工有司之廢置皆相之任也舜選於衆舉臯陶湯選於衆舉伊尹傳以謂不仁者逺矣夫舜與湯人主之師皆論一相以逺不仁其道曠千百世所當循而不改者然自昔盛世君子多小人少好惡明於上是非公於下故未嘗求賢而賢至疾不肖不為已甚而不肖者不待黜而革後世道徳不同而俗隳賢不肖陵雜而人才益微至五代分裂大壞極亂四民皆䘮其業而武夫鬭士充朝廷而布州郡當是時聖人出將何以救其𡚁哉
  書陳唐父綿州守遺愛事後
  孔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孔子之所謂善人者蓋嘗歎息以為吾不得而見之夫若是其重且難遭也然使其得位而為之其功猶在於百年之後今方百里如千里者皆邦也古者諸侯世守而今以守令治逺者二三嵗近者滿嵗又其近者數月而徙幸而治且有聞者則徙逾亟曰一人去有一人焉充之則已矣昔子産為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疇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殺子産吾其與之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産教之我有田疇子産殖之子産而死誰其嗣之夫子産古之遺愛亦可謂善人者非耶而用其民一年不惟未信而已也至相與訟怨而蘄殺之三年而後怨者化而懷仇者慕而如父母然使孔子論之至於勝殘去殺猶未也則責治之効欲其緩而逺者如此故唐盧懷慎亦深言數易地之𡚁以謂人知吏之不久則不從其敎吏知遷之不逺則不盡其力至於禮義之不興風俗之不一户口之所以流散倉庫之所以空虚患皆繇此而後世官日以冗遷易旁午民不得休蓋其初嘗怪三代雖逺聖人之事不傳下漢而言龔黄卓魯政事之才亦豈乏遂不可得而見吏治苟且滋甚如此特責其古人百年之事於後人不煖席黔突之間夫豈惟遂霸恭茂之徒歛手而未得施而賢如子産方用以得殺無足怪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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