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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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四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卷第十五
宋 蘇軾 撰 宋 郎曄 注 景烏程張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十六

經 進東坡文集事略卷之十五

   廸功郎新紹興府𡹴縣主簿臣郎 曄 上進

  進䇿五篇此係應制科時所上進卷公嘗有辨試館聀䇿問劄子其間一節云臣昔於

    仁宗朝㪯制科所進策論及所答聖問大抵皆勸 仁宗励精庻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

    行即此策是也

     䇿緫叙王明清揮麈録云東坡名序文多云引或作叙

     䇿略一   䇿略二  䇿略三

     䇿略四  䇿略五

   䇿緫叙吕氏童蒙訓云讀三蘇進䇿養吾氣他日下軰自然霶霈无吝啬處

臣聞有意而言意尽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蓋有以

一言而興邦者有三日言而不輟者史記秦本紀繆公見百里奚与語囯

亊謝曰臣亡囯之臣何足問繆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云非子罪也固問語三日繆公大恱授之囯政一言

而興邦不以爲少而加之毫毛三日言而不輟不以爲

多而損之一辭古之言者尽意而不求於言信巳而不

役乎人三代之衰斈校廢缺聖人之道不明而其所以

猶賢於後世者士未知科㪯之利故𢧐國之際其言語

文章雖不能尽通於聖人而皆卓然近於可用岀於其

意之所謂誠然者自漢以來世之儒者忘已以徇人務

爲射䇿決科之學蕭望之傳望之射䇿甲科爲郎顔師古云漢之明經必為難問疑義書之

於䇿量其大小定爲甲乙之科别而置之不使彰顯有人射者隨其所取㥂而擇之其言雖不叛

于聖人而皆泛濫於詞章不適於用臣常以爲晁董公

孫之流皆有科㪯之累文帝十五年詔㪯賢良晁錯在選中武帝元光元年詔㪯賢良

於是董仲舒公孫洪出焉見洪紀言有浮於其意而意有不尽於其言

今 陛下承百王之弊立於極文之世而以空言取天

下之士繩之以法度考之於有司㠯愚不肖誠恐天下

之士不獲自盡故常深思極慮率其意之所欲言者爲

二十五篇曰略曰别曰斷盱江李泰伯嘗上公書云執事治道二十五䇿霆轟風飛

震伏天下非真有道者安能卓榮如此雖無足取者而臣之區區以爲自

始而行之以次至于終篇旣名其略而治其别然後斷

之於終庻幾有益於當世

   䇿略一

臣聞天下治亂皆有常𫝑是以天下雖亂而聖人以爲

無難者其應之有術也水旱盗賊人民流離是安之而

己也亂臣割據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巳也權臣專制善

作威福是誅之而巳也四夷交侵𫟪鄙不寕是攘之而

巳也凡此數者其於害民蠧國爲不少矣然其所以爲

害者有狀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

於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亂也

國家無大兵革幾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無治平

之實有可憂之𫝑而無可憂之形此其有未測者也方

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賊人民流離之禍而咨嗟怨憤常

(⿱艹石)不安其生非有亂臣割據四分五裂之憂而休養生

息常(⿱艹石)不足於用非有權臣專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

下不交民臣不親非有四夷交侵邊鄙不寧之災而中

國皇皇常有外憂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醫之治病切

脉觀色聽其聲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𤍠也

或曰此寒𤍠之相搏也及其他無不可爲者今且有人

怳然而不樂問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則其受病有深而

不可測者矣其言語飲食起居動作固無以異於常人

此庸醫之所以爲無足憂而扁鵲倉公之所以望而驚

史記扁鵲倉公傳云扁鵲鄭人姓秦氏名越人少遇長桑君授以禁方以此治病尽見五藏扁鵲過斉見

斉威侯曰君有疾任腠理不治將深烕侯曰寡人无疾後五日扁鵲復見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威侯曰

寡人无疾後五日復見曰君有疾在腸胃間不治將深威侯不應後五日扁鵲復見望見威侯而退走威侯使

人問其故扁鵲曰病之居腠理也湯熨之所及也在血脤針石之所及也其在腸胃酒醒之所及也其在骨髓

雖司命无柰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請也後五日威侯髓病使人召扁鵲鵲巳逃去威侯遂死太倉公者

斉太倉長臨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同郡元里公乗陽慶授以禁方為人治病決死生多験其病之

所由起者深則其所以治之者固非鹵莽因循苟且之

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遺文𥙷葺漢

唐之故亊以爲區區之論可以濟世不巳踈乎方今之

𫝑苟不能滌蕩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見其可也臣嘗

𮗚西漢之衰其君皆非有𭧂鷙淫虐之行特以怠墮弛

廢溺于宴安畏朞月之勞而忘千載之患是以日趍于

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仲尼賛易稱天之德曰天

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由此𮗚之天之所以剛健而不

屈者以其動而不息也惟其動而不息是以萬物雜然

各得其職而不乱其光爲日月其文爲星辰其威爲雷

霆其澤爲雨露皆生於動者也使天而不知動則其塊

然者將腐壞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苟天子一

日赫然奮其剛健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則

智者願効其謀勇者樂致其死縱横㒹倒無所施而不

可苟人主不先自斷於中群臣雖有伊吕稷契無如之

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斷而欲有所立爲先而後論所以

爲立之要云

   䇿略二

天下無事乆矣以天子之仁聖其欲有所立以爲子孫

萬世之計至切也特以爲發而不中節則天下或受其

病當宁而太息者幾年于此矣蓋自近𡻕始柄用二三

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滌慮以聽朝廷之所爲而数年之

間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也二虜之大憂

未去而天下之治終不可爲也聞之師曰應敵不暇不

可以自全自全不暇不可以有所兵自古創業之君皆

有敵囯相持之憂命將岀師兵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

以爲國者故其兵可敗而其國不可動其力可屈而其

氣不可奪今天下一家二虜且未動也而吾 君吾相

終日皇焉應接之不暇亦且爲執事者不取也昔者

大臣之議不爲長乆之計而用最下之䇿是以𡻕岀金

繒数十百萬以資強虜此其旣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

而議者方將深罪當時之失而不求後日之計亦無益

矣臣雖不肖竊論當今之弊盖古之爲囯者不患有所

費而患費之無名不患費之無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

𡻕而費千萬是千萬而巳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

奚千萬之足云哉今者二虜不折一矢不遺一鏃走一

介之使馳数乗之傳所過騷然居人爲之不寕大抵皆

有非常之辭無厭之求難塞之請以𮗚吾之所荅於是

朝廷洶然大臣㑹議旣而去未数月边遽且復告至矣

囯語云边遽乃至𮧯昭注云遽即傳也由此𮗚之二虜之使未絶則中國

未知息肩之所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虜之大憂

未去則天下之治終不可爲也中書者王政之所由岀

天子之所與宰相論道經邦而不知其他者也非至逸

無以待天下之勞非至静無以制天下之動是故古之

聖人雖有大兵役大興作百官奔走各執其職而中書

之務不至於紛紜今者曽不得𡻕月之暇則夫礼樂刑

政教化之源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嚮道者何時而議也

千金之家乆而不給使販夫孺子皆得執劵以誅其所

負苟一朝發憤傾囷倒𢊬以償之然後更爲之計則一

簪之資鄧通傳云一簮不得著身亦足以冨何遽至于皇哉臣嘗

讀吴越世家𮗚勾踐困于㑹稽之上而行成於吴凡金

五女子所以爲賂者不可勝計旣反國而吳之百役無

不從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貢献不

絶于吴府此事丗家頗略囯語云越王勾踐棲於會稽之上使大夫種行成於吴曰寡君之師徒不

足以辱君矣願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請勾踐女女於王大夫女女於大夫士女女於士越囯之宝噐畢從夫

差欲与之成子胥諌之復飾美女納之吴太宰嚭嚭言於夫差遂与之成而去之嘗切怪其蛮

夷之國承敗亡之後救死扶傷之餘而賂遺費耗則不

可勝計如此然卒以滅吴囯語云勾踐伐吴敗之於又敗之於𣳚又郊敗之夫差

行成勾踐弗听遂滅吴没地名也則爲國之患果不在費也彼其内外

不相⿰扌⿳丆⺝⿱冖友-- 擾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種二人分國而制

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種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

所以待吴者種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種使種主之

凡四封之内所以強國富民者蠡不知也囯語云越王曰蠡爲我守

於囯對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亊蠡不如種也四封之外敵囯之制立断之亊種亦不如蠡也王曰諾令大夫種

守於囯与范蠡入官於吴官謂為臣隷也二人者各專其能各致其力是以

不勞而㓕吴其所以賂遺于吴者甚厚而有節也是以

財不匱其所以聽役于吴者甚勞而有時也是以本不

揺然後勾踐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吴國固在其指掌中

矣今以天下之大而中書常有蛮夷之憂冝其内治有

不辦者故臣以爲治天下不(⿱艹石)清中書之務中書之務

清則天下之亊不足辦 今夫天下之財㪯歸之司農

漢百官公卿表治粟内史秦官掌設貨有两丞景帝後元年更名大農令武帝太𥘉元年更名大司農

下之獄㪯歸之廷尉漢百官公卿表廷尉秦官掌刑辟有正左右監秋皆千石景帝中六

年更名大理天下之兵㪯歸之樞宻囯朝以樞宻院与中書對持文武二柄號為二

府礼遇略同盖起於唐以中官二人為使与两軍中尉謂之四貴朱梁改為崇政院置使判官後省判官置副

使唐復為樞宻使始有帶相印者凡東西院二貟晋祖在藩惡樞宻專𫞐及即位時宣徽使刘処讓兼傴宻使

會丁内憂乃以其印付中書門下廢其院開運元年中書門下請復置今亦有東院西院二印但行東院印

置使副使或置知院同知院然使与知院不並置又罝簽書院亊同簽書院亊而宰相特持其

大綱聽其治要而責成焉耳夫此三者豈少於蛮夷哉

誠以爲不足以累中書也今之所以待二虜失在於過

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賔客之政當周之盛時諸

侯四朝蛮夷戎狄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其登降揖

遜之節牲芻委積之数而巳周官行人之聀掌邦囯賓客之礼籍以待四方之使

者凡四方之使者大客則賔小客則受其幣而听其辝使適四方恊九儀賓客之礼至於周衰諸

侯争強而行人之職爲難且重春秋時秦聘于晋叔向

命召行人子貟貟音云下伍貟同子朱曰朱也當御叔向曰秦

晋不和乆矣今日之亊幸而集秦晋頼之不集三軍𭧂

左傳㐮公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晋脩成叔向命召行人子貟子朱曰朱也當御三云叔向不應

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抚劍從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乆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頼之不集三軍𭧂骨

𭧂蒲卜切其後楚伍貟奔吴爲吴行人以謀楚而卒以入郢

史記伍子胥傳子胥名貟以父伍奢兄伍尚爲楚平王所殺乃奔宋又奔鄭旣而奔吴吴王闔閭召貟爲行人

而與謀國事其後呉伐楚乗勝而前五𢧐遂至郢郢楚所都也西劉之興有典属國

官公卿表典属國秦官掌蛮夷降者武帝元符二年邪王降復増属國置都尉丞候十人属官九譯令成帝

河平元年并大鴻臚故賈𧨏曰陛下試以臣爲属國請必係單

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惟

上所令匈奴傳云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故匈奴以此爲號中行說本漢官者老上

單于𥘉立文帝復遣宗人女翁上爲單于氏使說翁主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也爲漢患者說

至因降單于單于愛幸之乃教其無愛漢物数侵辱漢使大爲邊患(⿱艹石)依行人属國特

建一官重任而後責之使宰相於兩制之中舉其可用

者而勿奪其權使大司農以毎𡻕所餽於二虜者限其

常數而豫爲之備其餘者朝廷不與知也凡吾所以遣

使于虜與吾所以館其使者皆得以自擇而其非常之

辭無厭之求難塞之請亦得以自荅使其議不及于朝

廷而其閑暇則𭣣羅天下之俊才治其戰攻守禦之䇿

兼聽愽采以周知敵國之虚實凡事之𨵿於境外者皆

以付之如此則天子與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

其實不亦甚簡歟今自宰相以下百官汎汎焉莫任其

責今舉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待二虜冝無不濟

者然後得以安居静慮求天下之大計唯所欲爲將無

不可者

   䇿略三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當其處而不相亂

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後天子得優游無爲

而制其上今也不然夷狄抗衡非中國之患而毎毎以

累朝廷是以徘徊擾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責成

使西北不過爲未誅之冦則中國固吾之中國也而安

有不可爲哉於此之時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請言當

今之勢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

疑似而難明此天下之所以亂也當立法之弊也其君

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從而易

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從

而尤其法法之變未有巳也如此則雖至於覆敗死亡

相繼而不悟豈足怪哉昔者漢興因秦以爲治刑法峻

急禮義消亡天下蕩然恐後世無所執守故賈𧨏董仲

舒咨嗟歎息以立法更制爲事賈𧨏傳𧨏以爲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治冝當

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礼樂廼草具其儀法色上黄数用五爲官名悉更奏之文帝謙遜未皇也董仲

舒賢良䇿曰漢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令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後世見二

子之論以爲聖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

欲妄有所變改以惑亂世主臣竊以爲當今之患雖法

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

非法制之罪也國家法令凡幾變矣天下之不大治其

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議患天下之士其進不以道

而取之不精也故爲之法曰中年而舉取舊數之半而

復明經之科仁宗嘉祐二年十二月五日詔自今間𡻕一開科塲天下進士諸科並减舊額之半

又云矧明經之所舉歷前世而巳効比緑其故用廣干求其明經科並試三經毎經試  大義各十道

天下之吏無功而遷取髙位而不遜也故爲之法曰當

遷者有司以聞而自陳者爲有罪嘉祐二年五月巳亥詔審官二班院文武

官舊皆自投文字乞磨勘轉官有妨廉節自今更不許自陳其任西川廣南官𡻕滿前三月餘路前两月令本

院預㪯行之此二者其名甚美其實非大有益也而議者欲

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𥨸以爲過矣夫法之於人猶

五聲六律之於樂也法之不能無姦猶五聲六律之不

能無淫樂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略而付之於人苟

不至于害民而不可強去者皆不變也故曰失在任人

而巳夫有人而不用與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盡

其心其失一也古之興王二人而巳湯以伊尹武王以

太公皆捐󠄂天下以與之而後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經營

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無後患是以知無不言言無

不行其所欲用雖其親愛可也其所欲誅雖其讎𨻶可

也使其心無所顧忌故能盡其才而責其成功及至後

世之君始用區區之小數以繩天下之豪傑雖有國士

而莫爲之用夫賢人君子之有所植立昭著不朽於後

世者甚多人君顧忌功未及成而有所奪祗以速天下

之亂晁錯之事斷可見矣見晁錯傳夫奮不顧一時之禍決

然徒欲以身試人主之威者是亦其所挾者不甚大也

斯固未足與有爲而沉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後發

苟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測而示其可信則彼孰從而

發哉慶曆中天子急於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望其成

功方其深思逺慮而未有所發也雖天子亦遲之至其

一旦發憤條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舉朝喧譁以

至于逐去曽不旋踵慶歷三年范文正公仲淹爲参知政亊冨鄭公弼爲樞宻副使 仁

宗責成甚切望太平於■月之間數以手詔督公等條具其亊又開天章閣給筆札使書其所欲言者遣中使

二人更往督之公䓁各上當世之務十餘條大略以■賢退不肖止僥倖去𪧐弊爲本其革磨勘減任子之說

小人皆不便於是相与騰謗未幾范公出爲河東陜西宣抚使冨公岀爲河北宣抚使亊見本傳此天

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𫝑而欲納天

下於至治非大有所矯拂於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

天下獨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肅苟且偷安而不知

長乆之計臣以爲冝如諸葛亮之治蜀三國志諸葛亮傳評曰諸葛亮

之爲相國也抚百姓示儀𮜿約宫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时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

王猛之治秦晋書王猛傳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抜幽滯𩔰賢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學無罪而不

刑无才而不任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飾非務盡其心凡此者

皆庸人之所大惡而讒言之所由興也是故先主拒関

張之間而後孔明得以盡其才諸葛亮傳先主與亮情好日宻関羽張飛等不

恱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羽飛乃止符堅斬樊世晋書苻堅

傳王猛親龍愈宻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氏豪也負氣倨傲嘗衆辱猛後又於堅前與猛争婚亊世怒起將

擊猛左右止之遂醜言大罵堅因此發怒命斬之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逐𬽦騰黜席寳

王猛傳猛𡻕中五迁𫞐傾内外宗戚舊臣皆害其寵尚書仇騰長吏席宝数譛毀之堅大怒黜騰爲甘松護軍

宝白衣領長史示後上下咸服莫有敢言而後王猛得以畢其功夫天下未

嘗無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湏甚急

而相合甚難者獨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測其君而巳

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執政之臣所以欲爲者使知

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爲之信然後敢有所發於外而

■顧不然雖得賢人千萬一日百變法天下益不可治

𡻕復一𡻕而終無以大慰天下之望豈不亦甚可惜哉

   策略四

天子與執政之大臣旣巳相得而無疑可以盡其所懷

直已而行道則夫當今之所冝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論

開功名之門而後天下可爲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

其奔衝潰決騰涌飄蕩而不可禁止也雖欲盡人力之

所至以求殺其尺寸之𫝑而不可得及其旣衰且退也

駸駸乎(⿱艹石)不足以終日故夫治水者不惟有難殺之憂

而又有易衰之患導之有方決之有漸䟽其故而納其

新使不至於壅閼腐敗而無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

患也而以爲沼沚之可以無憂是烏知舟楫灌漑之利

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傑之士務以其所長角奔而

争利惟恐天下一日無事也是以人人各盡其才雖不

肖者亦自淬礪而不至于怠廢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

賊使天下不安其生爲天下者知夫大亂之本起於智

勇之士争利而無厭是故天下旣平則削去其具抑逺

天下剛健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謹畏之人不過十數

年天下靡然無復往時之無事也於是能者不自激發

而無以見其能不能者益以㢮廢而無用當是之時人

君欲有所爲而左右前後皆無足使者是以綱紀日壞

而不自知此其爲患豈特英雄豪傑之士趑趄而已哉

聖人則不然當其乆安於逸樂也則以術起之使天下

之心翹翹然常喜於爲善是故能安而不衰夫人君之

所恃以爲天下者天下皆爲而已不爲夫使天下皆爲

而已不爲者開其利害之端而辨其榮辱之等使之踴

躍奔走皆爲我役而不辭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

天下皆欲不爲而得則天子誰與共天下哉今者治平

之日乆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故曰破庸人之論開功

名之門而後天下可爲也今夫庸人之論有二其上之

人務爲寛深不測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

者皆庸人相與議論舉先民之言而獵取其近似者以

自解說其無能而巳矣夫寛深不測之量古之人所以

臨大事而不亂有以鎮世俗之躁盖非以隔絶上下之

情養尊而自安也譽之則勸非之則沮聞善則喜見惡

則怒此三代之所共也而後之君子必曰譽之不勸非

之不沮聞善不喜見惡不怒斯以爲不測之量不巳過

乎夫有喜有怒然後有間而可入有間而可入然後智

者得爲之謀才者得爲之用後之君子務爲無間夫天

下誰能入之古之所謂中庸者盡萬物之理而不過故

亦曰皇極夫極盡也後之所謂中庸者循循焉爲衆人

之所能爲斯以爲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所謂郷原也

一郷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爲原人同乎流俗合乎

汙丗曰古之人何爲踽踽凉凉趙歧注云踽踽凉凉有威儀如無所施之貌

生斯丗也爲斯丗也善斯可矣謂其近於中庸而非故

曰德之賊也孔子孟子惡郷原之賊夫德也欲得狂者

而見之狂者又不可得欲得獧者而見之曰狂者進取

獧者有所不爲今日之患惟不取於狂者獧者而皆取

於郷原是以(⿱艹石)此靡靡不立(⿱艹石)孔子子思之所從受中

庸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

者而與之然則淬励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

之賢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論開功名之門而後天下可

爲也

   䇿略五

其次莫(⿱艹石)深結天下之心臣聞天子者以其一身𭔃之

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運之乎茫茫之中安而爲太山

前漢𫿞安傳淮南王安諫伐南越書云傳之子孫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猶㤗山而四維之也危而爲

累𡖉刘向說苑云晋灵公造九層臺費用千億謂左右曰敢有諫者斬荀息聞之上書求見灵公張弩持

矢見之謂曰子欲諫邪息曰不敢諫也臣能累十二博碁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子爲寡人作之息即正顔色定

志意以碁子置下加九雞子其上左右慴息灵公扶伏氣息不續公曰危哉危哉息曰是不危也復有危於此

者公曰願復見之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囯家空虚隣囯謀議將欲㒷兵社稷亡㓕君

欲何望灵公曰寡人之過乃至於此即壞九層之臺其間不容毫𨤲是故古之聖

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資而恃其有可愛之實不恃其有

不可抜之𫝑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則其所居者天

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

至于民轉相属也以有其冨貴苟不得其心而欲覊之

以區區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勢者其平居無事猶有

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

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歡去巳

乆矣適㑹其變是以一散而不可復收方其未也天子

甚尊士大夫甚賤奔走萬里無敢後先儼然南靣以臨

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歛足而退兢兢惟恐

有罪群臣相率爲苟安之計賢者旣無所施其才愚者

亦有所容其不肖舉天下之事聽其自爲而已及乎事

岀於非常變起於不測視天下莫與同其患雖欲分國

以與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德宗盖用此術以至于

㒹沛而不悟豈不悲哉史記秦本紀趙髙說二世无与公卿廷決亊於是二世常居禁

中公卿希得朝見盗賊益多髙乃使閻楽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宫二世曰吾願得一郡爲王弗許又曰願爲

万户侯弗許曰願与妻子爲黔首閻楽不顧麾其兵進二世自殺唐史德宗賛曰德宗猜忌刻薄以彊明自任

耻見屈於正論而忘受欺於姦䛕故其疑䔥復之輕己謂姜公輔爲賣直而不能容用盧𣏌趙賛則至於敗乱

而終不悔天下者噐也天子者有此噐者也噐乆不用而置

諸篋笥則噐與人不相習是以扞格而難操良工者使

手習知其噐而噐亦習知其手手與噐相信而不相疑

夫是故所爲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經營禍亂之足憂而

養安無事之可畏何者懼其一旦至於捍格而難操也

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勵其百官撫摩其人民爲之朝

聘㑹同燕享以交諸侯之歡周官大宗伯之聀以賔礼邦囯春見曰朝夏見曰

宗秋見曰覲冬見曰遇時見曰㑹衆見曰同又云以饗燕之礼親四方之賔客𡻕時月朔致民

讀法如周官黨正正𡻕属民讀法族師月𠮷則属民而讀邦法之𩔖飲酒蜡臘周官黨正囯索

鬼神而祭㐶則以礼属民而飲酒于序以正歯位礼郊特牲蜡之祭仁之至義之尽也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

也月令臘先祖五祀注云臘以田獵所得禽而祭也以遂萬民之情有大事自庶

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盡其詞小司冦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詢焉一

曰詢囯危二曰詢囯迁三曰詢立君外朝即司冦断獄弊訟之朝猶以爲未也五載一

廵守諸侯朝于方岳之下親見其𦒿老賢士大夫以周

知天下之風俗王制天子五年一廵守覲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太師陳詩以𮗚民風

此者非以爲苟勞而巳將以馴致服習天下之心使不

至于捍格而難操也及至後世壞先王之法安於逸樂

而惡聞其過是以養尊而自髙務爲深嚴使天下拱手

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岀而爲之說曰天

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書之後世且以爲譏使其君

臣相視而不相知如此則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旣巳

去而倀倀焉抱其空噐不知英雄豪傑已議其後臣嘗

觀西漢之𥘉髙祖創業之際事變之興亦巳繁矣而髙

祖以項氏創殘之餘與信布之徒角馳于中原此六七

公者皆以絶人之資據有土地甲兵之衆其𫝑足以爲

亂然天下終以不揺卒定於漢賈𧨏治安䇿云假設天下如曩時維隂侯尚王

㸃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髙爲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匕公者皆無恙又云十

年之間反者九起然未幾相継誅滅故天下卒定於漢傳十數世矣而至于元成

哀平四夷嚮風兵革不試而王莽一孺子乃舉而移之

不用寸兵尺鐵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王莽傳賛云莽始起外戚折節

力行以要名譽又乗四父歷世之𫞐故得肆其姦慝以⿱𫂁么 -- 簒盗之禍然當時列侯宗室争献符命之不暇况敢

与之争乎此其故何也創業之君岀于布衣髙祖 嫚罵醫者曰吾以布衣

提三尺取天下其大臣將相皆握手之歡䔥曹之徒皆豐沛故人凡在朝

廷者皆嘗試擠掇以知其才之短長彼其視天下如一

身苟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當此之時雖有近憂

而無逺患及其子孫生于深宫之中荀子魯哀公語孔子曰寡人生于深

宫之中此謂元成哀平而狃於冨貴之𫝑尊卑闊絶而上下之情

踈禮節繁多而君臣之義薄是故不爲近憂而常爲逺

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聖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禮

而務至誠黜虚名而求實効不愛髙位重禄以致山林

之士而欲聞切直不隱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

昔我 大祖 太宗旣有天下法令簡約不爲崖岸當

時大臣將相皆得從容終日歡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

得以自効故天下稱其言至今非有文采縁飾而開心

見誠有以入人之深者太祖一日召石守信王審𤦺等諸大將飲酒酣謂曰人生如白

駒 之過隙所爲好冨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娱楽使子孫无貧乏耳爾曹何不釋去兵𫞐出守大藩擇便好

田宅市之爲子孫立永逺不可動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君臣之間两无猜疑上下相

安不亦善乎皆再拜稱謝其從容无間開心見誠皆此𩔖也此英主之竒術御天下

之大權也方今治平之日乆矣臣愚以爲冝日新盛德

以激昂天下乆安怠惰之氣故陳其五事以備採擇其

一曰將相之後天子所恃以爲治者冝日夜召論天下

之大計且以熟觀其爲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𭔃

以逺方之民者其罷歸皆當問其所以爲政民情風俗

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從侍讀

侍講之人本以論說古今興衰之大要非以應故事備

數而巳經籍之外苟有以訪之無傷也其四曰吏民上

書苟小有可觀者冝皆召問優慰以養其敢言之氣其

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雖其至賤無以自通於朝

廷然人主之爲豈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見之

使不知其所從來如此則逺方之賤吏亦務自激發爲

善不以位卑禄薄無由自通於上而不修飾使天下習

知天子樂善親賢䘏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

所感發知愛於君而不可與爲不善亦將賢人衆多而

姦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經 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