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亭雜記/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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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倭何』,國語木變石也。木之變石,惟松則然,關東多有之,多奇物也。《隙光亭雜識》引《墨客揮犀》雲:『泰山有柏木,一枝長數尺,半化為石。』又《錄異記》:『婺州永康縣山亭中有枯松樹,因斷之,誤墮水中化為石。』今嘗見人蓄松化石為玩,可驗其說非誣。蓋古人不知此物,故以為異。揆愷功雖見,殆亦不知此物之多耳。案此石惟松能化。《墨客揮犀》之所謂柏,恐亦松之誤矣。關東人取此石制為佩刀形,安以柄,用以磨錯鐵刀如泥,古所未聞也;今不惟木能變石,草亦有之。草結即上水石也。孫少蘭給諫案頭蓄一石,如畫家合解索、披麻皴而文細過之,高可尺許,皆數千百草根團結成者。蓋枯草芟夷後,其根水流一處:日久凝結,名曰草結。言惟鳳陵中有之,不可多得。案此石三門等處亦有售者,出自黃河中。草根絕細,水沫之形俱在,蓋亦如水精之結而成石也。名曰上水石,文秀可玩,其質亦輕,但性脆耳。惟出之鳳陵之語殊未確。

同年謝峻生崧言其家舊藏宣紙若干卷,約高八尺,苦無長篋貯之。有賣柏木者,命工作為箱,香潤可愛。數月啟視,紙皆黃白駁斑,乃知柏木走油,紙俱印透,竟無一幅完好者。記以告人,一切篋笥,當慎辨柏木也。

華山出小松,長二三寸。登華者,西峰道人以此為土物饋遺。以凈甌盛水置其中,則青蔥可愛。行則夾置紙本,經年累月,雖幹不瘁,見水仍活。名『華山松』,其實則苔也。

《曹南牡丹譜》,沾化可園主人蘇毓眉竹浦氏著,余家書笥中有抄本,可與鄞江周氏《洛陽牡丹記》、薛鳳翔《亳州牡丹記》並稱。惜但有其名而無其狀,然曹南之勝已可想見。今為錄之。其譜曰:

牡丹,秦、漢以前無考,自謝康樂始,唐開元中始盛於長安。每至春暮,車馬若狂,以不就賞為恥。逮宋洛陽之花,又為天下冠。至明而曹南牡丹甲於海內。《五雜俎》載曹州一士人家牡丹有種至四十畝者。康熙戊申歲,余司鐸南華。己酉三月,牡丹盛開,余乘款段遍遊名園。雖屢遭兵燹,花木雕殘,不及往時之繁,然而新花異種,競秀爭芳,不止於姚黃魏紫而已也。多至一二千株,少至數百株,即古之長安、洛陽恐未過也。因次其名,以列於左。

牡丹花目建紅奪翠花王秦紅蜀江錦萬花主一簇錦丹鳳羽出賽妝無雙燕珊瑚映日姿貌絕倫

以上皆絳紅色。絳紅之中,各有姿態,艷冶不同。宋紅井邊紅百花妒鰲頭紅洛妃妝以上皆倩紅色。第一嬌萬花首錦帳芙蓉山水芙蓉萬花奪錦以上皆粉紅色。焦白建白尖白冰輪三奇素花魁寒潭月玉璽凝輝天香湛露滿輪素月綠珠粉以上皆素白色。銅雀春獨占先春以上皆銀紅色。墨紫茄色煙籠紫玉盤王家紅墨紫映金以上皆墨紫色。栗玉香金輪瓜瓤黃擎雲黃以上皆黃色。豆綠新綠紅線界玉以上皆綠色。瑤池春藕絲金纏鬥珠蕊珠漢宮春以上皆間色。胭脂點玉國色無雙春閨爭艷胡紅惠紅枝紅金玉錫軟玉溫香海天霞燦楊妃春睡龍白紫雲仙磬玉仙掌花案狀元紅伊紅雪塌烏姬粉平頭粉金玉交輝映水潔臨何園白嬌容三變花紅翦絨紫霞仙亮采紅以上諸品各色不同。

又嘗見斌笠井太仆藏江緯畫內園牡丹二冊。白者有鶴裘、鮫絹、白龍乘(瓣中微有淡紅之意)、霞舉(瓣中亦覺微紅,而每瓣若拖長穗)。黃者有卿雲黃、檀心暈(花白而攢心處微黃)、黃金買笑(淡黃)、羅浮香。綠者有麽鳳(瓣多摺紋,宛如罌粟)。粉紅者有當爐面、十日觀(心如卷雲)。銀紅者有火棗紅(色如木槿)。赭色有國色無雙。絳紅者有勝國香、楮雲。紅藕合者有天臺奇艷(花口尖瓣數片,心中瓣細長數寸,卷伸搖曳若風帶然)。淡藕合有劍氣、蕊宮仙(花瓣外白)。紫者有瑪瑙盤、墨暈(花深紫近墨)、紫貝、(花深紫心拖黃穗)。大紅者有勝扶桑(瓣多卷)、穎虬素春紅。命名或一時各異,然花多異品,習所罕見。冊前有江自記一幅,記後一詩。記雲:『牡丹自李唐來愛者甚眾。舒元輿雲:「天後之鄉西河也,精舍下有牡丹種,其花特異。天後嘆上苑之有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中日日寢盛,至今傳其種類,四海皆知所尚。』惟江南亳州、山左曹州土水相宜,蕃衍者較異於當年。予夙慕之,每以不得見為恨。甲戌春,因上構采新異種類,必先繪圖以獻,次選其本移栽內廷。予藉以從事,歷春而秋,得遍涉諸園。及事竣,省其栽培之法,復別其種類,植之小圃。又經年而辨其色朵枝葉之不同,洵知水陸草木之花,無更有齊其美者。予亦不願自私其獨得,爰譜之以公諸海內,名公畫家采擇焉,未必無小補耳。五月初四日辰時,在暢春園進呈寫生牡丹二十八種冊子,恭承禦覽顧問。口占記事:「文章半世無知遇,賴有丹青供聖明。惜未繪圖呈菜色,敢題花句效清平。」老迂江緯。』鈐江緯之印(白文),天章(朱文)。余題其後雲:『老迂此冊,用筆兼洋法而著色鮮艷,花葉如生,真能品也。冊本二十八幅,今失其四,為可惜耳。』茲書於《曹南譜》後,以見牡丹之盛。然聞甘肅和州此花最佳,傳者絕少,又不知何如也。

金銀花一名鴛鴦草,《隙光亭雜記》引《墨莊漫錄》雲『治中菌毒,取鴦鴛草生啖』,即金銀花也。鴛鴦草可對蝴蝶花。

琉球謂馬蘭花為水翁花,羅漢松為木,冬青為福木,萬壽菊為禪菊。蓋未識古來草木之名,以意名之耳。抑或彼國俗稱如此。記之可供詩人采用。胡桐淚,《本草》『此物出西域』,自葉爾羌至阿克蘇千餘里,所在皆有之。其本質朽腐不中材用,但可作薪。回人謂薪曰『活同』(不知其字,其音如是耳),故指此木曰『活同』。中國人不知其故,因以胡桐名之,實非桐類也。其根下初生條葉如細柳,及長則類銀杏。孟康《註》謂有二種葉,是也。其叢生之地有曰『胡桐窠』。修誌者不解其地,以為樹不應稱窠,即改為『鵡同窠』,《註》曰『鳥名』,大誤矣。徐星伯雲:『其淚似松香之珠,粘於木上,取其珠則板片即隨手下。』其腐如此。五臺回人售此最多,大小成片。有作偽者取其木,用根下沙粘其上以充之。此堿也,非淚也,當辨之。

△養花法

【蘭】

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幹,冬不濕。此花最喜魚腥水。凡澆灌不可過頻,頻則根爛。水在根下一過而已。蟻最喜食其根須,用油骨引去之,或用閩中鱟魚尾曰鱟帆插於土中,亦去蟻。土底不可太緊,緊則不能發暢,且不易過水。

【牡丹】

牡丹最喜肥,種時根下宜以豬羊腸胃鋪之,則開花鮮茂。根總宜於暖。又名鼠姑,根下時埋死鼠則茂。

【梅花】

花開後必生葉,葉乃另生之枝。須即將開過花之舊枝翦去,俟新枝長至六七寸時,又將尖掐去,至冬方能有花,且夏不落葉。若任其長發,則至夏必落葉,即焦枯死矣。花總生於葉之根,夏之一葉即冬之一花也。夏五六月之曝日,宜早辰不宜中晚,切忌。

【碧桃】

盆中碧桃,開花後亦將其殘枝翦去,留新芽。清明時移栽土地,霜降前入盆,遲數日再入室。新條亦須掐尖方能有花。

【荷花】

種藕斷不開花。須擇其細如指而長者,乃花根也。種之不用河水、河泥亦能開花。市肆賣者皆藕也,非生花之物,止足供蔬而已。

寶五峰雲善緣庵在海甸,有象棋三十二子,石體堅硬,有黑地白紋者,有白地黑紋者,皆作冰裂紋。每匡中有菊花一朵,頗堪清供。

圓明園西北紅石山麓舊有蘭若寶藏寺,產菊花石。石性粗松不佳,其紋儼然菊花,故名。斜側反正悉備,亦有致趣。惜其不堪把玩耳。

西路烏什一帶出花石,各色俱有,其紋皆有鳥獸人物之形,且有須眉毫末俱足者。鐵冶亭宗伯夫人號如亭,得一石紫質而白紋,上一『如』字小篆,文下有一茅亭。不事牽強,居然成其閨號。此尤奇也。予親見之。

五峰又言令兄西園比部郎於西郊拾一石,上有觀音大士像,眉目手足端然可見。

瑪瑙花紋頗有成形者。博垣齋冠軍有一煙壺,上有螃蟹一支,螯足具備。

紫英石中有水者頗多。寶西園比部郎有一金魚,中有水二滴,如魚之腦。其令弟五峰冠軍有一扇墜中亦有水二珠如谷米大,搖之可動。

蘇仙公土桃出湖南郴州。蘇仙公祠即東漢時蘇耽也。祠旁往往掘得土球,狀如桃核,大如橄欖而扁。其質似土之結成,而又似沙之凝固,文亦若桃核之文,搖之空,其中有物作響。亦有偽者,惟以搖之作響若空青者為真矣。星伯雲可以治目。

嶺南果品其類甚多,新會橙為最佳,荔支次之,黃皮果又次之。余至廣時已中夏,尚有藏新會橙者,食之果佳。荔支正熟,以掛綠者為尤美。聞有名糯米者,更美,未之食也。此外,余遍嘗之,味皆不善。惟彭婆一種,蒸食之,去皮五層,肉如新栗,其味亦似,且有新栗之嫩者。問之久客嶺南者,皆未之食。蓋以其形異而忽之也。此果形如肥皂莢,色亦如之,擘開色深紅,如俗所謂癩蒲桃者。子亦如皂子而稍大,其色正黑,皮屢去乃見肉。是嶺南之佳品也。或以為稱蘋婆,此果非蘋果而亦稱蘋婆。

揚州洪氏園中蓄一鳥,似鶴而大,高三尺許,色純白,喙長尺許而青,腭下至頸有皮下垂,宛同牛嗉。日飼小魚四五斤,守園者稱為海鵝。殆即《爾雅圖》所繪彖者,註『俗謂之癡鳥』。

雄雞生卵,南方人家以為不祥。余館於長相國家,一日大徒持一雞子示余,曰:『此後院雄雞卵也。』甚訝之。及見居停懷亦亭雲麾了無異色,因問之,居停曰:『此卵可賣京錢數百。喇嗎每歲供佛,必用此幾十枚。』余訝每年焉得有如許之多。居停乃言其法:『將雄雞圈入籠內,四外多放雌雞。雄者急不得出,終日躁跳,不使飲水,三日則必下卵矣。故喇嗎所用不能窮竭。但此卵有青無黃。』翌日小徒於書室中破之,果無黃者。乃知見駱駝馬腫背,少見必多怪也。紀文達《閱微草堂筆記》載阿公迪斯言雄雞生卵之法,正與此同,而所言大如指頂並治目疾則異。豈大小偶不同歟?治目疾則未考。

徐星伯同年言伊犁道中見一鼠如常鼠,見人則拱而立。《詩》所謂『相鼠』也。晉公昌鎮伊犁時,蓄鼠數種,惜未能考其名矣。《禹貢》鳥鼠山,郭景純《註》謂在隴西首陽縣,今甘肅蘭州渭源縣是也。一名青雀山。《爾雅》雲其鳥為<鳥余>,其鼠為<鼠突>,《註》:『<鼠突>如人家鼠而短尾。<鳥余>似又而小黃黑色。』星伯同年言賽喇木淖爾岸最多,皆穴地而窟。天將明,鳥先出翺翔,形如喜鵲而小,綠身長尾。鼠如常鼠,蹲穴口顧望,漸走平地。鳥張翅登鼠背,一鼠負一鵲。夏氣生涼,野地平闊,往來互馳,半時許方散。然則不僅渭源有之矣。形與《註》亦少異。

徐星伯同年言:『龍觀察萬育在陜省辦理三省教匪時,坐屋內聞空中有飛聲,院中適有擲地聲。出視見地上堆一物,高幾二尺許,方圓亦徑尺許,熱氣尚蒸蒸騰上也,怪之。其同事某雲:「頃見一大鳥飛過,遂有物擲地上。蓋所遺糞也。」此鳥不知何名。』龍在烏魯木齊親為星伯言之。

陜西顧縣令沂嘗蓄一虎,與之同寢處。升堂判事,虎則蹲於側。或偶露跋扈之態,顧則撫其首曰:『虎兒毋若爾。』虎則俯首帖耳。然堂以下差役及訟者無不戰栗,訟以是稀。顧即以是使無訟焉。廄有驚馬,莫敢誰何,顧恃其多力前制之,胸為所傷。」歸室袒示虎,虎為之饣舌傷處不輟,兩日即愈。秦中丞承恩撫陜,其太夫人聞之,欲見虎。秦以告顧,顧乃吉服牽虎往,市人大驚趨避。入轅門馳報太夫人,門甫啟,太夫人遙望見之,亦駭然避。撫軍但大聲曰:『好虎,好虎,請速回。』越時,顧以事公出,勢不得與虎諧,留之書室,令一仆飼之,婉慰而別。家人終不免戒心,不與之食,俟其力微戕之。顧歸,虎已死,悲不能已,葬之。有言及者,猶感傷不置。旋亦辭官去雲。古者豢龍有法,豈顧亦有法以豢虎歟?《列子》言梁鴦養虎,顧豈其人耶?虎之於顧若家人然,是亦異聞矣。同年徐星伯學使松言之。

王春亭刺史言多余山侍郎慶之戚某以善騎稱。嘗買一馬,乘之出廠渠門。甫出城,有遠來大車一輛,此馬瞥見,長號一聲,即橫於車前,群馬聞聲惶悚俱不敢進。是馬屹然而立,某不知所為。仆人某者知其故,即解衣物遙擲與其主人,主人接之。馬知騎者已得物也,乃飛奔而去,迅不可遏。遇深溝短壁一躍過之,遇推小車者亦一躍過之,落荒而馳,至於曠野無居人之所,兩蹄前跪,俯伏不動,若斂跡避人之狀,某乃得下。詢諸仆,始知其為響馬也。蓋盜劫人財如此,馬亦習與性成矣。是亦格物一事。

禁宰耕牛,地方官之一責也。北地日宰數十百,亦不之禁。或言此系菜牛,別為一種。余以為未嘗使之耕耳,若耕未見不可也。張上舍大宗言客甘肅時,曾以問人,據言耕牛脊有駕木之骨,菜牛則無,故不可耕也。

葦仙喜獵,雲獵狼不可造次。凡狼獨行者可施槍,若兩狼行則當擊其後。蓋狼行,雄者在前,雌者在後,若雄者被害,雌者必登高處以睞,見人即前,舍命以鬥,槍或施藥不及,必為所傷。若雌者被擊,則雄者即逸矣。若三狼,亦止擊其後者。狼之行恒以三足,其一爪曲以護其喙。狼喙最畏人擊,故以爪護之,所以禦擊也。狼若中槍,長號之聲如鬼加厲,最不可聞。又狼性隨煙,鳥槍火出,煙必回退,狼中槍者即隨槍煙回撲。獵者於施槍後隨蹬於地,轉首向後,右手拔短刀持向左耳前,以備狼之回撲以刺之也。若其時有風,槍煙不能回退,必先直上空中而後散,狼中槍亦必上躍與煙齊,而後墜地以斃也。狼性亦最狠矣,然猶能死其雄。人之謀其夫者,視之何如也。

都城市中有戲海豹者,圍以布幔,索錢三文乃許入視。其物實魚而狗頭,喙若虎,四足,類鱉,黑質黃斑若豹皮,長三尺余,其噓如吼。與之食物,能以前兩足據桶,出水而奪之,狀甚獰猙。戲者謂之海豹。按《山海經》北嶽之山,諸懷之水出焉,其中多旨魚,魚身而犬首。《說文》有旨、鮪。郝蘭臯農部謂極似今海狗,登州海中有之,豈即膃肭耶?

麈即今之四不像也,似鹿非鹿,似麅非麅。其角可為決,時所稱堪達罕(平聲)也。此獸角根如掌,中如腐朽,色黯黑,以之為決。周圍黑道勻透者為貴,然百不得一。其皮可為半臂,衣之愈久則愈厚,愈久亦愈軟。若為油水所汙,俟其幹揉之,仍復如故。凡皮見水則硬,衣此者若嫌其汙,可加氵濯焉。聞此衣油垢既甚,可禦火,槍刀不利,卒爾亦不能刺也。關東兵卒多衣之。

徐星伯言阜康縣至綏來縣相距五、六百里,有一白鹿,大如馬,往來各城,或亦至衙署。見則人喜,所過城市競以芻秣飼之,多不食,食則其人必福,所入之署,官必有喜。長文襄自伊犁將軍升任陜甘總督,經阜康,鹿立於公館門外,次日啟行復至。間數年,文襄以平張格爾封威勇公。

天啟好貓,貓兒房所飼,十、五成群。牡者人稱某『小廝』,牝者稱某『丫頭』。或加職銜,則稱『某老爺』。比中宮例關賞。見陳《天啟宮詞》。《筠廊偶筆》所載尚不詳。

元人賣貓有契,《永樂大典》載其契雲:『一只貓兒是黑斑,本在西方諸佛前。三藏帶歸家長養,護持經卷鎮民間。行契是甲賣,與鄰居人看,三面斷價錢,隨契已交還。買主願如石崇富,壽如彭祖福高遷。倉禾自此巡無怠,鼠殘從茲捕不閑。不害願牲等六畜,不得偷盜食諸般。日日在家宅守物,莫走東去與西邊。如有故違走外去,堂前引過受笞鞭。年月日契。』

太常寺有仙蝶,褐衣色,一稍大,一稍小。有一翅微缺,人以『老道』稱之。偶見飛來,或出手祝之曰:『老道,我輩欲得見顏色,請少住。』蝶即飛落手中。若人有戲之之意,祝之不住也。德文莊公官大宗伯兼管太常甚久,蝶常往來於院中。文莊歿後,蝶忽來殯前旋繞,意若來吊,依依不置,良久乃去。蓋文莊生平公正,足以感之。然亦見蝶之通靈也。

格物之學無窮盡也。平陰朱葦仙雲:『蛇之交,恒以清明為候。至時至,動以千百。雌蛇盤屈,雄者以大小層疊於上,疊至五六,以極小者為頂,如砌塔然。移時乃解。雌者去,別一雌蛇隨即其地盤屈,反其尾以向上,雄者復層疊焉。午前如是。若午後,則雄蛇之極小者在下,復以次層疊,雌者居上,如塔倒置。山東名曰『蛇霧』。蛇霧之日,周圍數十里內之蛇皆至一處,或一畝、兩畝之地皆滿。所交之地每年必於是地,過此則無。或言地卑濕則然,或言地暖處則然。交時見人不畏,擊之亦不動。或以竿挑之,則委地如死。交必天大霧之日,蓋亦陰氣所感也。

草中有蟄草,聞之久矣。而未得其詳。朱葦仙言之頗悉。此草高寸許,葉微似艾,八楞三尖,有毛。每霜後,草枯而此獨鮮。恒於立冬時放花,花著於葉之近本處,如石竹而小,黃色,心似菊,有紅色一線圍之。花時,凡蜈蚣蠍虺諸蟲紛趨,旋繞三四匝,饣舌其葉而去。最後則蛇至,且食其花及葉與莖而去,去則蟄矣。諸蟲之來先於蛇,次春出亦在蛇先。蛇最後蟄,故出亦在後。蛇之行屈曲,及食此花行不百曲即止,昂首若噎,少頃復行,行復如是。至可蟄處,以首著地,而後盤屈不動焉。百蟲不嗅此花,不能蟄也。茌平有王氏婦,一日拾薪於野,歸覺頭暈,但昏睡。醫胗視無病,不食亦不起,如是者兩月余。立春後漸醒,驚蟄忽起,病恍然失。家人問故,乃言拾薪時見有鮮草開花,蟲競來嗅花,因亦摘食之,有頃但覺頭暈,其沈睡初不自知也。此草或雲即俗所謂透骨草。努牙時,近根四圍之草皆外向。此草出,及一寸,中心放一花,花中白心,一線獨抽,即挺莖也。春著紅花,秋後芟夷既盡,交冬陳根勃發,是謂蟄草,則未之審也。

甘肅徽縣多蝦蟆精。往往晴天陡作黑雲,遂雨雹,禾稼人畜甚或被傷。土人謂之『白雨』。其地每見雲起,輒以槍擊之,轟聲群振,雲亦時散。平時有入山者,見山谷間蝦蟆無數,不論大小,口俱銜冰。臯蘭沈大尹仁樹為徽縣少府時,有陣雲起,眾槍齊發,雲中墮一皂靴,送置城隍廟,翌日,失所在。沈之侄親為星伯同年言之。蓋蝦蟆陰類,陰氣所積,時或為災。北地亦常有之。此精乃喜著皂靴,殊可怪也。

嘉慶己卯秋,河南省黃河決蘭陽口,鄭州、延津,水皆圍城。河流向由儀封而下。未決時,人見儀封有黑氣一道,橫亙於河。如是者一日余。黑氣中見有大手,河水遂不下流,乃由旁決。此黑氣與大手不知是何異矣。先是春夏間,鄭州城壕遍地皆蛙,大小層累連銜,幾無隙地,斃於履、斃於車者不可勝計。何由而來,何自而去,皆莫能曉。及秋遂有河決之患。蛙,陰類也,常止於窪,大水則不能容。先見,是為大水異常之兆。次年密縣城壕亦如此,殆有勝焉,人皆驚恐,而卒不驗。此理不可知也。又己卯夏,汜水決。先是春間,有一足鳥大如雞,鳴集縣之文廟桐樹上。人以為商羊見,主大水。汜水縣果有水患。次年密縣之超化寨有蟲鳴,其音如雲『二丈五』,適其時城壕蛙見,俱以為水來當深二丈五矣,卒復無事,然此蟲究不知為何蟲也。

江蘇寶山濱海。海舊去城三十里,今已至城邊。嘉慶丁巳歲秋月,天大雷電風雨,一晝夜不止。海水暴漲,水自城頭下,城門俱閉。次午始晴明,城中人鹹至海塘閑,觀見大魚五,或身首截分為二,或從腰斷,或頭截其半,刀痕甚齊。其魚首多類牛頭,非常魚之狀,一首重至千斤。當是海中怪也。然大雷電相搏一晝夜,神力幾不得勝,此怪亦非常矣。家弟輩俱見之。

龜,《說文》:『舊也』,介蟲之長,四靈之一,其為物也壽,故古人多以命名。宋代尚有之。不知何時以為惡物,相避不以為名與字。嘉慶己巳,朝鮮國遣陪臣韓用龜進表,以龜命名,猶存古意。

陜中金錢龜產於郭汾陽家廟蓮花池中。小者如拇指,愈小愈珍,小者直錢百余。余購得數枚,裹以紙,置行笥中。越數日,取出透風,少飲以水,仍包置笥中,可遠行也(《山堂肆考》:『蘇州城南有道士養一龜,狀如錢,置合中,時使出戲衣褶間。』殆即此也)。

王漁洋《居易錄》雲:『近京師筵席多尚異味,戲占絕句雲:「灤鯽黃羊滿玉盤,菜雞紫蟹等閑看。」』在漁洋時已覺奢靡甚矣。近日筵席必用填鴨一,鴨值銀一兩有余;魚翅必用鎮江肉翅,其上者斤直二兩有余;鰉魚脆骨白者斤直二三兩。一席之需竟有倍於何曾日食所費矣。踵事增華,亦可懼也。

鰉魚脆骨,鰉魚頭也,出黑龍江。余使沈陽,聞其土人雲:『嘉慶十年前此物甚賤,一魚頭大者須一車載之,不過售錢五百。自京中以此骨為美品,魚頭遂不肯售,競相晾曬發賣,每一斤亦須銀八九錢矣。』曾記莫少空清友先生宴客設此味,座中有其鄉人以為涼粉也。翼日,見先生問曰:『前日食君家所制涼粉特佳,曾令人學制,總不能及,不知何以有此味也?』聞者笑其村蠢,余殊嘉其樸誠。

《爾雅》:『高,大蝦。』李和叔林元《使琉球記》雲:『龍頭蝦,長尺余,絳甲,朱髯,血睛,火鬣,類世所畫龍頭。』徐葆光《傳信錄》雲:『一名高;《爾雅註》:高,大蝦也。』無龍頭之說。魚之飛必自銜其尾。畜魚者運蹇,則其魚自飛入他人之池。吾鄉松山湖多魚,畜魚者甚夥。張孝廉介純嘗於冬至月遊湖邊,倏忽間似有風起,俄而水中潑剌聲。守魚者哭,問之,曰:『時當冬深,魚皆潛伏水底。今忽有聲,魚將飛矣。』頃見魚皆自銜其尾圓若環,密如飛蝗,投於他池,須臾而盡。魚豈能飛,蓋有使之者。

寶冠軍使奎,字五峰,號文垣,記養魚之法頗有足采者。錄之:

龍睛魚此種黑如墨,至尺余不變者為上,謂之墨龍睛。其有純白、純紅、純翠者,又有大片紅花者、細碎紅點者、虎皮者、紅白翠黑雜花者,變幻花樣,不能細述。文人每就其花色名之。總以身粗而勻,尾大而正,睛齊而稱,體正而圓,口團而闊,要其於水中起落遊動穩重平正,無俯仰奔竄之狀,令觀者神閑意靜,乃為上品。又有一種蛋龍睛,乃蛋魚串種也。

蛋魚此種無脊刺,圓如鴨子。其顏色花斑均如龍睛,唯無墨色,睛不外突耳。身材頭尾所尚如前。又有一種於頭上生肉指余厚,致兩眼內陷者,尤為玩家所尚。此種純白而紅其首肉為上色,共名之曰獅子頭。魚逾老,其首肉逾高大。此種有於背上生一刺,或有一泡如金者,乃為文魚所串之故,不足貴也。

文魚此種顏色花斑亦如前,亦無墨色者,身體頭尾俱如龍睛,而兩眼不外突耳。年久亦能生獅子頭。所尚如前。有脊刺,短者、缺者、不連者,乃蛋魚所串耳。此三種另有洋種,無鱗,花斑細碎,尾有軟硬二種。

世多草魚,花色皆同此,而身細長,尾小。佳者以紅魚尾有金管、白魚尾根有銀管者為尚。亦無墨色者,名曰金魚。

又有赤鯉、金鯽,皆食魚所變。無三四尾者,皆直尾也。不過園池中蓄以點綴而已。養法亦如各種,亦能生子得魚。此三種另有洋種,無鱗而花斑細碎,其尾又有軟硬二種。

養魚斷不可用甜水。近河則用河水,不然即用極苦澀井水,取其不生虱。新泉水尤佳。

魚水綠乃活,不可換。其色紅或黃必須換。

凡換水,必先備水一缸曬之,曬兩、三日乃可入魚。魚最忌新冷水也。水頻換,則魚褪色。

大缸一口養大魚五六寸者二三對足矣。多則鬧熱擠觸不安,必致損壞。

魚餵蟲必須清早,至晚令其食盡。如有未盡者及缸底死蟲,晚間打凈。夜間水靜則魚安,不然亦致魚死之道。再沙蟲中亦有別種惡蟲,亦須略擇。

子魚初生,以雞子煮熟,擰其黃於布上,擺於水中,子自知食之。及三四分大,不能食大蟲,乃將蟲置細絹羅內,於水面篩之,有小蟲漏下者,與之食。至五六分大,則居然食蟲矣。

魚子出凈之後至能於水中遊行時,須輕將閘草提於他器內,以水投之。有魚仍取回原缸。水定後,缸內有蟲如蝦而扁口如蜈蚣,最能嚙小魚,宜揀凈,不然則盡為所害矣。

魚缸養魚總須明官窯缸,雖破百片,亦可鋸補。瓦亦用明官窯瓦,缸外用鐵屑泥之,則不漏矣。

曬子須用紅沙淺缸,取其曬到底耳。

魚遍身起泡如水晶,乃天熱水壞。以新涼水激之,不然即潰爛死矣。

魚瘦暗不歡,乃病也,即以鹽擦其遍身,另盆養之,使吐黑涎即愈。鹽納入兩腮亦佳。

魚虱如臭虱而白色透如蝦色,一著身斷不可落,能使魚死,必須撈出。以鹽擦之,亦佳。

魚子不可過曬,過曬則化。不曬亦不能出,故須樹陰,或覆以篩之,亦可。三日必出魚矣。

凡魚生子,總在谷雨前後。視其沿堤趕咬乃其候也,即將閘草縛小石墜於缸內,任其穿過,即有子粘草上,亟取出納別水缸內,若不取,恐為公魚所食。其趕畢一次後,隔十余日一次,看其趕即須放草接子矣。水近缸沿,則每被鴿子連魚飲去,故水不宜過深。子初出如蟻不可見,伏於缸上或草上。出魚後三五日內不可亂動其水,恐有傷於尾也。

冬收缸入向陽無油煙屋內,魚不食亦不生子,其水總不必換。俟春半時出屋換水。其屋冬亦須火,不使冰過凍而已。亦不宜太暖。每歲於霜降收入,春分時出屋,然亦須看天時冷暖耳。出屋後,仍有數夜見冰,亦由是見天時也。

或雲魚不可曬,或雲魚必須曬,又雲可曬不曬。予見養魚者未嘗不曬,究不知何以為憑也。姑記此以待試。然予家魚每過曬則生水泡滿身,或予之缸新有火乎?俟得良法再記。

魚熱則浮,冷則沈。然春秋朝日每亦停水面曝陽,則非熱也。魚之雌雄最難辨,有雲脊刺長為雌,脊刺短為雄者。有雲前兩分水有疙疸粗硬澀手者為雄,否為雌者。又有雲前兩分水大者為雄,小者為雌者。又有雲盡後尾下分水雙者為雌,單為雄者。皆不足憑之論也。其雄雌動作氣質究有陰陽之分,近尾下腹大而垂者為雌,小而收者為雄;粗者為雌,細者為雄。此秘法也。其余諸法皆愚人之論耳。諸體未備時,其種類亦不易識。惟視其色,黑為龍睛,青為文魚、蛋魚,極易辨也。缸底魚矢須用汲筒汲出。若水至晚太熱,緣曬甚也,須用生涼水添之。

魚生子若人不知,則粘於缸上,有落底者則自食之矣。若早見缸上有子,即換缸。不然,則可一日不餵蟲。伏秋間雖有子,亦不能甚長,不能出息也。

秋日不可過換水,天寒不可多下蟲,寒則魚不甚食。然秋中餵大魚,則來年子早而壯。

魚子出後,水極清不必換,本水養之,魚乃不傷元氣。

有養魚不換新水者,即換,亦於本缸內水撤舊添新。此法魚最弱,市語謂之水頭軟。若即從舊缸移入新水者,謂之水頭硬,雲此法所養之魚強壯。

魚尾根劄者難於過冬,綹尾者易養,此論最驗。

冬入室時水不能曬,即用生水,次日移入,然須於院中見冰後入屋。驚蟄時即可出屋,若天寒亦可遲幾日。春分前後亦不必曬水。天寒井底暖,新水不冷,若曬則反冷矣。

又法,養魚先要講究水之活,魚得長生矣。如居家吃水缸內投以食,魚其能經久存活者,以其每日去舊更新,非取水之故也。蓋新水入缸三日必渾,三日後澄清,四日水性側立,方可下魚。下魚之後,春末猶寒,隔一日撤換新水一次。交夏之後,一日撤換一次。撤換之法,先用倒流吸筒吸出缸底泥滓,添入新汲井水,不用甜水、河水。如盛五擔水之缸,每日撤換一擔,視缸之大小,以此類推。有魚之水,七日必渾。渾則當移魚他缸,刷凈原缸,全換新水,曬過三四日之水再入魚。入魚之後照舊撤換。一交秋令,水自澄清,無俟添換矣。缸內不放閘草,一恐魚蟲藏匿致魚不得食,二恐草爛水臭以致魚生虱蟻之患。谷雨前後便可餵蟲。一交九月節,魚自不食矣。至魚無故浮水面,口出水上空吸吐泡者,乃是受熱之故,速添新汲涼水以解之。若魚沈缸底懶動,是受寒之故,速撈入淺水內曬之。魚或歪倒浮遊,或如死水中,及動之腮仍能張翕,急取出以鹽擦之,另盆養之,猶可得活。俟其涎沫吐凈,方可置原缸內。

冬魚出房不可太早。於清明前後,置於向陽之處,用木板蓋覆。天若和暖,一日撤板一塊,漸次撤去。若驟然不蓋,夜間寒霜侵入,魚必受傷。

夏月伏暑之時,必當半遮半露,不可使魚受熱毒。雨水性沈,日色蒸曬,必致發變。著雨後,一俟晴明,即用倒流吸桶撤凈缸底雨水,則無害矣。若降雨之先將缸添滿,或缸有水孔,隨落隨流,雨水不能到底,則不必撤之矣。

冬月蓄魚之法,不須餵蟲,亦不必曬水。添撤只要視水有渾色,便取新水換之。以純陽之性在地下,井水性暖故也。置放處不可令缸底實貼坑上,須用矮架托之。亦不可過暖,即水面有薄冰亦無妨。缸口用紙封之,不致於落灰塵,更省遮蓋也。

餵魚之法。須將撈來紅蟲用清水漂凈,否則蟲之臭水入缸,凈水為之敗壞矣。餵魚蟲不拘時候,日不可留余蟲也,夜恐蟲浮水面,魚不得受甘露之益。若一時不得魚蟲,或用雞鴨血和白面曬幹為細蟲餵之,或用曬幹魚蟲及淡金鉤蝦米為末飼之,皆可。

分魚央之法。先用洗凈揉軟棕片一塊,擇閘草四、五束,去根,以繩線縛之,擊以石塊,墜草於其水中間,不可散放。後看牝魚跳躍急烈有欲擺子之勢,即取放水淺缸內。入公魚二尾,恐一公魚追趕不力。俟母魚沈底懶於遊泳,便是已擺子之候,即將公魚取出,遲恐為其吞食魚子。缸須置向陽之處,切忌雨水。聽其自變,不過七八日便能生動如螞蟻蠅蛆之狀,生長最速。俟其化成魚央,先以小米糊晾冷,用竹片挑掛草上,任其尋食,並用粗夏布口袋盛蟲入水中,任其吞啄,即透出小白蟲。三四日後,雖能趕食散蟲,亦須先擇白色小蟲飼之。即可食紅大蟲時,亦不可餵之過飽,恐嫩魚腹脹致斃也。沙蟲之極小者名曰面食,白色,在水皮上如面之浮,不能分其粒數。初生小魚食之甚佳,且易長而堅壯。

小魚長至半寸許,即宜分缸,每缸不過百頭。至寸余,則每缸三十足矣。多則擠熱而死,竟至一頭不留。漸長漸分,至二寸余大,則一缸四、五、六對。至三寸,則一缸不過四頭、六頭而已。然養缸如此,若庭院賞玩,則一缸一對,至多二對,始足以盡其遊泳之趣,而觀者亦可心靜神逸也。

魚不可亂養,必須分隔清楚。如黑龍睛不可見紅魚,見則易變。翠魚尤須分避黑、白、紅三色串觖。花魚亦然。紅魚見各色魚則亦串花矣。蛋魚、紋魚、龍睛尤不可同缸。各色分缸,各種異地,亦令人觀玩有致。

子出魚後,夜夜須將缸蓋起,次日日出後開之。否則每至凍死,一缸為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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