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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 (四庫全書本)/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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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 卷九 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卷九
  宋 林希逸 撰
  少作
  律
  舉天下之事若皆出於人為而實非人所能為也自無而至有自簡而至繁由古及今變不窮而用亦不窮是蓋自然之機行乎兩間者也民生之初未能佃漁也而網罟興焉未能耕種也而耒耜作焉服牛乘馬則成致逺之利刳木剡木則有舟楫之用是蓋自無而有也始之為宫室也上棟下宇足矣而層臺累榭丹楹刻桷後之宫室為何如始之為飲食也汙樽抔飲足矣而鷄彛犧尊山罍玉瓚後之器用為何如是自簡而至繁也無者未始無而終不能以不有簡者不終簡而終不能以不繁機變之自然非人所得而强有亦非人所得而强增也審乎是則樂律之變亦可以意通矣竊嘗謂聲與天地俱生有聲則有樂且天地之始有風則有木風號於萬竅則小和大和能言之類即具五音豈非律之所由興乎嶰谷之管雌雄鳳之鳴特其機至是不能以自秘爾莊子有曰樂出虛是誠至言也又其假黄帝之名談大庭之事模寫乎流光輝綽之聲莊周其真知樂者也黄鍾之九寸三分損一而十二月之律吕生焉五聲還相為宫而三百六十音之法興焉是猶未也增之以三變演之以八十四調伸之以百四十四律千有八聲機愈出而變愈繁昔之無者非虧也今之有者非贅也昔之無者非未備也今之有者非有餘也造化之妙游乎天地之間愈久而愈泄若是爾夫何鄭譯之說見排於當時而技雜㸑弄聲多吳楚祖孝孫又見譏於後日譯之說得於龜兹而孝孫之樂謂之雜㸑弄非誣孝孫也蓋聲樂之事非獨中國有之蠻徼之間雖其分寸尺度與中國固殊而亦自有樂是皆㝠黙機契之地安得以蠻徼為俱非也且夫羌人之笛得於龍吟伐竹而吹其聲相似此非一機之所寓乎伶倫之聽鳳其有異於是否也由是而觀則樂律不可無分寸尺度而非分寸尺度之所能為有其法無其人亦徒爾此議律之事所以啓後世之紛紛也故嘗謂上黨之黍不足以定律舜祠之管不足以定律非不足也無其人也得其人則牛鐸可以諧聲矣然則造律之法學者不可以不議如欲調律請俟其人
  周禮
  六經作於聖人非後世所可輕議也吁聖人百世師也使其果出於聖人之手又孰敢議之哉七雄之後合而為秦六經一厄天地之大變也坑焚熖熄而函關不守沛中刀筆之人但以圖籍為急遂使三代之藏竟空於楚人之一炬是蓋萬世之遺憾者馬上之治綿蕞僅存故學士多老死而殘編斷簡雖得於壁藏口授之餘自卜筮一編而外雖他經猶有可恨况周禮乎三豕渡河子夏已疑於古史血流漂杵孟氏已辨於武成自秦以前且然爾况挾書禁令方除之後乎且周禮果始於誰耶劉歆唱之杜子春和之鄭衆賈逵鼓吹之上下二千餘秊或以為周公太平之書或以為瀆亂不經之典又或以為六國隂謀之作黨同伐異互相矛盾或疑或信果何從而質之蓋世儒之學周禮者有三解釋章句不論意義一也古制不存獨見不立茍焉藉是以訂古今二也間有疑其一二之戾古又以為周公所作必欲牽而合之三也是以前者主之後者難之前者非之後者是之參訂不審迷其指歸所以徒為是紛紛也周禮果周公之書歟封建成於周公也武成有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而孟子之論亦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而周禮自五百而下乃有五等焉是何其戾經也而世儒方且有附庸之説方且有别創開方之說無所折衷何其繆耶周官一篇成王所作也六卿而上有三公焉有三孤焉名字具存職任尤重而周禮乃始於天官冡宰論道經邦燮理隂陽畧無一語又何其戾經也而世儒方且以為㓕奄還豐之作正此書也何其踈耶周禮之不出於周公必矣其間蓋有甚明者而世儒未之考焉孟子之生其去周未逺也畢戰之問井地已不得其詳北宫錡之荅班爵亦僅聞其畧諸侯惡害已而去其籍于斯時也已有斯言使是書果有耶則戰國已去之矣豈特火於秦乎使是書果不去耶則孟子當見之矣何獨出於漢乎此其是非一語可决善乎漢初諸儒之明經也五經繼出並已名家而周禮獨得於獻王獨藏於河間豈非知其非是歟治禮諸儒若高堂生二戴氏曲臺儀禮皆入討論豈有周公之書僅藏於秘府而不之見抑亦知其必非是也建元而後雖曰表章六經而博士之立惟五則其所缺蓋可知矣使是書果出於周公歟則漢初耆舊必有傳聞何不以足六經之數獨待於劉歆而後出耶吁吾知周禮自歆始也然井田之制歆自行之而自敗六典之法後周行之而亦弊唐太宗雖有真聖作之難而貞觀所立徒為紛紛封建亦終於不可行太平之典獨行於成周而不可推之後世豈周公誤之耶周禮誤之耶吁儒者論經茍未能以心為師以識為友以見聞為傳註而區區求泥於紙上之陳言終何所折衷哉故厯觀漢魏以來諸儒傳疏或是或非亦有可論者然其大本既失則一二章句何足云哉然則周禮果誰作歟古人有言曰得其時者無所為書為書者皆所為不行於今行於後者也周公思兼三王日以繼夜握髪吐哺猶且不給何能弄筆而為是文哉愚意戰國之時必有深沈多智之士隱伏而不見不得以自試於當世故泄其藴以為是焉何休以為出於六國是也雖然此書固非周公作也若以不經而盡斥之又非矣何者唐虞而下至於春秋再變而秦三變而漢書籍不存無所考證其間更革之際猶有古制少存而漸異者於此尚可見焉今以宫正一職觀之即書之所謂太僕正也冏命一篇即後世之所謂制詞也豈其官果止於上士二人而制命之詞鄭重如許此其存古而漸變者也注者不知乃以書之僕正為夏后之太馭太馭中大夫也其官固稍尊其辭固宜重殊不知辭與事乖彼此不應實難合也至夫冡宰之長王宫官聨之相統屬興賢之典考吏之法纎悉條理古意具存故曰周禮一書正可以觀古今之變也使劉歆能以是讀之則其所以尊信者亦何可厚非耶吁書之始於劉歆者有二周禮其一也左傳又其一也左氏為不傳之春秋漢人之言當矣然二百四十秊之間時變所紀或合或離亦多可觀者而歆乃以左丘明為之此皆歆之失也左傳之為丘明亦猶周禮之為周公也後之學者茍能去周公丘明之說即以周禮左傳而𠫵古今之變則其書尚可貴也使劉歆而可作未知以此語為何如
  
  文武之道大小如何
  道散於天下惟聖人為全得之夫聖人道之極也正統之相傳大原之相授則其心領神㑹於隱然胥契之地者意有遺世獨立之妙而顧以得之天下何哉蓋三材奠而人極立太虗存而萬理具大而性命之精微小而日用之纎悉以差觀之雖所得有不同要之無一而非道者前乎千百載之開端後乎千百載之授受其間聖人未作豈無間斷不續之日而人心天理隨寓隨見語小焉語大焉不于其智則于其愚㑹而一之則是道之渾全者在我而昔人之所傳者無復間然矣此非夫子孰能之此非子貢孰知之洙泗之初其相去亦邈矣聞知見知如出一轍斯道也何道也其得於吾身者即其存於人心者也其全於聖人者即其散於天下者也夫豈越宇宙而求之哉文武之道大小如何請以夫子之所得者言之聖人不作而道術為天下裂昔之談道者有是言也夫以天地之純神明之一而散於該博不偏之士賢者察焉以自好愚者日用而不知大溺於大而遺其小小局於小而昧其大猶百家衆技而莫之通亦誠病矣不思夫理外無心性外無道雖所得有精粗所學有深淺所造有逺近而囿於宇宙之間者莫非逰於斯道之内者也聖人而不作則已茍作焉豈能外斯人以求道而遯是偏以求全哉岩廊之授受人皆以其精微者言之而不知耕稼陶漁之始木石鹿豕之逰所聞者何言所取者何善兩端之執已於精粗小大者兼有之而羮墻之見特冥㑹而脗合爾知舜之為善所以取諸人則知夫子之傳道於其在人者得之也且夫由春秋之未思鎬豐之始其世異矣其事殊矣以其道寓於典則歟則紀綱文章蕩不復存是蓋未足證也以其道寓於方冊歟則詩書未刪煩蕪殆甚是又未易證也憲章文武之事將孰從而求之其以智索之乎抑以象罔索之乎蓋嘗思之道存於太極而理散於人心家庭唯諾無非理也洒掃應對無非教也人心之所有豈以文武之存亡而或加損焉方其盛時汝墳江漢之濱蟲鳴螽躍之妙成人小子莫不有德㳺女武夫亦知好禮周轍雖東斯民固自若也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好善之民豈以衰世而好暴乾坤未毁則道未息矣仁者謂仁智者謂智固其大也百姓用之而不自知非小者歟九疇未斁則道未亡矣有猷有為有守固其大也不協于極亦不罹咎非小者歟重爻之易雖存而人心之易尤顯洪範之極雖明而人心之極尢著閨門夫婦之道豈亡於二南之既熄朋友兄弟之義豈缺於小雅之或廢在人之理不可厚誣又豈容捨是而求文武哉由是而觀則夫子之所以得之文武者即其在人者也文武之所以傳夫子者亦其在人者也在人者離而散得於夫子者渾而全在人者有小有大而夫子則無復小大也不然老聃之問禮何意也萇𢎞之問樂何心也漁父之言何趨於下風孺子之歌何為而或聽隨取隨得細大不遺此夫子所以備道全美也公孫朝之問端木賜之對不曰在文武而曰在人不徒曰其大而亦曰其小此非深知傳道之妙者未易及也或者不察以為聖人心傳之妙必超然絶異故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意者吾非斯人之徒歟此非知聖人汚者也莊周一書著方術於其末且曰一偏之士判天地之美故内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是以斯道之渙然者為可嘆也而鄒魯之士獨不列於諸子乃以小大精粗無乎不在者歸之其意蓋以推尊吾聖人殆非無見者吁周豪士也亦在人賢者也不幸而出於文武孔子之後得其大而遺其小故其書未免有所倚焉使一及聖門之爐錘且庶幾矣惜乎周之不得為全人也故併及之
  續詩續書如何
  聖經之終始蓋與造化參焉非人力所能與也夫聖人作經非以自求名也古今天下有不容無者聖人亦不得而自己也造物者發其機於千百年之前聖人者成其書於千百年之後聖人與造化相為期也是機既息雖聖人復生亦無所措其筆矣况區區言語文墨之士哉王仲淹正世俗所謂書生者沾沾自喜於筆舌之間而乃欲僭躐於聖人之事業通真不知量而亦不識詩若書也續詩續書如何請得以窮其說凡古今天下不知其幾人也亦不知其幾書也要必天下不可無此書而後謂之書著書者非茍以自鳴而已也兩間之内有人道所不可缺者待其人而後具也周易待文王而具者也春秋待夫子而具者也遭其時適其事聖人有不容已者是則造化之機自動也自有帝王以來則有典謨訓誥誓命之文虞夏之渾渾商之灝灝周之噩噩厯一世而機一變文侯之命周書絶筆矣書也者豈容有不定邪自有性情以來則有咏歌嗟嘆之辭國風雅頌正聲諧韶濩要妙通鬼神渾渾若天成浩汗若河漢有非人力所得為者文字之機千餘年之所紬繹啓露王政熄而聲詩亡氣將熄矣則詩也者豈容有不刪耶使其未容刪定也雖聖人有不得為者至是而不容已矣則聖人豈得以泥其意好名之士以是為聖人求自見者則誤矣嬴顛漢起天地之間斷一視前古蓋夢不及矣雖使聖人復生於周隋之後祗亦重加慨嘆而已王通好古者也立身行已雖拘拘乎規矩繩墨之中其視聖人奔逸絶塵之事蓋瞠若乎其後其守經執古正所謂書生者人苦不自覺而以皇極自負荷乃曰千載而下有紹宣尼之業者吾不得遜也故書可定也我亦可續也詩可刪也我亦可續也書有典謨訓誥我則為四範七業也詩有比興美刺我則為四名五志也書始於漢則曰六國亡秦不忍聞皇綱係於此吁使無續書史文闕載乎詩備於六代則曰仲尼三百始終乎周若然則遺殷頌矣且所謂六代者以正統在也晉為中原之裔後魏據有中土隋氏混一區宇猶可言也若南宋若北齊若後周無異齊梁陳隋之篡竊者何可言也必也正名乎名若是矣奚其經且通固知後世不若唐虞三代矣而又取其文以續前作將以其文可續耶抑以其事可續耶通之中說蓋將以發明其著述而乃模倣於論語之文倣規為員模矩作方而無一出於通之胷臆而徒掇聖人之句法以為能將以求其工適足以露其拙耳通蓋知名可慕書可作而不知六經非夫子之經乃天下不可無之經也夫子之經行而諸書盡廢通之續經雖作而諸史自不冺則通之書贅也故凡通之所謂元經者禮論者樂論者並足以發識者之一笑耳蓋自漢而下著書立言之士以實事為書則倣史記班固以下諸史是也以空言為書則倣論語揚雄之法言是也詩書春秋皆史也遷易而記傳遷誠作者班固以來不出其籬下矣荀恱孫盛雖僭擬編年並亦沈沒不顯是遷法不可變也通之續經祗史耳又曰史之失自遷固始而自擬經通之見正與揚雄同科然雄之法言固淺陋可笑太𤣥一書雖曰擬易其自立機綜大有可觀通又不及雄逺矣莊周異端也其書雖誕謾要亦自成一家而乃慨然以六經為先王之陳迹是豈為續經者耶周之言固非格言也與其為通則豪傑特起之見吾於周斂袵焉
  堯湯備先具
  聖人居兩間輔相之任所以贊造化於不及也蓋理數之或然雖天地莫之違而聖人成能者也於其莫之違之際而有以用其窮是則與造化相為功也故有天之天有聖人之天在天者有時而不及在聖人要無時而或窮茍為漠然而信其自如則與時偕極者矣堯舜備先具之意蓋若是夫天下未嘗無數而聖人亦未嘗言數蓋盈虛消息者在天而輔相裁成者在我天之所以立司牧者亦惟求以濟其不及耳茍吾無所必然而乃聽其或然亦非天之所期望我也夫隂陽之氣在天地之間不能以不戻天亦非勤卹我民至是則非天之所及聖人者非惟以與偕行偕極必有以濟天之所窮而浮於天時乃可以對越而無愧此所以有備先具之說蓋天能生物不能主是物民知用物而不能節其用聖人者代天而相民者也故備之於未然而若迂濟之於既然而若神昔之人有行之者堯湯是也我欲觀堯政帝典無足稽焉吾求之下民其咨之日我欲觀湯政商書無足稽焉吾求於六事自責之時十年九潦我聞惟曰用鯀無成而耕田鑿井之民不聞有餓莩者七年八旱我聞惟曰承桀餘殃而賁若草木之世不聞有菜色者使堯湯而無所備吾將見如後世之移民移粟者矣否則如後之靡有孑遺者矣王制曰三年耕餘一年食九年耕餘三年食無三年之蓄則國非其國王制之書雖出於秦漢之際其事必得於傳聞者堯湯之事其若然歟易於益曰益之用凶事象曰固有之也當益之時而為凶年之備雖凶年吾固有之矣吾何慮為蓋聖人於司徒養民之政亦先之曰荒政聚萬民是必非遽行於一日者倉人廪人所備而無其素則雖有是政誰無是政周詩有曰我取其陳食我農人此陳陳相因之法也此非周人委積之政歟唐虞三代之始相因者也由周即商由商即堯則其事見矣吁聖人非特為有備無患之術而已聖人之心蓋以天之責望於我惟寵綏斯民耳或然之數天無以用其窮而吾又無以相諸天是則非惟君惟長之責後世常平義倉之說蓋亦堯湯之遺法而孰識乎堯湯之用心吁
  漢之為天數者如何
  論一代歩占之學而取其有益後世者言之此儒者著書之盛心也夫歩占之學其傳尚矣自史氏之書志作而其人始詳茍非學術之精微可以推行於千百載之下豈肯私其姓氏而著錄之哉且夫天人之相去其間至遼邈也是非得失之證於其星辰之變而示焉於其風雲之候而示焉㝠然相與之機蓋有甚於告語者而人不得以盡知之於是能者出而名斯世知星者若而人占氣與歲者若而人大抵以其未然者而推之於將然其所以為天數者誠精矣儒者取其源委而紀錄之使後世因其休咎禍福之言得以為恐懼修省之地是蓋為斯世賜非為斯人賜也天官一書子長所深注意者而天數之學獨有取於唐王魏三子此其詔來世之意逺矣漢之為天數如何請申其說蓋嘗求是說於羲黄之前矣甲子起數星傳有書言天數者未嘗無其人也然大撓𨽻首姓字雖存而其法與八索九丘俱無傳矣至虞書而後羲和氏出寅賓寅餞之職平秩平在之分四仲必殷中星必考抽關啓鑰條目具詳於寂寥簡短之書而此事紀載獨備使百世而下談天文志星厯者莫不祖羲和而言之然則仲尼之叙書其法固已如此况後世之作史者乎子長史氏之宗也龍門之父子其𣲖本出於重黎而文史星厯近乎卜祝當時或得以厭薄之藏山有書遷所以寄其憤者不少而天官其大者焉一時犖犖大變有如平城之月暈元狩之蚩尤熒惑之守招摇之茀皆正色直書之而修德修政之事且拳拳於其終原遷之心無非推明天數之微昭示來世之戒意其史筆之著錄必有大過人者今也指其人而稱許之獨不出於是三子遷果何見哉彼三子者何人也太初造厯都以方士應詔其先蓋隱於民間爾周南留滯之人千載未易多得而乃受學於都都亦偉人矣子長述都之事而又列朔與鮮焉由是推之則三子之言數是皆當時卓犖著見者也今以其學術而觀之星躔有部自商丘主火之日說已定矣而都之推歩深微奥妙有非射姓軰所能及其術何精也雲氣有候自楚人論夾日之應法已詳矣而朔之占視獨决於日旁實息虛耗毫釐不能遁其術何約也以至歲始有占冬至有占臈之明日又有占無非卜歲之豐儉者而八風從來各以其日木飢水毁推騐若神鮮之術又何其簡且當也三子之學抑有自來矣九州封域各有分星以觀妖祥此保章之法也而都得之五星十二風以卜水旱一祲二象以卜吉凶此保章與眡祲之法也而朔與鮮得之以千百年占天之秘而發明於漢庭三子之間遷之許可豈輕及者異時蔡邕陳卓之言分野張衡馬績之論星躔與夫晉志所紀之雜占劉叡所集之妖氛尋源泝流無非祖述故智而已然則三子之言天數其為後世賜深且逺矣豈特漢耶不然藝文所錄有如淮南泰一之書常從國章之書無非占星候歲者攷其人物皆在太初先後何獨不得與三子並列哉子長紀述之意槩可見矣或者不知乃曰災祥占應之說隆古未之前聞保章眡祲雖有其術而六典非周公全書後世已病之矣是何子長見之拘耶吁春秋非為星厯作而紀災異者過半洪範非為隂陽出而言休咎者甚詳六經格言豈捨理以求數者誠以昭昭之鑒形於㝠漠之中譴吿之來無非仁愛之寓占天之法備則畏天之念興紀變之書詳則銷變之政舉人主之求天既不能自得於微宻之際而歩占之成法又視以鄙陋而不談吾恐天人相與之機自是隱矣天官之作政為此懼也有志於當世者尚或鑒兹不然三子殆空言也子長亦有遺恨焉
  以大事小者樂天
  時變之來聖人安之而無所較者是其心泰然與萬物同量也人惟不能以處變也故區然較是非曲直於其間而其中亦戚戚然無以自寧聖人有以見天下之理凡其或然者莫非自然之使然於是乎順受而無捍拒有矜憐而無忿争時至事定而反其常則聖人處之亦安然已是故在彼者或去或來而吾之泰然自得者常無窮也此之謂以大事小者樂天請申之天下之事適來適去者猶蚊蝱鳥雀之過目也緣督以為經㳺心以應世者要使之無以汨其天和耳茍為容心於其中則逆我者觸我者與吾鬬者角而應我在彼方來且不可遏而吾又忿然而不自寧則吾心終與物競而莫得少釋矣且夫觀化最可樂也吾知其出於彼者非出於彼加於我者非加於我蝉蛻蜩翼以視世故則吾常洒然静然恬然泰然而無所忤有手舞足蹈而不能自己者彼何事與物相靡相刃膠膠擾擾而使之喪我耶昔堯欲伐宗膾胥敖南面不釋然而問之舜舜曰彼二子猶存於蓬艾之間是雖莊子之重言亦可借是以形容湯文之事葛與昆夷猶宗膾胥敖也彼之不我服者是猶在蓬艾之間也湯也文也安而事之不欲與商畧輕重猶舜之存心而非不釋然者也方其自挾而邀於我也蕞爾之國以分則彼下我者也以力則彼弱我者也以德則彼事我者也聲其罪而問之可以虀粉於一鼓之下而聖人之處心則以為天地之間一物一民皆吾同體彼之不自量而與我抗衡吾也不可形厭惡於其懐而鋒刃之交又無故以加吾二國之赤子仁者豈如是耶且彼之為是勃勃者亦莫知其孰使也彼亦豈不樂安逸而為是自速亡哉是蓋有物也而莫得其所萌凡吾適然而順從然而應非順於彼應於彼造物者至於是而不可知故吾且與之為無崖且與之為嬰兒且與之為無町畦雍容自得不與之争而物莫吾攖不與之敵而物莫吾逆此心方且乘日月而流方且挾宇宙而㳺方且泠然若飄瓦若虛舟真不知老之將至而樂以忘憂也迨夫征葛之師形於胥慶之餘昆夷之伐赫然於一怒之日是非藴怒而至是也是非宿怨而至是也蓋天之未定也欲亡之或張之欲傾之或興之吾未嘗咈意於方來而未嘗容心於已定天時之或彼或此而湯文之心則嘗泰然也易曰齊小大者存乎位位者時也小大不齊而齊之以其時則無小若大矣於臨有曰至臨無咎是其事之適至雖聖人有不能違也然則事之者天也伐之者亦天也而聖人則常如故也是亦猶舜釋宗膾胥敖而末年又有有苖之征也征之不待克而又班師蓋莫違者機莫逆者時故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與世推移則亦何容知者耶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順之斯樂之矣文王然爾湯不然乎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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